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山青
一、引
張愛玲曾說“人生三恨，一恨海棠無香，二恨鲥魚多刺，三恨《紅樓夢》未完。”
87版的《紅樓夢》便是一部“未完”的紅樓夢。
跟通行本的120回不同的是，87版《紅樓夢》的僅保留了曹雪芹的前80回，
舍棄了120回“賈府，沐皇恩、延世澤， 家道複初、蘭桂齊芳”的結局。
87版《紅樓夢》的結局是徹底的悲劇：
賈府被抄，王熙鳳病死獄中，草席裹屍葬于深山荒野。史湘雲淪為官妓，
黛玉留下的琉璃燈被打碎...曾經鐘鳴鼎食的顯赫之家，頃刻間似大廈傾倒。
87版《紅樓夢》是最好的紅樓夢。
但是誰也不曾想到的是，2010年，李少紅，中國第五代導演之一，她重拍了《紅樓夢》。
大資金的投入，演員也都是請來了當時的初代頂流藝人楊洋，但新版《紅樓夢》上映之後，
沒人買單，豆瓣評分5.9，收視率也是高開低走，情懷殺，最終被吞噬了。
為何新舊兩版，差距如何之大？這應該不僅僅隻是改編的問題，當年87版《紅樓夢》在改變其後40回的時候，也遭到了不少的争議。
周汝昌認為：“87版紅樓夢，第一次打破了二百多年來程高設定的枷鎖，創造出了一個嶄新的，比較接近曹雪芹原著的本質精神。
但也有蔡義江，張慶善，李希凡等等在内的學者反對87版《紅樓夢》的重新編寫。
那是“百家争鳴”的年代，但事實證明，87版的《紅樓夢》通過了時代與觀衆的考驗。
可，為何12年過去了？這部2010版《紅樓夢》卻逐漸被“遺忘”，87版《紅樓夢》跟2010版的《紅樓夢》差别到底在哪裡？
12年後，我們再看“紅樓”就從劇作本身和時代背景差異出發，客觀地聊一聊新舊之差。
二、異
01：時代差異
1987年的《紅樓夢》誕生于中國思想最為活躍和碰撞的年代。
央視把《紅樓夢》交給第一代電視劇導演王扶林頭上的時候，就明确要求：在主旋律的曆史景觀下，要還原小說，忠于原著。
87版《紅樓夢》所強調的是現實主義，舍棄了原著那些有關神話，夢境，僧道等部分。
為了拍好這版《紅樓夢》，早在1983年2月的時候，就成立了拍攝籌備組，編劇組，1983年又請來了沈從文，吳世昌，周汝昌在内的多名紅學家，大師雲集。
1984年，還沒拍攝，劇組就安排演員，在北京圓明園舉行《紅樓夢》的演員學習班。
曆經三年拍攝，這才于1987年在央視開播。根據不完全統計，87版《紅樓夢》大概花了680萬，為創造純粹的藝術環境，拒絕任何廣告植入，劇組所有開銷都靠預算。
是以1987版的《紅樓夢》遵循藝術原則，劇組把它當作一部藝術片去拍的。
2010版的《紅樓夢》誕生于中國的後現代的大衆文化與消費娛樂的年代。
87版《紅樓夢》680萬的拍攝成本，僅占據2010版的《紅樓夢》的三內建本，而幕後的投資是聯合投資，文化創意着的執行權和投人的抉擇權相撞。
在劇集還沒放映前就曾經曆了好幾次的演員桓玄，總導演易主，包括劇作顧問也是有紅學家，劇作家，文藝評論者在内，李曉紅也稱，每次拍攝都要接受顧問的咨詢和審查。
最後拖來拖去，編劇組由9個年輕人組成，一個是影評人，一個編劇，兩個網編，一個策劃人，一個自由撰稿人，還有三在校個學生...
可以想象的是，87版文學大學的精英顧問們，2010版的《紅樓夢》的編劇大多數年輕人，他們人生閱曆和文學底蘊在改變《紅樓夢》未必有些勉強，許多情節獨白跳過的....
挑選演員方面，也不盡如意。2010版原導演胡玫不滿投資方推演的演員，最終被迫下課，而走馬上任的李少紅，也隻能采取折中的方式，自己挑一些，投資方挑一些。
鬧劇到最後，2010版《紅樓夢》的演員居然是海選選秀出來的，是由評委投票和場下觀衆網絡投票選出來的，而“選秀”選的是“秀”而不是“真”，胡玫是以拒絕執導。
2010版的《紅樓夢》從一開始就有了市場化的傾向，被深深烙上了娛樂化的印記。
02：主題差異
主題方面：1987版的《紅樓夢》删掉了“太虛幻境”内容，淡化了愛情悲劇，
主題選擇了家國情懷，即賈府的盛衰的悲劇象征着封建制度的盛衰。
而2010版的《紅樓夢》定位即是“青春版”側重青春與成長，它的主題還是“賈寶玉與林黛玉的愛情”以及大觀園女兒們成長的悲歡離合。
李少紅曾坦率承認：“新《紅樓夢》是給80，90後看的。”年輕的編劇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紅樓夢”裡面的那個“夢”字，描寫了大量的神話和太虛幻境等夢境内容。
03：情節差異
1987版的《紅樓夢》删掉了，大量的虛幻，青澀的内容，主要以家族悲劇和寶黛愛情兩套線為主，在家族和個體的愛情故事中尋找到關聯。
在87版《紅樓夢》的十一集裡。趙姨娘串謀馬道婆做法，讓鳳姐和寶玉發瘋，最後是請來了醫生針灸方才痊愈，而在原著裡則是通過通靈寶石救了鳳姐和寶玉。
等到2010版《紅樓夢》影視工業早已經有了進步，巨作也保留了大量的環境色彩，比如女娲補天，太虛幻境，雖然尊重了原著，但是沒有結合主要的線索。
2010版《紅樓夢》最大的問題就在于，什麼也不改，什麼也不機會甚至保留了大量寶玉和秦鐘的暧昧，以及學堂“秦鐘與香玉咬耳朵”，有着各種性的幻想鏡頭...
這些鏡頭雖然是符合原著的，但是對人物關系的推動并無實際幫助，沒有基本的人物特征，沒有外在人和事物的動力，這就導緻2010版保留了原著形式，失去了原著核心。
1987版的《紅樓夢》之是以能夠成功，很大原因就在于，它在人物塑造上面是遵循原著的，這些演員都是戲曲出身的演員，在拍戲之前，每天都在練習。
2010版《紅樓夢》的演員則有了太多現代審美的影響：演員們各個都是白幼瘦，男演員也都是有些浮誇，尤其是林黛玉，林黛玉重要的是“頹”。
2010版的《紅樓夢》角色有了畫面色彩和諧統一，但是卻失去了頹，畫面是很精美，但是過度精緻，讓人物和環境都切割了。
此外，很難想象的是，畫面精美的新版，居然會在用低俗鏡頭。
在“黛玉之死”的時候，2010版的處理的時候，是直接把鏡頭從黛玉的手開始開起，滿滿移向了黛玉裸露的雙腿。李少紅的解釋是“為了保險待遇本潔來，本潔去。”
但事實上，在古代，人死的時候，絕不能讓屍體裸露在外面，尤其是裸露在直系親屬面前。是以2010版的“黛玉之死”的處理方式，不符合原著，也更不符合曆史文化背景。
04：服裝道具差異
1987版《紅樓夢》的服裝道具的負責人是沈從文，沈從文是寫過《邊城》的大文豪，他亦也是中國著名的曆史文化研究者，著有《中國古代服飾研究》。
由于曹雪芹原著并沒有交代“紅樓”的發生朝代和曆史背景，是以在沈從文的指導下，最終确定了87版“紅樓”主要以宋明兩朝服裝做設計，同時還加入了清朝服飾細節。
但沈從文明确要求，在服裝方面，每一位人物的穿着是跟他的命運相符的，服裝的顔色即也是人物的氣質與命運。比如黛玉的梅花，寶钗的粉紅色牡丹...
從整體來看，1987版的《紅樓夢》的服裝道具都是端莊典雅的，而2010版《紅樓夢》則是延續了戲曲的寫意妝容，服裝道具都是藝術化處理。
2010版《紅樓夢》的服裝道具都是老一輩子的大師制作而成，每一個人物都衣服都是獨特的，但遺憾的是，雖然獨特，卻還是跟原著相違背了。
原著裡的薛寶钗，經常身穿家常便服，并不總是奢華光鮮。此外，曆史上的紅樓女兒，并不‘貼片子’，貼片子，那是戲劇舞台的表現....
05：場景不同
1987版的《紅樓夢》的場景都是實打實的取景建造。87版的甯國府和榮國府，還有大觀園，是經過紅學家，園林學家，古建築學家共同商讨後，在河北和北京1：1建造。
整個87版《紅樓夢》1萬多個鏡頭，取景範圍遍布中國10個省市，219個景點，是以所有的場景和畫面都是實景，色彩飽滿，真實感強，形成了清新雅緻的真實感。
2010版《紅樓夢》的場景是棚内攝影。在北京的超大攝影棚内，打造了一個5000平方米的大觀園，而這個攝影棚曾是張藝謀拍《滿城盡帶黃金》的攝影棚。
在這座龐大的攝影棚内，每一處細節都是奢華和精心設計，随便一個擺件都是價值上幾十萬的真實用品，是以“榮國府”的貴氣是遠超于87版《紅樓夢》的。
2010版《紅樓夢》在整個場景設計上，也是油畫色彩，水墨畫的意境，調色方面也是走的國風路線，鏡頭語言和拍攝手法也是充滿詩意，但問題也出在了這裡。
新版太過于追求極緻的美，但是這種極緻的美卻跟真實的人有了不同，畫面和人的表演是割裂的，是以畫面是好看的，但是人在裡面卻顯得假了起來...
三、總結
如果說，87版《紅樓夢》是寫實的，那麼2010版《紅樓夢》則是造夢的，前者是深刻反映社會現實，而後者則是一種浪漫主義的太平粉飾。
我并不是說，不需要這種太平粉飾，事實上，2010版《紅樓夢》在畫面上也下了很大的功夫，至少是比當年87版的很多服裝道具是要更好的，但是為什麼還是有了差距呢？
原因或許還是出在當代解讀和原著精神上，新版的功利意識太過嚴重，錢要，口碑也要，但是最終還是倒向了市場的偏向性，忽視了傳承文化的使命。
電視劇也好，還是故事也好，雖然戲劇性是很好看，但是不要忘了是因為“真”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