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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香雪》是憑什麼選入中學教材的

作者:鄉關何處是

《哦,香雪》是憑什麼選入中學教材的

這是一篇憑借巧妙立意取勝的作品,也許在文革一片政治性、階級性的背景下它不失一篇具有新意的小說。可是放在當代文學群星燦爛的背景下剖析鐵凝的這一成名作,會發現它實在夠不上選入中學國文教材的榮耀。

從整體上說,《哦,香雪》故事情節平淡無奇(盡管追求情節的散文化可以視為作家的有意追求,但它在散文化方面的成就實在可憐)、人物形象因為出自理念而不是來自生活而顯得面目模糊、人物語言瑣碎空洞、叙述語言看似新穎巧妙實則徒有形似而毫無神韻可言。

一、首先來看情節。

小說的主要故事情節是,一個叫香雪的山村女孩因為換鉛筆盒錯過下火車導緻她走了三十裡山路。在這裡,自動鉛筆盒無疑具有象征意義,為了闡明這一點,作家不惜用将近千字的文字予以交代鉛筆盒對于香雪的意義,而小說全文也不過七八千字。在作家作為插叙交代的内容中,香雪受到譏笑的原因是貧窮,那麼,有一個鉛筆盒就會為她赢得自尊呢、還是能解決貧窮的問題呢?可見,從真實性的角度,作家雖然能夠說明鉛筆盒對于香雪的重要性,但實在無法證明擁有這個鉛筆盒有更為高尚的動機。

但是,作家恰恰要用這個文具盒來表現一個在她寫作之前就定好的結論:這個鉛筆盒具有重大的象征意義。為了渲染這一點,小說之前的文字都是為換筆盒情節所作的鋪墊。這些鋪墊包括台兒溝的閉塞與落後、火車到來後以香雪為代表的山村女孩的變化等。但在這些鋪墊中,有多少不是出于作家的臆想呢?為了渲染台兒溝的落後,女孩們竟然叫電風扇是大刀片子、台兒溝的人竟然連城裡人一天三頓飯都不知道,這未免有些誇張過頭:莫非台兒溝還是史前村落?如此虛假的資訊又怎麼會喚起讀者的信任呢?一篇失去讀者信任的作品又如何實作它的教育與團結功能呢?

從小說情節的邏輯角度看,火車來了衆女孩紛紛與車上乘客以物易物,正因為有了這樣的交易才會有後來香雪換鉛筆盒的行動。但如果隻是換鉛筆盒,作家失去了讓香雪上火車并被火車拉走的理由。為了能安排香雪上火車并被火車拉走,作家于是解釋說:

“像是在抱怨着台兒溝的寒冷。今天,它對台兒溝表現了少有的冷漠:車窗全部緊閉着,旅客在黃昏的燈光下喝茶、看報,沒有人像窗外瞥一眼。那些眼熟的、長跑這條線的人們,似乎也忘記了台兒溝的姑娘。”

可作家沒想到的是,如果這個理由是符合邏輯的,那她之前所寫的乘客紛紛與衆女孩以物易物的行為就毫無意義了:既然乘客可以随時對台兒溝的姑娘們視若無睹,那之前熱鬧的交易行為又有何渲染的必要呢?

在這兒,如果寒冷可以算一個勉強的理由的話,也許有說得通的地方,可問題是,難道台兒溝的寒冷是一天之内發生的嗎?可見這個理由其實是十分蒼白、并不能解決讀者的信任問題。

二、人物形象

是以看似嚴密的情節其實漏洞百出,更何況從小說全文的角度看,換鉛筆盒部分是作家用力之所在,這應該是小說最核心的内容,這一内容在全文所占的比例大緻有三分之一,而之前的鋪墊部分卻用了三分之二的篇幅。如果香雪這一形象在核心部分能夠得到呈現的話,這種頭重腳輕的篇幅結構也許談不上什麼缺陷,可是作家在核心部分裡寫了什麼内容呢?

主要的内容不過是兩段心理描寫,這兩段心理描寫後來成為諸多評論家褒揚有加的對象。事實果真如此嗎?

兩段心理描寫的内容其實都是作家寫作主旨的注釋:鉛筆盒是一個未來希望的象征,“這是一個寶盒子,誰用上它,就能一切順心如意,就能上大學、坐上火車到處跑,就能要什麼有什麼”。

這兒且不談心理活動是不是會嚴格遵守邏輯,因為意識流以及弗洛伊德等知識好像是八十年代中後期才傳入中國,我們的天才作家寫作香雪的時候未必有所耳聞。

可是,很明顯的是,鮮活的、淳樸的、有些腼腆的鄉村女孩香雪一下子變得如此面目可憎:她不過是傳達作家理念的一個符号而已。

據說有影視大腕拍了一部叫香雪的電影,想不出這些聯考考三百分就算學霸的藝術家們是從哪兒得到香雪的資訊的:就算把小說中有關香雪的内容都加在一起,恐怕也湊不出一張能看清面目表情的臉來。也真難為這些影視大鳄了。

三、人物語言

小說中的人物語言,一般是用來刻畫人物或者推進故事情節的,可是《哦,香雪》中,我們會發現即使删掉所有人物對話也并不影響各部分内容之間的聯系。

至于小說在刻畫人物方面的功能,我這兒隻引用其中一段給大家欣賞:

“誰知道别在頭上的金圈圈是幾個?”

  “八個。”

  “九個。”

  “不是!”

  “就是!”

  “鳳嬌你說哪?”

說實話,我更願意相信我自己的國中生學生也完全有能力比這寫得更精彩。

四、叙述語言

被許多評論家譽為詩一樣的語言是這樣的:

“她發現月亮是這樣明淨。群山被月光籠罩着,像母親莊嚴、神聖的胸脯;那秋風吹幹的一樹樹核桃葉,卷起來像一樹樹金鈴铛,她第一次聽清它們在夜晚,在風的慫恿下“豁啷啷”地歌唱。”

月光明淨算詩的語言嗎?也許對于一個國中生來說可能是,可是從語言的表現力角度說,這未免太過空洞。群山像母親的胸脯更讓人摸不着頭腦。唯有描述樹葉聲音的拟聲詞尚能給讀者真切感,可這根本算不上詩一樣的語言。

還有開頭看起來很精巧的一個比喻:

“它和它的十幾戶鄉親,一心一意掩藏在大山那深深的皺褶裡。”

它是指台兒溝這個小山村。是以前半句是:台兒溝和台兒溝的十幾戶鄉親。這話說得好讓人别扭。作家為什麼就不能簡單點說台兒溝,而非得裝模做樣地加上個和它的十幾戶鄉親。

“皺褶”一詞可謂十分精巧形象的一個詞,确實寫出了山村之小和群山之連綿。可問題是,這并非是個給人美感的一個詞。是以形似有餘,實際上神韻全無。

在新版的高中教材中,《哦香雪》用了十頁的篇幅。每一頁都是節奏沉悶、枯燥乏味的叙述,為了上課,我咬着牙讀了四五次才把整篇小說讀完。說實話,我很同情我的一幫生龍活虎的孩子們。因為擔心專家們拿文聯主席的大作考試學生,我不得不仔細琢磨理論家們會在什麼地方折磨學生。勉強梳理完教材後,我對學生說:大家去讀一下孫犁的《荷花澱》吧,體會一下什麼才叫真正的詩情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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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香雪》是憑什麼選入中學教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