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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東京,不能了解日本的溫情與冷漠

作者:篩選美食
不到東京,不能了解日本的溫情與冷漠

本文轉載自九行公衆号(ID:jiuxing_neweekly),日本通經授權轉載。

我認識的那些居住在關西的朋友,尤以大阪為甚,但凡出差去東京,總是早出晚歸,無論如何都要趕上最後一班新幹線回來,稱為“東京日歸派”。

倒也不完全是為了省下住宿費,主要是渾身不适應:“東京那個地方啊,擠在地鐵裡連大氣都不敢出,簡直就是西裝喪屍組成的世界。”

此話說得不無道理,在大阪隻要避開早晚高峰期,地鐵裡便是一派悠然景象,常有三五歐巴桑大聲聊天,就算偶有人在地鐵裡喝啤酒,多半也遭受不到什麼白眼——換作東京人來看這景象,也是不習慣的,覺得吵吵鬧鬧,有失禮儀。

我最初對東京的想象,是漂浮着夢想的,是溫情脈脈的,就像漫畫《深夜食堂》裡那樣:總有一家亮着燈光的小店,總有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闆,總有一群素不相識的人聚在一起吃飯喝酒,總有變成熟客的陌生人彼此傾聽故事,總不至于太孤獨。

不到東京,不能了解日本的溫情與冷漠

《深夜食堂》劇照

也曾是以在初次造訪東京之時,興緻勃勃去了電視劇片頭一再出現的新宿街頭,此地是全日本人群最密集街區之一,在燈紅酒綠的歌舞伎町和鱗比栉次的百貨公司之間,也真的找到了一條還原度頗高的居酒屋小巷。

那天我在一家熙熙攘攘的燒鳥店裡,目睹着隔壁桌一個男人獨自點了杯啤酒沉沉睡去——直到打烊時被店主催促着買單,他都不會醒來,沒有人會搭理他,更不用說聽他的人生故事了。

再晚些時候,不遠處的新宿車站終電駛去,偶爾會有一二醉漢倒在車站口不省人事——更沒有人會搭理醉漢,這是所有都會的共通默契。

不到東京,不能了解日本的溫情與冷漠

每天有50萬人通過的涉谷十字路口(圖/庫索)

對于短暫停留的旅行者來說,東京不太會是一個冷漠的城市,盡管它缺乏某種由人情維系的市井氣息,但依然無礙感動人心的瞬間。

幾天前,某個在東京生活多年的朋友給我發了條資訊:“昨晚上喝多了點,坐地鐵回家,出站時突然發現手上拿的重要檔案丢失了。頓時酒醒人慌,跑到車站人員那裡說明情況,他立即聯絡上車站和終點站,求證是否有人拾到後送去車站事務所。折騰了20分鐘後,你猜怎麼着?居然在那輛地鐵的中途一站找到了。坐了幾站去取回,着實讓我感動了一番!”

東京每天都在上演着類似的事情,丢了護照丢了手機丢了錢包,隻要有線索可循,八成會平安無事地送還你手中。

而如果問路,問路者将在東京得到最大的善待,為了確定路線準确無誤,被詢問者會講解得事無巨細,不必為了有人當場給你手繪地圖而大驚小怪,畢竟還有一些人會直接把你送上站台,揮手目送你離開。

不到東京,不能了解日本的溫情與冷漠

東京鐵塔,庫老師的宇宙中心(圖/庫索)

是以這就意味着東京的溫情嗎?似乎又并不是。

日子久了,會明白過來:在這個城市得到的大多數關懷都來自文明的訓練有素,是守規矩和禮貌感使然,是分離了感情的禮儀。

我跟日本人探讨過“拾金不昧”這件事,對方一臉嫌棄地聲稱:“東西也好金錢也罷,把别人的東西拿在手裡,不覺得很髒嗎?我可是覺得有點惡心啊。”

盡管不能以偏概全,但若是用“潔癖的日本人”來了解路不拾遺和偷盜率低下這兩件事,倒也頗有意思。

至于東京式指路,也曾聽到大阪人抱怨說“東京人真冷漠啊”——是她在迷宮般的新宿車站找不着北之時,試着向車站人員打聽,對方立即就回答說“11号站台”——照理說這番公事公辦的回答絕無半點冷漠之嫌,但放到常年浸泡在過度熱心式服務業裡的大阪人身上,搞不好真是有點受傷。

不到東京,不能了解日本的溫情與冷漠

涉谷站,岡本太郎《明日的神話》(圖/庫索)

如果在大阪問路,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呢?

“我想去USJ,該去哪一個站台呢?”

車站員默默看表,而後擡起頭來以十分誠懇的口氣詢問:“你對自己的腳有自信嗎?”

“哈?!”

“對你的腳,有自信嗎?”

問路者一臉懵圈:“有……吧。”

“18号站台!26分發車!”

慌張看表,分針指到25分位置,還剩1分鐘!撒腿便跑,身後傳來車站員的大喊:“在西九條換車啊!記得在西九條換車!”

上述,完全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多年前有一首日本老歌名叫“東京沙漠”,後來這個詞被上京者引用,表達異鄉人身處這個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都市之中所揣懷的巨大孤獨感。

有人總結了幾條“東京沙漠準則”,告誡那些外來者尤其是關西人,要想在這個城市生活下去,你必須:

無論是學校還是職場,也包括鄰居,必須和周圍的人保持微妙的距離感,不要太疏遠,也不要太親密;

時刻将“自己是自己,他人是他人”銘記在心,東京是一個貧富差距巨大的社會,從流浪漢到億萬富豪,生活着各種各樣境遇的人群,包容着千奇百怪的生活方式,過多介入他人的生活會很危險;

提防那些過分表現出親切和親昵的人,即便是友人也不可掉以輕心,以防被卷入欺詐犯罪事件和奇怪的新興宗教之中……

不到東京,不能了解日本的溫情與冷漠

東京地鐵(圖/David Guttenfelder)

去年獲得芥川獎的大阪搞笑藝人又吉直樹寫過一篇《我的東京物語》,大概能解釋造就東京這種距離感的原因。

他說自己剛上京之時,走在路上無論被什麼人搭話都會停下腳步,結果要麼是被推銷了奇怪的産品,要麼被帶到意圖不明的集會場所,長久以往,再在路上被搭讪也不會搭理了。

“若是第一次來東京的人,找我搭話卻被無視,一定會覺得東京人很冷漠吧?然而,無論是誰隻要經曆過一次被推銷的事情,或是被強行帶到預料之外的場所,再走在街上時一定會心情緊張。東京這個地方,聚集着從各個地方而來的人們,從前在鄉下時,從漫畫和電視劇裡看見的東京,雖然燈火繁華,但人總是很冷漠。上京後我才明白了,那并不是冷漠,而是因為身為外來者的大家都心情緊張。外來者進入東京這個城市,一個個都表現出不要被吃掉似的緊張狀态,終于成了一個集合體。”

不到東京,不能了解日本的溫情與冷漠

東京住宅(圖/David Guttenfelder)

安藤忠雄曾說:大阪是市民打造的城市,東京是官僚打造的城市。

這話也有一定道理。我在日本遇到的那些所謂溫暖的小事,幾乎都和都會搭不上邊,而越是在沖繩、九州和北海道之類的“鄉下”,越能感覺與人相遇的美好。

也許可以這麼說吧,這些地方的溫情,就像是童年暑假時光裡的外公外婆家,而東京所謂的冷漠,則源于它是成年人的獨居世界。

在這樣的世界待慣了,有時也會生出喜歡之情,因為它所營造的的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能讓你變得十分輕松,它意味着一種節制,一種互不幹擾,一種真正的個體自由。

獨居的特質使然,東京變成了“一個人”的城市,一個人唱K一個人吃烤肉一個人吃火鍋,所有能想到的針對“一個人”的飲食娛樂專門店層出不窮,便利店和超市裡一人份包裝便利非常,而這些“一個人”的可能性,可以讓“孤獨的美食家”變成一種流行,也可以讓宅男環抱美少女手辦在涉谷街頭拍攝寫真大片,絲毫不介意有人圍觀。

不到東京,不能了解日本的溫情與冷漠

銀座街頭,一個男人和他的“戀人”(圖/庫索)

無論什麼時候去東京,我總是更喜歡一個人,在東京的時候,也不會像在别的地方那樣随意結識陌生人。

東京很容易令人喪失旅行者的情緒,體會這城市最好的方式之一,例如用巴士替代地鐵,随便去一個村上春樹小說裡出現過的地名,沿途經過好多熟悉的地标,都被陌生的街景串聯起來。

塞着耳機捧着漫畫的少年在爆睡,長得很好看的女OL正在日程本上奮筆疾書,後排一對老年夫婦壓低了聲音讨論着朋友的葬禮,前排的小正太在向媽媽表達暑假的煩惱:“幹點什麼好呢?完全想不出來啊!”他揮着手,胳膊的關節上有剛愈合的擦傷,該是在哪裡摔過一跤,經過東京塔就看一眼,車廂裡的彩燈有種莫名的穿越感。

行程的最後,你會坐在有好多老年人在喂鴿子的日比谷公園,看烏龜看錦鯉看水鳥——這是我心中最溫情的東京時刻,它節制而包容,直視孤獨并且善待孤獨.

這也是我至今仍然深愛它的理由:能給予孤獨患者享受孤獨的安然環境,也許就是這個冷漠世界最大的溫情。

不到東京,不能了解日本的溫情與冷漠

日比谷公園,看烏龜看錦鯉看水鳥的老人(圖/庫索)

※ 本内容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日本通立場。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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