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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鹗:通才利民眼光超前,被諷反腐作家也腐敗,留下身後一聲唏噓

作者:昌達文化課堂

劉鹗的人生頗富傳奇色彩。作為一個文人,他不好聖學,而喜好各種各樣的雜學,無論是看相、數學、治河之方,還是醫藥、音樂、詞章,無不精通。他随父親赴任河南時,與當地江湖人物多有結交,長了不少見識。劉鹗原本就不喜歡聖人之學,社會經驗增長之後,就更加讨厭。因為他認為那些書齋裡的學問,在面對現實的千變萬化時常常顯得無力。

後來他去南京應試時,居然臨陣脫逃,足見他對科舉的厭惡。名落孫山之後,劉鹗索性絕了科舉之念,開始走經商之路。

這條經商之路走得坎坷。他先是在淮安開了一家煙草店,後又去揚州開診所,最後在上海辦印刷書局。雖然四處奔忙,勤懇辛苦,卻什麼也沒幹成,這一段經曆可算作日後劉鹗辦實業的先聲。關掉最後一家店,正在躊躇蹉跎之際,黃河發大水了。

聽到這個消息,劉鹗來了興緻。他的父親劉成忠十分長于河工之學,劉鹗繼承父學,且加上自己的實地考察和潛心鑽研,是以對治河頗有自信。當時報紙上有不少關于黃河決堤的報道,村子農田被毀,群眾受災嚴重,劉鹗深切體會到治理黃河的迫切性和重要性,當即開始着手準備。

劉鹗:通才利民眼光超前,被諷反腐作家也腐敗,留下身後一聲唏噓

細緻考慮之後,劉鹗花錢捐了個官職,以求在治河一事上獲得名正言順的參與權和發言權。劉鹗不是迂腐不懂變通的文人,而是有志于創辦救國實業的文人,他深知為了成事,手段是不可或缺的。事實證明,正是因為有了這個花錢捐來的官職,他順利地辦成了事,修好了河道,達到了保家安民的目的。當時的治河總帥吳大徵因治河有功升了官,順便也推薦了劉鹗。再加上劉鹗根據治河的實際經驗,寫了幾本論治河之道的書,是以受到朝廷青睐,“征試于京師,以知府用”。

劉鹗無意做官,原本他治河就不是為了入仕,而是為了救民、養民。但欲成大事,必先造聲勢。出入官場雖然不是劉鹗的本意,但由此而結交的關系網對于他以後創辦實業有很大幫助。

早年劉鹗曾聽李龍川講學,受太谷學派影響很深。李龍川一句“今國之大病,在民失其養”,在滿懷救世理想的劉鹗聽來,可謂醍醐灌頂。太谷學派提倡“養民”之說,主張發展經濟,先使民富,再實行教育,達到“教養天下”、“國富民強”的目的。

劉鹗正是抱定這種目的和信念,投身實業,屢挫屢戰。甚至在“謗滿天下”的情況下,也仍舊不改初衷。

他曾申請承辦蘆漢鐵路,卻因與時任湖廣總督的張之洞産生分歧,被清算出局。失敗後,他又去天津組織接手津(天津)鎮(鎮江)鐵路的建設,不料遭到家鄉鎮江群眾的全力反對,他們認為這條鐵路并不能給他們帶來繁華,是以,最終劉鹗以家鄉叛徒的身份被開除了鄉籍。

劉鹗并未就此收手。他造鐵路不成,就把視線轉向山西煤礦。他曾給好友羅振玉寫信說:“晉礦開則民得養,而國可富也。國無素蓄,不如任歐人開之,我嚴定其制,令三十年而全礦路歸我。如是,則彼之利在一時,而我之利在百世矣。”劉鹗的計劃是:将礦産開采權轉讓給外國人,三十年之後再收回,實際是借外國的資金、裝置和技術來提高礦産的使用率和開采效率,最終使“民得養”。

劉鹗:通才利民眼光超前,被諷反腐作家也腐敗,留下身後一聲唏噓

這種方法的出發點是好的,然而實際操作起來卻問題多多。他的好友羅振玉曾好言相勸,認為他這麼做實在是“利在國,害在君也”,也就是說,最終隻會讓自己得咎。老話說“謀事在人”,如果辦事辦得人人生怨起疑,事即使辦成了,也總有一天會失敗。羅振玉看得透徹,他早看到了劉鹗所做之事不得人心、不被人了解的事實。後來,果然應了他的看法,劉鹗被人誣稱“漢奸”,是以而丢了官帽,如果不是八國聯軍入侵北京,皇帝大臣自顧不暇,恐怕他已被拉去菜市口行刑了。

遭此一劫之後,劉鹗沒有多加“收斂”,反而再次“闖了大禍”。

八國聯軍占領北京時,糧食流通受阻,城内百姓都苦于饑餓,無米可食。劉鹗專程從上海北上赈災。當時,俄軍占領了朝廷的太倉,劉鹗便與俄軍商議,以低價收購了太倉中全部存糧,用以赈濟百姓。

按理說,救下了這麼多百姓,應當算作一樁大善舉。可是多年後,劉鹗卻是以事獲罪,流放新疆,并最終客死異鄉,罪名竟然是:私售倉粟。

無論是出逃的朝廷,還是置百姓死活于不顧的大臣,或是隐居起來不問世事、自诩清高的大夫士子,原本都應該在一個讀書人的擔當和決斷面前感到慚愧。然而,他們卻擁有懲辦和指摘的權力,他們說他通敵賣國、崇洋媚外,他們說他為了一己之私欲,出賣國家利益,可恥可恨。

這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執柄弄權,做實事的人卻飽受欺淩的時代,無怪乎劉鹗在《老殘遊記》的自叙裡說:“棋局已殘,吾人将老,欲不哭泣也得乎?”一句“棋局已殘”,飽含了多少年輾轉失敗的苦楚與憤然,同時也暗示清王朝積重難返、行将崩潰。

劉鹗:通才利民眼光超前,被諷反腐作家也腐敗,留下身後一聲唏噓

《老殘遊記》也寫官場之黑暗,也寫貪官誤國害民,但以劉鹗的親身經曆,他感受得最多的還是清官的無用。不收錢的官未必是好官,他們之是以不收錢,也許隻是為了保住名聲,并非真正為百姓着想。更壞的是腦子糊塗、不做實事也做不了實事的清官。貪官誤國誤在明處,清官之誤卻在暗處,叫人防不勝防。

尤其是在中國貧弱交加、動蕩不安的時候,隻懂明哲自保、眼睛隻盯着政績的官,就更可惡。在同時期的譴責小說家紛紛将筆觸伸向貪官,窮形盡相描畫貪官的嘴臉和醜聞時,劉鹗的眼光和觀點顯得很獨特。這是因為他筆下的文字,無不來源于切身體驗,就連小說中的寫景狀物,也決不肯落入窠臼,而是根據親身經曆進行描寫。他很少使用骈句做類型化的景物描寫,而是善用白描勾勒,用語新鮮活潑,貼切自然。

劉鹗以一部《老殘遊記》聞名于後世,可是,寫小說隻不過是對他人生的一次概括和濃縮。劉鹗的人生或許就如這部小說的主人公名字一樣,殘。他無賣國之心,但修鐵路,開礦業,無不為人所利用,最終都于國無益。他分明是救民于水火,卻是以而獲罪遭流放。劉鹗之是以為主人公取名老殘,或許也寄予着他對自己一生的痛省。

在《老殘遊記》中,劉鹗将自己的憂國之情刻寫得淋漓盡緻,世人卻對劉鹗有“反腐作家也腐敗”的譏諷。對劉鹗來說,思想與行動的沖突,并不是一個解不開的沖突。他始終走在自己認定的道路上,不曾反悔,也不曾變節,然而,他的遠見無法與時代同步,最後,隻能在遙遠的邊疆撒手西歸,留下身後無盡的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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