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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像“赢家”的南唐,為何被後周、北宋按着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作者:言史社

南唐後主十五年,北宋太祖開寶八年(975年)十一月;

宋軍向圍城長達半年的金陵城(今江蘇南京),再次發動進攻。二十七日,金陵城破,宋軍與吳越軍湧入城中,南唐後主李煜奉表請降。立國江南39年的南唐政權,宣告滅亡……

如果我們把曆史的時間,稍微往前推進那麼十幾年,就會發現;統一天下這件事,似乎應該由南唐來完成,南唐才更像一個赢家該有的樣子,而不是那個從别人家搶皇位的“老趙”。

而實際上,在南唐的身上,我們的确能看到一個上升型國家的各種“優秀表現”……

江淮的沿海制鹽業,每年能給南唐貢獻幾百萬缗的财政收入;福建的制茶業,可以讓南唐國主毫不吝啬地,一次送給後周皇帝50萬斤茶葉;景德鎮的瓷器加上揚州的造船業,讓南唐最先嘗到海外貿易的甜頭;

安徽歙州的一方龍尾硯,可以讓後來的歐陽修用上20年;南京的澄心堂紙,更是成為當時江南文人墨客,争相搶購的上等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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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熙載夜宴圖》

如果這些還不夠,南唐還有;

周身黑甲的“黑雲長劍”,雖然僅有五千人,也足以讓北方的沙陀人不敢窺伺江南;南唐的人口基數是後周的1.5倍,而實際國土面積隻有後周的一半;憑借海運的優勢,南方的茶葉、瓷器源源不斷地運往北國的契丹,而随着換來的,則是南唐極為短缺的馬匹,以及更為稀缺的猛火油,或者可以稱之為石油;

江浙産糧區,每年供給上百萬石的糧食,直到北宋,這裡依舊是糧食的主産地;而揚州和南京,在經曆五代初期的戰亂後,繁榮與富足再一次成為城市的主要基調;李煜的嶽父周宗,憑借身份優勢,聚資百億,成為當時首屈一指的“資本大鳄”,名副其實的“周總”。

時至今天,我們似乎依舊可以透過景德鎮窯爐的袅袅風煙,和金陵城染坊的天水碧布,感受到南唐的别樣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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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錦

可是,僅僅過了十幾年。建隆二年(961年),當李煜登基時,他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北邊,長江以北的江淮十四州,被迫割讓給後周。從此,南唐失去了重要的淮河防線,以及主要的産鹽地,并且每年還要承擔上百萬的朝貢,這還不包括平時偶爾給宋朝皇帝“随禮”;東側的吳越國,西側的武平節度使更是小動作,頻繁襲擾南唐邊境;而在南唐中央,三朝老臣廖居素,不惜“閉門卻食,立死井中”,隻因他不願看到亡國之日。

僅僅過了十幾年,南唐怎麼硬是将一場“順風局”,玩成了“逆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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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

唐朝末年,席卷全國的黃巢大起義,徹底擊垮了唐中央政府在地方上的行政機構。手握權柄的節度使,搖身一變,成為地方政權的實際掌控者。

鹽作為當時重要的經濟資源,成為上至節度使,下至平民百姓争相搶占的資源。并由此在一些夾縫地帶,形成了一群具有武裝性質的盜匪團夥,廬州人(今安徽合肥)楊行密就是其中之一。

楊行密的盜匪生涯并沒有持續太多時間,很快就遭到了官府的圍剿,被捕入獄。恰逢地方軍閥擴張軍隊,楊行密應征入伍。幾年後,楊行密在廬州殺掉軍吏,驅逐刺史,自立為八營都知兵馬使。時任淮南節度使的高骈隻好承認既成事實,任楊行密為廬州刺史。楊行密從此一躍而上淮南政治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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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啟三年(887年),高骈被部下殺害,江淮地區陷入混亂。楊行密趁機擴張勢力,與來自北方的軍閥孫儒,争奪江淮地區的實際控制權。

景福元年(892年),楊行密在廣德(今安徽廣德)大敗孫儒。同年八月,唐中央政府被迫承認楊行密在江淮地區的地位,正式任命其為淮南節度使。

獲得“官方授權”的楊行密,開始在江淮地區瘋狂擴張。在接下來的幾年裡,以揚州為起點,向東占領潤州(今江蘇鎮江)、常州;向西占領升州(今江蘇南京)廬州、舒州(今安徽潛山)和滁州;向北占領泗州(今安徽泗縣)、楚州(今江蘇淮安)、濠州(今安徽鳳陽縣)、壽州(今安徽壽縣)、光州(今河南潢川)等地。(後又占領鄂州和江州)

至此,長江下遊沿線和淮河沿線南部的所有重要城市,幾乎都被楊行密占據,其隐隐然成為南方第一割據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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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吳政區圖

天複二年(902年),潛逃的唐昭宗封楊行密為吳王,官拜東面行營都統、中書令,诏令他讨伐朱溫。同年,楊行密試圖北進中原,驅逐朱溫。但最終不敵,雙方遂以淮河為界,展開長達幾十年的并存對峙局面。

到目前為止,楊行密的故事似乎并沒有什麼新意,依舊是一個典型的軍閥成長史。那麼,這又和後來的南唐有什麼關系?我們接着往下說……

楊行密以及後來的南唐,與同時代的割據政權,如同是并行的兩駕馬車,當行駛到狹窄的分岔路口時,雙方不可避免地要各自走上不同的發展道路。而事實上,曆史的微妙細節,總是在不經意間發生了至關重要的變化……

職業軍人出身的楊行密很清楚,在當時看來,武将以及其背後所掌握的軍事力量,是影響一個武裝集團或是政治團體,能否能夠長期穩定存在的關鍵因素。

雖然他也試圖削弱武将集團對政權的影響,并且從多方面壓制和收縮将領的權力。但由于正處于開創期,軍事集團依舊是整個政權的核心資本。是以,用來制約武将的措置大都無法真正長效地執行下去,武将集團依舊是整個政權最大的不安定因素。甚至,直到楊行密臨終之際,仍然有人試圖分割楊氏一族的權力。

既然無法徹底地消除來自武将集團的威脅,那麼有效的制衡還是很有必要的。如果我們扒開楊行密時期的這段曆史,會發現;與北方政權不同的是,底層文人正逐漸進入當時的楊吳政權,而徐溫就是當時衆多不起眼的底層文人中的一員。

實際上,徐溫壓根都算不上是個文人,他是私鹽販子出身,早年投到楊行密麾下。不過,徐溫雖然沒怎麼讀過書,但做事很機靈,在很多關鍵時刻,都對楊行密有非常大的幫助。我們前文提到,楊行密臨終之際,有人試圖分割楊氏一族的權力,正是因為有徐溫才未能得逞。

唐天佑二年(905年)十一月,楊行密去世。與徐溫私下往來密切的長子楊渥,承襲吳王位,為淮南節度使、東南諸道行營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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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渥的順利繼位在當時來看,是一個非常明顯的政治現象的轉變;表明在楊吳政權内部的權力結構中,權力的傳遞第一次有了明确的方向和目标。雖然其中仍有徐溫若隐若現的身影。但至少能夠說明,一條政治脈絡正在楊吳政權内部逐漸形成。

可惜的是,楊渥實在不争氣“晝夜酣飲作樂,然十圍之獨以擊毬,一燭費錢數萬。或單騎出遊,從者奔走道路,不知所之”!

徐溫沒有想到自己捧上去的,居然是這麼個玩意兒!二人言語之間,便多有龉龃!

楊渥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先動手把徐溫除掉!但徐溫是老江湖了,早在楊渥動手以前,就已經控制了楊渥的三千親兵。天佑四年(907年)正月,徐溫、張颢率牙兵二百人,闖入楊渥居處,剪除楊渥親信。從此,徐溫開始掌握楊吳大權。

如果我們就當時的政治環境來看,徐溫貿然帶兵覆滅楊渥,是極為冒險的一步棋……

實際上,徐溫并不是一個靠軍事起家的職業軍人。雖然在楊行密創業的過程,他也扮演很重要的角色,但事實上,他更像是楊行密身邊的一個職業幕僚,而非是一個職業軍人。他的權力所及,僅限于朝堂上的政治活動。

在兵興時代,任何一個不起眼的火星,都有可能帶來燎原之火!

徐溫給當時的人們上了一堂生動的政治關系學:他意識到,要想堵住悠悠衆口,有一個好辦法:交出一隻替罪羊。而曾經的“戰友”張颢,顯然是最佳人選。就這樣,徐溫先行下手,派人殺死張颢,且将弑君之罪歸于張颢,自己名正言順地主持楊吳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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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溫所謂的掌權,并非我們想象中大權獨攬、隻手遮天的感覺。其實,他能控制的權力和人少之又少。複雜的武将體系和軍事力量,讓他很難切入進去。

如此,徐溫又憑什麼能坐穩楊吳這頭把交椅?

徐溫的想法,和當初的楊行密一樣,那些礙眼的武将,究竟怎樣才能把他們搞掉?

天佑六年(909年,此時唐朝已經滅亡),徐溫當政後不久,開始在境内進行公開選舉。此舉意在繞過地方上的節度使,将地方上的人才直接選拔到中央,再由中央派駐到各地任職。如此一來,節度使便失去了人事任命權。

随着底層士人不斷地湧入中央,參與到政權的政治運作中。曾經被武人政治沖擊的士人集團開始逐漸蘇醒,圍繞徐溫為核心的政治模式,開始運作。

如果把整個五代曆史展開來看,楊吳政權要比同時期的所有割據勢力,先一步進入了士大夫政治的演化序列。但南唐最終的敗亡,也與之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話說當年楊行密攻打濠州時,發現流落此地的孤兒“彭奴”,便收為養子。其後彭奴在楊家受到楊渥的忌惡,楊行密遂把他轉交給徐溫撫養,取名徐知诰,也就是後來的南唐開國皇帝,烈祖李昪(biàn)。(另一種記載,是徐溫當年發現的“彭奴”,收為養子)

徐溫的長子徐知訓與徐知诰之間的故事,就是一個典型的“親生兒子忒混蛋,養子努力繼家産”的狗血故事。徐溫雖然對徐知诰非常滿意,但養子終究是養子,何況徐知訓當時還沒有死,是以自己的衣缽隻能由親生兒子繼承。

天佑十五年(918年)六月,吳将朱瑾在揚州發動兵變,殺死徐知訓。徐知訓的死,讓徐溫面臨一個難題,不管他願不願意,此時的徐知诰是做接班人的最佳人選。除非,他打算硬要把權力過渡給自己年幼的諸子。那麼最終的局面,可能還是被徐知诰奪走,隻不過那個時候,徐氏一族恐怕難逃一劫。

有鑒于此,在徐知訓死後不久,徐溫任命徐知诰為淮南行軍節度副使、馬步督軍副使、留鎮揚州,徹底取代徐知訓的位置。成功上位的徐知诰,首先做的就是不動聲色地地拆解徐溫的勢力。并最終在徐溫死後,順利承襲其絕大部分的權力。

事實上,楊吳(南唐)每一代掌權者上位,都面臨一個問題;如何徹底消除武将集團對政權的影響,并盡快建立文治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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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诰很幸運,曆史賦予了他很好的機會。他掌權後,恰逢中原梁、晉夾黃河苦戰,北方的契丹也開始與中原有軍事沖突。在戰亂中難以立身的中原士人紛紛逃向相對安甯的南方。徐知诰将這些南渡的士人收入自己麾下,并逐漸以此來替換掉楊行密、徐溫時代的舊臣。

天祚元年(935年),徐知诰受吳禅已成必然之勢。這一年,他接受了楊吳所封的尚父、太師、大丞相、大元帥稱号,繼承徐溫齊王爵位,以昇、潤、宣、池、歙、常、江、饒、信、海十州為齊國。這十州“自潤循江而上,至于江則中斷吳國之腰膂,江都之與洪、鄂,脈理不屬矣。自常、潤波海界淮而有海州,則有包舉吳國之勢。”

次年一月,正式建立大元帥府,下設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及鹽鐵官。十一月,吳帝“诏令”徐知诰設定百官,以金陵為吳西都。徐知诰即将代吳之事,在楊吳盡人皆知,甚至荊南政權的高從誨都來勸徐知诰盡早即帝位。次年八月,吳王下诏,禅位于“齊王”徐知诰。

南唐昇元元年(楊吳天祚三年,後晉天福二年,公元937年)十月,徐知诰正式受吳禅,在金陵即皇帝位,改元“昇元”,任命百官。

昇元三年,徐知诰複姓李,改名為“昪”,改國号為“唐”,以李唐皇室後裔自居。江淮曆史正式進入南唐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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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政區圖

“李昪代吳”如果放在整個唐宋曆史中來看,算不上什麼大事件,很多人甚至可能聽都沒聽過。但如果将曆史的視角,固定在朱溫代唐後的五十多年割據時期,這一事件的意義,則完全不同……

楊行密政權草創之初,各武将擁兵鎮守一方,實則為集地方軍政大權為一體的節鎮,是唐末藩鎮體制的延續。在這樣的體制之下,政權中心略有動蕩即有可能在各節鎮引起反應,甚至導緻楊吳政權的分崩離析。

經過徐溫、徐知诰兩代努力,武将在楊吳政治中的作用大為削弱,全國統一的土地、賦稅制度的推行,以及地方官吏的任命,使地方的經濟、政治大權都歸于中央。至徐知诰受禅之前,這個政權已由節鎮體制過渡至中央集權體制,作為這個中央集權政權的實際統治者,徐知诰順利受禅。這一政治體制的轉變也展現着唐末至宋之間的政治轉型。

我們再從楊吳政權内部來看。“李昪代吳”本質上是當時江淮統治集團内部的一次權力嬗變,比如李昪在登基後,尊徐溫為“義祖”,其實就是在向外界傳遞一個信号,表明自己的法統是有根可循的。

其次,在整個徐溫時期以及後來的李昪時期,江淮政治集團内部有一個很明确的共識:權力的傳遞并非一定要通過血腥的軍事鬥争才能完成,通過更為複雜的政治活動,可以以最低的成本,來擷取最大的權力。最關鍵的一點,政治活動是需要極高的門檻,那些武将和底層的軍官,連入局的資格都沒有。這一點,比之北方沙陀三朝的暴力更疊,則更為平緩和婉轉。

由此一來,楊吳至南唐,完成了同時期其他政權所未完成的政治演化。事實上,即使是後來政治制度化最高的後周,也依舊未能達到南唐的程度。要不然,僅憑一個“陳橋兵變”是不可能讓趙匡胤竊國成功的。

那麼,既然南唐的政治化高度要遠超其他政權,那為何最終還是敗了呢?這就要說到李昪立國後,在南唐内部,士人政治的另一種演化方向……

李昪雖然為自己的“禅讓”披上了各種合法的外衣,比如自稱是李唐後裔、加封徐溫為義祖等等,但這些都無法消除他的“竊人之國”之嫌。

如何確定新政權不會被取締,特别是如何化解來自國内的威脅,是李昪登基後的首要任務。實際上,李昪的招數并不新鮮,在後來宋朝的身上,我們能夠看到非常相似的方法。

其一:遏制地方權力的發展。有這麼一件事,非常能夠說明這個現象;

與南唐鄰近的閩國,有一次爆發内亂,當地人就向南唐方面的信州刺史蔣延徽求援,蔣延徽未經上報,便率軍進入閩境,并且還成功占領了建州(今福建建瓯)。

按說,這應該是南唐進軍閩地的絕好時機,但在李昪看來,地方長官居然不經過中央政府的授權,擅自向外發兵。這對李昪而言,絕不是一個友好的信号。于是,他甯可放棄建州,也要強行召回蔣延徽。目的則是告訴所有地方長官,是否用兵不是你的說了算,而是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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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大力發展士人政治。這裡就不得不提到,在南唐曆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宋齊丘。

早在徐溫時期,窮困潦倒的洪州鄉貢進士宋齊丘就已經投奔到李昪麾下。在此後李昪很多的政治活動中,我們都能看到宋齊丘的身影。

但是在宋齊丘的身上,南唐政治演化出了另一套玩法……

士大夫政治進入五代時期,呈現明顯的下滑趨勢。後漢時,皇帝親衛軍首領史弘肇當着宰相們的面,公開羞辱文官說:安定國家,在長槍大劍,用毛錐(毛筆)幹什麼?暴力的殺伐替代了曾經隻有上層精英才能玩的士人政治。

具體到當時的每個人而言,政權的流動是司空見慣的,他們不會把自己的政治希望完全寄托到某個具體的政權身上。他們所有政治目的的核心,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既得利益。換句話講,文人和君主之間+失去了原來那種相輔相成、存續相依的局面。君主僅僅是文人實作政治目的的工具,可以是姓“趙錢孫李”的任何一位皇帝。順着這個思路,我們就能看明白宋齊丘個人以及其背後的政治脈絡。

用李昪的話講,宋齊丘不過一“遊客”。何謂遊客?套用當代的詞彙,大緻可以了解為“政客”。而宋齊丘此後的很多政治行為,也很符合這一政治人物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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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昪當初流露出欲受禅代之意時,朝臣立即附和。宋齊丘其實并不反對李昪當皇帝,但其時人在揚州,此時如果再行勸進,不過是随波逐流,談何首立之功。于是,他匆匆從揚州趕回金陵,進言李昪反對禅讓,甚至要求李昪斬殺附和之人,以安人心。

這件事就很能說明宋齊丘的心态。對他而言;你李昪當不當皇帝,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要當皇帝,那麼我必須是首功。重點就在于;我在這件事上能夠撈到那些政治利益,隻要有利可圖,是反對還是贊成,都不重要。一切都隻是實作目的的工具而已。

南唐建國後,李昪對宋齊丘憤而不滿,有意将其隔絕在政門以外。宋齊丘對此憤憤不平,說:“臣為布衣時,陛下為刺史,今日為天子,可以不用老臣矣。”可在李昇心目中宋齊丘僅是個門客而已,他說道:“公以遊客幹朕,今為三公,亦足矣。”

整個南唐政治結構最好的就是李昪時期,李昪可以通過自己強大的政治權利,強行扭轉整個政治的走向。例如對宋齊丘,李昪任命其為丞相同平章事,兼知尚書省事,但通過一系列的機構設定,徹底架空宋齊丘。到昇元六年(942年),也就是李昪病逝前一年。幹脆一紙诏令把宋齊丘貶為鎮南節度使,出鎮洪州。隻是,此時的節度使,早已不複昔日的煊赫,不過是處置官員的一般去處。

實際上,之是以外放宋齊丘,除了他在私德上劣迹斑斑以外。李昪還發現,一夥圍繞宋齊丘的小政治團體正在逐漸形成,他們既與政府、皇室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又以宋齊丘為政治上的最高首腦,雖然其實力還不足以對抗中央政權,但卻是個不小的隐患,而這絕不是李昪所願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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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事情也證明,李昪的擔心很有必要,宋齊丘出鎮洪州後不久,李昪病逝。長子李景通繼位,也就是唐元宗李璟。李璟其人,溫潤有餘魄力不足,沒有什麼主見,這就給宋齊丘再次執政留下了很大的操作空間。

熟悉古代政治制度的都知道,君主一般都會在正常的官僚機構以外,再設定一套或多套監察機構,以此來監察和制衡日益龐大的官僚體系。南唐雖然也設定有禦史台,但縱觀整個南唐曆史,禦史台發揮的作用,微乎其微。

以宋齊丘為核心的政治團體,多數是李璟做太子時的潛邸舊人。其中以陳覺、查文徽、馮延巳、馮延魯、魏岑、李征古為核心成員。時人号之為“宋黨”。

所謂“宋黨”,事實上他并不代表某個階層的利益,也不是某個權力體系的附庸,他是五代時期文人的特殊地位加之南唐優渥的政治環境,所孵化出的一個物種、一個孤例。

還是如前文所講,他們對目前服務的國家沒有感情,對上面的皇帝更是毫不在意。他們迫切希望通過皇帝和國家機器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關于這一點,在後來的對閩戰争和周唐戰役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南方諸國中,最先動亂的是盤踞在福建的閩政權。王審知作為創業君主,他死後閩地陷入内亂,兄弟子侄、地方勢力之間殺的昏天暗地。當時,就是否向閩地用兵,包括李璟在内,都存在很大争議。

在宋黨一方,宋齊丘等人看來。楊行密、徐溫時代的開創期已經過去了,自從李昪登基後,又實行和睦修邊的政策,整個國家可以從外部汲取的政治資源已經枯竭,如果能夠成功拿下閩地,至少在南唐國内,宋齊丘以及背後政治團隊的政治資本,無疑會有很大的提升。

就這樣,李璟在宋黨的“忽悠”下,稀裡糊塗地發動了對閩作戰。實際上,在戰役前期,南唐軍穩紮穩打,進退有序,取得了不錯的戰績,包括福州在内的汀州、漳州、泉州紛紛歸附南唐。

但是包括李璟在内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個問題,南唐軍很難再繼續深入下去了,閩地的形勢要遠比他們想象的複雜得多。

聲稱歸附南唐的福州李仁達,不過囿于形勢所迫,以歸附暫緩南唐的攻勢。南唐方面要想控制福州,就必須鏟除李仁達。李璟遂诏令宋黨的陳覺,命他南下誘服李仁達來金陵觐見。打算以此徹底禁锢李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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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覺到了福州,碰了一鼻子灰,眼看任務失敗。在傳回的途中,以矯诏發動汀、建、撫、信州兵,以建州監軍使馮延魯為帥,欲以武力迫使李仁達起金陵稱臣。在陳覺看來,福州是一座旦夕可破的孤城。

南唐軍在閩地的大規模動作,引起了東側吳越國的強烈反應,吳越與閩之間山海阻隔,道路艱險,然而如果南唐攻下福州,取得對福建全境的統治,吳越将陷入一面臨海、三面被唐合圍的境地。

吳越君臣下令“糾而為兵者,糧賜減半”,強行在國内迅速召集軍隊,從海、陸兩路出兵福州,聯合李仁達,在福州與南唐軍展開對峙。雙方從946年5月,一直僵持到次年947年的3月。最終以南唐死亡二萬餘人,棄軍資器械數十萬,吳越軍進駐福州城,而宣告結束。

事實上,南唐對閩作戰的失敗遠不止這些。就在南唐在福州失敗前幾個月,公元947年正月,北方的契丹兵下開封府,後晉末皇石重貴奉表出降。但契丹在中原的統治遭到了漢人的猛烈反撲,耶律德光不得不撤軍北歸,中原地區陷入短暫的權力真空期。

來自中原的巨變,讓李璟有心越過淮河,圖謀中原。但其時,整個南唐都陷入閩地的戰争泥潭中,無力自拔。六月,劉知遠在開封稱帝,建立後漢,南唐失去了唯一一次,有可能北複中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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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十國

此後對湖南馬楚政權的作戰,幾乎就是對閩作戰的翻版。史載南唐“未及十年,國用耗半”。與吳越、馬楚、南漢等政權的交惡,也使南唐陷入了嚴重的地緣政治危機。這一點在後來的後周伐南唐、北宋伐南唐戰争中,尤為明顯。

從顯德三年至五年(956年-958年),周世宗柴榮一方面率軍親征南唐。另一方面聯合湖南的武平節度使、江浙的吳越國,三面進攻南唐。迫使南唐割讓江北十四州,從此隻能僅憑長江,面對來自北方的軍事壓力。

而就在周唐戰争中,宋黨的身影依舊是無處不在。周軍圍壽州時,李璟以其弟齊王景達為兵馬元帥,以陳覺為監軍使。壽州守将劉仁贍突圍求援齊王,請求裡外夾擊周軍,但齊王名為帥,兵權則在陳覺手中,陳覺猶豫再三,不肯發兵,遂壽州援絕,劉仁贍僅憑一己之力抗拒周軍,在堅守三年後失陷。壽州失陷,周軍長驅直入,飲馬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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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周

第三次周唐戰役後期,南唐軍屢戰屢敗,淮南大部分州郡已為周軍攻占。南唐方面決定割地求和,來換取片刻的喘息之機。由于出使後周的不是宋黨中人,宋齊丘等人堅決反對割地。倒不是宋黨有死戰到底的決心,隻不過,即便是割地換來的“和平”,也要出自宋黨之手,斷不可讓他人染指其間。

周唐戰役的失敗,加速了南唐内部政治局勢的惡化,士人政治由于缺少基本的制衡體系和原始的理論引導,加之五代時期社會風氣的誘導。在跑偏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掌握戰争主導權的宋黨,要對戰争的失敗負主要責任。他們“自度事定,必不為群臣所容,若齊丘專大柄,則可以無患。”于是,陳覺、李征古等乘南唐危困之際,進言李璟,建議将國政由宋齊丘攝理,李璟本人退居後苑,“從容談釋老而已”。

宋齊丘的“竊國”之意,惹怒了李璟,在倒宋派的聯合支援下,宋齊丘被貶歸九華山舊居,幽禁之,次年死去。削李征古官爵,貶陳覺于饒州安置,不久,二人一同被處死。查文徽、馮延巳、馮延魯相繼被貶谪出金陵,落寞而死。宋黨就此覆滅。

宋黨雖然敗亡,但其政治影響猶如附骨之疽,已經深入到南唐的政治血脈中……

北宋建隆二年(961年)七月,李璟駕崩,六子李煜繼位,是為南唐後主。李煜當權時期,來自北方的軍事壓力越來越嚴峻。但是,宋黨遺留下來的政治文化,使南唐的士人與當權者李煜之間,就如同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各行其道,直到把這個國家扯得四分五裂。

有人主張,趁宋軍西滅巴蜀,南平嶺南時,自沿江出兵,向北收複淮南失地,李煜不許;湖北的商人送來情報,密言宋軍在漢陽,造戰艦千艘,為進攻南唐所用,密請前往焚之,李煜不許;朝臣提議,宋軍我們打不過,可以先把吳越解決掉,以免未來兩線夾擊,李煜以“大國附庸,安敢加兵”,依舊不許。

可是,如果說李煜一心作不抵抗姿态,那趙匡胤前後四次诏命李煜入京,李煜每次都婉辭謝絕,直到宋軍兵臨城下,趙匡胤最後一次诏命李煜入京,李煜依舊嚴詞拒絕。

可事實上,這麼有骨氣的李煜,并沒有做好戰備工作。宋軍南下,輕易地占領沿江重鎮池州,長江防線迅速土崩瓦解,南唐人再一次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守江必守淮的重要性。

如同幾百年後,蒙古人進攻南宋一樣;在江南,大量的南唐士人對這個國家,棄之如敝屣。在外敵面前,事唐與事宋對他們來說,毫無差别。那個著名的樊若水,數月間在長江的采石矶江面喬裝漁夫,丈量江面寬度。然後,攜其所得重要情報北上,為宋兵南征出謀劃策。

最像“赢家”的南唐,為何被後周、北宋按着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馬鞍山采石矶

開寶七年(974年)九月,宋軍正式伐唐。宋軍一路高歌猛進,唐軍節節敗退,望風披靡。在江淮地區,宋軍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便兵臨金陵城。

兵臨城下,李煜孤注一擲,打算做最後的抵抗。他派人突圍到長江上遊的洪州(今江西南昌),诏命鎮南軍節度使朱令赟,率洪州水軍出鄱陽湖,沿江而下救援金陵。說到這裡,我們還是要承認,南唐的文治程度确實要遠超同時期的所有政權,朱令赟能夠在臨危之際,還能接受李煜的诏令,就很足以說明問題。

朱令赟的運氣不好,剛好趕上長江的枯水期,大敗于宋軍,朱令赟戰死,金陵徹底絕援。

開寶八年(975年),十一月。宋軍向圍城長達半年的金陵城,再次發動進攻。二十七日,金陵城破,宋軍與吳越軍湧入城中,南唐後主李煜奉表請降。伴随着昇元閣下燃起的熊熊烈焰,南唐宣告滅亡。宋軍僅用了一年的時間,便覆滅了南唐……

回看整個南唐的曆史,他幾乎符合大衆腦海中,關于一個古代統一型國家的所有标準;商貿繁榮、疆域寬闊(相對而言)、高度文治等等。是以我們很難講清楚,究竟是時代造就了南唐,還是時代毀滅了南唐。

借用何劍明老師在《沉浮:一江春水:李氏南唐國史論稿》序言中的一段話:

南唐似乎從來就沒有資格坐過輝煌的曆史交椅。曆史哈哈鏡裡折射出的南唐,除了偏安、輕浮、無奈和短命,就是韓熙載的放蕩、王屋山的妖娆以及徐铉《稽神錄》裡放出來的荒誕離奇。作為迷離的符号,南唐被宋元和明清的文士多少次拾起,或作拾遺雜編,或為野史别錄,演繹出别樣的風景風情,讓郁悶的人兒在李煜的詞境裡慨歎:“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參考資料:《沉浮:一江春水:李氏南唐國史論稿》、《南唐國史》、《南唐史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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