王智林：那些行竊的歲月

又一年瓜果飄香，某人送來了鄉下的桃子。那些桃紅，一如火紅的童年，讓我一下子聯想到那些年少時偷摘搶的歲月。

童年，在窮山僻壤中成長，在那個食不果腹的年代，溫飽成為我們最緻命、最迫切、最淺層次的願望。家人很忙，正常的一日三餐，無法填飽我們的肚子。偷食野果，成為我們童年日常生活的風景。依然記得當時老一輩傳下來的土話：“花果花果，偷了咬甯個橹！” 是以，每每偷食的時候，我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那些偷食的時光，回憶起來，到現在都忍俊不禁。猛然覺得，那些時光才是我人生最快意的歲月。

一 同心協力偷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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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到現在都在疑惑：小時候，本來糧食就少，為什麼村裡的果樹都種得很少呢？至少不是家家戶戶都種了果樹啊。

或許是瓜果不能代表糧食，村民的意識不強。或許是多數貧困人家沒有自己的圍院，栽了樹，結了果，有人偷，沒什麼用。總之就是村裡有院子的，種了水果的戶家不多。而這些有院子的，有水果樹的人家就成為我們一群年少人常常偷窺的對象。而月黑風高的夜晚，正好就是我們行偷的最好時刻。而哪一家的桃子又大又好吃，我們是很清楚的。白天，我們幾個人到這戶人家的周圍打探打探情勢，選擇從什麼地方爬上圍牆，誰值守在哪個位置，如果來人了，相約什麼暗号，從哪個地方逃脫，我們都在白日裡做好了安排。

一般都要等到晚上十一點時候，我們就開始動手。那個時候，村裡沒有電燈、電視機。大人們早就睡熟了，天又黑，伸手不見五指。這正是我們行竊的大好時機。

留下幾個人守風，悄悄的，我們幾個爬上了圍牆。一般都是個子矮的先上，如果憑借個人能力爬不上圍牆的人，下面就有個子高的人用手托着他的屁股，或者頂着他的雙腳。直至爬上了圍牆，然後縱身一躍，跳至地上。然後摸索過去，爬上桃樹，飛快地摘着桃子。逢到衣袋裡裝不下了，我們就直接扒開前胸的衣服，把桃子放進去。等這胸腔裡放滿了，我們就跳下來，摸到圍牆邊，用同樣的方法爬出圍牆，吆喝一聲，趕緊逃離到一個友善的地方。然後，我們各自把偷來的桃子放在一起，統計總數，按人數平均配置設定。分好了之後，我們就邊笑邊吃邊聊，好不快意。這個時候，總聽到幾個人說“胸前好癢”之類的話。那個時候，我也總是癢，甚至是越抓越癢。現在回憶起來，胸前依然有癢的感覺。

到了第二天了，大家一見，互相一笑。相約晚上再去另一家偷摘桃子。我們複制同樣的方法又偷襲成功。

隻是，有一次，太驚險了。也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們成功翻越了村裡一個号稱财主爺的院子裡。正當我們偷摘桃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突然，一隻狗＂汪、汪、汪”地大叫着。緊跟着我們守風的人用暗号發給我們訊息，我們趕緊從樹上下來，幾個人趕緊分頭逃避。

未料，狗追上來了，對着前面跑得快的人就是一陣咬。那個人邊跑邊哭。這個狗也真靈性，誰跑，它就跑過去咬。黑暗中，我聽到了我們當中幾個人的呐喊聲，甚至是哭泣聲。緊跟着，又聽到守風的人緊急地說着：“有人來了！快逃！” 果然，有個男人的黑影向我們走來，他手裡拿着電筒，燈光中，我看到了那隻大狗，正聽着主人的叫喚，追趕着我們的人。而我呢！靈機一動，匍匐在草地上，不動聲色地前進。等到這個男人與狗都走進了裡屋，關了門之後。我趕緊爬出了圍牆！好險啊！

第二天，白天，我們幾個人相見，回憶起昨天驚險刺激的一幕，哭笑不止。我發覺有幾個人臉上破皮了，還有幾人手上流的血迹。還有一個人的褲子都摔破了一個洞。而我的衣服，上下全身都髒了，我的手也有長長的血痕，他們看到了，哈哈大笑。

二 隔着窗戶偷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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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阿強家的梨子又大又脆又甜，我們幾個人總是想偷摘。我們經常路過，他家的梨子什麼時候開花，什麼時候結果，什麼時候成熟，我是一清二楚的。因為我也經常到他家玩，偶然地，沒人的時候，我就溜進他的院子裡，偷偷摸摸摘一個，悄悄地拿回家來吃。隻是，他家的院牆很高，沒有人幫忙，是很難爬上去的。而且，他的院子另一邊是大路，來來往往的人多，偷摘很不友善。但是，那棵大梨樹一邊正靠着另一家的窗戶。而這另一家正是我的親戚家。我們幾個人經常在這一家玩耍。打開窗戶，就可見那棵梨子樹了，白白的，熟透的梨子躍然在樹枝上，看得我們嘴饞。我總是想盡辦法，時不時地去偷幾個解解饞。記得一次，我把幾個正在玩耍的小朋友叫過來。這些人比我小幾歲，忽悠他們是我的拿手戲。關鍵是他們這些人，也想吃梨子。于是，在我的設計下，拿來一個長凳子，幾個人踩在凳子上，爬上了圍牆，一躍就跳下去了。然後，我就拿着一根曬衣服的竹竿，打開窗戶，伸出去，對着樹上的梨子就敲打着。梨子密密麻麻，随便一敲，就打下地了。下面的這些小夥伴們趕緊撿着，撿一個就往圍牆外扔。而圍牆外，也有幾個人幫着撿，放在一個桶裡。路邊有人走過時，我就不敲打。小孩們就裝着無所事事，乖乖地。打完了之後，我就爬上圍牆，一個個把他們拉扯上來。然後，一起來到親戚家，分享我們的戰果，好快樂啊！

不過，也有驚險的時候，有一次，我正伸出竹竿敲打得最有勁的時候，小夥伴們也正在撿拾梨子最有趣的時候，女主人趕到了，大聲喊：“抓賊啊！抓賊啊！” 我還來不及去搶救在院裡的小夥伴們，就隻聽到，院子裡的小夥伴們在哭：“不是我！不是我！” “也不是我！也不是我！” 還有一個小夥伴說：“是窗戶邊上的人教我們做的！” 我聽了之後，趕緊逃離。

後來，我才聽說，那個女主人與我的親戚為此還大吵一架了。甚至差點打架了。那一次之後，我再也沒去偷那一家的梨子了。

三 巧盡方法偷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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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偷摘的歲月中，偷摘西瓜，那是最好玩的事。

總記得小時候的夏天特别熱，那個時候，沒有電風扇，更沒有空調。田野裡，悶熱得很。尤其是在田地裡做事，總是汗流浃背，嘴巴裡也總是口幹的，難受。看了别人吃西瓜時，心裡早就流了口水。

總記得小時候，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還沒實行。西瓜是由各生産隊種植的，并配置設定到各家各戶的。每次分完之後，爸爸拿回家吃，一下子就吃完了，雖然很舒服，但并不過瘾。

年幼無知的年齡，我們就想去偷。

第一次偷西瓜的時候，我還很小很小。我跟幾個還穿着開裆褲的夥伴們一起去田野裡找西瓜。

當我們看到不遠的地方，有一片片西瓜地，心裡就癢癢，嘴巴裡就有流口水的沖動。那西瓜地旁邊有一個用谷杆與樹木搭成的茅屋，茅屋旁邊有一個老人家正在守護。

當我們三個人悄悄摸進了西瓜地裡，正要偷摘西瓜的時候，就被那個老爺爺發現了。老爺爺拿起一個扁擔就向我們追來。我們吓昏了，趕緊吆喝着逃跑。

我邊跑邊回頭看，親眼看到一個小夥伴被老爺爺追上了。這位老爺爺用手一推這個小夥伴的後腦勺。他就朝前摔在了地上，哇哇地大聲哭起來。另一個朋友也在拼命跑，但還是被那個老人家追上了，人家用同樣的方法把這個朋友的後腦勺推了一下，這個小朋友也摔跤了，大聲哭起來了。我見狀，大驚失色。是以，等到這位老爺爺追上我的時候，我趕緊主動摔下地來。那位老爺爺看到倒在地上的我，也沒說什麼，就罵了我一聲：“滾回去！” 于是，我趕緊爬起來就跑了。

這一次偷西瓜沒偷成，反而挨罵了。可憐的，我那兩個小夥伴吓得半死。

第二次偷西瓜的時候，我們也是三個人，我剛剛摘斷了一個很大西瓜的瓜柄，正要帶走時，就被看守的一個中年人發現了。而此刻，另外兩個人還正在瓜地上找成熟的大西瓜。結果，我們三個人都被這個中年人一起帶到一片空地上。

這片空地上，曬滿了谷子，旁邊還有一個很大的，形狀四四方方的打谷桶。這個人先是輪流審問我們，我們一個個不作聲。最後，那個人不耐煩地問我們：“誰偷了西瓜？坦白從寬！” 我們一開始都說沒偷沒偷，根本就沒偷。于是，中年人說還不承認自己偷了，就要處理你們了！我的兩個朋友始終都沒承認偷了西瓜。而我卻見勢不妙了，趕緊承認偷了西瓜。結果卻令人意外，這個中年人就把我的這兩個朋友用那個大的打谷桶倒蓋起來了。而我因為承認了，沒有讓我進打谷桶内。他對我說：“隻要承認了就不怪你，下次再也不能幹偷雞摸狗的事了。再抓到了你，就别怪我不客氣啊！”

我趕緊點頭！聽到打谷桶裡面的兩個小夥伴在哇哇地哭，我吓昏了，頭也不回地走了。後來，我聽我的這兩個小夥伴說他們被關了一會兒就被放出來了。他們一再問我為什麼沒有被關，我也說不太清楚呢。從那之後，我很少偷竊水果了。

我第三次偷西瓜的時候，是跟一個村裡大我八、九歲的年輕人一起偷的。當時，正是暑期農忙，我們兩家的牛正忙于耕種，需要去拔草帶回家，中午給牛吃。因為牛下午要耕地。

那天上午，天氣依然很熱，我們兩個正在一個田壩旁邊拔牛吃的草，正好看到旁邊有一塊大地，種滿了西瓜。而且西瓜很大，很多，西瓜地裡的草長勢也很好，正适合拔。

看着、看着，我嘴巴裡又流口水了。而這個我叫他王哥的男人，不住地慫恿我去偷西瓜。他還說，如果被抓，讓他來承擔後果。我說我不敢去，結果他拼命叫我去偷，還說我不去，是要挨打的。

我很害怕，他可是村裡有名的霸王。我沒有辦法，我就邊拔草邊摸索到西瓜地裡。慌亂間，我偷摘了兩個大西瓜。那個王大哥接應了我。正當要把偷來的西瓜放在拔來的草裡面，捆起來的時候，想不到兩個中年男人走過來了，正好把我們抓了個現形。他們分别把我們捆的草，上下抖動了幾下，兩個大西瓜就從草裡掉下地來。我吓昏了，不敢說話。

未曾想，我的這位王大哥趕忙說：“ 這西瓜不是我偷的！” 他指着我說：“是他偷的！”

我很生氣，明明是他叫我偷的，還說他承擔後果。想不到他這樣的人。兩個中年人怒視着我。我急中生智地對着王大哥說：“ 你騙人的，别以為你年齡大，就說是我偷的！” 然後，我又對着那兩個中年人說：“ 請相信我，你們比他還大，應該相信誰說的話是真的？”

那兩個人認真地盯着我，看到我一臉誠懇的樣子，就放過了我。他們轉眼又怒視着王大哥：“你跟我走一趟吧！”

他們兩個人就把這個王大哥帶走了。這個王大哥時不時地回過頭來瞪着我說：“别急，等我回村裡收拾你！”

我聽着有點怕，趕緊逃也似的回到家裡。後來，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這個王大哥為什麼沒有來打我。有時候，我還時不時想起這個王大哥。他哪兒去了呢？據老人家說，他經常幹些不三不四的事，頑固不化的。至于，他的去向，我現在都還不知道。

其實，還記得我第四次偷西瓜的情景，這一次，是跟着我的哥哥一起偷的。

記得那一天，我跟我哥哥到了好遠的一個地方。主要是去我的一個遠房親戚家裡幹農活，收割稻谷。原來，這個地方是個國營農場。就在幹農活的時候，我們看到了旁邊有一大塊連着一大塊的西瓜地，那些西瓜，好大好熟啊！我又一次蠢蠢欲動。

那天晚上，我跟我哥哥一起摸到這地裡來偷西瓜了。隻是明亮的月光，不适合行竊。可是，觀察了好久，卻發現茅屋裡根本就沒有人看護。我們扔石頭，做鬼叫，都沒有人出來。

真怪，我們偷了好幾個西瓜，也看不到看護的人。後來，我們又偷了幾個西瓜。然後，我與哥哥找了個寬敞的地方吃。吃得真過瘾啊！我從來沒有這樣地吃個飽。索性握着西瓜就往地上砸，砸開了，我們就拿着吃，吃了一點，還沒吃完，就連同瓜皮扔了。緊接着又吃第二個、第三個。記得先前吃西瓜時，差點把西瓜皮都吃了。那時這樣吃，真的是太浪費啊！我與哥哥都吃得飽飽的，連走路都累。終于，那一晚我過足了西瓜瘾。現在想來，那是個多麼美妙的晚上啊！

家裡人都喜歡吃西瓜，記得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實行以來的第二年，爸爸終于自己在上級生産隊分下來的一塊地上，種上了西瓜，還搭了一個茅屋，我就經常在茅屋裡面負責看護。我開始在裡面邊看護、邊看書。好像從此就結束了偷竊的生涯。因為，我長大了，覺得難為情了。而那一年，我們吃盡了家裡種的西瓜。在外面田地裡幹活，幹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就開始吃西瓜，幹活可有勁了。到現在依稀記得西瓜的甜味。

四 緊抓機會偷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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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偷蕃薯也是我們常做的事。記得我們經常在外面放牛，有時候肚子很餓，就想在田野裡找東西吃。如果看到了蕃薯，我與夥伴們就一起去挖蕃薯吃。有時候，其實蕃薯還沒長大長熟，就被我們津津有味吃了。那時，我們都管不到這麼多了。那鮮嫩的蕃薯，還真的好吃。

還有偷棗子吃、偷花生、偷金瓜、偷香瓜等，回憶起來，自然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總之，那些行竊果蔬的歲月，見證了我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真真實實、簡簡單單的童年，雖然現在并不值得提倡。而現在想吃水果，街上去買，就這樣輕易地嘗到了，隻是，卻總也吃不到童年偷搶的快樂了。

作者簡介

王智林，香落塵外平台顧問、江西鄱陽第二中學進階教師、江西省曆史骨幹教師、上饒市曆史學會理事、鄱陽縣國中曆史學科帶頭人;鄱陽湖邊長大，閑餘喜歡在文字裡行走。喜歡從平淡的生活裡撿拾刹那的感受，記下來，成為生命裡美麗、永恒的風景。閑餘寫寫散文，出版有個人文集《另一份閑情》，部分詩文、小說在《虹口報》等省級報刊、微型小說雜志、《香落塵外》等網站平台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