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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分野,音樂在連接配接

作者:钛媒體APP
文 | 新聲Pro,作者 | 趙銘

「teenager forever!」

4月15日,在閃千手KILOGLLW 主辦,為《咒術回戰》等熱門動畫演唱過OP的日本人氣搖滾樂隊king gnu(王牛)在上海靜安體育中心舉辦的大陸首場演唱會上,現場樂迷大聲合唱。

27歲的上海律師PP是現場的樂迷之一。初一時,從扭曲的機器的一場live開始,他開啟了自己的音樂現場之路。讀書後來到上海,接觸了更多海外音樂人。他稱王牛的演唱會為「親身體驗過的最佳舞台」,樂隊本身的實力、日本staff帶來的舞美,「尤其是聽到《泡》的時候擡頭看到穹頂的燈光,真的有種靈魂被抽離的空靈感。」

在PP看來,盡管許多人聽不懂井口理的talk,但藝術無國界,大家也同樣能夠感受到他的熱情并給予回應。「哪怕是在這個人與人之間愈發難以建立了解與信任的時代,大家在合唱『teenager forever』的時候也都能成功建立短暫的共鳴。」

這是今年海外音樂人大量進入國内市場後,一場具有代表性的音樂演出。過去一年,音樂演出市場經曆了「陣容内卷」,以去年下半年為開端,今年開春之後,海外音樂人演出迎來新的爆發,回歸并超越了疫情前的常态。

僅從五一官宣的音樂節來看,草莓音樂節、泡泡島音樂節、夢想未來·閃千手音樂節、仙人掌音樂節、M_DSK等紛紛招攬YOASOBI、HONNE、UNKLE、Fall Out Boy、Travis等更重量級的國際知名音樂人。此外,海外音樂人的livehouse巡演和演唱會在一線城市的排布也更加密集。

通過音樂,人們得以在現場與世界打通并相擁。海外音樂人演出的爆發,是商業邏輯、審美選擇、社會需求共同作用下的結果。

從商業的視角,這是主辦方擺脫國内藝人價格戰、尋求差異化的理性選擇;從音樂從業者的情懷視角,這是他們在世界日益割裂的時代,用音樂建立連接配接、傳播文化的使命選擇;從樂迷的視角,這也是抓住生活的一處希望、在消弭了語言鴻溝的音樂中尋找共鳴的熱切盼望。

差異體驗

在經曆了一年的市場井噴之後,這個春天,魚龍混雜的音樂節市場逐漸進入洗牌期,音樂人陣容的變化是其中一個展現。

從已經釋出的衆多音樂節陣容中,草莓音樂節、泡泡島音樂節、仙人掌音樂節、閃千手音樂節、M_DSK音樂節等多個音樂節陣容中都出現了占比不小的海外音樂人陣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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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仙人掌邀請的Fall Out Boy為該樂隊首次參加中國大陸音樂節,北京草莓音樂節的Travis是Brit-pop曆史上的經典和标杆樂隊,距離上一次來華已逾十年;泡泡島音樂節和夢想未來 · 閃千手音樂節邀請日本現象級二人組YOASOBI、英國先鋒音樂組合UNKLE和英國電音組合HONNE……

這也是經曆了去年一年「内卷」之後,市場進化形成的自然結果。

一方面,當音樂節不再是屬于特定圈層的文化活動,而具有一種消費屬性之後,随之而來的是内容同質化和藝人邀約費用的水漲船高。另一方面,在疫情三年過後,大衆對于與世界重建立立聯系的需求也越來越旺盛。

在回到常态之餘,海外音樂是另一個高品質且更廣闊的内容庫,提供更差異化、更獨特的、成本效益更高的内容選擇。

去年,前摩登天空副總裁、草莓音樂節負責人張翀碩創業成立了創娛無界,其後推出的泡泡島音樂與藝術節迅速成為國内高口碑音樂節IP。這種成長速度和其陣容選擇政策有很大關系。

「獨樹一幟的作品、獨特的舞台呈現,難得登台的面孔、隻此一次的同台合作等,都是我們樂此不疲要尋找和促成的。」張翀碩說。

在去年邀請法國電子音樂制作人FKJ、俄羅斯後朋克樂團Motorama、泰國樂團HYBS等陣容之後,今年五一檔,泡泡島華北站推出了海外藝人含量更高且更受關注的陣容,包含日本人氣樂隊YOASOBI、瑞典知名樂隊MANDO DIAO、英國靈魂電子組合HONNE等。

去年國際音樂人占比15%,張翀碩表示,今年的目标是35%。「國際化」的陣容背後,他看重對于音樂節IP獨特性和長期價值的追求。對于一些才能出衆的海外藝人,泡泡島會投入一年、兩年的時間去邀請合作。比如,為了争取到今年在國内大受歡迎的法國音樂人FKJ,創娛無界與其往來了170多封郵件、長達一年半的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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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音樂節陣容逐漸走向同質化、令年輕消費者産生審美疲勞的時候,泡泡島重視新鮮感,張翀碩稱其為新面孔+新玩法。前者對應很少演出或首次來華演出的藝人,比如去年的FKJ、今年的YOASOBI、Mando Diao等等;新玩法是老面孔的限定舞台合作,比如去年吳青峰&陳粒、陳粒&陳绮貞、今年莊達菲&姚晨等等。

為此,創娛無界建立了「買手網絡」,一方面與擅長不同地域的專項買手讨論邀約陣容,一方面與重要國家的藝人代理商保持長期溝通與合作。

泡泡島在市場上快速建立使用者心智,也與張翀碩對于年輕閱聽人的音樂需求的關注有關。他習慣于生活在海外的00後專業樂迷保持溝通,其中有年輕的創作者,也有重度音樂愛好者。通過與年輕人玩在一起,他吸收更多關于年輕閱聽人的需求,進一步完善音樂節這一青年文化消費産品的産品體驗。

音樂買手

New Noise、影響城市之聲、Live Nation等承擔着張翀碩口中的專業「音樂買手」的角色,去年張然創立的「閃千手KILOGLOW」則是這其中的新興力量。2012年起,張然就建立了中國第一個國際音樂産業交流交易平台「影響城市之聲」。被摩登天空收購後,張然成為摩登天空副總裁&國際事務部總經理,合作過數百組音樂人,積累了大量海外藝人資源和經驗。

去年,張然意識到,今年将是音樂節差異化大戰的一年。如果說音樂節是餐廳之間的競争,張然要做那個為餐廳提供菜品的人。他決定創業,成立了「閃千手KILOGLOW」,做海外音樂人演出的主辦方,及為其他音樂節主辦方提供海外藝人邀約服務。「把我們看過的好的海外音樂人的現場、國内觀衆可能會喜歡的現場,帶到中國來。」

「我們已經替大家走了很多彎路」,張然說,這項工作涉及大量繁瑣的事務性細節,比如不同國家音樂人辦簽證的流程、不同城市提供的報批資料都不盡相同,國際裝置運輸、正規的國際彙款,落地舞台配合制作等方面都需要經驗。

此外,主辦方還要面對許多未知的風險。當海外音樂人因為不可抗力取消演出行程,由于海外音樂節往往不會開放退票,海外音樂人則将退還全部款項或同意延期視為最大的違約責任,并不會有其他的賠償。但對于國内主辦方來說,做國際彙款時的稅費也就「打了水漂」。

作為專業的音樂買手,篩選音樂人時,提供好的現場體驗是基礎準則。張然把音樂人分為偏流行音樂人和獨立音樂人。前者會看spotify、網易雲音樂、QQ音樂、apple music和B站、小紅書等平台的收聽量、粉絲數、評論品質,而從獨立音樂人的角度,他傾向于那些具有自己鮮明特色、背景故事和辨識度的音樂人。

相比三年前,如今來華的海外音樂人當中,日本音樂人數量更多。90、00後等年輕群體深受ACG文化影響,日本搖滾、民謠、電子等獨立音樂在中國也很有市場。加上地理位置相近、差旅成本低,且日本音樂人更看重promoter的過往合作經驗而非出價高低——反過來,這也是歐美海外音樂人相對數量變少的原因。

作為promoter,過去半年,閃千手KILOGLOW為泡泡島音樂節、宇宙島音樂節、夢想未來音樂節、西湖音樂節、蝦米音樂節等預訂海外音樂人,也舉辦了FKJ、King Gnu、ずっと真夜中でいいのに。、HYBS、水曜日のカンパネラ等樂隊的中國巡演。

而在與許多音樂節主辦方合作之後,張然發現市場水準實際上參差不齊,很多音樂節不管從背景接待還是舞台呈現上,都不具備做海外藝人的能力。

「如果大部分的音樂節都隻是把流量藝人湊在一起,那這個行業還需要我們做什麼呢?我們為什麼要做這個行業呢?這就背離了我們做音樂行業的初衷。」盡管認為音樂節「利最薄、風險最大、操作更複雜」,他還是決定自己操辦一個屬于閃千手KILOGLOW的音樂節。「我希望為原來看演出的那些熱愛音樂的專業樂迷提供高品質的演出,為喜歡音樂的人搬運我們認為看過的最好的演出現場。」

之後,西湖音樂節主辦方大快文化、創娛無界的加入讓閃千手音樂節在杭州成型。作為目前國際陣容含量最高的國内音樂節,引起大量樂迷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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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場景

如果說音樂節是大型青年活動,是音樂行業的大型流量入口,小型livehouse則更偏向于文化場景,是城市中獨居一隅、為城市居民提供審美文化生活的音樂中轉站。

萬代南夢宮上海文化中心是上海較多海外音樂人選擇的場地之一。楊聿敏早在2006年就在營運中國第一家Livehouse北京星光現場,這裡也是最早開始邀約海外音樂人來華演出的場地。2011年,她參與了萬代南夢宮上海文化中心的初期建設,扶持起這裡的音樂演出及孵化場景。

今年海外音樂人演出的井噴也展現在萬代南夢宮的檔期上。楊聿敏表示,今年場地周末檔期基本已經排滿,海外音樂人演出占比已達五成。以四月檔期為例,就有超過半數演出來自海外音樂人,包括頭士奈生樹、短巴黎、April Rain、森山直太朗等。

萬代南夢宮上海文化中心最早由星在文化董事長朱寅創辦,他用日本的經驗标準完善了場地的配置,比如背景留有洗浴的空間,舞台台側車可以直接開上舞台等。對于上海這樣場地較多的城市,配置的高低也決定着内容引進的優勢。

上海被視為中國的西碼頭,許多海外音樂人來華必經之處。「我們把自己的平台當做音樂人和觀衆的線下的中轉站。」楊聿敏說。除了作為場地方,萬代南夢宮背後的星在文化也在自己引進更多海外音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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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41在萬代南夢宮上海文化中心的告别演出

如何讓年輕觀衆們對認知之外的海外音樂人産生興趣?楊聿敏說,在确定合作時,會關注那些音樂人背後的故事。「年輕人是需要故事的,音樂有他自己的故事。」

以别的音樂、星在文化五月共同主辦的小山田圭吾演出為例,小山田圭吾是楊聿敏喜歡多年的音樂人,作為澀谷系音樂教父、他影響了一代年輕音樂人。「如果隻用先鋒性、實驗性去概括一些音樂人是有些敷衍的,實際上他們也是某段曆史發展的締造者、見證者和經曆者。」

雖然大部分人依然是目标性消費,但也有一部分年輕人建立了觀演習慣,會通過場地方的介紹主動了解新音樂人并觀演。

另一方面,在上海這樣場館更多的城市,一些場館也需要通過海外音樂人演出去補充内容。

疫情結束後,livehouse的内容困境并沒有結束,随着音樂節市場大爆發,從前慣常在livehouse巡演的腰部音樂人,很多都選擇了酬金更豐厚的音樂節。

健康的音樂人市場應該屬于紡錘狀,而現在呈現一種啞鈴狀——稍有一首熱單通過網絡被大衆熟知,一個腰部音樂人就可以走向音樂節,得到更大曝光;另一邊,還有大量沒被看到的音樂人需要巡演的機會,但出于現實考慮,場地方很難負擔這種演出要面臨的風險。

在上述情況下,海外音樂人一定程度上填補了國内腰部音樂人livehouse演出的空缺。但随着對國内音樂人的争奪逐漸蔓延至海外音樂人群體,在上海這樣擁有大量場地的城市,「坐着等演出太過被動」,一些場館主理人也在籌劃自己做主辦,挖掘更多海外音樂人,從上遊去把控内容。

個體連結

除了建立在商業邏輯上的音樂演出,一些建立在同好文化上的社群,也通過自己源源不斷的垂直耕耘,去維系社群成員與外部世界的音樂連結。

差別于前文提到的主辦方、場地方,「别的音樂」建立在「BIE别的」多年積累的媒體影響力之下,形成了一個以青年文化為核心的社群,聚集大量喜歡音樂、文化、藝術的青年群體,其中很多人本身就是創作者。

「BIE别的」團隊一直有音樂的基因。創始人孟金輝希望能借助其建立的媒體平台和文化影響力,通過唱片發行、演出主辦等方式,讓音樂成為 「BIE别的」品牌中更強有力的語言和連接配接形式。

「尤其是世界在變得割裂,大家的對話越來越少的時候。音樂能溝通和連接配接,是從個體、從人的角度對話的連接配接點。」

盡管過去三年線下演出受限,「别的音樂」不斷通過全球發行唱片、推薦音樂人在海外音樂節演出、與海外音樂節如荷蘭Le Guess Who做内容共建等方式,保持與世界的溝通。

2018年,「别的音樂」創立bié Records廠牌,成為面向全球發行音樂的獨立廠牌。孟金輝希望去打破音樂西方中心主義的狀态,讓音樂擺脫工業化标準、回歸「趣味」 和 「靈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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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輯《活水:一場由周文中引發、關于東西方音樂交融與共同演進的持續讨論》

bié Records去年釋出的「活水」合輯,嘗試将華裔美國作曲家周文中帶入更多樂迷的視野。以文化交流和融合的視角,周文中曾談到的東與西,古與今,也與當代音樂人有所呼應。「随着探索的加深,最早受西方音樂影響的中國音樂人也開始更多地思考自己的身份和文化。」孟金輝說。而和南美洲 Shika Shika廠牌的合作,也讓兩個不同文化的廠牌和藝術家通過分别重混音制作對方的音樂,完成了交流和碰撞。

對于國際音樂市場,孟金輝感覺到,如果說以前歐美還扮演着中心角色,疫情結束後,非洲、亞洲、南美洲越來越多新鮮的獨立音樂嶄露頭角。

「我們沒把自己當成一個promoter的角色,我們的選擇更從自身的審美和喜好出發。我們看重的不隻是音樂本身,還有音樂背後的文化和基于我們選擇的音樂而連接配接的人群。」在他看來,大型的音樂場景更具有流行文化的産品屬性,小型活動扮演着文化連結的作用。

去年,「别的音樂」在阿那亞金山嶺舉辦了一場「别的聚會」,帶來多組海外音樂人的中國首演,也是疫情後較早以海外音樂人為主要陣容的音樂節。孟金輝希望「别的聚會」保持适宜的體量,「因為反而是這種垂直的活動,大家參加活動的目的更一緻,交流更深入,也更容易吸引同好、建立共鳴。」

從個人的視角,對張然來說,「音樂」所帶來的也絕不僅是一次表演或是一次商務合作。就像疫情期間,很多過去合作過的音樂人給他發消息問候是否需要寄送物資。巡演周期内和音樂人密集的交流和分享,也會促成人與人跨越語言的結實情誼。

音樂現場對楊聿敏來說也代表着無限的可能。年少時期愛上搖滾樂帶來的自由,「在音樂中自由,在音樂中慷慨」也是她作為青年文化的幕後推手的一種心境。「文化的推動需要默默在背後做事情的這些人,」她說,「利用好現在擁有的空間,去創造文化、促進交流,大家一起推動更多可能性。」

從業者對音樂的情懷最終會映射在每一個聆聽者的體驗中。這也是奔赴現場的魅力。就像PP在見到王牛之後,「感受到自己切實地活着而不是生活在虛妄裡;感受到自己喜愛的那些樂手的蓬勃生機與真誠熱烈;感受到我們之間并沒有多遠的距離、真的就像miyavi《under the same sky》唱的那樣;感受到那句『Now here to hold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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