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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秋,幾名戶外探險隊員來到重慶一個數萬畝連綿起伏、人迹罕至的深山,他們走了兩天多都沒見到一個人。
突然,有個隊員發現在陡峭的懸崖邊,竟有一階一階的人工開鑿的石梯,一眼望不到頭。
他們很好奇,爬了兩個多小時,上了6000多台階,來到山頂時,看到了兩位老人。
老人問:“毛主席他老人家可好?”
一句話把探險隊員問傻了,隊員們面面相觑,要知道,這可是2001年啊,問這個問題?這時候有隊員給兩位老人拍照,閃光燈一閃,老奶奶吓得趕緊躲到老爺爺的身後,“忒亮了,這個是會殺人血脈的。”
坐下來細聊,才知道這老兩口原來是山下一個村子裡的村民,他們來這深山裡隐居,一住就是50年了。
他們為什麼要躲到深山裡,50年前在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
1942年夏天,重慶江津中山古鎮。
一個小男孩攔住了一隊正在送親的花轎。
“幹嘛?小屁孩,閃開。”
“我想讓新娘摸摸我。”
人群開始哄笑。
“你這小東西,毛都沒長齊,就想要女人了?”
“我叔說讓新娘摸一摸我的豁牙,它就會快快長出來,而且又白又齊整。”這是當地的一個習俗。
新娘掀開轎簾微微一笑,摸了摸小男孩的豁牙。
新娘沒太當回事,送親的人也沒太往心裡去,隻有那個小男孩,就一眼,新娘子的美麗就印在了他心裡。
小男孩名叫劉國江,那一年,他才6歲。
新娘子名叫徐朝清,那一年,她16歲。
之後每當在鎮上遇見徐朝清,劉國江都會多看兩眼,有時候還悄悄跟在她身後。那麼小的孩子能有什麼心思,隻是覺得她美好,想靠近她。
命運多舛,10年後,徐朝清的丈夫生病去世了,留下了她和四個孩子無依無靠,大的9歲,小的才1歲。
婆家也不待見她,說她克夫。
那段時間,徐朝清的日子很不好過,她編草鞋賣錢,一雙賣5分錢。她不停地編,也還是填不飽四個孩子的肚子。
一次,徐朝清背着最小的孩子去河邊打水,一不小心摔進河裡,背上還背着孩子,她爬都爬不起來,多虧劉國江路過,他一把從河裡撈起了徐朝清。
是的,此時的劉國江已經是一個16歲健壯、英俊的小夥子了。
按輩分,劉國江還要叫徐朝清一聲徐姑姑。
之後,徐姑姑有什麼擔水劈柴之類的力氣活劉國江都搶着幫她幹,徐姑姑有什麼好吃的也想着他。
一來而去,兩人那點意思就都在心裡藏着、眼裡擱着、眉毛裡掖着了。
這事兒放在現在也沒什麼。
但是在那個年代,村裡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劉國江家裡人不同意:
“她比你大10歲啊,大10歲也就算了,她還結過婚,結過婚也就算了,她還帶了四個孩子。”
徐朝清家裡人也不同意:
“你帶着四個孩子,再找個窮小子,将來這日子可怎麼過呀。”
村裡的人更是說啥的都有:
有人說,小寡婦狐媚,勾搭十幾歲的小夥兒。
也有人說,年齡相差那麼多,過不長。
連村裡的婦女代表都找劉國江談話,說你是讨不到年紀輕的了嗎?非得要人家一個“過婚嫂”。
雙方家裡不同意,左鄰右舍閑言碎語,親戚朋友好言相勸,劉國江和徐朝清的事就跟誰抓了一把鹽,扔到了滾油鍋裡一般,噼裡啪啦,整個小鎮得有一兩個月都咋呼得沒消停過。
直到有一天,劉國江和徐朝清失蹤了,連同他們一起失蹤的,還有徐朝清的四個孩子。他們就像人間蒸發了,從此杳無音訊,小鎮才逐漸恢複了平靜。
那麼,他們到底去了哪裡呢?
劉國江帶着徐朝清和四個孩子來到了“半坡頭”——這是他之前無意中找到的好地方。
半坡頭四面臨山,海拔1500米,夏天與外界溫差在8攝氏度左右。山腳是片桫椤林,林間褐紅色的丹霞地貌,山腰有緩緩流動的雲霧。
美是足夠美了,幕天席地也很浪漫,可是過不了日子。
剛來到半坡頭的時候,他們先是住在了山洞裡,靠在山下拿來的食物度過了一段日子。
為了一家人能在山上永遠地居住下來,劉國江和徐朝清吃了不少苦,但是跟心愛的人在一起,苦和累都是願意的,值得的。
他們在山洞附近開辟了菜園,種上了蕃薯、玉米和蔬菜。可莊稼得一點一點長,帶去的糧食吃完了,劉國江就到河裡去捉些魚蝦,徐朝清帶着孩子去挖野菜。隻要是可以吃的,野核桃、野棗的都采回來,他們還把木漿樹葉摘下曬幹,磨成面粉,也能填飽肚子。
為了夫妻和孩子能有個安穩的住處,劉國江自己用泥土燒瓦片,燒了整整兩年,終于蓋起來三間房。在這個大山坳裡,他們終于有了一個溫暖的家。
劉國江和徐朝清從山下帶來的最小一個孩子5歲時意外走了,後來他們又生了4個孩子,都是劉國江接的生。一個敢接,一個敢讓他接,彼此這是多大的信任。
一家人,7個孩子,用劉國江自己的話說,“把七個嘴巴排在一起,都好長的。”兩個人愣是在這大山裡,養活了7個孩子。
幾年後,半坡頭從最開始荒蕪的深山老林,沒有土地、沒有房屋、四周雜草和荊棘叢生,到如今,蕃薯、洋芋、苞谷、青菜,都欣欣向榮地長了起來,劉國江還養了小雞,養了豬。
雖然山裡是那麼的不同于鎮上。
比如猴子會過來偷玉米,
比如老鷹會過來叼小雞,
比如晚上還能聽到老虎叫。
……
但一家人在一起,遠離塵世的那些流言蜚語,劉國江和徐朝清很知足。
徐朝清叫劉國江小夥子,劉國江逗趣兒喊徐朝清老媽子,兩個人一輩子都沒争執,紅過臉。
那時候,正是五六十年代,愛情如同一名逃犯,在光明正大的場合無處容身,戲裡不許有,書裡不許有,歌曲裡也不許有。但是劉國江和徐朝清的愛情,卻在這座大山裡,細水長流。
在山上住了這麼多年,他們幾乎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偶爾一些時候,劉國江到山下買些日用品,他從不在外面過夜,他怕老媽子害怕。
有一次,劉國江回來晚了些,徐朝清焦急地下山去找,半路上摔了一跤,劉國江很心疼。
吃的有了,住的有了,還差一條路。
劉國江決定為老媽子修條下山的路。
這,談何容易?
可劉國江不這麼想,想當年,為了夫妻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與天鬥,與地鬥,不也過來了?隻要想做,沒啥子不可能的。
打定了主意的劉國江,從此,每到農閑,他就拿着鋼釺和鐵榔頭去鑿石梯,餓了,啃幾口馍馍,渴了,喝幾口山裡的水。
就這樣,一年也就修100多個台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修完。
修第一個台階時,劉國江還是個小夥子,修到中間,他已經是個中年人。
劉國江在修建石梯的時候,怕徐朝清跌倒,他還有一個自己的小設計,就是在靠山的這一邊,鑿出個手可以抓着的地方,叫做“手扒窩”。
後來,孩子都大了,都下山去上學、上班了。山裡隻剩下劉國江和徐朝清了,劉國江依然一有時間就去鑿石梯。
就這樣,冬去春來,寒來暑往,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在劉國江打斷30多根鋼釺,鑿爛了20多把鐵榔頭後,終于有一天,一條山路在劉國江的千鑿萬鑿下蜿蜒而下,直通山腳。
6208級台階啊,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就在愛的支撐中做成了。
這是小夥子送給老媽子獨一無二的禮物。
簡單的工具,對于夫妻的一份呵護,那種單純的夙願,以及近半個世紀的堅持,都在這6208級台階上。
後來,當地人稱它為“愛情天梯”。
2001年後,劉國江和徐朝清的故事流傳開來。
好多人感歎這份不染塵垢的愛情,他們慕名來到半坡頭,想見見這兩個傳奇人物。
2006年,劉國江和徐朝清被評為“感動重慶十大人物”。
電視台請他們倆去錄節目。徐朝清行動不便,劉國江一個人去的,這是這麼多年裡,他唯一的一次出門晚上不回來。
節目現場,主持人讓劉國江說點什麼。
他說,“我想回家。”
看到别人笑開了,劉國江又跟了一句,“我怕猴子偷我的苞谷。”
實際上,劉國江後來說他是擔心老媽子,這麼多年他從未離開過她在外面待哪怕一整天。
他不在家,老媽子每天都去山路上等他回來。之後,再有電視台找劉國江,他說啥也不去了。
兩個人平時在山裡做做小菜,磨磨豆花兒,徐朝清還經常給劉國江唱他愛聽的山歌,一輩子相看不厭,這樣的日子一百年也不嫌長。
可是,2007年12月7日,71歲的劉國江去地裡看了一圈回來後,倒到炕上再沒起來。
徐朝清吓壞了,哭着喊他不起,她趕緊下山去找兒女。
徐朝清從沒一個人下過山,以前都是劉國江牽着她的手,扶她下山,劉國江從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山路的。
但這次,天黑又下着雨,81歲的徐朝清因為着急又年事已高,她一路上摔了好幾跤,胳膊都摔破了,等她終于走到山腳下,敲開了兒子劉明生的房門時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
兒子趕緊跑上山,但,劉國江還是走了。
這天的半坡頭,空氣依然清新,流水依然清澈,桫椤林依然茂盛,隻是,沒了小夥子。
對徐朝清來說,劉國江走後的這一天,比她和“小夥子”在山裡隐居的幾十年都要長。
小夥子先走了,被安葬在天梯旁邊。
徐朝清按照先前和劉國江的約定,她住到了山下兒子的家裡。
幾年裡,她時常望着那長長的天梯,她曾和記者說,“好想他把我接走。”雖然兒女很孝順,但她仍然覺得孤單,沒有小夥子的孤單。
2012年10月,徐朝清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衰弱。
這一天,徐朝清囑咐媳婦陳财芳,扶她來到6208級愛情天梯的山腳。
徐朝清87歲了,幾天吃不下東西了。但是她還是爬上了台階,一階,兩階,三階……走了十幾階,實在是走不動了,她索性就蹲下來,坐在台階上,手裡摸着台階,那是她的小夥子一榔頭一榔頭敲出來的,她就在那,摸着石階,坐了很久。
徐朝清說最近兩三天她都夢見小夥子了,夢裡小夥子笑眯眯的看着她,她說“挺好,我知道,他就快來接我了。”
是啊,那邊有特别想念的人,死亡都不再是一件可怕的事,她不怕,她甚至想起來都很幸福。
就在徐朝清摸完天梯的那天中午睡下後,她就再也沒有走下床。
感到老人時間不多了,劉家子孫們開始紛紛往回趕。
這些年,劉國江和徐朝清的孩子們早已開枝散葉,他們有幾個也都是做了爺爺奶奶的人了。
等子孫們都趕到時,徐朝清老人氣息已經很微弱,看到孩子們都來了,她擡起眼睛,大兒子知道她的心意,說:“放心吧,把你和爸爸葬在一起,就葬在天梯旁。”
聽到這句話,徐朝清含笑睡去,2012年10月30日,愛情天梯女主人公徐朝清逝世,享年87歲。
劉家子孫把劉國江和徐朝清葬在一起,下葬的那一天,有很多感歎他們純真愛情的人,紛紛趕來參加葬禮,并獻上鮮花。
那一天,鮮花從墓碑一直鋪到天梯。
兩位老人雖然都離開了,但打鑿了半個世紀的6208級“愛情天梯”還在,他們的愛還在。
曾經有記者問劉國江他們這麼多年相親相愛,有什麼秘訣嗎?
劉國江說,“就是不要東想西想。”
不要小看這一句簡單的“不要東想西想”,它就是純真愛情的真谛。
我們總說找不到愛情,那是因為如果你是徐朝清,你不一定受得了山裡的簡單和清苦。
如果你是劉國江,你做不到為愛奮不顧身,專一長情,有責任有擔當。
是以他們的故事是經典,是傳奇。
好在,這世上還有這樣的經典。
感謝,這世間還有這樣的傳奇。
讓我們在今天這樣一個動不動就出軌,動不動就離婚,動不動就開撕的年代,還能看到愛情真正的模樣。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一塵不染的愛情。
-END-
作者:春春
編輯:柳葉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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