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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短篇小說)

作者:半島文學

(一)

交易(短篇小說)

老周看到了安琪在微信裡的留言:我現在就去找他,沒那麼便宜。

躲在車裡,看着從樓上下來的銷售部的同僚們分别上了各自的車離去。老周平複了下心情,左右看看,身邊沒有煙了。他下車打開後備廂,拿了一條華子,撕開包裝膜,打開,拿出一盒,又撕開包裝膜,打開,抽出一支,叼在嘴上,鑽進車裡,點燃香煙,猛吸一口。車裡恢複了原本的味道,一種抽煙人特有的駕駛室的味道。

阻止安琪的沖動,是老周中途離開會議室的原因。這會開不開本來也沒什麼用,至少對于像他這樣的資深的區域經理來說是這樣的。是以,他離開和不離開都無所謂,老總在那裡要說的,他都心知肚明,無非是要業績和增效益。業績和效益就那樣了,沒什麼起色。老總的滔滔不絕倒更像是舉起的鞭子,對老周這樣的老銷售那是鞭策,讓他們發揮能量多創佳績。而對安琪這樣的新銷售就是抽打,讓她們緊貼客戶挖掘潛能。要是放在從前,銷售部的例會,不用舞動鞭子,業績和效益也如脫缰的野馬,狂飙不止,那牆上的報表,一片飄紅,而老總和老周他們開着會,喝着茶,聊着天,嘻嘻哈哈,滿面春風。安琪她們這些新銷售員,也會在長條桌子的另一頭,叽叽喳喳,談論如何開拓新客戶,并不時地用眼睛偷瞄着老總這邊,生怕老總忽略了她們。

現如今,一切都成了過去式,誰都明白,集采後,他們這個醫藥代理公司已經步履維艱了。集采擠壓的不是藥廠的利潤,擠壓的是醫藥代理商的銷售費用。這好比是一管牙膏,出藥廠時,被藥廠擠去一半,剩下的才是醫藥代理商的利潤。醫藥代理商又可以通過市場的稀缺程度,将原本拿到手的半管牙膏充盈。而重新充盈的牙膏,一半是醫藥代理公司的利潤,一半是公關費,也就是銷售費用。至于這公關費進了誰的口袋,那就要看誰掌握着擠牙膏的權利。但是,在銷售部的規定裡,資格決定着手裡牙膏的多少。比如,像老周這樣的老銷售,他們所掌握的那些成熟的客戶,新銷售是不能碰的。而這些成熟的客戶,都是省裡市裡三甲醫院的有權利擠牙膏的人。新銷售隻能做二級客戶,或者更小,這種模式已經被固化了。對于安琪這個剛來的新人,雖然被分到了老周的組裡,成了老周的徒弟,但她隻能去做OTC的鋪店工作,這是老總的特别安排,老總的原話是:鍛煉鍛煉她,這丫頭有點浮躁。

“鍛煉,鍛煉,哪天就把我煉斷了!”安琪嘟嘟囔囔進了屋,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咕咚咕咚地大口喝水。

老周聽慣了她的牢騷,他覺得老總看人還是很準的,浮躁就像安琪的标簽一樣,那麼明顯。雖然,做他的徒弟大半年了,這丫頭每天也是起早貪黑去各藥店做OTC的鋪貨工作,還算勤快,照公司的慣例,半年出師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了,但是,老總仍然沒有發話,老周明知道她辛苦卻沒辦法給她松綁。是以,安琪有情緒。老周也不知道老總何時同意讓她出師,他隻是想,這丫頭每個月的收入确實太低了,剛夠孩子的奶粉錢,有情緒發洩一下,應在情理之中。他總是想安慰她,可又不知從何說起。畢竟,沒有真金白銀,空口白牙的安慰沒有任何意義。

說起來,老周其實很喜歡這個徒弟,喜歡不是因為安琪總孝敬他煙抽,而是安琪很會來事,有時老周的一個眼神和一絲微笑,安琪都能接住。這種接住不是本能的回應,而是那種心領神會,是以,老周覺得這個徒弟聰明,能成大事。會察言觀色,這是做為業務員必須具備的一種技能,這種技能運用得當,可以換來真金白銀。

安琪的确每天都給他師傅帶幾包煙。當然,煙必須是好煙。她老公車裡的煙都是好煙,因為,她老公是區綜執法的頭頭,找她老公辦事的人很多,送些煙酒放到車的後車廂裡,屬于常有的事。她老公也抽不了那麼多煙,索性拿來孝敬她的師傅。

此時,老周抽的煙正是安琪送的。他抽着煙想着安琪,他知道安琪心裡憋着一股火,這火是從上海回來時就帶來的。但是,他還是要阻止安琪。魚餌撒下去,沒釣到魚是常有的事,哪怕是魚餌被吃了,魚跑了也很正常,隻是安琪心急,浮躁真是她的毛病。以老周十幾年在這行摸爬滾打的經驗,他十分笃定魚沒跑,他了解這條大魚。這條大魚,他喂了好些年。他決定打電話告訴安琪:沉住氣,别着急。卻突然接到了田主任的來電:“彭院剛被紀委帶走,你們最好嘴嚴點。”他未加思索急忙給安琪打電話:“别去了,大魚被紀委網住了,你最好到外面躲躲吧。”電話那邊安琪沉默了好久問:“師傅,您沒事吧?”

“沒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老周發動了汽車,往郊外的别墅開去,那裡是他獨處的地方,一個能讓他安靜的所在。他早就想退休了,甚至都規劃好退休後,在他别墅的院子裡種些花和養點魚。他這些想法就在剛過去的五十歲的生日宴上他和安琪說過,他說他盼望能夠隐退江湖。的确,這一行,他幹了十幾年,絕對算是資深的醫藥銷售了,錢也掙下了,房子車子也都有了,城裡有家,郊外有墅,一切看似都很美好,可他這顆忐忑的心從醫療反腐的警鐘響起時,就無處安放了。“唉!該來的終歸要來的。”他想。此時,他也隻能這麼想。

(二)

“晚上有個飯局,要不一起去?”這是安琪出師後,老周第一次帶她,“帶她試試水。”這又是老總的原話。

“和誰呀?”安琪放下水杯探過頭問。

“二院的科主任。”老周從安琪的眼神中看到了欣喜,“家裡沒事吧?”

“沒事,孩子在我媽那,一會兒我打個電話給我對象,讓他下班去幫我媽。師傅,用我回家拿兩瓶好酒嗎?”

“不用,我車裡有一瓶五糧,夠了,就田主任一個人來,他酒量不大。”

飯局約在一個不起眼的烤肉店,大廳裡稀稀拉拉坐了幾桌。老周和安琪直接進了單間等着。六點半剛過,服務員領着兩個人進來,老周和安琪急忙起身相迎,發現田主任還帶來一個,他們不認識。田主任主動介紹:“這是我們門辦的趙主任。趙主任,這位是周總。”

老周畢恭畢敬地伸出雙手:“趙主任好,幸會,幸會!”然後又扭頭和田主任說:“主任,您請趙主任來,咋不提前和我說一聲呢,這樣啊,咱們就不在這吃了,咱換個地方,往前開二十分鐘,就是海鮮城,咱去吃海鮮。”

“行了,周總,不用客氣,說實在話,都沒外人,趙主任也不挑這個,哪吃都一樣。”田主任招呼老周坐下,然後目光投向安琪,問:“這位是?”

“啊,忘了介紹了,我同僚,安琪。”

安琪趕忙問候:“田主任好,趙主任好!”

“坐,坐,都别站着。”田主任目光炯炯笑着讓安琪坐下。

服務員進來,手裡拿着菜單。老周看着趙主任:“實在不好意思,第一次和您坐,就在這個寒酸的地方,我,我這都沒法張嘴了,還是田主任您點吧。”

“你點吧,沒那麼多事。”田主任替老周解圍。

安琪心裡明白了,師傅和田主任關系非比尋常。

老周讓安琪去對面超市買兩瓶好酒,被田主任阻攔,他問服務員:“你們這有什麼酒?”

“我們這就是咱本地的古釀,還有二鍋頭。”服務員說。

“那就二鍋頭吧,行嗎?趙主任。”田主任問趙主任。

“燒烤配啤酒不挺好嗎?喝什麼白酒。”趙主任回答。

“那行,拿幾瓶啤的,咱今個兒聽趙主任的。”田主任邊表示贊同,邊示意安琪回來坐。

“有紮啤,我們自釀的。”服務員說。

“行,那就來幾個紮啤。”趙主任說。

服務員上菜,花毛一體、拌豆絲、砂鍋丸子、烤串、烤生蚝、烤魚、烤腰子、烤羊腿、辣炒小龍蝦、啤酒等,擺了一桌子。

“安琪,這名字好聽啊!”田主任笑着看着安琪。

“田主任,您過獎…”安琪羞澀的有點不好意思。

“新來的,我徒弟。”老周接過話。

“徒弟?以後你就不出場了,都交給徒弟辦?”

“不,不,我們的業務,她不能碰,這是公司規定,她有她的活,做OTC。”

“哦,來吧。”田主任舉杯。

老周趕忙起立:“主任,我想先提一下。”他轉身面向趙主任,深鞠一躬:“首先啊,趙主任,我敬您,真太榮幸,您能來,蓬荜生輝,光芒萬丈,我幹一個,您随意。”咕咚咕咚,一大紮灌下肚,捂嘴打了個嗝,他看着趙主任喝了幾口,忙鞠了躬道謝,然後又轉過來對着田主任說:“上司,我今天真太高興了,我敬您,千言萬語都發自肺腑,舉頭望明月,那個,感謝的話都在酒裡,我幹了,您随意。”咕咚咕咚,又一大紮灌下肚。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對吧,靠。”田主任笑,但又馬上收了笑容:“哎呀,這有女士在,我這嘴。”他看向安琪。

安琪低頭。

老周急忙接過話,把安琪面前的酒拿了過來,接着說:“二位上司,我也替我這徒弟敬您們,她不會喝酒,我再敬二位上司。”說完,咕咚咕咚,又一飲而盡。

田主任舉了杯,又放下,沒喝,笑着說:“不會喝酒,可不行啊,做銷售的,啊?!師傅替徒弟喝,你這都整反了吧,你自己都說了,你的活,她不能碰,那她的活,你也别碰才對呀,那叫什麼?對,雞抱窩,鴨孵蛋,誰的活誰幹!”

趙主任吃着手裡的生蚝,抿嘴笑。

“對,對,您說的對,上司,聽您的,她得喝。”這種場面老周經曆的多了,他知道安琪躲不過去,好在不是白酒。

安琪起身提起一紮說:“二位上司,我也不會說話,我就敬二位上司,身體健康,步步高升,我幹了。”

田主任喝了幾口,趙主任沒喝。

田主任見趙主任沒喝,便招呼:“怎麼着,趙主任,咱倆喝一個。”

“我陪着,再敬趙主任。”老周又舉起杯。

趙主任舉起杯,喝了幾口,道了句,謝謝!

田主任對老周說:“周總對我們趙主任不熟悉吧,趙主任可是我們醫院最好的磁共振專家,還兼着門辦的主任。”

趙主任謙虛的擺手,老周急忙溜縫:“哎呀,太了不起了,趙主任,我必須再敬您一個,我就佩服您這樣的人,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

“哼哼!”田主任笑着對趙主任說:“我跟你講,就往咱們醫院跑的這些醫代,數他人緣好,嘴溜,他和彭院也很熟。”

“謝謝,我也敬你們倆一杯。”趙主任終于有了些笑模樣。

酒過三巡,田主任起身去廁所,老周陪着去。“主任,這趙主任感覺夠高冷啊!”

“什麼高冷,他正别扭呢,鬧離婚。我今天帶他來,就是讓他散散心。”

“我以為,離婚這種事,也隻有我們這樣的俗人會有,您們這樣教授級别的,也會為情所困?”

“這話說的…”

兩人出了衛生間,老周湊近了又說:“主任,這個季度沒上個季度多,好像才兩萬,我轉給您?”

“嗯。”田主任低頭走着,猛然回頭問:“你這徒弟多大了?結婚了嗎?”

“結了,孩子都一歲多了。”老周眉頭一皺。

當老周和田主任去衛生間時,安琪怕冷了場便主動舉杯來敬趙主任。趙主任對安琪說:“我和你師傅不熟悉,今天第一次見,你們公司是藥品代理?”

“是,主要是靶向藥和輔助藥,還捎帶腳做一些OTC。”

“嗯,不做裝置和器械?”

“好像不做。”

田主任和老周推門進來時,聽到了趙主任說到了裝置和器械,于是二人落座後,老周趁勢問田主任:“主任,您醫院的綜合診療大樓快封頂了吧?”

“是。”

“還是财大氣粗啊,這樓蓋的真快,到時又多了幾百張病床。”老周說。

“嗯,那是肯定的,光進裝置,那就多了去了,到時彭院那屋的門檻都得踢破了。”田主任有些詭異的淺笑。

安琪聽着他們的說話,心中莫名生出些許酸楚,她總有一種感覺,如同在和别人比賽挖土,她用的是鐵鍬,而人家用的是挖掘機,那效率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她累死也隻能挖那麼一點點,而人家不費勁一挖就能挖一大坨,怎麼比?想想自己每天跑東跑西,到月底五千塊,幹一年不過六萬元,而他師傅一年穩穩當當三五十萬,多了都有可能近百萬。唉!差距太大了,她頓覺自己好委屈,好像永無出頭之日似的,不知怎的鼻子一酸。

安琪表情上的漣漪沒有逃過老周的眼睛,他知道安琪心裡在想什麼,他太了解她了,這孩子心思重。

飯局結束,老周執意要請他們去泡澡,他想結交趙主任。

趙主任說:“不去了,謝謝了,周總,改日吧,累了,回家睡一覺,明天還有班要上。”

“沒事,趙主任,不過夜,泡個澡解解乏,完事就撤,現在才幾點,還早着呢,是吧,田主任?”老周眼神懇切看着田主任。

“周總,你是不了解趙主任,他上一天班,比我累,就那核磁門口,天天排大隊,并且,趙主任還有一攤兒門辦的活,樓上樓下不閑着,累呀,人累,心更累!”田主任說着,看了一眼趙主任,又看了一眼安琪。

老周下意識的也看了一眼安琪。

這樣的眼神安琪當然能接住,不過,她很猶豫,她從來沒有過這麼晚不回家的經曆,況且,她的孩子還在等着她呢,孩子晚上離不開她。可是,她看到了師傅的眼神,怎麼辦?自己好像不能說走就走了。她想,我就客氣一下,那個趙主任也未必就去,“上了一天班,這麼累,那就更應該去泡個澡解解乏呢,走吧,二位上司,咱們一起。”

“哎…人家女士邀請,你就甭端着了,走吧,一起,我的趙大主任。”田主任說。

“行吧。”趙主任勉強點頭。

老周喊來服務員,讓她重新給茶壺續水,并讓她給喊兩個代駕。

安琪跟着服務員出了單間去結賬,然後,到門口給老公打去電話:“今天就把孩子放外婆家吧,我這和客戶吃飯,還沒完事,要晚一點回去。”

“這都幾點?還沒完事,你也喝酒了是吧?”

“喝了點啤酒,沒事。”

“在哪?要不,我接你?”

“不用,就回去晚點,沒事,你願意回家就回家,不願意回家,就在我媽客廳的沙發上湊合一宿。”

“你别太晚了,孩子肯定鬧。”

“行了,行了,不會太晚的,挂吧。”

( 三)

洗浴中心甚是豪華,安琪洗完澡,從裡間的服務台要了件高檔的浴袍,白色的,然後,又簡單的補了個妝,抹點口紅,擦點護膚水,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曼妙的身材,粉撲撲的臉,好一個美少婦。她端詳了幾秒鐘。她在微信中知道師傅他們在三樓休息廳的雅間。

從電梯間出來,迎面又是個服務台,服務小姐問安琪:“您好,請問您去哪裡?”

“繡錦閣。”

“這邊請…”服務小姐前面帶路。

安琪推開門,看見房間裡兩對沙發,一張大床,她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壓了下自己浴袍最上面的領口。

“來來,坐吧。”田主任主動招呼安琪,“咱們是一回生,二回熟,剛才吃飯時,咱們陌生,現在咱們都熟悉了,坐,坐,吃點水果。”

安琪注意到茶幾上有水果拼盤和點心,還有一瓶洋酒。

“田主任說你吃飯時太拘謹,怕你沒吃飽,是以又點了這些水果和點心,你吃點。”老周說。

“謝謝,主任。”

“來吧,趙主任,倒上吧。”田主任邊舉起酒瓶給趙主任倒酒,邊對安琪說:“那個,安琪,我們趙主任的人脈可廣了,他的同學,好幾個都是院長,這資源你不用就可惜喽!”

老周向安琪點了下頭,好像那意思是既證明這酒是安全的,又證明田主任說的話是真的。

“謝謝,謝謝主任,還請您多多關照,我敬您。”安琪躬身舉杯敬趙主任。

“安琪,我和你說,咱們都熟了,我沒把你當外人,我們趙主任最近正鬧離婚呢,心情特别不好,我們男的勸不了他,角度不同嘛,你勸勸他,他沒準能聽進去你的話。”田主任說着拍拍趙主任的肩膀:“唉!說實話,老趙,我都心疼你,一天到晚忙個賊死,都為了誰呢?你今天,好好的和安琪倒倒苦水,沒準安琪能開導你一番。拜托了,安琪。走吧,咱倆去大廳看看電影。”田主任拉着老周出了門。安琪剛反映過來,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老周跟着田主任往休息廳走去,他回頭看着關上的門,非常内疚,因為在安琪還沒上樓時,田主任就說,一會兒讓安琪單獨和趙主任待一會兒。老周“啊?!”的一聲。田主任說,我這是在幫她。老周也知道安琪總抱怨掙錢太少,如果傍上趙主任,還真有可能有大業務,不過,他覺得自己有點缺德,也不知道安琪願不願意,他帶安琪出來,要保證安琪的安全,不能把她扔那不管。他決定回去。田主任拉住他說,放心,趙主任人品很好,絕對不會有事。

房間裡,趙主任給安琪倒上酒,自己也倒滿,然後,靠在沙發上,開始唠唠叨叨的和安琪聊起了他的婚姻,陳谷子爛芝麻,東一榔頭西一棒槌,聊了一個多小時,酒都讓他喝幹了,他還在喋喋不休。安琪不知道如何勸他,但是,她的确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挺憋屈的,文憑挺高,工作不錯,收入也好,人長的也很有氣質,怎麼就沒人疼呢?看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她正沉浸在感懷傷情的思緒中,趙主任突然跪在她的面前,頭埋在她的懷裡,抱緊了她。她吓了一跳,用力推着他,而他仍然緊抱着她,她推了幾次都推不動,便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他的頭上,此時,趙主任悄悄地将她的浴袍分開…

趙主任給安琪介紹他的同學在外省的三甲醫院,是院長。她去拜訪人家,輕松拿到了大單,這一單趕上他師傅半年的收入,她狂喜不已。回來後,她去謝謝趙主任,而趙主任自然是在飯店開好房間等她。她老公不知怎的,看到了她的手機裡的聊天記錄,因為她沒有及時删除,而且她覺得老公從來也沒有翻看她手機的毛病。可是,這次卻露餡了,吵了一架,她絕不承認,她隻說,你别想歪了啊,這麼多錢哪來的?不都是我哄着客戶開心嗎?都是開玩笑,你别當真,我是那樣的人嗎?老公也沒深究,此事就不了了之了。眼看要過春節了,她說要去給外省的那個醫院的院長送禮去,老公問:“你自己去嗎?”她說:“不是,和同僚一起去。”

趙主任親自陪着安琪來見他的老同學,事情辦的很順利。晚上,安琪和趙主任下榻在外省的一家酒店,兩人洗完澡,上了床,一番愛撫後,安琪随手打開床頭櫃上的手包,拿出一盒避孕套,伸手取出一個,帶出一張小紙條,掉在床下,她推開身上的趙主任,探身夠着,展開一看:“我不願意跟着你,去抓你,給你留臉面,回來後,離婚吧。”她拿着紙條,掩面而泣,她問趙主任:“你不是說要離婚嗎?”“嗯,早晚的事。”

過了春節,安琪辦理了離婚,同時還要辦理離職,那是因為趙主任說,醫院馬上開始進行醫療裝置的招投标,那是個大頭,比藥代強的多,你還是去一家代理裝置的公司,到時想辦法讓你們進來。她征求師傅的意見。老周不同意她離職,原因很簡單,自從搭上了趙主任,她的業務已經抵得上一個區域經理了,以後可能還有發展的空間,現在離開太不明智。老周說,你不要幻想未得之利,應該抓牢現實存在的利益,況且這個利益以後還會更大更長遠。她卻說,趙主任說了如果裝置中标,有可能是她四五年的收入,她不能失去這個機會,因為她為了這一切,奉獻的太多了,她渴望得到更大的回報。老周無奈隻得答應,他想到了一個朋友,這朋友也是看着醫院在擴建,想通過他介紹院上司,他的公司正是代理醫療裝置的,他能讓安琪進入這家公司。安琪說,離開這裡,她現在的業務就轉給師傅去做。老周說,你的就是你的,你的業務挂在我的名下提成從我這裡走,該多少就多少。她說,那敢情好,我和師傅五五分。老周說,别整那事,我這什麼都不缺,你一個人還要帶孩子,花錢的地方還在後面等着你呢。其實,老周一直為他那天把安琪單獨留在房間而感到内疚。

(四)

醫院的招投标進行了兩輪,十幾家隻剩下了五家,安琪的公司就在其中。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各公司都在拼全力找關系,誰也不敢有絲毫的僥幸心理,新公司要求安琪必須保證中标。安琪和趙主任說了這事,現在她可以不必避諱别人的眼神了,她正大光明的和趙主任在一起。但是,趙主任卻始終做的很隐蔽,把她當個側福晉。趙主任說,你們能留到現在,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你們公司是時候打攻堅戰了,目标就是彭院長。他還說,他為了避嫌,他隻能幫到這裡。安琪隻得又來找師傅幫忙,她知道師傅和彭院關系很好,經常在一起打牌。

老周去約彭院長。彭院長說,現在太忙。安琪心情浮躁,她怕業務跑了,天天催老周。老周沒辦法,就又去約彭院,而此時彭院電話不接,微信不回。招标的事一下子懸在半空,安琪慌了,又去問趙主任。趙主任也電話不接,微信不回。安琪有些失魂落魄,她心想,好你個趙鵬宇,王八蛋,在這最關鍵的時候,你還避嫌。她氣哄哄地坐進車裡,手機提示音,是趙主任發來微信:我問了院辦,彭院在上海開研讨會,田主任和他在一起,你可以讓你師傅去聯系田主任。瞬間,她又喜上眉梢,仿佛看到了希望,她給師傅打去了電話。

上海,夜晚的外灘燈光璀璨,人頭攢動。彭院和田主任吃過招待飯,順着江邊正溜達,田主任突然說:“哎呦,壞了,我手機忘在餐廳裡了,我得趕緊回去,您先溜達着,我一會兒回來找您。”

“那你快去吧,手機丢了可不得了啊!”

“是呀!”田主任一溜煙地跑了。

彭院漫無目的地繼續溜達着,一擡頭,看到了老周正站在他的面前,他一愣,吓了一跳。

“彭院好!”老周點頭鞠躬。

彭院長微微點了下頭,扭頭望向田主任的背影,他意識到了這一切并非巧合,“怎麼回事,你怎麼在這?”

“巧了,我也來上海出差,吃完晚飯,來這散個步,真巧碰到您。”老周把事先編好的一套說辭拿了出來。

“巧?哪有那麼多巧事?”彭院長說完往前走。

老周緊跟着彭院:“真巧,彭院,真的巧。”

彭院長停下腳步,看着老周的大圓臉秃腦殼,被這江邊的景觀燈一照,活像一個大南瓜,“巧個屁,糊弄鬼呢?”。他和老周的确很熟,說話不用客氣,早在他還是醫院的科主任時,老周就攻克了他,他這十來年從老周的手裡少說也拿了兩百來萬。他有個愛好就是喜歡沒事時打個麻将,老周就投其所好,給他在醫院不遠的地方常年租了間房子,房子裡麻将桌、茶桌、沙發和床一應俱全,田主任就是在這個房間裡陪彭院打麻将時認識老周的。

“有事就說。”他知道老周找他必定有事,那肯定是和藥有關,因為他是賣藥的嘛,隻是他納悶,什麼事這麼着急,非要到上海來堵他,莫非出事了?現在正在查醫療貪腐的事,他經常為此寝食不安,祈禱自己能夠平安度過此劫,但他看老周嬉皮笑臉的表情,像是一切正常,他心裡踏實了許多。

“彭院,開了一天的會,想必夠煩的吧,前面有家酒吧,咱去坐坐?”老周滿臉殷勤。

“不去,累了,回去睡覺。”

“去吧,彭院,喝兩杯,喝的暈暈乎乎,回去睡的多香。”

“你有事說事,沒事你哪來的回哪去,我沒工夫陪你,困了。”

“我的上司啊,啥事也瞞不了您,實話實說,我帶了個朋友,在那等您,求您辦個事?”

“我就知道有事,沒事你會專程跑一趟上海?”

“是想麻煩您,關于新院醫療裝置采購的事。”

“你不是賣藥的嗎?這事跟你有啥關系?”

“我以前帶的徒弟,現在是這家公司的業務。”

“誰也不好使,這事已經定了,沒戲。”

“定了?不是還有五家等着三标嗎?”

“對,有兩家内定了,那三家是陪标的。”

“哪兩家?”

“我不說了嗎,已經定了,這事沒改了,明白嗎?”

“不是,上司,她就在這五家裡面。”

“哪個?”

“德興醫療。”

“哦,德興醫療呀,那個女的?”

“對,對。”

“我跟你講,這兩家上面都有根兒,早就打過招呼了,沒辦法。”彭院邊說邊往回走。

“上司,您是了解我的,我這人心軟,我呀就是可憐她,這孩子這兩年真背,您不是也見過嗎,挺漂亮的一個小美人,從我這離了職,這又剛離了婚,現在就指望着這業務活着呢,她要是做不成這筆業務,估計這家公司她都待不下去了。”

彭院沒理他,仍然低頭往回走。

“她跟我說了,這單子要是真成了,讓她怎麼樣都行,并且她還奉上一百個,決不含糊。”

“哼,夠拼的!”彭院終于停下腳步。

“是,這孩子人乖巧,又聽話,最主要的是懂事,嘴嚴,您想,我的徒弟。”老周知道已經說活了彭院的心思,“不信,您一接觸就知道,她今天為了見您準備了三十個,在我那,要是行了,您随時用。”

“不好辦呐!三台裝置,兩家分,而且上面都有話,都得罪不起,這道理你應該懂。”

“兩家分三台裝置,那就是說,有一家是兩台,那不正好嗎,現在讓她也進來,三家公司三台裝置,您對上面也有交代,誰也沒得罪,最重要的是您就當救人一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不知怎麼感謝您呢。”

安琪從上海回來後,老周專門問過她,事情辦得怎麼樣。她說,應該沒問題,彭院親口答應讓她進去,三家公司平分。老周說,那就先把這三十個給他,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拿了錢這事就八九不離十了。安琪說,不瞞您說,就是不給他錢,他也得給我辦,您不知道我是怎麼陪他那幾天的,他是個變态。

(五)

老周終究沒有躲過這次風暴。安琪在得知師傅出事後,急忙踏上了西去的動車,在她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裡,她曾聯系過趙主任,但是,她發現自己被拉黑了,她苦笑了一陣,很識趣地将趙鵬宇的名字從手機中删除。當她得知師傅扛下了一切,才使得這次的風暴沒有觸及到她的時候,她踏上了歸途。回家真好,她迫不及待的撲向自己的孩子,當她發現母親較之前竟然老了十歲,她倍感内疚。母親對她說:“你不在家的這四個多月,多虧了小孫在醫院裡守着你爸,我帶着孩子,兩頭顧不過來。唉!小孫人不錯,要是有可能,你們就複婚吧,咱往後多彌補彌補也就行了啊!”安琪抱着孩子,任憑淚水傾瀉。母親又說:“聽你師母說,二院的田主任也被雙規了。我問她,到底你有沒有事,她說,這裡沒你的事,讓我放心,你師傅人真好!”

醫院恢複了招投标工作,這一次是本着公平公開公正的原則重新開始的,所有的公司拼的是過硬的品質和透明的價格,當兩标過後,最終大型裝置中标的是三家公司,德興公司就是其中一家。

今天是醫院與這些供應商簽定采購合同的日子,醫院負責這次招标采購的院上司将出席簽字儀式。安琪做為公司的代表和其他兩家大型裝置供應商以及幾家小型裝置和器械的供應商的代表坐在醫院小會議室裡靜靜地等待着上司的到來,當她看着從業人員在主席台上擺放即将出席簽約儀式的上司的名牌時,她驚訝的發現,正中間的一個名牌上赫然寫着:醫院招标工作上司小組組長、副院長、趙鵬宇教授。

作者簡介:尹揆源。本名:尹軍。曾用筆名揆源君發表過網絡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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