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和生活44年的曹家渡，是長甯、靜安、普陀三區交彙、充滿煙火氣的滬西鬧市地區。其中，普陀僅占滬西電影院一角，我就住在緊貼影院邊的老式弄堂裡，除了五六家店面和一家老虎竈外，兩旁連片的是絹紡廠和毛紡廠的圍牆，而大多商店在對馬路的長甯、左側的靜安兩區範疇。其中，弄對面連片的長甯店家，我家得益更多。
1980年代曹家渡五角場舊貌
記憶裡，距弄堂最近的是斜對面的正大煙紙店，因為此店位于“島”上（也有人形容像隻船），正由于它的存在，辟成了萬航渡路和萬航渡後路。這個島，屬于長甯區。煙紙店是标準的夫妻店，前店後宅。老闆胖嘟嘟的圓臉上整日帶笑容，老闆娘則兼顧後廚。不滿二十平方米的店面自然要充分利用，除右邊留一條容一人通過的路外，全是各類商品的天地。沿街面當然是大玻璃櫃，裡面最醒目的位置是各種牌子的香煙，下面是毛巾、香皂、牙膏、牙刷、針線、頂針箍、寬緊帶、各色紐扣、紙版揿鈕、小剪刀、洋蠟燭、火柴、木梳、鞋帶、凡士林、生發油、信紙、信封……林林總總，樣樣齊備；草紙和洗衣皂，因占面積大，被安排在牆邊的擱闆上。大玻璃櫃靠牆一邊是立式的玻璃瓶，裡面盡是孩子喜歡的零食，有話梅、陳皮、鹽津棗、桃瓣、粽子糖、留蘭香糖、西瓜子、香瓜子、甜橄榄、鹹橄榄、五香豆、蘭花豆等。
其中，我最愛買的是福果（俗稱拷扁橄榄），因為它個頭大、味道好，耐吃，且核大，可與小夥伴玩遊戲。
父親領工資後，經常叫我去買香煙，母親也差我去買肥皂、草紙之類，經常光顧他們的生意，與老闆熟了。印象最深的是，等一批福果進貨，我會在玻璃瓶外細心觀察，挑中個頭最大的，要老闆掏出來，他也不厭其煩，滿足我的要求。
其他主要店家，則在出弄口穿過萬航渡路的對面。印象裡，有一家仁豐齋糕團店。平日裡，店裡供應湯團、小籠饅頭、各色包子，還有雙釀團、定勝糕等。每到過年還有半個月的日子，踮着裹成三寸金蓮的祖母就會拉起我，帶着自家磨的糯米粉去定做糖年糕。祖母與店老闆很是熟識，緣于同是無錫人氏；二是常來常往。祖母定做的糖年糕有紅白兩種，要求是甜度高、桂花多，老闆照辦不誤。
往五角場口有一家劉裕昌碗店（後改五金店），裡面鍋碗瓢盆，勺子調羹，樣樣齊全。由于其時老百姓普遍勤儉過日子，舍不得打碎的碗盆，店堂一角還專門設了補碗服務。碗盆都放在一邊的櫥櫃裡，特别是鑲上金邊、綴有福壽雙全、長命百歲字樣的飯碗，愈加受消費者青睐，故也顯得愈加珍貴。那些大小不等的砂鍋、煤爐則被放在中間地下，顧客走路要格外小心，尤其是年前臘月，買碗添盆的人流更是擠得水洩不通。櫃台結賬處，有幾名老師傅專門為顧客捆紮碗盆，隻見他們用稻草繩翻過來、覆過去，三下五除二，就紮好一長串盆碗，友善顧客穩穩當當提回家，不得不說，這是碗店裡一道特有的風景。
1980年代長甯路萬航渡路交會處三角場街景
旁邊是一家長甯中藥店，年少時就去買過寶塔糖、金銀花露、咳嗽藥水之類，不過，中藥店從沒有隔壁碗店那樣鬧猛過。
食品兼賣水果店就在隔壁，特别是夏天，賣西瓜占了半壁江山，尤其是光賣西瓜馕的時候，拿着鋼精鍋子來購買的大人孩子，會排成長隊。需要加一筆的是，此處人行道格外寬闊，中秋前後，店裡利用門口人行道架起大鐵鍋，請人員炒起天津良鄉栗子。暮色合攏，在百支光燈泡的照耀下，那身強力壯的中年人，赤膊操作，一條毛巾挂在脖頸上，冒汗的皮膚油光晶亮，活脫脫一個油澆葫蘆。他在斜支起的大鍋内不停翻炒，底下爐竈内火光熊熊，鍋内青煙袅袅，他賣勁的模樣，吸人眼球，構成一幅冒煙火氣的市井圖景。
槽坊（油醬店），是拷油打醬的地方，整塊高大的牆上鑲嵌“新官醬園”四個大字。走進大門，就可聞到一股鹹鮮味，靠右牆邊用木闆架高的是整包的鹽，櫃台邊的瓷盆裡，全是各色醬菜，有四川榨菜、平望大頭菜、醬瓜、揚州什錦菜、如臯（也有江都、蕭山的）蘿蔔幹，還有紅白腐乳等。若是進了臭腐乳，竟會排起長隊。原因是此物受甯波籍、紹興籍及部分上海人的青睐。那時上海人早上習慣吃泡飯，這些醬菜尤受歡迎。
再隔壁鼎和祥（後改“戰鬥”）文具店，是我國小生起就愛去轉悠的店家，我常去看鉛筆和橡皮，買烏龍水小楷毛筆等。左邊沿街是各種鋼筆的玻璃櫃台，入晚，櫃台裡的日光燈照亮各種牌号的名貴金筆，有派拉蒙、浪琴、關勒銘等，這些筆都放在裝潢精緻的盒子裡，我很是歆羨，心想，什麼時候能擁有一支。不過價格貴，國小生是不适合的。進了中學，父親給我買了一支新民鋼筆，我已經很高興了。文具店的右半邊是紙張，裡面貨架上全是各色紙張，每到開學，我會去買牛皮紙包新書。另外玻璃櫃裡，還有乒乓球拍、象棋、彈子跳棋、陸軍棋、鬥獸棋等，我最喜歡的前兩種。值得寫上一筆的是，我從部隊退伍回來，配置設定進廠，以後在廠工會做宣傳工作，那些紙張、顔料、毛筆等用品，仍是這家戰鬥文具店開車送過來的，那位師傅我還認識，可以說，與其結下一輩子的緣……
沿店面再過去還有洗染店、鐘表店、皮鞋店等，這些均屬長甯區範疇的商店，我都去消費過，這裡就不再贅述了。概言之，長甯區好多商店在我家弄堂對面，給我的生活、學習和工作帶來友善，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巧的是，我40餘歲時遷居北新泾，之後，又健康快樂生活30多年，不覺年屆耄耋。星移鬥轉，凡來塵往，日子一天天過去，送一句祝願吉言：健康長甯，長壽康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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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日旭
編輯：張 理
責編：廖且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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