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姜小樓,你還不認罪?”
劍宗戒律堂的戒劍狠狠落下,姜小樓白衣已經被血浸透,但她脊背依然筆直,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我不。”
“這個孽徒!”戒律堂長老還沒有發話,劍尊就已經勃然大怒,“偷竊重寶,打傷師妹,還死不認罪,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一旁的長老立馬勸道:“尊主莫氣,這姜小樓如此行事,看來是天生的歹毒心腸,并非尊主教導不利。”
“是啊,姜小樓這等心性,當日還以為是個好苗子,真是看走了眼。”
“冰火雙靈根,都是天靈根又如何?靈根沖突,她就是天生的廢柴,也就是發現得太晚,才能僥幸拜進内門。”
各種奚落的言語傳來,姜小樓跪在地上,卻依然不肯低頭。
衆人也看不見,在她身邊還有一道身影,和姜小樓的容貌無二,隻是稚嫩了幾分,又矮了數寸,正在無能狂怒。
“是你做的你就認啊!不是你做的你不能解釋嗎?解釋不清楚你就不能向你師尊求饒嗎?!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
沒有人發現她的存在,也沒有人聽見她氣急敗壞的聲音,跪在地上的那個年長版本姜小樓更是完全無視了年幼的自己。
十二歲的姜小樓頹然坐到了地上,“算了,愛咋咋地,我不管你了。”
…
這不是姜小樓在劍宗問心路上看到的第一幕。
在拜師劍宗之前,姜小樓也打聽過劍宗收徒的流程。第一步測靈根,第二步問心,第三步才是劍宗各峰正式收徒。
姜小樓揣着坑蒙拐騙來的十兩銀子到了劍宗腳下,然後就測出了萬裡挑一的極品冰靈根,還沒等她高興多久呢,就敗在了問心路上。
問心路問心境,也問執念,有人看見念念不忘的仇敵,有人看見滿地金銀财寶,也有人看見絕世美色,姜小樓打聽到的失敗答案千奇百怪,像她現在面臨的這種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别的,唯一古怪的是,她好像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個旁觀者,而且還隻能跟着同一個人。
她在幻境裡始終跟着另一個姜小樓。
第一幕是劍宗的收徒大典,這個姜小樓順利通過問心路,到達山頂的道殿之後,又和殿内的寶劍共鳴,被發現是天生劍心。
劍宗九峰的峰主全都向她遞來了橄榄枝,最高冷的鈞弦峰劍尊也站了出來,力壓衆人,把姜小樓收作關門弟子。
拜師後的第一年,這個姜小樓劍心通明,修行毫無瓶頸,剛入門就連破三境,是劍宗有名的天才弟子,若無意外八成要一路順風順水到飛升。
看到這裡的時候,姜小樓覺得這劇情如此美滿,大概是在考驗她是否心境圓滿……但還沒等她想出來如何破局,整個劇情就崩了。
拜師後的第二年,姜小樓,一個極品冰靈根,覺醒了極品火靈根!
就算是還未修行的姜小樓也明白這代表着什麼。
靈根的沖突讓姜小樓的修行無比艱難,曾經的天才弟子也變成了有名的天靈根廢柴。
不過,她還是鈞弦峰的小師妹,有師門衆人護着,也不至于那麼凄慘。
然後,讓姜小樓目瞪口呆的操作來了——她那個劍尊師父表演了一個線上開門關門,又收回來一個天生劍心、天靈根的小師妹!
小師妹的出現,就是幻境裡這個姜小樓悲劇的開端。
兩個天生劍心,兩個天靈根,一個是絕于修行的廢柴,一個是修行之路暢通無阻的天才,自有好事的人把她們相比較,又來奚落姜小樓。
而這些人也下意識地覺得,姜小樓是嫉妒小師妹的。
一同下山伏妖,小師妹受傷,那就是姜小樓害的。兩個人闖的禍,那隻有姜小樓有錯。姜小樓辛辛苦苦求來的丹藥、法寶,轉眼也變成了小師妹的。即使如此,她的師父師兄也依然覺得她就是嫉妒小師妹的天資。
幻境裡這個姜小樓好像從不會辯解,隻知道悶聲做事,讨好她的師兄師父,看得幻境外的姜小樓是氣不打一處來。
起初她憤怒得真情實感,恨不得揪着幻境裡姜小樓的耳朵問她是不是白長了一張嘴,等到姜小樓把能說的能罵的都說完了罵完了之後,姜小樓也麻了。除了在幻境裡那個姜小樓傻倔的時候罵她幾句,姜小樓真的不想再管了。
怒其不争啊!
她一邊在心裡痛罵着劍宗的問心路忒惡毒,一邊麻木地看完了這個姜小樓的一生。
其實并不長,金丹修士可以活三百年才壽盡,而這個姜小樓沒活到百歲。
她犯下勾結魔族的重罪,被劍宗除名。先是被劍尊廢去修為,然後受戒律堂刑杖五十,最後在水牢内被劍尊一劍斬之,魂魄無存。
而在這個時候,山門内卻喜氣洋洋,因為小師妹終于和大師兄皆為道侶了,順帶一提,劍尊的心情格外不好似乎也是因為此事。
後幾十年的劇情進展太快,姜小樓隻來得及看了個大概,她在這個幻境裡全程無知無覺,但唯有劍尊那一劍卻好像真真切切斬在了她的魂魄上,魂飛魄散之痛也無比真實。
然後,幻境裡的姜小樓就死了。
“靠——疼疼疼疼啊——”
姜小樓疼到跳腳,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靠在了問心路邊上的樹上。
一個笑容溫文的青年正關切地看着她,“這位師妹,你醒了?”
這青年生得極好,一雙潋滟的桃花眼,像是能攝人心魄一般。他的氣質也很溫柔,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含春,讓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我……”姜小樓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後腦勺直接磕到了樹幹上,“我剛才是睡着了嗎?”
“是。”那青年颔首道,“收徒試煉還在進行中,你可以繼續了。”
姜小樓朝他擠出一個誠懇的笑容來:“多謝這位師兄。”
“不必客氣。”那青年微微一笑,然後消失不見。
姜小樓又往後靠了靠。
其實第一眼,她就認出來了這是誰。
雲昭,鈞弦峰二師兄,最最溫柔可親……也最冷漠無情之人。
在那個幻境裡面,姜小樓初初入門的時候,人人都待她好,隻有雲昭最疏離。而姜小樓靈根沖突之後,也隻有雲昭态度不變。
是以,姜小樓才會對他生出那麼一些希冀,那麼一些依戀,她像一個傻子一樣費盡心思接近他,以為能在他心裡有些特别之處,然後被雲昭狠狠地打臉。
雲昭待所有人都一樣好,給所有人都是三分,姜小樓也一樣有三分,不比誰多。
她想要更多,就注定會失去已經擁有的。
“姜師妹,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像你這樣的廢物,如何能與小師妹相比呢?”
“若你自請退出劍宗,或許還能多活幾日。”
雲昭冷漠的聲音猶在耳邊,和方才的溫文笑意形成鮮明對比。
是夢是幻?
姜小樓重新回到了問心路上,向前走去。
這一次,一片迷霧裡頭,她看見了滿地等着人來撿的金銀,珠光寶氣,險些要晃瞎她的眼睛。
姜小樓握着拳往前走,一邊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你是來尋仙求長生的,姜小樓!财富算什麼!
等她走過那座金山,再往前,卻是養大了她的老乞丐在朝她笑。
姜小樓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
三年前老乞丐去世之後,是她親手下的葬,她讨來了一幅薄棺,沒讓他曝屍荒野。姜小樓來劍宗之前,還記得給他上了三炷香。
人死不能複生這件事情,姜小樓比誰都懂。
姜小樓接着往前走,老乞丐的身影驟然一變,從慈祥地看着她到向她伸出手,似乎是在求救。
姜小樓狠下心來,繼續向前走。
忽然,白霧散去,眼前是一處小小的閣樓,已經有幾個人在,穿着劍宗弟子服飾的人對她道:“恭喜師妹通過問心路。”
“同喜同喜。”姜小樓笑着拱拱手,然後就走到了人群裡面。
見她到來,一個少年跳了出來,“黑丫頭,你怎麼這麼慢?”
“我腿短呗。”姜小樓毫無風度地翻了個白眼,看到已經有人在看向他們,“你安靜點,别來煩我。”
這少年名叫蘇明業,是姜小樓在劍宗門前認識的人,勉強算是半個同鄉,有機會的話能成為半個摯友。
在夢境裡面也是如此,蘇明業和姜小樓交情不淺,而且是為數不多的在姜小樓靈根出問題之後還繼續和她來往的人。後來也幫助姜小樓許多,是以他也被牽連很深,姜小樓死去,蘇明業大概被劍宗發配出去挖礦了。
姜小樓深感對不住他。
現在的蘇明業還是個跳脫的少年,被姜小樓下了面子也沒有生氣,乖乖地站到一邊。
已經到達的幾個人裡也沒有人講話,想必是不想在收徒大典上留下什麼壞印象,姜小樓也得了空慢慢思索她那個夢境。
她說她睡着了,雲昭并沒有否認。若是她後來遇見的才是幻境,看來那确實不是問心路的考核,而且是一個看似百年,實則耗時并不久的夢境。
可是真的有如此真實的夢境嗎?
聽聞修真界有人能預知天下事,凡間也有大夢千秋的傳說,她該不會是一不小心看見了自己的未來吧?
那種凄慘又窩囊,打都打不醒的人生,就是她姜小樓的未來嗎?
她——才——不——要——啊!
姜小樓驚恐地回憶起那個漫長的夢境,更驚恐地發現她記得清清楚楚——從那個姜小樓入門,到那個姜小樓死去的記憶全都堆在她的腦子裡,甚至比她本身的記憶還要更清楚。
就像姜小樓現在完全能回憶起那個姜小樓通過第二關試煉的時候,這個閣樓裡還沒有……
這麼多人?!
那個姜小樓在問心路上一往無前,是這一關的頭名,而姜小樓走到這裡的時候,這裡卻已經有人了。
這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經不會變成那個姜小樓了?
不,她絕不會變成那個姜小樓的!
姜小樓攥着拳頭,在心裡下定決心,不管那個夢究竟是什麼,她絕不要像夢裡那個姜小樓一樣!就算這是那些江湖騙子所說的命數,她到劍宗來,原本也就是為了逆天改命!
第2章
第二關全部試煉結束,劍宗道殿近在眼前。
姜小樓越看越絕望。
這座道殿和她夢裡一模一樣——連右邊第三列第四塊磚裂的縫隙都沒差别,至于她為什麼知道,當然是因為夢裡那個姜小樓在這裡跪過一夜。
可她姜小樓生來無父無母,也不跪天不跪地,怎麼會淪落至此啊?!
她現在從劍宗跑路還來得及嗎?
姜小樓忍不住回望,已經遠離凡塵,一片霧茫茫,來路更在青山與雲霧外。
劍宗道殿就在她眼前,莊嚴威武,高不可攀。這……就是她求的仙路嗎?
“下一個,姜小樓!”
“姜小樓!”
劍宗試煉弟子的聲音把姜小樓喚回神來,她一路小跑着到測試石跟前。
“來了來了!”
劍宗很嚴謹,在山腳下已經測過一次根骨,再來一次,是為了确認。
“看大殿看呆了?這是哪裡來的土包子?”
“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好資質!”
姜小樓站到測試石前面的時候,還能聽見人群中的嘲諷聲,但等到她把手放上去,就隻有一片驚呼了。
冰藍色的光柱直沖雲霄,顔色澄澈純淨,就是大殿内的真人與尊者們也有不少探出了神識。
“天品冰靈根!”
原本在嘲諷姜小樓的人也說不出話了,天品的靈根資質,在起點就赢了一大截,而且靈根這東西又是天生,求也求不來的。
也許站在收徒大典上的這些人還不那麼明白,但等到幾年後,甚至幾個月後,天品的靈根資質和這些上品凡品的靈根之間的差距就會顯露出來,而且隻會越來越大。
不少人面色複雜地看着姜小樓,她衣衫簡陋,一看就不是大戶人家出身,而且又黑又瘦像個假小子——但修道路上,她已經遠遠站在他們前面了。
“哼,真是好運道!”
“不就是……天靈根嘛……也未必就一定能飛升。”
姜小樓不想管這些酸言酸語,靜靜思索着她該如何破局,不讓自己變成那個夢境裡那樣。
“這位師妹!”一個有些微胖的女孩湊到她跟前來。
“有事嗎?”
“師妹對劍宗九峰有了解嗎?”
“……沒有。”
那個女孩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那師妹想了解嗎?”
姜小樓硬邦邦回道:“我沒有錢。”
憑她多年摸爬滾打的經驗,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個生意人……但姜小樓有那個夢境,不缺劍宗的情報,而且,她确實一窮二白。
“不需要錢,隻是和師妹結個善緣。” 那個女孩笑了笑,“我叫王羽,師妹你呢?”
“姜小樓。”
“小樓師妹。”王羽從善如流喚道,“師妹你是天品冰靈根,不論選擇哪個主峰都不會被拒絕的。不過劍宗九峰每個峰擅長的劍法不同,未必都适合師妹。
百川峰萬水歸宗,冰水同源,師妹可以一試,淩霄峰劍意凜冽,若寒冰化雪,也很适合師妹。
不過,若是劍尊大人的鈞弦峰收徒,以上兩峰皆可抛。”
姜小樓對照着自己的記憶,發現她沒有說錯,佯裝好奇問道:“這是為何?”
“那可是劍尊大人啊!”王羽道,“一看師妹你就不知道這些修真界中事,劍尊大人自從進入劍宗一來就力壓佛門千佛主、道門門主,三百年前和魔尊打成平手,是當之無愧的正道第一人,能被劍尊大人收為弟子,那真是何其有幸啊!”
“……是嗎?”姜小樓并不這麼覺得——畢竟她也看過了那何其有幸的一生。
看出了姜小樓有些恍惚,王羽道,“劍尊大人門下都是天賦卓絕之人,師妹你如此天資,說不定劍尊大人就看上了呢!”
那倒大可不必……姜小樓心中腹诽,調整了一下面色,對王羽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來,“除了劍宗九主峰之外呢?師姐還知道嗎?”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王羽非常謙虛。
“除了主峰之外,劍宗還有器修的鑄劍峰,丹修的丹玉峰,醫修的木春峰,符修的寶箓峰。”王羽耐心地講解道,“這些都是外道,以師妹你的靈根,那一定是要做劍仙的呀!”
姜小樓心中開始四選一。
既然她極有可能覺醒火靈根,那麼她就不能選擇九主峰,不然即便不是鈞弦峰,像她這樣曾經是天才卻變成廢柴的也定不能為人所容。是以,她能夠選擇的隻有劍宗的這些外道了。
在夢境裡面,那個姜小樓對這些了解也不深。主峰與外道本就泾渭分明,拜在四外峰的都是些資質不佳的弟子,而丹藥法寶這些,也不是雙方直接交易,而是通過任務堂來配置設定。
如此以來,除了治傷,姜小樓根本就沒有到過木春峰以外的外峰。
木春峰全是醫修,其實是一個好去處。但她的靈根一個是冰靈根,一個是火靈根啊!
姜小樓是完全沒有可能做醫修的——除非她想把病人凍死或者燒死,冰火一起上也隻可能冰火兩重天,而不是抵消。
木春峰,排除。
丹玉峰,寶箓峰,鑄劍峰,姜小樓都一無所知。
她隻能根據自己的推測來選,丹道和器修都是要用到火的,她那個火靈根或許還能有些用處,至于符箓一道……好像比較看腦子。
選哪個?
姜小樓還在糾結中,就聽到身後一陣驚呼聲。
綠色的光芒沖天而起,又一個天靈根?
測試石前面的少年不是她印象裡面任何一個熟悉的面容,這讓姜小樓不安又竊喜。
不安是因為那個夢境裡的前事已經對照不上,竊喜也是因為不再是那個夢境裡的劇情。
那麼……她是不是能賭一把,她不會覺醒火靈根呢?
如果那根本就隻是一個夢呢?
姜小樓心裡七上八下的,不過在外人看來,劍宗收徒在即,她緊張一些也很正常。
一直到道殿的大門開啟,姜小樓還在左右橫跳。
要不要賭一把?
可是……她輸得起嗎?
姜小樓跟着拜師的人群走進道殿。看着高高在上的真人和尊者們。
九主峰齊聚,聲勢浩大,四外峰擠在邊邊角角,而且,隻來了兩個人。
負責試煉的弟子一個一個念着人名資質,再由座上峰主們來選擇他們的歸宿。
“宋明業,上品水靈根。”
“王羽,凡品火靈根。”
……
“姜小樓,天品冰靈根。”
一道道抽氣聲響起,姜小樓也深吸一口氣,站了出來,走到隔音陣法裡面。
她低着頭,眼神不敢往上看。
和夢裡一樣,劍尊就坐在高高在上的主位,被一層光芒萦繞着,看不清面容。
修真者神通廣大,姜小樓不直視劍尊,是怕自己的恨意和懼意太明顯,會被他發現。
韶羽峰主率先道:“你可願來我韶羽峰?你若來,我峰定以真傳弟子相待。”
她身邊另一位真人道:“好好一個天靈根,去哪個峰不是真傳弟子,冰靈根在你們韶羽峰,埋沒了多可惜。”
韶羽峰主原本也隻是随便問問,笑道:“師兄說的是。韶羽峰金木為主,若有這二種靈根,可以來我峰一試。”
那真人卻道:“我淩霄峰劍意化冰雪,正合适冰靈根。”
原來他就是淩霄峰主,也難怪說話這般不留情面,一如淩霄峰劍意。
百川峰主卻插話道:“淩霄峰劍法單調,不如來我百川峰,還能學水系道法。”
又有一位峰主加入争搶行列:“我越淵峰也能學水系道法!”
這下座上就炸了鍋,幾位峰主雖然不是志在必得,但也不甘落于人後,除了鈞弦峰劍尊尚未露面之外,這些峰主幾乎要吵了起來。
“我南華峰木系道法一流!”
“我赤歌峰火系劍法第一!”
“我鑄劍峰……咳……器修頂尖!”
此話一出,韶羽峰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衆人皆有笑意。主峰強人也就罷了——鑄劍峰這是湊得什麼熱鬧?
韶羽峰主又看着姜小樓,柔聲道:“我等在這裡争搶,倒不如問問這個小弟子怎麼選,别怕,你隻管說出來你想選哪一峰,我等不會強迫你。”
姜小樓頓時對大美人韶羽峰主心生好感。聽聞韶羽峰上下女修居多,師姐妹關系極好,可惜她是沒有這個福分了。
“我……弟子真的可以自己選嗎?”
姜小樓用三分憧憬三分不安四分仰慕的眼神看着韶羽峰主。
“自然。”韶羽峰主笑道,不隻是她,其餘幾位峰主也看向姜小樓。
姜小樓滿懷期待道:“我想加入鑄劍峰!”
“不錯,鑄劍峰啊……什麼?!”
摸着胡子胸有成竹的百川峰主,眼神也凜冽如冰雪的淩霄峰主,溫柔大美人韶羽峰主,嚴厲大美人南華峰主……全都震驚了。
但是,最震驚的,還當屬鑄劍峰主本人。
他好像隻是随口說了那麼一句啊……這種天靈根天才,難道不都是眼高于頂,奔着鈞弦峰去的嗎?
“我……咳……本座是不是耳背了,”原本懶洋洋靠在椅子上面的鑄劍峰主尴尬地坐了起來,“這小弟子說了什麼來着?”
和在座的九峰之主相比,鑄劍峰主确實像一個另類。他不穿白衣,而是穿着繡着金線的錦衣,樣貌俊美周正,但少了幾分仙氣,比起修者,更像是仗義行走江湖的遊俠兒。
姜小樓當啷朝着他的方向跪下了:“弟子知道弟子是冰靈根弟子不配!但是加入鑄劍峰是弟子的夢想!請允許弟子為我的夢想奮鬥!”
“……”還是韶羽峰主先站出來解圍,瘋狂暗示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拜師機會不易,最好還是再想一想。”
“就是就是。”鑄劍峰主也不由應和了一下,看向姜小樓。
然後……姜小樓直接給他哐哐叩頭了!
“弟子知道!”姜小樓發自内心道地,“但是弟子隻想去鑄劍峰!我全家都是鐵匠!我就喜歡掄大錘!誰也不能攔着我掄大錘!”
第3章
“這……”
姜小樓的掄大錘宣言讓幾位峰主都很是無奈,更無奈的是以他們的修為自然能看得出姜小樓的掄大錘的心雖然沒有那麼誠摯,但她想去鑄劍峰的心是真的,且異常懇切。
“師兄你先拒絕了她,這小弟子的靈根完全不适合鑄劍峰,想必是一時腦熱。”
“這樣的好苗子你鑄劍峰可吃不下,還不快拒了她!”
“把她讓給我峰,淩霄峰必有厚報。”
鑄劍峰峰主摳了摳耳朵,滿不在乎地聽着幾個主峰之主的傳音。韶羽峰主純粹是發善心,越淵峰老頭脾氣太差,淩霄峰一如既往冷冰冰……
鑄劍峰主隻當沒有聽見,看向了仍然朝他跪着的姜小樓。
那雙向來玩世不恭的眼睛認真了起來,像是要把姜小樓直直看穿。
姜小樓心知這會是自己最後一個機會——況且她跪也跪了,面子是完全不要了,此舉完全是破釜沉舟,若是鑄劍峰拒絕,隻怕她再加入别的主峰也不會有什麼好待遇了。
“你真的要加入我鑄劍峰?”
“真的!”姜小樓斬釘截鐵。
“不後悔?”
“絕不!”姜小樓聲嘶力竭。
“那就來吧,本座正好還缺一個關門弟子。”
姜小樓眼睛一亮,雖然關門弟子這個詞讓她有點心理陰影,她還是毫不猶豫叩拜下來,“拜見師尊!”
滿座皆驚,對着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各峰之主,鑄劍峰主一臉無賴道:“怎麼,本座第一次在收徒大典上挑到的弟子你們也要搶?”
“師兄你……”這不是害了她嗎?
韶羽峰主心中焦急,但還是沒有在明面說出來,其餘各峰之主也沉默了——鑄劍峰态度明明白白,非常強硬,他們也不願與鑄劍峰主為敵,要知道全宗門的法寶都是鑄劍峰出品的,這誰敢啊!?
“過來。”鑄劍峰主朝姜小樓勾勾手。
姜小樓當即從地上跳了起來,向鑄劍峰主跑去。
在此時,一直沉默着的鈞弦峰劍尊卻突然道:“慢着!”
姜小樓聽見了,但腳步沒有停,往鑄劍峰峰主的方向上又多走了幾步,才怯生生看向劍尊。
“你可願來鈞弦峰?”
衆人又是側目。
本次收徒大典,這是劍尊第一次開口。
看來是該來的躲不掉——但姜小樓不明白這位劍尊又是哪裡看上自己了?
夢境裡那個姜小樓是在收徒之時心情激蕩,和滿殿的寶劍共鳴後暴露了自己天生劍心這個事實,然後劍尊才提出來收徒。
姜小樓進到大殿以來,一直謹小慎微,一點情緒也不敢外露,在座的各位峰主也沒有發現異樣,劍尊這又是怎麼回事?
大乘期大能的氣息壓了下來,姜小樓隻覺得呼吸不暢,還有些腿軟,她指甲幾乎要嵌進手心裡,死死撐着沒有跪下來。
又一陣氣息驅散了劍尊的威壓,姜小樓才道:
“弟子不願!”
這四個字說得無比艱難,但又無比堅定。
各個峰主們又一次震驚了,鈞弦峰收徒,從來隻有别人上趕着拜師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劍尊親自開口卻被拒絕。
“大膽!”劍尊的馬前卒浣劍峰主厲喝一聲,身旁卻是一聲嗤笑。
“怎麼?都磕過頭拜過師了還想着強買強賣?”
說這句話的是一貫與鈞弦峰不睦的赤歌峰主。
劍尊也不管這些人是不是在看他的笑話,他心意一動,并不多言,本命劍“承影”如白虹一般飛出,直直刺向姜小樓。
收徒不成,被拂了面子,這就要痛下殺手了?!
“師兄不要!”韶羽峰主一驚,正要出手阻攔,卻見承影劍停在姜小樓眉心一寸處,隻顫顫卻不能再往前進。而他們各峰主的佩劍,也感到了奇異的共鳴。
這是……
“天生劍心!”百川峰主直接站了起來,原本他隻覺得姜小樓是個好苗子的話,現在他就是志在必得,“她絕不能拜進鑄劍峰!”
幾個峰主不由開始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起來。
劍尊的劍還懸在姜小樓身前,他沉沉問道:“現在,你還想去鑄劍峰嗎?”
姜小樓愣在原地。
這一次不是劍尊的影響,而是劍。
劍尊的承影,韶羽峰的曦光,百川峰的入海,赤歌峰的紅燭……她在一個玄而又玄的境界裡面與這些劍短暫地交流了一瞬,離她最近的承影劍與她接觸最深,若是她願意,而劍尊不拒絕,姜小樓甚至可以直接操控劍尊的承影劍。
這一瞬間裡面,她覺得她生來就是該握劍的,就像飛鳥翺翔于天際,遊魚徜徉水中。
這就是天生劍心的感覺嗎?
明明姜小樓清楚地記得承影劍劃過魂魄的感受,但她卻鬼迷心竅一般又覺得這劍十分之親切。
難怪夢境裡那個姜小樓會做出那樣的選擇,隻是一瞬間短暫的接觸就讓她如此歡喜,那個姜小樓學了那麼多年的劍,棄劍如棄生命,是以她甯可死,也不曾放開自己的本命劍。
但現在的姜小樓還并沒有和任何一柄劍建立心神上的聯系,一切都還來得及。
姜小樓能感覺到不舍,她不舍得劍,劍也不舍得她。這是一種神魂上的親昵感覺,姜小樓很難拒絕。
姜小樓的神魂控制着她要往前走去親近承影劍,但姜小樓後退一步,像是逃命一樣斷開了和承影劍的聯系。
而她确實是在逃命。
姜小樓隐隐有些預感,若她拜入劍尊門下,那麼那夢境中的一切或許就會成真。
姜小樓鄭重道:“弟子還想去鑄劍峰,此意已決,請您成全。”
“萬萬不可!”百川峰主很是急切道,“尊主你同這小弟子廢話什麼,直接綁去鈞弦峰就完事了。現在這些小弟子就是日子太好過了,竟還敢挑肥揀瘦的!”
劍尊還未講話,鑄劍峰峰主卻清了清嗓子:“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她已經是本座的關門弟子了。”
韶羽峰主連忙道:“金聲師兄你就别鬧了!”
天生劍心的弟子,劍宗九主峰也要打破頭,鑄劍峰哪裡保得住。
“本座收個徒而已,鬧什麼?”鑄劍峰主老神在在,眼神斜過百川峰主和劍尊,“小樾水,小重華,你們有意見嗎?”
此言一出,道殿内頓時一片寂靜。
劍尊道号重華,大乘境界按理說該叫一聲重華尊者,但他以劍成名後,天下人都稱一聲劍尊,慢慢的,也就沒有人再叫這個道号。
鑄劍峰峰主卻直接以道号相稱,還加了個小字。
至于另一位百川峰樾水真人,那就是個添頭罷了。
不清楚狀況的幾位峰主生怕劍尊就此發難,卻見那高高在上的冷漠尊者在鑄劍峰主面前卻退讓了一步:“不敢,那就恭喜師兄得此弟子了。”
“同喜。”鑄劍峰主又癱回了椅子上,“小樓,還不過來?”
“是,師尊!”
姜小樓心中狂喜!
拜師劍尊這個大坑她終于靠着自己的求生欲躲過去了,今後隻要她躲着鈞弦峰的人走,她就不信自己還能送上門去給人欺負!
而且,她新拜的這個師尊竟然能把劍尊的氣勢壓下去,似乎也是一條粗大腿。在方才與劍尊的對話之中姜小樓明顯感覺鑄劍峰主雖然沒有發言,但也是分出力量來護了她一護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敢和承影劍對剛。
這說明什麼?這個師尊也是大大的好人,至少和永遠在放冷氣的劍尊完全不同!
姜小樓颠颠地跑到鑄劍峰主身側,老實束手站着。
她心中的歡喜滿到快要溢出來,根本控制不住瘋狂勾起的唇角笑容,這笑容還很有感染力,讓隐約關注着她的幾個峰主哭笑不得。
——這小弟子還不知道自己錯過鈞弦峰是錯過了多大的機緣吧?她難道就這麼喜歡掄大錘不成?掄大錘有這麼快樂嗎?
比向劍尊學劍還快樂嗎?
劍尊是不是輸在不會用錘子上了?
順着這個思路想象出劍尊掄大錘的場景,幾位峰主渾身一顫……
恐……恐怖如斯!
鑄劍峰峰主拍了拍自己身邊空出來的位置,對姜小樓道:“又不是罰站呢,坐。”
“……弟子不敢。”鑄劍峰一邊的位置就是丹玉峰空出來的一峰之主的位置,和主峰之主隻差一線,姜小樓開始懷疑她這個好人師尊是想害她。
“哦……也對。”鑄劍峰主像是想起來了什麼,然後,他就從儲物袋裡面摸出來了另一把椅子,放在自己身後,“坐吧。”
“謝師尊賜座!”姜小樓推拒一次,第二次就不再拒絕了,小心翼翼沾了半個屁股上去。
然後……她就整個人癱進了椅子裡面。
姜小樓總算明白了鑄劍峰主為什麼總是一副坐不直的樣子——換做是她在如此柔軟舒适的躺椅裡也絕對不可能坐直的!
這椅子外觀還長得和普通椅子沒什麼差别,不坐上去,完全不可能發現其中玄機。
師尊難道是覺得她嫌棄那普通椅子不成?姜小樓心中哭笑不得。
“這就對了。”鑄劍峰主卻道,“修行嘛,最重要就是舒服。”
他的語調也很悠閑舒服,姜小樓并不知道,在這簡單地一句話裡鑄劍峰主還用上了些小技巧,來讓她心神放松一些。
其實不必他多說什麼,姜小樓已經開始對鑄劍峰産生向往了,有這樣的師尊與峰主,想必鑄劍峰也一定是很舒服的地方吧。
她還沒有學會傳音之法,是以并不敢在這種場合出言,隻學着鑄劍峰主的樣子癱在椅子上,但因為太瘦小依然隻有小小的一團。
台下是緊張的收徒大典,台上這一對新鮮出爐的師徒卻惬意得好像是在度假。
“鑄劍峰主此舉有些不妥吧。這小弟子怎能在大殿上安坐,這是置諸位峰主于何地?”
刻意觀察着他們的浣劍峰主突然道。
“别吓到我徒兒。”鑄劍峰主皺眉道,“你管我徒兒坐哪,這椅子是你家的啊?”
浣劍峰主怒道:“不是我家的難不成是你家的?”
“你猜怎麼着,”魚上鈎了,鑄劍峰主閑閑道,“還真是我家的。鑄劍峰出品,概不外售。”
浣劍峰主被他噎了回去,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那也不是你這個小弟子坐在上頭的理由!今日九峰俱在,豈容一個小弟子如此放肆!”
“我徒兒坐不得,赤歌峰的那誰,淩霄峰的那誰就坐得了?如此放肆!”在場的幾位峰主帶着的弟子裡面,也有幾個得了賜座的,被鑄劍峰主點出來,連着那幾個主峰之主都嫌浣劍峰主多事。
浣劍峰主臉漲得通紅,大聲道:“那都是各峰的首席弟子!哪是一個剛入門的弟子能比的!”
“誰說這不是我鑄劍峰的首席弟子了?”鑄劍峰主,“這還是我鑄劍峰的副峰主呢,不配與爾等同座?你看不起我鑄劍峰嗎?”
浣劍峰主依然不肯罷休:“你說是首席弟子就是嗎?”
鑄劍峰主像是看智障一樣看着他:“本座是峰主,本座說是那當然就是。”
浣劍峰主吹胡子瞪眼,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還是韶羽峰主見勢不對,給他了個台階下,“好了,二位師兄,不過是個座位罷了,何必傷了和氣呢。”
浣劍峰主冷哼一聲,“這都是看在師妹你的面子上。”
鑄劍峰主發出一聲嗤笑,又倒回椅子内。
第4章
首席弟子,副峰主,就……挺突然的。
姜小樓人在椅中癱,被兩個大餡餅直接砸中。
鑄劍峰主和浣劍峰主吵了起來,而作為沖突中心的姜小樓全程隐身——當然是因為鑄劍峰主完全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姜小樓被一股溫柔又強硬地力道按在那個椅子裡面,同時還被捂住了嘴,生怕她做什麼似的。
是以姜小樓完全沒有表現的機會,也沒能給鑄劍峰主呐喊助威,而且……
“唔……唔唔……”
“本座忘了,抱歉抱歉……”鑄劍峰主毫無歉意地解開了姜小樓嘴巴上的封印。
“師尊……”
“累了就睡一會兒,有什麼問題回峰再說。”
說罷,鑄劍峰主直接閉上了眼睛。
姜小樓的話全被堵了回去,憋屈地也靠了回去。
收徒大典已經進行過半,姜小樓白賺了個觀景位,但也沒覺得有什麼意思。
她正想着鑄劍峰不知道是什麼情狀,而她那沖突的靈根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若是新的師尊可靠,或許能向他求助,若不能,她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活命第一要義:遠離鈞弦峰,姜小樓已經完成大半。
活命第二要義:修煉,修煉,再修煉。姜小樓對那個夢境裡别的事情懵懵懂懂,但總明白一件事情,實力才是硬道理,凡間和修真界都是一樣的。
縱然她注定要覺醒兩個沖突的靈根,也絕不代表她就從此無路可走!
姜小樓這廂正在給自己打氣,鑄劍峰主已經發出輕微的鼾聲來,讓姜小樓羨慕不已。
劍宗弟子唱名道:“林殊,天品木靈根。”
姜小樓坐直了一點,看着這個在她的夢境裡面并沒有出現過的天靈根。
這少年膚色白皙,面容秀緻,眼神明亮,确實很有木靈根的氣質。他一身看起來就很貴的錦袍,想必在凡塵裡也是了不得的身份。
原本也興緻乏乏的幾個峰主來了精神。
南華峰主撫着胡子道:“你可願來我南華峰?若說木系劍法,宗門内我南華峰無出其右。”
他說得不錯,其餘幾個峰主連争搶的心思都沒有,韶羽峰或可一争,但韶羽峰不收男弟子,是以這個天靈根看來是注定要拜入南華峰了。
“弟子願加入鑄劍峰。”
“好……什麼?!”
這場面似曾相識,南華峰主還在笑百川峰主看走了眼,沒想到風水這就輪流轉了回來。
見了鬼了,鑄劍峰這是專勾引天靈根不成?
諸人的眼神看向鑄劍峰主……
“師尊!醒醒!”離鑄劍峰主最近的姜小樓不得不在衆峰主的注視裡面推了推鑄劍峰主。
鑄劍峰主睜開了眼,“……這就結束了?今年這麼早?”
韶羽峰主提醒道:“這個弟子要拜入鑄劍峰門下。”
“不收。”鑄劍峰主下意識道,“本座已經關門了。”
南華峰主放下了心來,“聽見了沒,鑄劍峰不收徒。”
林殊卻道:“若能入鑄劍峰,弟子願意做外門弟子。”
南華峰主一口氣沒喘上來,痛心疾首道:“你一個天品木靈根你去鑄劍峰做什麼?!你也喜歡掄大錘嗎?!”
姜小樓感覺自己膝蓋一痛。
“天品木靈根?”南華峰主刻意點出來,鑄劍峰主哪能聽不明白,他才又道,“本座倒不知道了鑄劍峰有什麼可圖謀之處,怎麼這次天靈根紮堆來了?”
姜小樓戰戰兢兢,她确實有些小小的算計,但還不至于到圖謀不軌的地步,聽鑄劍峰主這麼一說,心中也有不安。
要知道她的天靈根注定會廢掉,雖然此事并非她此時能察覺到的,但到底也算是有所隐瞞。
都怪這個林殊多事——他一個木靈根,又為什麼非要拜進鑄劍峰來?
林殊有些不解南華峰主口中的“掄大錘”是何意,不過他還是很沉穩,拱手道,“弟子向往器修之道久矣,隻願能拜入鑄劍峰……”頓了一頓,他又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道,“縱然不能做外門弟子,做個灑掃弟子也使得。”
這态度,如此誠懇,如此卑微,都快卑微到泥裡去了。
“……”被嫌棄的南華峰主胡子都要吹起來了。
前頭那個好歹是拜入了峰主門下,又是關門弟子,這個倒好,甯願去做灑掃弟子也不願拜入南華峰,他南華峰也太沒面子了。
“金聲師兄便從了他的意吧,”南華峰主賭氣道,“既然他執意要拜入鑄劍峰,我南華峰也不能強求不是。”
“鑄劍峰又不是撿垃圾的地方。”
鑄劍峰主輕飄飄的語氣讓南華峰主簡直想往他臉上打一拳。
天靈根弟子也叫垃圾?那他這垃圾都撿不着的算什麼?!
鑄劍峰主接着道:“既然是個天靈根,那也不好虧待,就來做個外門弟子吧。”
林殊拱手行禮道:“謝峰主。”
鑄劍峰主沒再說什麼,主持大典的弟子便引他去到另一邊了。拜師後的弟子們會由各峰的師兄師姐們先接收,在場唯一的例外就是跟在鑄劍峰主身邊的姜小樓了。
姜小樓卻很疑惑,鑄劍峰主關門就沒再開這讓她有些小安心,但對待她和林殊截然不同的态度卻讓她慶幸又疑惑——畢竟那也是個天靈根不是嗎?拜師也很誠懇,姜小樓自認自己不比他強到哪裡去。
木靈根也好,冰靈根也罷,在煉器鑄劍一道上面誰也赢不過誰,火靈根她倒是有,但也沒有展露出來啊。
思來想去,她隻能歸結到自己磕的那幾個響頭上面去了……看來林殊是禮不到家啊!
姜小樓又躺倒回去,不得不說鑄劍鋒的椅子簡直有魔力,她根本就不想再坐起來。
接下來的收徒大典就沒什麼波折,剩下的弟子裡面也沒有想要拜入鑄劍峰的,外峰根本就是無人問津,姜小樓突然意識到,四外峰好像不是靠這個方式來招募弟子的?
等她回頭打聽打聽,看來和王羽的關系要維持好。姜小樓悠悠想着,心裡打着小算盤。
鑄劍峰主手枕在腦後,又睡了回去。
姜小樓也昏昏欲睡,卻突然聽到了一個名字。
“江聞月,天品金靈根。”
怎麼是她?!
姜小樓心中驟然一動,再也無法安坐。
白衣的女孩從容走了出來,等她站到那大殿中間的時候,滿堂的寶劍都激動了起來。
又一個天生劍心?!
各個峰主們大驚,姜小樓面色冰冷,卻是早已知道此事。
是的,江聞月,正是她那夢境裡劍尊的關門小弟子,鈞弦峰上下都無比疼愛的小師妹。
但……她不應該是第二年劍尊才收回來的嗎?
江聞月跪下叩首,“弟子欲學劍,請劍尊收我為徒。”
……總算來了個正常點的天靈根了。各峰主對視一眼,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欣慰之情——雖然,這個天靈根還是看不上他們,但劍尊總比鑄劍鋒要強。
姜小樓死死盯着江聞月,不過她的舉動并不出格,在座諸人的視線全都聚焦在江聞月身上,不多她一個姜小樓。
殿内寂靜許久,劍尊的聲音悠悠傳來,“可,入鈞弦峰為真傳弟子。”
“謝劍尊!”江聞月喜出望外,激動地叩首。
“還叫什麼劍尊,該叫師尊了。”浣劍峰主揶揄道。
“是,”江聞月臉上出現一抹紅暈來,“多謝師尊和諸位師伯。”
各峰主顯然對她很滿意,不出意外,這就是這一代的領頭苗子了。
江聞月拜師後,這一屆的收徒大典算是結束了,鑄劍鋒主悠悠醒來,還打了個哈欠。
“走了,小徒弟。”
姜小樓站了起來,才發現自己在微微地發抖。
鑄劍鋒主把兩把椅子收進儲物袋,牽起姜小樓的手。
“别怕。”他不問她緣由如何,而是道,“我鑄劍鋒規矩,有什麼事,先要師父師兄們來扛。”
姜小樓懵懂地看了他一眼,不隻是懂了,還是沒有懂。
這也是師父會說的話嗎?
在那個夢裡面,劍尊是絕不會這麼說的。鈞弦峰規矩,不能給鈞弦峰丢臉,自己的道自己走,自己的事自己來扛,小師妹的事姜小樓來扛。姜小樓扛不住了,也沒有人會來幫一把。姜小樓死了,大概也沒有人會為她哭吧。
已經不會再這樣了。姜小樓安慰自己,這一次江聞月直接拜入了劍尊門下,她和鈞弦峰沒有關系,想必鈞弦峰不會有人來找她的麻煩——如果有,她也是有師尊的人了。
被鑄劍峰主牽着,姜小樓心中的不安好像也慢慢消失。
鑄劍峰主帶着姜小樓到新弟子處,别的劍峰弟子正由師兄師姐們帶着禦劍離去,隻有林殊孤零零留在原地。
鑄劍峰主掏出三把椅子來。
“坐。”
“……?”
鑄劍峰主先坐下了,姜小樓見狀,也跟着坐了下去,還是熟悉的柔軟,還是熟悉的舒适。
然後,她就聽見鑄劍峰主問了一句:“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
姜小樓沒來得及回答就感覺自己飛起來了——而且是躺在椅子裡面飛起來的,被死死按在椅子上又捂住嘴之後她終于想明白這感覺為什麼這麼熟悉了,這根本就是這把飛天椅子的安全帶!
第5章
三把椅子風馳電掣地降落到了鑄劍峰。
鑄劍峰主悠悠然走了下來,林殊沉靜地站到一邊,姜小樓……邁出了暈暈乎乎,六親不認的步伐。
見過誰家的椅子會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轉體還玩碰碰車嗎?
鑄劍峰出品,值得擁有!
鑄劍峰主道:“多熟悉幾日,日後這就是你們的代步法器了。”
姜小樓:……
她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
林殊很是泰然自若,還揖手道:“謝峰主。”
鑄劍峰主完全不像是會被他的誠懇打動的樣子,而是又牽着姜小樓,一路給他們解釋道,“我們鑄劍峰外圍的陣法時刻都在變動,你們要先學會破陣的陣書,才能自由出入山門。”
“峰内人口不多,除了你們師兄的洞府外也沒有什麼去不得的地方,但切記,後山不可入。”
姜小樓好奇問道:“為何?”
“後山之中……有大恐怖。”鑄劍峰主認真道,語氣十分玄乎。
姜小樓拿不準他是在故弄玄虛還是在認真告誡,正欲再問,突然心中一驚。
一把飛劍直直飛來,插進鑄劍峰主的腦袋,穿過後又直接飛走。
鑄劍峰主嘴唇還翕動着,他的頭就整個裂開來,紅紅白白的散了一地。
姜小樓:???
姜小樓:!!
炸了!她新認的便宜師尊就在她眼前炸了!
不隻是她,林殊也沒有反應過來,兩個人呆呆地看着那具無頭屍體倒下。
姜小樓雙腿發抖,突然抓住林殊的手,果斷道:“我們快逃!”
林殊還沒說什麼,就被姜小樓拉着躲到了一處草叢裡面,還捂住了嘴,兩人伏在地上,眼睜睜看着那具無頭屍體站了起來,已經飛遠了的飛劍也繞了回來。
姜小樓吓得腿軟,不忘念念有詞道:“師尊你放心,若弟子此番能活下來,一定每年為您祭掃,清明端午三炷香不斷,求求您就安心地去了吧,阿彌陀佛無量天尊……别過來!你别過來啊!”
那飛劍繞了個圈,懸在姜小樓面前。
“咳……那個……抱歉,是不是吓到你們了?”
姜小樓和林殊靠得更緊了,腦子裡一片空白,瑟瑟發抖。
她該不會今日就葬身于此了吧?!那她的艱難求生還有什麼意義啊!
“誤會,真的是誤會,我是鑄劍峰大師兄……嗷!!”
飛劍裡的聲音正在解釋自己的身份,突然就是一聲慘叫,随後那飛劍搖搖晃晃,一頭栽倒在地上。
黃……黃雀在後?!
姜小樓無暇思考那個聲音所言的誤會是什麼,正要爬起來跑路,就聽見鑄劍峰主的聲音遠遠傳來。
“我讓你亂放飛劍!我讓你謀害親師!我讓你試試我的傀儡穩不穩!”
一個略委屈地聲音傳來,“就是師尊你讓的!嗷!别打了!我錯了師尊!我錯了!”
隻見鑄劍峰主正揪着一個青年的耳朵走過來,那青年還在一路求饒。
“若是把你小師妹吓出個好歹,你今夜就去藏書閣上挂着吧!”
“……師尊?”姜小樓依然戰戰兢兢,下意識拉着林殊向後退了一步。
鑄劍峰主朝她溫和地笑了笑,“别怕,隻是為師的傀儡被這個敗家子拿來試劍了而已。”
“你先别過來……”姜小樓保持着警覺,“你要怎麼證明你不是傀儡?”
“怎麼證明?”鑄劍峰主從容道,“不必證明,因為為師現在也是傀儡呀。”
他歪了歪腦袋,對着姜小樓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然後那顆大好頭顱就滾了下來,還在空中做了個轉體。
姜小樓眼前一黑,掐着林殊才沒暈過去。
她這是上了賊船吧?
被鑄劍峰主揪着的青年趁機逃脫了他的魔爪,一臉不服——吓人的究竟是誰啊?!
“來見見你師兄們。”
姜小樓面前站了一排青年——是的,沒錯,鑄劍峰陽勝陰衰到一個女弟子都沒有,清一色的陽剛青年。
“老大司徒克,是個錘修。”
“老二闫無情,也是個錘修。”
“老三陸一刀,還是個錘修。”
“老四孟無畏,當然也是個錘修。”
“老五林無争,依然是個錘修。”
你騙鬼呢?!
大師兄穿過師尊腦殼的那一柄劍就在她眼前晃悠了那麼久,怎麼轉眼就還能變成錘子不成?
誰家錘子兩邊長劍刃啊?!還有三師兄的錘子,那根本就是一把厚刀吧!五師兄更過分,他連僞裝都不僞裝背着狼牙棒就出來了!
姜小樓一邊腹诽,一邊老老實實和五個師兄見禮。
大師兄司徒克活潑和善,見面禮是一個儲物戒;二師兄闫無情冷面無情,見面禮是一個儲物戒;三師兄陸一刀憨厚可親,見面禮是一個儲物戒;四師兄孟無畏濃眉大眼,見面禮是一個儲物戒;五師兄林無争笑意潋滟,見面禮是一個儲物戒。
很快面前堆滿了長得一模一樣的儲物戒的姜小樓:……
鑄劍峰是做儲物戒生意的嗎?
鑄劍峰主悠悠笑道:“打開瞧瞧。”
裡面還有東西?
姜小樓聽他的話一一滴血認主,看到裡面的東西就驚呆了。
大師兄的儲物戒堆滿了靈石,而且全都散發着可疑的七彩光暈,好像是極品靈石的樣子;二師兄的儲物戒全是瓷瓶,貼着不同的标簽,丹藥從一品到五品都有,琳琅滿目;三師兄的儲物戒裡面是紫色的符紙書寫的符箓,光符紙本身就已經夠貴;四師兄的儲物戒裡面是一隻法寶劍舟;五師兄的倒是空戒指,但這個戒指容量大小比前幾個加起來還要大……
“這……我不能收!”姜小樓吞了吞口水,把儲物戒又放了回去。
說不心動肯定是假的,但她多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這等重禮她何德何能值得上呢?
單單一瓶極品蘊靈丹把她姜小樓賣了都未必買得起,按照她夢境中見聞,就算是鈞弦峰劍尊座下弟子也要為了一瓶上品丹藥争搶,鑄劍峰如此豪華的見面禮,她真心覺得自己消受不起。
“客氣什麼,”鑄劍峰主嗤笑道,“日後你就知道了,你師兄們全是狗大戶,不把他們掏空你都對不起為師。”
“正是正是。”三師兄陸一刀憨厚一笑, “師兄這裡還多得是呢,掏不空,掏不空。”
他看起來是五位師兄裡面最其貌不揚的那個,面容憨厚,屬于大衆臉中的大衆臉,但眼神很亮,背後的大刀也閃閃發亮。
閻無情也冷冷道:“收下就是。”
林無争笑着道:“我們器修一脈,可不能過得像那群窮酸劍修似的。”
姜小樓替夢裡那個自己膝蓋一痛。
她還有些猶豫,但轉念一想她也沒有什麼值得算計的,也就不再磨蹭,直接收下了,“……多謝師兄們!”
姜小樓一隻手上戴滿了戒指,深感自己領會到了狗大戶的精髓。
鑄劍峰主笑了笑,又道,“小樓以後就是鑄劍峰的首席弟子兼副峰主了,你們沒有意見吧?”
聞言,司徒克明顯很驚訝,“師尊!”
鑄劍峰主像是早有預感,“隻是通知你們一下,有意見也憋着。”
司徒克把話咽了回去,憂心忡忡看了一眼姜小樓。同時,陸一刀也眼含憂慮,閻無情抱着臂站在一邊,依然面無表情——但眼神卻落到了姜小樓身上。
就是林殊,也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
姜小樓還沉浸在驟然暴富的歡喜裡面,根本就沒有發現這些暗潮——或者說,她根本意識不到這代表着什麼。
姜小樓隻是走馬觀花看完了夢裡的一生,卻不曾帶出來功法或是感悟,更不要說一世的閱曆了。
劍宗各峰的首席弟子不單單是地位,機緣,還有責任。
“散了散了。”鑄劍鋒主拍拍手道,“給完見面禮就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司徒克問道:“師尊,這位師弟是?”
“怎麼,為師收個外門弟子還要向你報備?”
“……我們鑄劍峰有外門弟子嗎?”
“現在有了。”鑄劍峰主眼睛眨也不眨道,向着姜小樓勾勾手,“小樓和林殊跟我走。”
第6章
鑄劍峰主帶着姜小樓和林殊徑直到了任務堂。
此時已經近黃昏,任務堂裡隻有一個昏昏欲睡的管事,見他們到來,連忙起身見禮。
“這位師叔是來領命牌的嗎?”
“不是。”鑄劍峰主道,“本座來領新晉首席弟子的福利,還有首席弟子和内門弟子本月的份例。”
他丢出一塊代表鑄劍峰的令牌。
那管事看見令牌,連忙道:“師叔莫要開玩笑了,還未恭喜師叔收了關門弟子和外門弟子……”
“可本座轉念一想我鑄劍峰沒有外門,現在他也是内門弟子了。”鑄劍峰主狀似無辜道,“還有鑄劍峰新任首席弟子的福利。”
管事心中叫苦。
他守着任務堂,看似威風八面,但在這些峰主面前哪怕是最弱勢的外峰他也得罪不起。
内外門弟子份例有差别不假,但對于他們這些内門管事來說不算什麼,犯不着和一峰之主為此争執。
但首席弟子的福利不同。
劍宗首席弟子向來被看作下任峰主的人選,在宗門資源上要比旁人豐厚許多,新任首席弟子的福利更是他看了都眼紅,這麼大一筆資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來的。
管事道:“師叔,首席弟子可是要通過承劍儀式的。”
“可我鑄劍鋒是外峰啊。”鑄劍峰主道,“外峰又沒有劍可承,自然是本座這個峰主指定了。别磨磨唧唧的,怎麼,宗門連這點資源都拿不出來了?”
……别的外峰也沒有首席弟子啊!
眼看着鑄劍峰主以勢相逼,甚至用上了高等修士的威壓,管事連忙讨饒道,“您稍待一會兒,小的請示一下任務堂長老。”
鑄劍峰主冷哼一聲,吓得那管事更是心顫。
等那管事用傳訊石說明了原委,那頭就傳來了小聲的唾罵。
任務堂長老惡狠狠道:“給他就是了!他要什麼都給他!”
管事小心翼翼道:“可咱們沒有這麼多資源啊,首席弟子的福利可是包括絕品的鑄劍石和問道石的,任務堂根本就沒有存貨。”
“……你讓他等着!”
片刻後,一個中年人便禦劍前來。
“金聲師兄可真是稀客。”
鑄劍峰主悠悠道:“我還道是誰,小青庭也混成長老了。”
聽出了話裡的嘲諷,青庭真君臉一黑。
“這就是師兄新收的弟子?”青庭真君看向姜小樓和林殊。
老實說,這是兩個天靈根不假,但姜小樓看起來實在拿不出手,林殊倒還像點樣子。兩個人此時都是沒有引氣入體的凡人,跟在一位尊者身邊實在很寒酸。
青庭真君一聲嗤笑道,“天靈根,鬧着要入鑄劍鋒。”
鑄劍峰主并不惱,反而攬着姜小樓的肩膀道,“小樓,來見過青庭師叔。”
姜小樓乖乖見禮:“青庭師叔。”
青庭真君随便應了一聲。
鑄劍峰主這時道:“師弟,你的見面禮呢?”
青庭真君臉色更難看了。
“這可是我們鑄劍鋒的首席弟子。”鑄劍峰主強調道,“天靈根,資質絕頂。你這個做師叔的,給薄了本座可不依。”
鑄劍峰主話中威脅之意很明顯,青庭真君看出他是吃定自己了——但偏偏他修為比不過鑄劍峰主,地位也不如一峰之主。
鑄劍峰主能拉的下臉皮來,青庭真君卻不能不給他臉。
青庭真君從儲物袋裡拿出了一塊黑色的石頭來,“此物任務堂中不少長老都研究過,卻都沒有弄明白用處,隻知道是一塊上等靈材。師侄是鑄劍峰弟子,正好适合它。”
姜小樓連忙把石頭收進儲物戒,道:“謝師叔!”
“不必多禮,隻盼師侄日後務必記得謹守門規,匡扶正道。”
此話又是意有所指。
青庭真君與鑄劍峰主對視一眼,鑄劍峰主挂着不羁的笑意道,“首席弟子的福利,師弟你定然不會虧了你師侄吧?”
青庭真君拿出另一個儲物袋,鑄劍峰主打開瞧了瞧,“月曜石,比不過日曜,不過尚可。”
“門内早就沒有日曜石了。”青庭真君陰恻恻道,“修真界也不見得還剩下多少。”
鑄劍峰主不接他的話,而是又檢查了管事遞來的儲物袋,“上品靈石三十枚,不錯,沒有少。”
管事被他誇得滿身冷汗。
青庭真君忽然道,“師兄,鑄劍鋒每一個弟子的份例你都要帶他們來領,你還能親自來多久?”
他話中的惡意毫不掩飾。
鑄劍峰主笑意猶如固定在臉上一般,頭顱僵硬地轉過去看着他,“誰知道呢,本座總還能再活幾百年。”
鑄劍峰三人離去後,青庭真君也一拂袖禦劍離開。
浣劍峰上,青庭真君剛落地,就見洞府前面一個年輕人正等待着。
“青庭師叔,弟子已經攢齊了三千極品靈石,您看那塊月曜石……”
青庭真君冷冷道:“沒了,今日有人兌了份額。”
那年輕人震驚道:“怎麼會呢?各峰首席師兄我都問過了,沒有哪位要用月曜石。長老們也用不到月曜石啊。”
能兌月曜石這種靈材份額的人本就不多,修為更高深的長老們多半用不上。他也是刻意和任務堂長老打好了關系,又打探了首席弟子們的情況,積攢了幾年的靈石才來兌換的。
青庭真君面無表情道:“鑄劍峰新收了個首席弟子,你的月曜石就是被她兌換走的……不過,她剛入門,還遠不到要用上月曜石的時候。”
“……弟子明白了,多謝師叔。”那年輕人拱手道謝,心中滿是不甘。
哪怕明知道青庭真君此言不懷好意,但這年輕人也的确早就把月曜石視作囊中之物,如今被鑄劍峰奪取,他未嘗沒有怨憤。
青庭真君也不多言,直接走進了洞府的陣法。
姜小樓抱着滿滿當當的儲物戒,肚子裡卻空空蕩蕩的。
從拜師大典到現在,她滴水未進,但因為太激動忽略了這感覺,其實早就餓壞了。
“師尊,我餓。”姜小樓可憐巴巴扯了扯鑄劍峰主的衣角。
“你居然還是要吃飯的?”鑄劍峰主瞪大了眼,“真是麻煩。”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儲物戒裡往外掏。
“喏,吃吧。”
糖葫蘆、闆栗糕、雲片糕、蜜餞、紅豆餅、糯米團子,棗泥糕……看起來是琳琅滿目一大堆,不知是洗劫了哪個點心鋪子才能湊出來。
“林師弟你也吃。”姜小樓拽了拽林殊,然後拿起一塊餅子來。入門先林殊一步,她自認是個師姐。
姜小樓實在是餓壞了,一點也不挑剔——但咽了兩塊糖分加倍的紅豆餅和一整根糖比山楂厚的冰糖葫蘆之後,姜小樓就敗下陣來。
就算她曾經是個乞兒,也受不了這樣的吃法。
但林殊竟然還在吃,而且是每樣糕點輪着撿,吃相很斯文但又很快,姜小樓一時沒注意他就把鑄劍峰主擺出來的東西吃了一小半。
“師尊。”
“嗯?”
“你的傀儡是不是沒有味覺?”姜小樓死死拽着鑄劍峰主手臂不放,“我要吃肉。”
“有肉啊。”鑄劍峰主拈起一塊甜口的豬肉脯來,津津有味地吃掉。
姜小樓眼淚都快出來了,聲音拐了個彎,“我不要吃甜的!”
“你怎麼能這麼麻煩?”鑄劍峰主幽幽看着姜小樓,滿眼寫着無奈。
“等着。唉,像為師這樣的師尊可真是點着天燈也難找啊。”
過了片刻,鑄劍峰主就帶着一隻大鳥回來,施法剝了皮,又打出一道靈火來炙烤。
肉類和油脂的香氣彌散開來,姜小樓眼巴巴看着,在鑄劍鋒主摸出一罐白色調料的時候及時拉住了他的手。
“不要放糖!”
鑄劍峰主惋惜地收回了糖罐,“小徒弟你不識貨啊。”
姜小樓才不理他,而是對林殊道,“林師弟快來。”
“不必了。”林殊搖搖頭,姜小樓一看那糕點堆,已經少了一半,深覺此人可怖,也就沒再勸他。
姜小樓美滋滋抱着烤鳥吃了起來。
大約因為是修真界的鳥兒,沒有加調料也很是美味,皮脆肉嫩,鮮美多汁,實在是凡間那些俗雞所不能及也。
鑄劍峰主含笑看着她,不經意間掃到了自己的糕點堆。
那裡已經空空如也,隻剩下點心碎屑和姜小樓嫌棄過的糖葫蘆。
“你……”鑄劍峰主倒吸一口涼氣。
林殊一臉無辜地回望,“我吃飽了。多謝款待。”
鑄劍峰主既郁悶但又不能對着他生氣,隻能自己悶着不言。
他的糖量加倍版紅豆糕,糖量緻死版糯米團子,蜂蜜加糖版蜜餞,全都沒了!
這還是人嗎?!
還是小徒弟好養活,鑄劍峰主看着把靈鳥吃得幹幹淨淨,骨頭渣子上面一絲肉都沒有留下的姜小樓感慨道。
“明日為師教你們引氣入體。”鑄劍峰主道,“然後你們就可以選擇自己想要學的功法。小樓你想學什麼?……哦對了,你要學錘。”
姜小樓吃飽喝足十分滿足,挂着笑容道,“我不挑的,師尊讓我學什麼我就學什麼。不過最好攻擊力能強一點,防禦也強一點,身法更快一點,力量更強一點……”
鑄劍峰主沉思道:“這樣的功法……”
“有嗎?”姜小樓兩眼亮晶晶看着他。
“你在想屁吃。”鑄劍峰主毫不留情道,“吃飽了就去睡覺,别白日做夢。”
鑄劍峰主把姜小樓打發到一邊的洞府裡面,卻留下了林殊。
林殊像是早有預料,安安靜靜候在那裡。
從他揚言要拜師鑄劍鋒之後,林殊就沒有說過幾句話,一直很安靜。
鑄劍峰主居高臨下問道:“小樓要學錘法,你呢?”
“我要學鑄劍峰的劍法。”
“我鑄劍峰滿門都是錘修,哪裡來的劍法?”鑄劍峰主的語氣依然很輕松,眼神卻帶着壓迫,直直看着林殊。
林殊與他對視,絲毫不懼。
鑄劍峰主半天才道,“學鑄劍峰的劍,是要擔起因果的。”
林殊平靜道:“原本那就是我的因果。”
第7章
姜小樓一覺醒來,好好的師弟就變成了師叔。
不隻是姜小樓滿頭問号,鑄劍峰幾個師兄也一頭霧水。
鑄劍峰主的說辭是他驟然發覺林殊是一個可造之材,但自己已經關門不能食言,是以隻好代師收徒。
這番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完全站不住腳,因為司徒克其實也已經到了可以收徒的金丹境界,但鑄劍鋒主卻放着徒孫不收,生生給自己的弟子們折騰了一個師叔回來。
姜小樓倒也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鑄劍峰完全就是鑄劍峰主的一言堂,就是她師兄們也沒有說什麼呢。
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引氣入體和主修的功法。
“靈氣是廣泛存在于天地之間的。靜心,閉上眼,用你的神魂去感受,就像浸沒在水中一般。然後,去接受天地靈氣,再試着和靈氣融為一體。”
鑄劍峰主在傳法的時候,還是非常正經的,神色嚴肅。
姜小樓依言閉上眼,排除心中雜念之後,她能感覺到靈氣活躍地圍繞着自己,最親近的是水靈氣。
這很正常,冰靈根由水變異而來,自然和水靈氣親近,姜小樓又是天品資質,按理說在感悟靈氣這方面本就比旁人優勢更大。
水靈氣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向她身體内湧進,但姜小樓心念一動,并沒有選擇和水靈氣融合。
在那個夢境裡的姜小樓引氣入體後直接一躍達到凝氣三層,但在火靈根覺醒後,卻因為修煉出的靈氣是純粹的水靈氣而進境艱難。
那麼,如果她直接在引氣入體的時候就同時選擇火靈氣呢?
姜小樓并不是異想天開,昨日她已經詢問過鑄劍峰主,靈根都是天生的,縱然後天覺醒,那也是體内原有的靈根從隐藏到出現,是以,她是有火靈根的,還是天品火靈根。
天品雙靈根的修士就姜小樓夢中所見唯有她一人而已,但雙靈根又不是什麼罕見的資質。她隻要把自己當做雙靈根來修煉,或許就能解決靈根沖突的問題。
“天靈根引氣入體,應當是很快的。”
鑄劍峰主守着姜小樓護法,想着若是她一下子就成功的話,要如何勸誡姜小樓不得因為自身資質而自滿。
然後……他就守了兩個時辰。
什麼情況?
這真的是天靈根嗎?本座當年引氣入體也才花了一個時辰啊!
鑄劍峰主簡直要抓狂了,收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撿了個大漏,沒想到小徒弟貌似是個廢柴。
姜小樓還在引氣不能打擾,鑄劍峰主郁悶地蹲在一邊,又想着是個廢柴就廢柴吧——鑄劍峰已經收了五個廢柴進來,那五個也過得挺不錯的,若是真正的天才,指不定日子還不如他們呢。
若是鑄劍峰主知道姜小樓此時在做什麼,他定然會收回方才的結論。姜小樓不一定是天才,但絕不是廢柴,她可能就是個膽大包天的瘋子!
姜小樓做着大膽的嘗試,她不斷溝通着紅色的火靈氣,試圖讓火靈氣也能像水靈氣一樣聽話。
比起完全沒有回應的金木土靈氣,和異常活躍的水靈氣,火靈氣對姜小樓就是一個愛答不理的狀态,但若是努力,也還能觸動一二。
這無疑和姜小樓的猜測吻合,她的火靈根隻是隐藏了起來,就像下品靈根一樣蟄伏着。
姜小樓一邊驅散水靈氣,一邊試圖引來火靈氣和水靈氣均衡。
對于尚未修行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
姜小樓額頭上很快沁出了汗水,神魂也疲憊不堪,大腦隐隐作痛。
“引個氣而已,不會要走火入魔了吧?”
鑄劍峰主吓了一跳,想出手但又怕讓姜小樓傷得更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姜小樓強忍疼痛,還在溝通着靈氣。
神魂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但就這樣停下來,選擇引水靈氣入體,她能甘心嗎?
哪怕最後不可行,也要勉力一試,現在……還不到她的極限。
姜小樓發了狠心,神魂繼續調動着靈氣,尖銳的疼痛隻能讓她的意志更清醒,火靈氣被一一調動着,填補在水靈氣散開的間隙。
不知過了多久,在姜小樓看來漫長到可怕的一段時間之後,終于,水靈氣與火靈氣均勻分散,自然地湧入了姜小樓的身體。
發生了什麼?!
鑄劍峰主驚疑不定,他這具傀儡對靈氣敏銳不如本人,但也能立刻察覺到天地間靈氣異樣的湧動,而這異樣正來自他正在引氣入體的小弟子本人。
這還能叫引氣入體嗎?就算是築基期引起的天地靈氣變化也不過如此了!
鑄劍峰主迅速抛出一個陣盤遮掩住靈氣的變化,然後死死盯着姜小樓。
姜小樓此時的感覺非常美好。
天地靈氣就像是她本來所有物一樣和她相融合,散入經脈與髒腑,以溫和的力道拓寬經脈,改變着她的身體。
從這以後,姜小樓也終于能稱得上是修真者了。
但是……
“怎麼這麼久?”鑄劍峰主疑惑道。
此時不斷有黑泥從姜小樓四肢百骸湧出,這是引氣入體後的洗髓功效,但在這之後,源源不斷的靈氣沖刷依然沒有停歇。
鑄劍峰主思索了一下,把傀儡的嗅覺功能關掉了。
又是一個時辰後,姜小樓終于睜開了眼……然後被自己臭到閉了回去。
鑄劍峰主站得遠遠的,随手施了一道除塵術,滿臉嫌棄道:“快去洗澡。”
姜小樓有些不好意思地跑到山内的泉水邊上,把自己沖洗幹淨,然後一套嶄新的法衣就落在了她身邊。
這不像是鑄劍峰主的手筆,鑄劍峰主至多也就是給她的舊衣服加個除塵術。
姜小樓下意識看了一圈,卻既沒有人影也沒有留話,想來是怕她尴尬,她隻好在心中道一聲多謝師兄。
等姜小樓換上那身新衣裳,又在泉水中看見自己現在的樣貌,才後知後覺的震驚了。
她的皮膚再也不是小乞兒時為了保護自己刻意曬成的黑色,而是瑩白如玉,頭發也不再枯黃,不過還是很短,柔順地垂了下來。
她身上這劍法衣想必是為女弟子定制,顔色粉嫩,姜小樓對着水面照了又照,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鑄劍峰主也有些微訝——他這個小徒弟初看就是個假小子,沒想到生得竟然如此不錯。
他清了清嗓子,問道:“你現在修為幾何了?”
姜小樓感受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伸出手,“凝氣……五層?”
卧槽!
鑄劍峰主開始慶幸自己提前關掉了傀儡的面部表情功能,不然他可能要被吓掉下巴。
鑄劍峰主摸着姜小樓的脈門查探靈氣強度,确實如她所言,已經是凝氣中階。
小小的凝氣期,在鑄劍峰主看來不算什麼,但是……這才剛剛引氣入體啊!
就算是天靈根,也不能這麼過分吧!
想到姜小樓漫長的引氣過程,鑄劍峰主很快猜到這之中或許有秘密。但他并沒有詢問,而是拿出一枚法寶玉玦。
“此物能隔絕大乘期以下對你的修為感覺。”鑄劍峰主表情凝重,“我不問你做了什麼。你的修為,和你引氣入體的過程,誰都不許告訴,就算是你的師兄們也不能說,明白了嗎?”
“我明白。”姜小樓點點頭,“多謝師尊。”
看着她懵懂的眼神,鑄劍峰主沒有把剩下的話說出來。
姜小樓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天靈根引氣入體到凝氣初階,是很正常的,但是一躍到凝氣中階,那就不再是天才,而是妖孽!
天才是修真界看好的未來,妖孽卻不是!
此事若被透露出去,鑄劍峰護不住姜小樓。
鑄劍峰主猶豫了一瞬,才從儲物袋裡拿出一本功法來,丢給了姜小樓。
“這是鑄劍峰一脈的頂級鑄劍……咳……鑄錘術,自己參悟,不懂的問師兄。”
“是,師尊。”姜小樓收下功法,眉開眼笑地離開了。
鑄劍峰主的傀儡在原地僵硬,他隻感覺到了一種深切的,糾纏了他許多年的疲憊。
姜小樓明白鑄劍峰主要她隐瞞大概是不想讓她顯得太出衆,但她并不明白自己此時的修為背後的含義。
在她看來單系天靈根引氣入體後直接凝氣三層,而她有兩種天靈根,那麼直接到凝氣五層并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
她接觸修煉的時間太短,并不知道修為不是簡單的相加,也不知道修真界從來就沒有身具兩種天靈根還能順利修煉的人,更沒有人會像她一樣在引氣入體的時候就冒險引入兩種靈氣。
大部分雙靈根修者靈根都有所傾向和偏頗,在修煉時比單靈根要慢也是因為他們要分别引不同的靈氣入體。
姜小樓回到洞府,把鑄劍峰主給的玉玦挂在脖子上,才打開了那本功法。
封面上三個大字《鑄劍術》,顯然鑄劍峰主所言的鑄錘術純屬糊弄,但好在姜小樓對掄大錘也沒有什麼執念。
她沒有急着感悟,而是接着看了下去。
這是一門可以直接修煉到渡劫的完整的功法,隻是這一點也足夠讓外面的散修搶破頭了。
而鑄劍峰主說這是鑄錘術……好像也并沒有錯。
這門功法的确會構築一個錘子出來,以錘鑄身,以身為劍,是以歸根結底,這其實是一門強大的鑄身功法。
姜小樓看着秘籍上面列出的所需資源清單,臉徹底黑了。
她昨日收到的首席弟子福利,最多也就能支援她修煉到肉身築基。
這算什麼鑄身術,改名叫鑄金身術算了!
第8章
姜小樓在洞府内盤腿坐下,開始參悟《鑄劍術》。
誠然這本功法異常吞金,難度巨大——但若能修成,回報也與付出等同。
而最重要的是,以錘鑄身之道,其實是一門不受靈根限制的功法。若是尋常天靈根,那就是純粹的浪費,但對于姜小樓這樣随時可能殘廢的雙天靈根來說,《鑄劍術》是至寶。
修真界的功法以“天、地、玄、黃”定品,《鑄劍術》單從能無視靈根資質這一點,就已經能定為天品了。
至于靈石靈材,那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在意……
姜小樓坐在陣法中央,拿着儲物袋的手在發抖……
沒捂熱乎的月曜石,極品靈石,還有各種天材地寶都堆在姜小樓面前,而馬上,它們就要離她遠去了。
作為奠基之物,其實并不是一定要用到月曜石這樣的頂級材料。在姜小樓收到了首席弟子大禮包裡面,就有一種名叫海焰石的靈材也可以替代。
但姜小樓并不願意,做過小乞兒的她從來沒有把好東西留到後面的習慣。留到後面就代表着随時可能會失去。而且若是奠基之物就用了次品,或許會省下一點材料,但也會損失未來的潛力。
現在她有靈材有功法有靈石有靈丹,若是不用,那簡直就是天賜不予。
姜小樓按照功法所言,先以神識牽扯靈氣鑄造錘子,再将靈材擺放在身側,然後……
大錘砸自己!
虛幻的靈錘以獨到的手法先與靈材相融,再敲打人體的竅穴,如此過程反複,最終達到使靈材精華融于人體,而其他雜質沉澱成寶錘的目的。
靈氣化錘對于已經凝氣五層的姜小樓來說沒有那麼艱難,但接下來的過程就很難了,因為……真的很痛!
靈錘毫不留情地重重敲擊在每一個穴竅上面,隻是第一下姜小樓就痛到嚎叫了出來,好在這件洞府隔音陣法齊全,并沒有傳到外面去。
随着靈錘的敲打,姜小樓剛剛引氣入體的身軀一片片泛紅,那都是脆弱的皮膚無法承受如此重擊的必然結果。
作為引導靈錘之人,姜小樓自然也能控制着靈錘力度變小,但她并沒有,而是咬着牙,忍耐着靈錘砸在身上的痛楚。功法說的很清楚,若是力度不到,自然效果也無法到位。
靈錘在姜小樓身上來回砸過,很快,一把錘子的雛形漸漸出現,而那堆靈材也在慢慢減少。
姜小樓從不間歇,不停地修煉,若是餓了就吃份例裡面的辟谷丹,累了就運轉靈氣閉目養神,然後繼續引導着錘子上下翻動。
七日後。
陸一刀站在姜小樓洞府外面,然後觸動了洞府的傳音陣法。
“小師妹,在嗎?”
片刻後,姜小樓開門出來。
“小……師妹。”陸一刀下意識後退一步。
不是他軟弱,而是姜小樓閉關七日,氣勢滔天,身上攜着不斷被捶打的兇兵之氣,而且……
陸一刀有一點迷惑,為什麼他覺得小師妹的眼睛在冒綠光啊?
他定了定心神,才道,“師尊閉關了,要我通知你明日該去浣劍鋒的聞道堂上課,明日一早我會送你去。”
“……能不去嗎?”姜小樓下意識問道。
“不能。”陸一刀表示愛莫能助,“聞道堂授課是每個新弟子都必須要參與的,否則視為叛宗。而且聞道堂教的不少内容對你們新入道途的弟子來說都是很有用的,這些在峰内也未必會有人教你。我覺得你還是去聽一聽為好。”
“我知道了。”姜小樓點點頭,“多謝師兄。”
“不必客氣。我就先走了,還有……你修煉的時候注意身體,不要太刻苦了。”
“我明白。”姜小樓對着陸一刀擠出了一個笑容。
陸一刀直到禦刀飛遠了,腦子裡面都還是那個泛着綠光的毛骨悚然的笑容。
姜小樓關上洞府的門,立馬垮下了臉。
為什麼她的眼神那麼綠,當然是窮的啊!
這幾日她修煉得渾渾噩噩,被陸一刀打擾之後,猛然發覺不僅自己準備好的月曜石和一些靈材不見了,她儲物袋裡大師兄給的極品靈石也全都沒了!
按照這個速度等她修煉到元嬰可能就已經要用掉一條靈脈了。
而姜小樓現在完全是坐吃山空,劍宗給的資源對于那些劍修來說可能夠了,對她來說遠遠不夠。
姜小樓一邊數着自己僅剩的資源,一邊琢磨着要如何賺錢。
節流她是做不到了,隻能靠開源。但就她夢中所知的,那些劍修賺錢是靠接任務堂的除妖伏魔人物,可這個任務的門檻就要築基期,别的任務她又并不了解。夢境裡那個姜小樓在凝氣期的時候完全隻是一心修煉,靠着劍宗的份例都能順利修到築基期。
她總不能靠着啃師兄們來修煉吧?
且不說師兄們願不願意,這種事情姜小樓也做不出來。她的師兄們是一個比一個有錢,但那都是他們的,與姜小樓無關。師兄們給見面禮那是師兄們愛護她,姜小樓讨要那就是厚顔無恥了。
思來想去,姜小樓還是沒有想到一個能來靈石的法子。
不知道從前修《鑄劍術》的人究竟是怎麼修煉的,總不會一個兩個家裡都有靈脈吧?
也許該問問師尊,但鑄劍峰主閉關,姜小樓也不好打擾。
姜小樓長歎一口氣,又想到了陸一刀說起的聞道堂一事。
劍宗聞道堂為新弟子授課的内容有許多,囊括了修真界常識,入門法訣,劍訣,還有一些基礎的丹法、符法和陣法。
對于外界散修而言,這都是求之不得的課程。劍宗能建立聞道堂,其實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修真界自來都是師徒相傳,就算是普通的不入流功法也有些小門派敝帚自珍。劍宗卻能将這些功法一視同仁教給新入門的弟子,還不收靈石,自然是了不得。
姜小樓在凡間長大,當初認字都是在學堂外面偷聽來的,那蒙師看她可憐,又一心向學,才默許了姜小樓偷聽。饒是如此,姜小樓也隻是能認字,知道怎麼寫,卻無力購買筆墨紙硯。
是以姜小樓完全明白知識可貴,也知道這機會來之不易,若是在她踏入劍宗之門以前,這定然是姜小樓夢寐以求的機會,也是她不辭辛苦千裡迢迢趕來劍宗收徒大典的原因。
到現在姜小樓也依然覺得學堂都是神聖的,聞道堂亦然。
但是……依照她夢裡所見,這一屆聞道堂,由鈞弦峰劍尊真傳授課,若是有幸,還能得劍尊親自授課。
也就是說,姜小樓會把夢境裡從上到下的仇人見一個遍,夢裡姜小樓的師尊,師兄師姐,還包括不知為何與她同屆進入劍宗的小師妹江聞月。
當然,現在他們是相親相愛的鈞弦峰一門了,而姜小樓,隻是一個不識擡舉拒絕了劍尊收徒的外峰之人罷了。
姜小樓的遠離劍尊一脈保命方針,就這麼夭折了。
思及前路,實在是很艱難,姜小樓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抱緊了她的錘子。
翌日。
陸一刀見到了一臉不情願的姜小樓,和一臉不情願的林殊。
……現在的新弟子都這麼厭學的嗎?
陸一刀心中腹诽,但并沒有問出來,帶着姜小樓和林殊坐上了他的……錘子。
姜小樓歎了口氣,“師兄,我知道師尊在哄我,你也不用這麼委屈你的刀。”
“……你在說什麼?師兄我就是個錘修啊!”陸一刀面不改色,拒不承認姜小樓的話。
而他們正坐着的那把寬厚的大刀,不自覺抖了一抖。
它原本是劍宗最薄的一把刀,當然劍宗用刀之人不多,但陸一刀和他的刀絕對是最強的,要它僞裝成一把錘子,确實是委屈它了。
林殊在這個時候笑了一笑,又對姜小樓道,“若到了聞道堂,不必喚我師叔。”
“好嘞,林師弟。”姜小樓從善如流。
林殊沉默地看着她。
“……林師兄。”在林殊的眼神裡面,姜小樓隻得改口。
陸一刀看在眼裡,也微微笑着。
姜小樓湊到了他跟前,問道,“師兄,我們鑄劍鋒有什麼賺靈石的法子嗎?”
“靈石?你缺錢了?”
“沒有沒有。”姜小樓連忙否認,“我就是問問。”
陸一刀不由分說塞給她一袋子靈石,“拿着,是我的疏忽,完了你到了要入學的時候,确實需要靈石了。”
“不不不我不能收。”
姜小樓瘋狂搖頭,但陸一刀這個金丹修士想讓她收下那還不簡單,推拒一會兒後,姜小樓被陸一刀強行挂上了儲物袋。
“拿着就是了,你師兄我什麼都缺也不缺靈石。”陸一刀十分豪氣道。
“賺靈石還不簡單嗎,随便賣點符箓就有了。”陸一刀道,“你問我峰内的話……二師兄賣靈丹,四師弟五師弟賣法寶,靈石這東西,總比丹藥法寶要來得容易。”
“那大師兄呢?”姜小樓發覺他少說了一個人。
司徒克給她的那枚滿是極品靈石的儲物戒指她當然不會忘。
“大師兄……出身大族……”
姜小樓懂了,大師兄是家裡有靈脈!
說起來鑄劍鋒她見到的唯一一個用劍之人就是大師兄,不知道他修煉的是不是《鑄劍術》,若是姜小樓前去請教,而大師兄真的告訴了她這個答案,那姜小樓可當真是哭笑不得了。
陸一刀告訴她的法子說得容易,但姜小樓也心知煉丹煉器都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成功的事情,尤其是她這些師兄們給她的見面禮也都是極品的丹藥符箓法寶,絕非她一時能學會,但到底指了一條路出來,還是很有意義的。
第9章
三人閑談間,浣劍峰已經近在眼前。
此時已經有幾隻劍舟停在那裡,有新弟子從裡面走出來聚在一起。
畢竟不是所有劍峰都像鑄劍峰這樣人丁稀少,兩個新弟子也得勞動陸一刀這個金丹真人專程來送。大部分主峰弟子都是由外峰長老駕馭法寶來送。
陸一刀向下看了一眼,直接往另一處走去。
“陸師兄!”一個領頭的女修喚道。
“這是寶箓峰的譚師姐。”陸一刀對姜小樓和林殊介紹道,“你們就和寶箓峰、丹玉峰的弟子們一起進學,散學了我再來接你們。”
陸一刀又對那女修道:“我就把我師妹和師弟托付給你了。”
“陸師兄放心,我一定照顧好他們。”
陸一刀又摸了摸姜小樓的頭,“有事就用我給你的符箓。”
姜小樓點點頭。
陸一刀離去後,姜小樓就被外峰的弟子團團圍住。
“你就是陸師兄的小師妹嗎?”
“那個天生劍心的天靈根!”
“第一個拒絕劍尊的人!”
“你真了不起!”
姜小樓本以為會遇到一些嘲諷,但沒有料到這些外峰弟子卻如此熱情,一時間有些難以招架。
“為什麼……會說了不起呢?”
那個誇贊她的寶箓峰女弟子道,“因為想掄大錘就放棄了向劍尊學劍的機會,這本來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啊!”
她自來熟地攀着姜小樓的肩膀,正色道:“小樓師妹,我覺得你一定可以成為了不起的錘修的!”
“……謝謝你。”姜小樓第一次收到如此直白的鼓勵,雖然她的本意并不是掄大錘,但也承了這個弟子的好意。
了不起的錘修,聽起來也是個好目标。
姜小樓還沒有和這些同門們多說幾句,就聽見人群裡傳來一陣驚呼。
隻見天邊二人一道禦劍而來,劍影如虹,等他們落了地,衆人才看清楚原來那是三個人。
最前面的青年一身錦衣,貴氣十足,跟在他身後那人白衣飄飄,而最後一人穿着新晉弟子的服飾,言笑嫣然,手還抓着前面那人的衣袖。
景鴻桢,雲昭,江聞月。
姜小樓的手指緊緊攥了起來。
“鈞弦峰到了!”
“景師兄不愧是劍尊真傳,好生不凡!”
“可我更覺得雲師兄更俊秀一點呢!”
“說起俊秀那肯定還是淩霄峰的花師兄容顔絕世。”
“可淩霄峰的師兄們性格太冷啦。”
“小樓師妹你說呢?”
“……啊?”姜小樓從恨意裡掙脫出來,一陣恍惚,覺得自己無法參與她們的話題。
如果是論劍,她也知道一二,鈞弦峰之劍霸道,淩霄峰之劍冷冽,二者相遇,其實難分勝負。但論起修為,鈞弦峰幾人都是同輩翹楚。
正常的劍宗弟子,難道不應該在讨論誰的劍最強嗎?
為什麼在這裡讨論臉啊?!
一個寶箓峰弟子塞給她一本小冊子,“忘了師妹你沒看過,這是劍宗十大美男子排行榜,帶圖珍藏版,還是我師姐傳下來的呢。”
姜小樓确實沒看過,也确信夢裡那個姜小樓也絕對不知道此事。
她草草看了幾眼,依然很無語。
一個個劍宗弟子的肖像,好看是好看,但也僅此而已。
姜小樓自幼聽老乞丐教誨,又得那個夢境之中的記憶,深覺男色都是刮骨刀,若要成就一番大事,自然要遠離男人,尤其是那種生得很好,笑起來很美,又很會騙人的男人。
景鴻桢是一個,雲昭也是一個。
“小樓師妹你現在覺得呢?”
“……淩霄峰的花師兄吧。”
闆着臉不愛笑,看着就像是個好人。
那女弟子點點頭,又表示很遺憾,“可惜花師兄就是太冷淡了。”
姜小樓不得不附和了幾句。
那位花熠然師兄她沒什麼印象,但淩霄峰她知道,一群戰鬥瘋子,為了變強不擇手段,又非常排斥使用外物,是以在外峰弟子這裡得到一個冷淡的評價就再正常不過了。
此時一聲鐘響,已經到了聞道堂開啟的時候,姜小樓跟着寶箓峰的弟子們一起,忽然感覺身旁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殊用口型對她說:“别怕。”
聞道堂開啟,衆人魚貫而入,座次卻很有意思。
主峰弟子在前,主峰内門在中間,外峰弟子零零散散,全都坐到了聞道堂最後面。
姜小樓和林殊被簇擁在外峰最中間的位置。坐在她旁邊的是那個誇獎她了不起的寶箓峰女弟子叢睿珍。
“這座次是有什麼規矩嗎?”姜小樓小聲問道。
“自來如此。”叢睿珍道,“學堂裡面,誰會想坐離先生近的位置啊。又不是符箓課,這些劍道課,其實就是給主峰的弟子們講的。”
姜小樓再一看四周,果然寶箓峰與丹玉峰的弟子們全然沒有認真聽講的樣子,一個比一個劃水得起勁,而那本劍宗美男子排行眼看着又傳閱了幾個人,裡面甚至包括了兩個男弟子。
而最認真看着講師還筆下不停的那個,姜小樓瞄了一眼,發現她在畫景鴻桢的肖像畫。
劍尊大弟子景鴻桢凡間皇室出身,據說母妃是一位禍國殃民的妖妃,而他生的随母,又帶了幾分皇族貴氣,還有劍修的仙氣,在那排行榜上是第一,力壓雲昭和花熠然。
這朵劍宗金花最終被江聞月摘下,也讓許多人扼腕。
姜小樓對景鴻桢沒什麼非分之想,但是她記仇。
這對狗男女在夢境裡姜小樓的白事上辦紅事,就算姜小樓自覺和夢中自己絕非一人,但也不能不恨。
而且,雲昭無情,景鴻桢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出身皇室,本就是一個利益至上,不可利用的就是無用之人的地方。
姜小樓心中一陣波瀾,努力控制着自己沒再多想夢境中事,而是聽起了景鴻桢授課。
仇人相見不假,但仇人講課也不是不能聽。
唯一的問題是……
她沒聽懂。
姜小樓的文化水準的确有限,《鑄劍術》她能自行參悟入門是因為鑄劍峰主給她的是帶有道韻的原本,其中真意甚至要超出文字來,已經達到了“道”的層面。
所謂原道,本就是不論任何人都能了解修習的法門,“道不可輕傳”,這樣的原本少之又少。
但景鴻桢的水準顯然不到,就隻能從文字來做功夫。
“劍道有三境,一曰含光,二曰承影,三曰宵練。此三劍者,皆是玄之又玄之境。”景鴻桢悠悠道,“最下之劍宵練,不如鑄劍峰姜小樓師妹來說一說?”
姜小樓迷茫地和他對上了眼。
小心眼!狗男人!
姜小樓沒想到自己還沒有惹事呢,景鴻桢就先來給她穿小鞋了。這是擺明了要在衆新弟子面前要她出醜,但她也确實不知道這什麼劍境,一時間眉頭緊鎖。
已經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而在此時,姜小樓耳邊響起了林殊的傳音。
“宵練,方晝則見影而不見光,方夜見光而不見形。其觸物也,骜然而過,随過随合,覺疾而不血刃焉。①”
姜小樓跟着念了出來。
“說得不錯。”景鴻桢頗有些意外,“不愧是天生劍心,資質不凡。”
他又輕描淡寫地誇了姜小樓一句,但姜小樓如何不明白其中惡意。
景鴻桢刻意點出了姜小樓,又提點了一句天生劍心,哪怕是不知道收徒大典之事的劍宗弟子在此之後也要記住姜小樓這個名字了。
看來她拒絕劍尊收徒,還是惱了鈞弦峰這一系,以至于景鴻桢要親自下場來針對她。
她背後不自覺一寒,但又是湧起不甘的恨意。
劍尊要收徒,難道她就一定要拜入劍尊門下不可嗎?
鈞弦峰憑什麼霸道如斯?
姜小樓心緒湧動,然後被林殊按住了手腕。
“靜心。”
林殊低聲道,同時引導着姜小樓翻湧的靈氣。
姜小樓靈息一動,才意識到自己險些要生了心魔。
姜小樓一陣後怕。
她心中對鈞弦峰怨念實在太深,執念成魔,隻是景鴻桢小小的挑撥都能讓姜小樓心神不穩。于修道者而言,這是大忌。
林殊靜靜地看着她,并不明白姜小樓為何會這麼容易就險些心生魔念。但他也隻覺得或許姜小樓是天生的心态不好——但這沒什麼,隻是要再磨一磨性子。
林殊淡然地想到,又對姜小樓傳音道,“這課不必再聽,放課後回峰尋我。”
他沒覺得姜小樓聽不懂是什麼大問題,因為在他看來景鴻桢講課本來就很差勁。
聽課的弟子覺得高深,那是因為景鴻桢做不到深入淺出。
這樣的水準也能做一峰的首席弟子,看來劍宗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主峰的弟子随便他禍禍,但鑄劍峰的弟子卻不行。小弟子雖然心态不好,但心性不壞,林殊還是很滿意的。
聽出林殊話中意思,姜小樓一愣,恍然想起來這個便宜師叔給自己傳音之前好像在合眼假眠,而且,他的傳音根本沒有被已經是金丹真人的景鴻桢發現。他究竟是修道的天才,還是……
姜小樓沒再想下去,而是低聲道,“謝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
①出自《列子·湯問》
小樓:遠離男人,不然會變得不幸。
第10章
景鴻桢論道後,接着是雲昭的劍法課。
俊逸出塵的少年先是随手挽了個劍花,才由立到講堂前,臉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聞道堂裡已經有弟子不自覺地在鼓掌喝彩。就連興緻乏乏的外峰弟子們也不自覺被他吸引了視線。
花哨。多餘。
姜小樓在心中腹诽,但還是支起耳朵聽得認真。
“我劍宗諸峰所學不同,九峰有九劍,由各峰師長傳授。聞道堂劍法課,則隻教基礎劍術與劍意初解。”
下面有大膽的弟子問道:“師兄為何不教劍尊大人的劍法?”
雲昭并不覺得冒犯,而是依然一笑,解釋道:“劍道基礎天下皆一,但劍法卻不同,不同劍法的劍意對靈根資質和心性的要求都是不一樣的。而且,法不可輕洩,鈞弦峰雖沒有敝帚自珍之心,但也不能輕易外傳劍法。不過,諸位師弟師妹若有心,也不是不能學到不同劍峰的劍法的。”
他先是暗示了資質不夠就不能學劍,然後話音一轉,卻又給了這些弟子們一些希望。
“我劍宗劍閣十年一開,諸峰劍法皆有收錄,隻要能被劍閣中劍意認可,就能夠修習。”
“……但上一個在劍閣得到劍法傳授的還是劍尊大人。”
聽課的弟子裡面有人小聲道。
雲昭道:“劍尊大人當初在聞道堂的時候,也是這樣坐在台下。而且,劍尊亦非頂尖資質。”
這不是什麼機密。劍尊重華并非天靈根,亦非天生劍心,也不是任何天生寶體。
但他是修真界百年來最強之人。
聽雲昭此言,台下的弟子裡面有的神色黯然,有的并不覺得此事與自己有何相幹,有的眼神裡面已經燃起了熊熊鬥志,而後者甚至居多。
劍宗弟子向來不畏争鬥,也有居于人上的野心,這一點姜小樓很喜歡,而且她的野心也不小。
姜小樓不但想要超過劍尊成為修真界第一人,還很想報了那一劍之仇。
若是能吊打鈞弦峰上下一頓,那就更好了。姜小樓心中湧出一陣豪情,頓時感覺到心境開闊了不少。
不過……
姜小樓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邊環繞的全都是覺得此事與自己無關的那群鹹魚。
外峰弟子該幹嘛幹嘛,那個畫了景鴻桢肖像的現在正在畫雲昭的肖像……
雲昭隻是略一提劍閣,就又道,“我劍宗三聖地,分别為劍冢、劍碑、劍閣,聞道堂授課後,新弟子便可入劍冢取劍。不論主峰外峰,都有入劍冢的機會,不過能取到什麼劍,卻要看你們在聞道堂的劍術修行了。”
此言一出,那些新弟子們才真正被激起了鬥志。
劍閣問劍的機會尚遠,修為達到能被成為尊者的大乘境界離他們更是遙不可及,但劍冢取劍卻近在眼前。對于大部分劍宗弟子而言,劍冢内取到的劍應當就是他們在修為尚低的時候使用的仙劍了。
姜小樓也眼睛一亮。
她近來實在是很窮,這種白嫖寶劍的機會不容錯過。
“劍冢的劍是很挑人的。”看到了姜小樓的神情,叢睿珍小聲八卦道,“寶箓峰這些年,也隻有兩個師兄取了劍回來。不過小樓師妹你的話,應當沒什麼問題。”
她忽然想到了姜小樓是天生劍心——這可是劍冢内那些不愛搭理人的仙劍會哭着喊着撲上來的好資質。
事實的确如此,姜小樓的夢境裡面,整個劍冢任她選擇。
雲昭已經開始講劍法。
“凝氣境界,靈氣可化為劍氣,而我們要學的,就是如何禦使劍氣,使劍與劍氣相和,如臂使指。”
雲昭一邊講,一邊以劍氣示範,還未出劍,劍氣就已經将講堂的窗棂截斷。
片刻後,隻見從那窗棂往外,連着倒塌了一連串的樹。
“百尺外能出一劍,就是聞道堂對你們最低的要求。”
有弟子不自覺贊歎道:“好厲害!”
“隻是凝氣境界罷了。”雲昭收劍道,“若修為至化身、大乘,隔一洲出一劍亦非不可。”
雲昭又道:“若要将靈氣化為劍氣,需要對劍道的領悟,在這個階段,若是天生劍心,那麼幾乎不會有任何瓶頸。”
姜小樓心中一凜。
景鴻桢才走雲昭這就來了?
但雲昭卻沒有點她的名字。
天生劍心這一屆弟子裡面也就兩個,主峰弟子更多的還是看向正坐在衆人中央的江聞月。
江聞月并沒有自矜之色,而是像是不好意思一般笑着,很讨人喜歡。
外峰弟子連好奇的都沒有幾個,姜小樓闆起臉,也不去理會那些看她的眼神。
她已經準備好要接招了,雲昭卻虛晃一槍,讓她有一種不上不下梗住的感覺,很是難受。
雲昭接下來隻是教了如何修行劍氣,最後道,“十日後檢查功課,還望師弟師妹們千萬不要懈怠。”
聞道堂的第一日這就散學了。
姜小樓還沒動,就見江聞月越過一衆主峰弟子向後走來。
不用想她也知道江聞月是沖着自己來的,看來她遲早會把鈞弦峰從上到下輪個一遍。
此時各峰弟子也沒有走,都很好奇的看向她們。
兩個天生劍心,一個拒絕了劍尊收徒,一個是劍尊小弟子,隻要處在一個畫面裡就是勁爆談資。
“姜師姐。”江聞月道,“聞道堂授課以一月為期,一個月後,我欲邀師姐論一論劍,還請師姐到時候賜教。”
姜小樓挑眉,“你要和我決鬥?”
江聞月笑意腼腆,“隻是切磋一二。”
姜小樓滿不在乎道:“那我拒絕。”
“為何?”江聞月沒有想到姜小樓會這樣幹脆拒絕,“師姐當日能拒絕我師尊收徒,卻連與我論劍切磋也不敢答應嗎?師姐在怕什麼?”
江聞月既是激将法,也點明了她的來意。她這個劍尊小弟子是光明正大來找姜小樓切磋的,非常磊落,也沒有以勢壓人。
劍宗尚武,江聞月找落了她師尊顔面的姜小樓切磋,誰也說不出來錯處,反而要覺得她大氣,符合劍宗弟子的行事原則,若有糾紛,那就擂台上面論劍解決。
而拒絕了和江聞月論劍的姜小樓,則就是避戰的軟弱之人了。再加上她敢拒絕在這些弟子們眼中神人一般的劍尊,浪費了他們求之不得的好資質,不論是出于不忿還是嫉妒,這些劍宗主峰弟子都已經對姜小樓沒有什麼好印象了。
“師姐與我同是天靈根天生劍心,我心中早已引師姐為友也為對手,請師姐不要讓我失望,不然我也會覺得師尊選擇你是師尊的錯誤。”
江聞月趁勢緊逼,步步激将,看樣子是一定要姜小樓應下她的切磋要求。
姜小樓心中冷笑。
果然還是她熟悉的配方,甚至都沒有夢境裡面那個小師妹話術成熟。
現在的江聞月還沒有給自己塑造好一個劍道天才小師妹的形象,不過看來她已經計劃好了,江聞月敢提出切磋就一定是胸有成竹,先用給師尊找回場子的名義踩着姜小樓的顔面上位,在劍宗内打出一個名聲來,再步步經營。
姜小樓隻是她選好的踏腳石,而且還沒有那個夢境裡面好用——誰讓她現在隻是一個外峰弟子,隻是資質好了一點,在劍宗内可沒什麼地位。
但姜小樓既然已經有了預感,怎麼會容忍這個仇人再一次踩她的臉。
“師妹說要與我論劍……可我不是劍修啊。”
姜小樓擺出一副茫然又無辜的神色。
“要不,師妹來和我論一論錘?”
一邊的叢睿珍突然發出一聲嗤笑,“和我們寶箓峰論一論符道也行啊。”
“比煉丹我也能勝過劍尊弟子!”丹玉峰不知哪個大膽的弟子附和道。
外峰弟子裡面傳出了一陣笑聲,圍觀的衆弟子也終于轉過了彎來。
江聞月要和姜小樓論劍,又點出了他們資質相當,看似公平,實則是明擺着在欺負人。
一個是鈞弦峰劍尊座下的真傳,一個是鑄劍鋒的真傳,劍修和器修比武,不過是借着武器之力,那有什麼意思?
一陣陣笑聲和私語裡面,江聞月心中錯愕,還有些窘迫,神色卻依舊從容不改,強行保持着鎮定。
“我雖入了師尊門下,但并沒有得鈞弦峰真傳劍法傳授。我想諸劍峰師兄師姐們也是如此。聞道堂授課,每個新弟子學到的都是一樣的劍法基礎。我并沒有欺師姐是器修之心,隻願與師姐公平切磋一場,師姐還是不願答應嗎?”
第11章
江聞月此言不虛,又很誠懇,倒是讓一些原本側目的人又有些改觀。
磊落坦蕩,從來都是劍宗弟子追求的态度。
“公平?”姜小樓依然神色冷淡,“此事在師妹你看來公平,在我看來卻并不。我一心學錘,無意用劍。師妹卻要逼迫我學劍再與你切磋,我倒是想問問師妹你是不是想讓我耽誤練錘的時間練劍,阻我道途?”
阻我道途。
此言在修真界實在很重,以至于旁觀者都發出了抽倒氣聲。
“小樓師妹這話有點過了。”
“我倒不這麼覺得,要是一個寶箓峰的弟子非要你學一個月的符箓再和他比試符箓一道,你願意嗎?”
“但是……聞道堂授課是所有劍宗弟子都要進學的啊。”
隻不過他們從前從來沒有這樣考慮過,是以也沒有想到為何外峰弟子們也必須要出現在這裡,學一些于他們沒有什麼用處的劍術。
江聞月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芒刺背。她并沒有料到姜小樓會說出這樣的話,直接推到了道途這樣的高度。
“師姐何出此言?”江聞月強撐着維持住表情不變,隻是微微捏緊了手指,“聞道堂進學,在師姐看來就是耽誤時間嗎?”
姜小樓道:“進學不是,和你比劍是。”
江聞月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一般道,“此次聞道堂節課第一的獎勵是一枚悟道石。我願以此物作為賭注與師姐一戰,師姐還要拒絕嗎?”
姜小樓心道你還不是第一呢在這裡廢話什麼,卻聽見林殊傳音道,“答應她。”
姜小樓猶豫了一下,道,“好。但若是師妹你不是第一呢?”
江聞月道:“我若是輸給師姐,就算我不是第一,也會賠給師姐一枚悟道石。”
姜小樓頓時笑容燦爛,“一言為定,師妹真是爽快人,不愧是劍尊弟子。”
江聞月也笑意盈盈:“師姐也不愧是鑄劍鋒首席弟子。”
這二人都在笑着,但對視間的氣場卻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站在内圍的弟子們抖了抖,外圍的已經聊得熱火朝天。
“你們覺得誰會赢?”
“資質不相上下,又都是天生劍心,我看難分勝負。”
“我猜江師妹,有劍尊大人做師尊,勝過那個姜小樓還不是手到擒來。”
“那不一定,我看來小樓師妹未必會輸。劍尊大人雖強,可在凝氣期未必能指點多少。”
“鈞弦峰幾個師兄可都是聞道堂講師。”
雲昭的聲音幽幽在他背後響起來,“咳……我們并不會因為江師妹是鈞弦峰同門就給她開小竈的。”
正在讨論的弟子們吓了一跳:“見過雲師兄!”
有人湊上來問,“雲師兄覺得誰會赢呢?”
雲昭笑道:“我覺得是兩位師妹都有可能呢。”
“……師兄這話跟沒說一樣。”
主峰衆人散去,姜小樓才問林殊道,“師兄為何要我答應她?悟道石是什麼東西?”
隻看江聞月的神情,那應該是一種重寶,但姜小樓這種土包子自然是聞所未聞,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而若不是江聞月主動說出這個賭注,大部分弟子也不可能知道聞道堂結課第一的獎勵會是悟道石。
“悟道石是仙魔戰場的特産,一種能助人悟道,領悟功法與道法的重寶。”林殊解釋了一下,又怕姜小樓不懂重要性,又道,“一枚悟道石,價值可比五千極品靈石,且有價無市。”
姜小樓沉默了。
良久以後,林殊正欲問姜小樓怎麼回事,就見她殺氣騰騰擡起頭來。
“拿我的東西做賭注,江聞月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太不要臉了!”
……你的東西?
林殊一時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她。
姜小樓氣勢滔天道地,“這個第一,我當定了!”
林殊不由失笑,但并沒有打擊她,而是眼含贊許。
聞道堂西側,一處閣樓中。
青庭真君和一看起來是中年的男子對坐,一道水鏡術正映出方才聞道堂内的情景。
青庭真君道:“聞月太心急了。”
那男子道:“年輕人有點朝氣也是應該的,和你我一樣事事求穩,那如何在新弟子中間立起來?”
青庭真君聞言颔首道,“師叔說得是。”
他斟了一盞茶,又問道,“那姜小樓呢,師叔怎麼看?此子靈根資質,也能算是個天才。”
“什麼時候隻看資質就能論天才與否了?”那男子語帶嘲諷道,“倒是個牙尖嘴利的。此時還尚早,看不出什麼。”
青庭真君恭謹道地:“我隻是擔心若是讓她得了傳承,那就晚了。”
“離她能長成還遠着呢。當年那一脈不也是天才彙聚,天生劍心,天生劍胎,天生劍骨,到如今都在什麼地方?也隻剩下金聲一個資質不出衆的普通弟子留下來了而已。”
……可那一脈隻剩下的這個不出衆的普通弟子也是大乘尊者,一峰之主啊。
青庭真君口中嗫喏,沒敢出言反駁。
像是看出了他有異議,那男子道:“金聲已經守了這麼多年,前面五個他都沒有給,也不會為這個破例。”
“但金聲師兄已經定下了她做首席弟子,又是關門弟子。”
那男子依然很是不屑:“沒有承劍的首席弟子,也配叫首席弟子?”
“金聲絕不敢的。他還能守着幾年,待他去了,他門下這些除了能抱緊旁的外峰,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依靠了。無處可托付,給了他們就是害他們。”那男子道,又對青庭真君告誡道,“你記住了,我劍宗弟子,絕不能不執劍。你看那三外峰峰主何等的風光,峰主會議上也能與主峰頂一頂牛,但隻要主峰出劍,他們可還敢說話?丹藥符箓,都是外道,唯劍可為我劍宗之主。”
青庭真君拱手道:“謝師叔教誨。”
第12章
和寶箓峰弟子告别後,姜小樓和林殊又坐上了陸一刀的大刀。
陸一刀人沒在,隻留了一張防護性的符箓在上面,還有一句他的留言。
林殊沉默地坐在一邊看着劍宗諸峰,姜小樓卻趁着陸一刀不在研究着他的大刀。
這把刀雖然依然在姜小樓面前總是僞裝成了錘子,但線條流暢,刀身光澤凜冽,觸之冰涼,确實是一把好刀。
【别摸了,小姑娘。】
“……!?”
姜小樓驚疑不定地看向林殊,“是你在說話?”
“什麼?”林殊疑惑道。
姜小樓讪讪道:“沒什麼……我聽錯了吧。”
林殊又轉過去之後,姜小樓才趕忙把手收了回去。
她确信她沒有聽錯,或者說,姜小樓剛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是聽到的聲音,而是一種神魂上的碰觸。而這句話也不是語言發出的,而是神念。
姜小樓和陸一刀的大刀神奇的交流了一瞬,也許這是因為這把刀已經有了刀靈,但讓她覺得很迷惑的是,在那一瞬間裡,她覺得自己天生就是要握刀的。
那感覺和姜小樓遭逢劍尊的劍時候的感覺一模一樣,可是……
姜小樓沉思起來,天生刀心這種資質存在嗎?
大刀在鑄劍鋒下客,林殊對姜小樓道:“跟我來。”
姜小樓跟着他七拐八拐,到了一處三層大廈前面。
大廈門前堆滿了落葉,看來是很久沒有清理過才會如此,但大廈本身沒有任何損傷,重重防護的陣法禁制讓人望而卻步。
“這裡是……”
林殊淡淡解釋道:“這是鑄劍峰的藏書樓。”
他一個新弟子是如何知道鑄劍峰的藏書樓所在的?
姜小樓心中疑惑更深,但并沒有問出口。
林殊道:“中五,兌七,離九。”
“……說點我能聽懂的。”
姜小樓的文化水準隻能聽出來這似乎是某種步法。
“罷了,”林殊像是歎了一口氣,“你跟着我走,一步也不能丢。”
他果然用一種奇怪的步法走進了禁制,并且沒有引起陣法的反彈。姜小樓小心跟上,一直到林殊停下了腳步。
二人面前,并不是藏書閣的正門,也不是側門偏門。
“……這好像是個狗洞吧?”
姜小樓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吐槽欲望。
“正門禁制若開,動靜太大。”林殊解釋道,“這裡剛好。”
說罷,他躬身鑽進了那個狗洞裡。
這可能是當初的藏書閣主人特意為靈寵留下的出入口,但……問題還是那個問題,林殊是怎麼知道的?
姜小樓也緊跟着鑽過那個狗洞,再擡眼看就别有洞天。
在外面看毫不起眼的大廈從裡面看卻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書架,姜小樓一眼看過去都有些眩暈感。
林殊很自然地召出了桌椅,又一揮手,有數本書飛來,在他手邊摞了起來。
“聞道之前,我先問你,為何要修道?”
他的話語裡面用了某種暗示的秘術,姜小樓一時不查,直接說出了内心想法,“為了拿聞道堂第一啊。”
“……”林殊還是頭一回得到這種答案,片刻後,他才道,“聞道堂不過小打小鬧。罷了,我再問你,為何修仙?”
姜小樓不假思索,直接脫口而出:“為了暴打劍尊!”
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這話在旁人看來大概是口出狂言了。若不是林殊可以引導,姜小樓絕不會這樣說出真心話的。
林殊卻并沒有斥責她狂妄,而是微微颔首。
“……勉強還不錯吧。”
暴打修真界第一這個目标,在他看來就是勉強不錯。
姜小樓卻已經提起了警惕之心。
在方才她明顯感覺到自己言過由心,就像是有人讓她直接讀自己心中所想一樣。
林殊用的這種誘導之法,絕非正道所用。縱然這對姜小樓其實并沒有什麼壞處,也不代表林殊就能毫無負擔地對她使用這樣的手法。除非,他本來就不是正道中人。
姜小樓對林殊身份的推斷,又多了一個關鍵點,并且是可能推翻她所有推斷的關鍵點。
林殊像是能看穿姜小樓心中所想一般,卻并不生氣,而是對她表示了贊揚。
“有防備心,這很好。”
姜小樓瑟瑟發抖,問道,“我該叫您什麼?師祖?師叔祖?師高祖?”
林殊卻不回應她的揣測,微微一笑,“叫師兄就好。”
他又揮了揮手,姜小樓面前立刻擺滿了書籍,直接被淹沒。
“劍有道,而道高于劍。”林殊淡淡道,直接推翻了景鴻桢課上所講,“于劍境之中尋道境,是一種很愚蠢的做法。”
……劍尊好像被指桑罵槐了?
姜小樓正襟危坐,認真聽講,完全沒有為劍尊鳴不平的意思。
“修真者修道,可以是劍道、刀道、丹道,也可以是錘道,道無處不在,但修劍以循劍道,自然不如修道以循劍法。是以,你要先學道原。古有三千道藏,鑄劍鋒藏三百本,這個月你要看完三十本。”
說了半天,最後變成要她看書。姜小樓不由道:“可是……”
林殊完全沒有給她提出異議的機會,“沒有可是。你既然要做聞道堂第一,就必須要做到這一點。”
“……好吧。”
姜小樓也不是不喜歡看書,她隻是覺得自己可能會看不懂而已。
林殊這個做先生的好像比景鴻桢還不靠譜——但賊船也上了,她又能怎麼樣?
姜小樓翻開自己面前的道藏,然後就驚呆了……
這是一本真正的道原!
她再試探地去翻别的道藏,也全都是道原。
林殊說鑄劍鋒藏有三百道藏,若論數量自然不算多,相傳道門内就有三千道藏,但林殊沒有說這些全是帶有道韻的原本!
這些隻要賣一本出去,就能夠讓姜小樓修煉到金丹了!
林殊像是窺破了她的心思,平靜道地:“認真看書。”
“是。”姜小樓不敢再耽擱,翻開道原,沉浸入道韻的領悟之中。
誠如林殊所言,道法至高,劍中尋道是一件愚蠢的事情——這番話是建立在手頭有三百本道原的基礎上的。
唯有原初道韻,才能讓人讀之如悟之,熟讀抵得上一次頓悟。
這機會何其寶貴,姜小樓自然珍視,全身心投入進領悟裡,等她如癡如醉從那本道原裡面清醒過來,腦子裡還在暈暈乎乎地消化着道韻。
林殊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居高臨下看着姜小樓。
“讀完了?”
“是。”
姜小樓下意識接住林殊朝她丢過來的東西,然後一愣。
那是一柄木劍。
林殊手中則是另外一柄。
木劍觸手溫潤,但也有些隐約的痕迹,可以看出來是有人曾用此劍切磋。而這兩柄劍一看就是制式的,顯然是批量制作而成。再結合這座有着三百道原的藏書閣,姜小樓不由推測此地曾是鑄劍鋒弟子們傳道之地,但這裡為何荒廢了,又被隐沒在重重陣法之中呢?
姜小樓越來越覺得這是個謎團,然而明顯她面前這個知情者什麼也不會告訴她。
林殊不知方才去了什麼地方,身上的弟子服已經有了些破損和污漬,神色裡面也多了幾分疲憊。
林殊再一拂袖,場地自動換成一處試劍台。
“我可以教你的劍不多,但也夠用了。”林殊左手握劍,神色冷淡道,“第一,劍不能丢。”
姜小樓等了半天,沒等到第二。
“……這就沒了?”
林殊道:“你要做到這一點,少說要十日。”
……你看不起誰呢?
姜小樓心中有些不服,按照雲昭授課中的劍法,将靈氣轉換為劍氣,與木劍融合,又和林殊相對而立。
林殊問道:“準備好了嗎?”
姜小樓信心滿滿:“來吧!”
雲昭說的果然沒錯,靈氣化劍氣,于她而言沒有任何瓶頸,握劍時也隻感覺得心應手。
林殊向前半步,姜小樓用劍格擋……然後她的劍就沒了。
姜小樓根本感覺不到林殊用了什麼技巧,甚至她自己也隻來得及動了動手腕,就把劍給丢了。
木劍遠遠地落到試劍台外,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姜小樓把劍撿回來,驚疑不定地看着林殊,又道:“再來!”
林殊還是那一招,姜小樓的劍再一次脫手。
她終于明白林殊所說的十日并不虛,或者說就算是十日她也沒有這個信心——第二次了,姜小樓仍然覺得這是避無可避的一式。
姜小樓再一次把劍撿回來,沉下心道:“再來!”
“再來!”
姜小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撿了多少次劍,但等到林殊終于喊停的時候,她已經從根本察覺不到林殊的舉動,到能感覺到一些了。
姑且也能算是小進步吧。
林殊面色沉靜,姜小樓根本沒有辦法從他的表情裡面判斷出自己做得如何。
待二人出了藏書閣,林殊才轉過來問道:“你的靈石呢?”
“……什麼靈石?”
林殊非常坦然道:“你聽課,不該交學費嗎?”
但是你事先也沒有說過吧?
詐騙啊!
姜小樓下意識捂緊了靈石袋子,實在不明白這個坐擁三百本道原的男子究竟是為何盯上了她一個小小凝氣期的儲物袋。
大師兄沒給他見面禮嗎?
……呃,好像沒給。林殊是師叔輩分。真論起來,他得倒給師兄們見面禮。
姜小樓恍然大悟,把白天陸一刀強行塞給她的袋子給了林殊。
這是她身上所有的靈石了,但通讀道原的機會和練劍的機會不是靈石能換來的,姜小樓當然明白。
林殊取了一半,有把袋子還給姜小樓。
“日後照此例。”
懂了!見面分一半!
第13章
姜小樓回到洞府後,不僅頭腦暈眩,手腕還在隐隐作痛。
前者是因為道韻還沒有徹底消化,後者純粹就是被林殊打出來的。
柔軟的床鋪就在一邊,姜小樓看了一眼,一狠心移開了目光,然後盤腿坐在了洞府的陣法中央。
從聞道堂出來到進入藏書閣,看完道原,再被林殊加訓劍法之後,正常情況下就已經到了該入睡的時間。
但是,如果姜小樓選擇此時入睡,按照這個日程她根本沒有空暇去修煉《鑄劍術》。
于修道者而言,落後一步就是步步落後,姜小樓自然也明白隻争朝夕的道理。
江聞月的賭約還懸在她面前,她就是再累,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懈怠。再說了還有劍尊這個假想敵在後面,姜小樓隻能拼命修煉,才能離修真界第一更近一點。
姜小樓合眼,已經隐約有了雛形的靈錘在靈氣的控制下飛起,再一次重重擊打她的身體穴竅。
困意、痛感和疲憊交織,姜小樓一邊使用《鑄劍術》的功法,同時又嘗試着在這個過程中領悟着道韻。
不知不覺間,靈氣運轉和道韻領悟已經成為了習慣,而疼痛,也成為了習慣。
一夜的修煉過後,天色既白,陸一刀在洞府門外,見到的就是眼神發直的姜小樓。
“小師妹。”
“……………………嗯?”
姜小樓緩慢地轉過頭,面無表情,直勾勾地看着他。
陸一刀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麼絕世兇獸盯上了一般,背後發涼。
看看上個學把人給逼成什麼樣子了!
陸一刀心裡同情了一下姜小樓,說出了他早就準備好的話:“你和鈞弦峰江師妹的賭約我聽說了,你也不必太在意,縱然輸了也無妨,我們不和那些劍修比劍道。”
“我明白的。”姜小樓知道他是好意,不願意給她什麼壓力,“我不會輸的,師兄。”
“盡力就好。”陸一刀摸了摸姜小樓的頭,又強調了一遍,“輸了也沒關系。”
“……師兄你不要總是做這種不吉利的預判。”
姜小樓到了聞道堂後,衆同門也都很驚訝。
憔悴的臉色,無神的雙眼,疲憊的神态……
“小樓師妹這是被吓到了吧。”
“不能怪她,若是鈞弦峰弟子來挑戰我,我也會這麼緊張的。”
“鈞弦峰有點欺人太甚了啊。”
姜小樓渾然不知道她已經在自己也不知情的情況下給鈞弦峰扣上了一頂黑鍋。苦肉計非常有效,雖然,她真的隻是困的。
又困又累,全身隻剩下支撐着眼皮睜開的力氣,姜小樓在聞道堂坐下,眼神直直看着前面,行動全靠本能。
鐘響,景鴻桢準時開始講道,然後,還在和姜小樓說話的叢睿珍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姜小樓瞬間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寶箓峰其實也有不少弟子在講道課上補眠,但姜小樓……怎麼看也不像是這種人吧。昨日景鴻桢授課,她也聽得很認真啊。
而且,從昨日課堂情形來看,景鴻桢明顯會針對姜小樓,她是心有多大才能在這個時候秒睡啊?
叢睿珍還在猶豫着要不要把姜小樓叫醒,就被林殊制止了。
林殊沒有說原因,但他二人同是鑄劍峰同門,對姜小樓了解自然比叢睿珍要更深,叢睿珍便放棄了,隻是小心注意着景鴻桢的動靜。
姜小樓當然并沒有忘記她和景鴻桢的新仇舊恨,但她數來數去,劍法課要聽,道原要讀,劍法要練,《鑄劍術》也要修行,一日之内唯有景鴻桢講道的兩個時辰是最無用,最适合她補眠的時候,不在這個時候睡就沒有别的機會了。
是以,就算是景鴻桢随時可能打擊報複,姜小樓也隻能分出一縷神識來預警,然後繼續睡大覺。
有林殊在一邊,其實她也沒有那麼憂心。
姜小樓沉沉睡去,在下課的鐘響的時候才神清氣爽醒過來。
什麼情況?景鴻桢轉性子了?
完全出乎姜小樓預料的是,她提心吊膽睡了兩個時辰,景鴻桢卻沒有趁這個機會為難她。
姜小樓絕不相信景鴻桢這是放棄針對她了,但也一時想不到原因,隻能提高了警惕——說不定景鴻桢就在醞釀更深的陰謀呢?
她卻不知道景鴻桢心裡也有苦衷。
姜小樓在講道課上睡着了之後,景鴻桢手中的劍丸蠢蠢欲動,愣是沒敢扔出去。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怕了姜小樓。
姜小樓本人不足為懼,他随随便便想為難就為難了,而且現在有講師的身份在,哪怕名義上是平輩,這些弟子在聞道堂的時候卻是低了他一頭的。
但景鴻桢是能借着講師的身份光明正大為難姜小樓,可還有人比他更不講武德。
昨日聞道堂散學後,闫無情和陸一刀就攜手找上了他。
這兩個人都比他入門早,修為更高,雖然他是劍修又是劍尊弟子,真打起來當然未必會輸,但架不住這兩個人背景也硬啊。
闫無情是鑄劍峰主的弟子,同時又拜了丹玉峰一名長老為師,據說已經是那位長老的衣缽傳人。丹玉峰那群丹師出了名的緊緊抱團,那位長老又是煉丹大師,惹怒了丹玉峰他就算是鈞弦峰大師兄也是兜不住的。
闫無情背靠丹玉峰,陸一刀則差點混成了寶箓峰的大師兄。符師脾氣比丹師好,該護短的卻還是護短。寶箓峰還有幾位修為不低的太上長老,雖然外峰平時并不喜歡在劍宗事物上面發表意見,景鴻桢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給鈞弦峰招惹這樣的敵人回來。
而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打了一個姜小樓,出來闫無情和陸一刀,鑄劍峰最麻煩的人物卻還沒有出手。
在一衆尊者裡面以混不吝和不要面皮聞名的鑄劍峰主若是也被惹了出來,對上這位能靠輩分也能靠修為碾壓他,還絕對不會講武德的尊者,景鴻桢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是以面對闫無情和陸一刀,他憋屈地答應了對方“新弟子的事情留給新弟子解決”的提議,并且承諾絕不會在聞道堂對姜小樓出手。
不過是個小弟子而已,何至于呢?
景鴻桢在這二人面前看似退了一步,但也并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損失。
原本他也就不能在授課時太過針對一個弟子,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小師妹。
聞月是絕對不會輸的。
雲昭的劍法課依然無波無瀾。
第二日,衆弟子們總算拿到了木劍,可以實戰了。
入門階段,諸峰弟子的水準相去不遠,一群菜狗,就算是劍氣誤傷也沒什麼威力。
經過林殊的特訓,這樣的劍法課在姜小樓看來并沒有什麼難度。她用自己三分劍氣和寶箓峰弟子們對敵,毫無壓力屢戰屢勝。
“小樓師妹真是太厲害了!”
“是啊,師妹太強了!”
在一片贊譽裡面,要不是心境很穩,姜小樓覺得自己都要飄了。很快她就清醒過來——打這些毫無追求的菜狗鹹魚有什麼意思啊?
主峰弟子那邊要比外峰激烈得多,姜小樓看了幾眼,就繼續自己的虐菜生涯了。
也有人對她的行為感到不屑,靠着天生劍心碾壓簡直是勝之不武,但外峰弟子們才不會在乎這些,林殊則是微微颔首。
他當然能看得出來,姜小樓是在對戰中嘗試加深自己對劍氣的掌控,而不隻是在一味地用劍氣攻擊。
用外峰弟子當對手是菜了點,可主峰那些又沒有好到哪裡去。
散課後,姜小樓準備繼續她日程滿滿充實的一天,卻在聞道堂門外被一個青年攔住了。
“姜師妹留步,我是百川峰濮懷,不知師妹可否借步一叙?”
姜小樓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疑惑地看他,“師兄有事嗎?”
濮懷道:“任務堂給師妹的首席弟子福利之中有一枚月曜石,我願出三千極品靈石購買,還請師妹割愛。”
他說得理直氣壯,根本就沒有給姜小樓拒絕的餘地,那個請字也隻不過是客氣一下。
姜小樓想起來确實有月曜石這麼一回事,但是它早就成渣渣了,她實話實說道,“抱歉,月曜石我已經用了。”
“師妹不要開玩笑了。月曜石是築基時重塑劍身才會用上的寶物,以姜師妹的境界這種靈材根本就用不上。我已經凝氣九層即将突破,若能得月曜石我的本命劍才能在築基時提升一個品級。”濮懷誠懇地看着姜小樓,“我最多能給你三千五百極品靈石,已經超過靈材的價格了,我是誠心求購,請師妹割愛。”
三千五,姜小樓聽了都心動。
“……但是我确實用掉了,沒有了,濮師兄你有錢,不如去别處問問。”
濮懷臉色一變,驟然陰沉了起來,“姜師妹,我已經把話說到這等份上,你卻還要敷衍我嗎!若沒有月曜石,我就無法在築基時提升本命劍,姜師妹你就是在阻我道途!”
這四個字的指控聽起來有些耳熟,姜小樓不由被濮懷氣笑了,“師兄這話倒是可笑,照你這麼說,天下不給你靈材靈石的人,全都是在阻你的道途,你道途上也太多坎了!月曜石我說沒有了就是沒有了,我也不能變一塊出來給師兄。”
“姜師妹這是偏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嗎?”濮懷道,“隻要出了聞道堂,你是首席弟子,凡是修為比你高五階内的都可以挑戰你,姜師妹若還是不願讓出月曜石,那你我便隻能擂台見了!”
第14章
這是什麼破規矩?
聞道堂弟子在劍宗又一個月的擂台豁免權,這一點姜小樓是知道的,不然江聞月也不會放話等一個月。但首席弟子可以被五階内任意挑戰,這一點姜小樓确實不知。
她這個首席弟子純屬鑄劍峰主臨時起意,姜小樓甚至懷疑他可能隻是為了從任務堂騙點福利回來——不過,首席弟子的大禮包确實很香就是了。
大禮包吃了,姜小樓就隻能連着禮包帶的玻璃渣一起吞下去。
所謂五階,指的是五個小境界,姜小樓現在表現在外的境界是凝氣三層,出了聞道堂可以合理地再添兩層,也就是說,築基之下的弟子都可以随意挑戰她。
但到那個時候,她應當已經凝氣七層,縱然修為不能用高于凝氣五層的,也并非沒有别的手段。姜小樓苦修又不是沒有意義,江聞月她能打,凝氣巅峰她未必打不過。
想到這裡,姜小樓心中有底,語氣更不慌了,“月曜石我确實沒有,師兄若執意逼迫,那你我就擂台見吧!我身為鑄劍峰首席弟子,絕不畏戰!”
這番話她說得铿锵有力,信念滿滿,差點連自己都信了。
見她絲毫不懼,濮懷臉色微變,咬牙道,“我最多能給你四千極品靈石,姜師妹,你再考慮一下。”
姜小樓看他眼神,就知道濮懷已經心存怨憤,或者說從月曜石被姜小樓領走之後,濮懷就已經恨上了她。既然如此,那還考慮什麼?
“不必多言,濮師兄。”姜小樓堅定道地,“你我便擂台見吧!”
“好。”濮懷眼含怒意,“聽聞姜師妹已經和鈞弦峰江師妹定下了一月之約,我會在那之後挑戰你。挑戰首席弟子預設是生死擂,若是避戰不出,宗門會取消首席弟子資格。還望姜師妹到時候不要失約。”
他話語之中挑釁之意很明顯,還帶着威脅。
“我當然不會。”姜小樓道,“我等着師兄來挑戰我。”
輸了不就是掉了個首席弟子的資格嗎,她怕什麼,禮包到手了這東西本來就沒有什麼用處。
濮懷拂袖而去後,姜小樓正欲和林殊會和,卻見拐角處走出一個女修。
引氣入體洗髓後大多數修士都會選擇有意識地将身材變得更勻稱,女修尤其如此,但這個女修卻依然保持着微胖的身材,笑容帶着幾分憨厚。
來人正是在收徒大典之時為姜小樓講解了劍宗諸峰劍法的王羽。
姜小樓不由有些意外,“王師姐。”
“姜師妹。”王羽朝她笑笑,“濮師兄來找過師妹了?”
“對。師姐怎麼知道……”
“濮師兄的本命劍水屬性為主,又曾經僥幸得到過月華洗禮,是以對于他來說築基時候重塑劍身最合适的寶物就是月曜石。
月曜石本就稀少,宗門記憶體貨也不多,這種頂級的靈材就算是内門弟子也要攢很久的靈石才能兌換,直接作為福利被發放的可能性不大,門内需求也不多,是以濮師兄其實志在必得——但是最後一枚,卻被浣劍峰青庭真君分給師妹你了。”
王羽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長串情報,看着姜小樓,“是以濮師兄也隻能來找姜師妹你呀。”
姜小樓微微皺眉,“……這些事情師姐就這麼告訴我了?”
她并不懷疑王羽的情報真假,但是像這樣的生意人無利不起早,王羽直接告訴姜小樓這些于她而言很重要的情報,卻沒有要求任何的回報,那麼隻能說明王羽要的更多。
總之,不可能是她這個師姐善心大發來給姜小樓解釋這些。
王羽道:“師妹前途可期,我隻是和師妹結個善緣。”
“挑撥我和浣劍峰的關系,卻說要結個善緣?”姜小樓當然不會信她的話,“師姐是覺得我很好騙嗎?”
“怎麼能說是挑撥呢,我隻是陳述了事實,師妹就不覺得浣劍峰欺人太甚嗎?”
姜小樓道:“我倒是覺得師姐居心不良……赤歌峰這是和浣劍峰有什麼沖突嗎?”
若她沒記錯的話,王羽便是入了赤歌峰。
王羽當然是否認道:“師妹說什麼呢?我劍宗九峰同氣連枝,哪裡會有沖突。”
“再見。”
姜小樓扭頭就走,也不多言。
“等等!”王羽拉住姜小樓,“姜師妹你這個脾氣啊,就是太急了。”
姜小樓冷冷道:“師姐想要利用我,好歹也要拿出來一點誠意。”
“我給的不夠嗎?”
“不夠。”
王羽心裡歎了口氣,姜小樓這個油鹽不進的樣子她看出來了,接下來鐵定要賠本。
但這生意也不是她的,賠就賠了吧。
“師妹有什麼别的要問的?先說一句,此事與赤歌峰并沒有幹系。”
有沒有也不是王羽說了算,姜小樓自然不會被她蒙蔽過去。
“我不問赤歌峰。師姐既然說了是浣劍峰青庭真君故意将月曜石分給我,那與鑄劍峰一脈不睦的,是青庭真君本人還是浣劍峰一脈?”
當日姜小樓也能看出來青庭真君和鑄劍峰主的交鋒,但浣劍峰上下的态度她卻并不明白。王羽的用意無非是要她打擊報複,打擊浣劍峰弟子和打擊青庭真君弟子可是兩個概念。
“……是浣劍峰一脈。”王羽肯定了姜小樓的猜測。
姜小樓接着問道:“結怨的原因是什麼?”
“此事我亦隻知道大概。”王羽心道這次簡直血虧,“百年前,鑄劍峰之主入魔,殺了浣劍峰弟子數十人。師妹若想知道詳細,可以去問鑄劍峰師長。若是師妹有準确情報,也可以賣給我。”
姜小樓完全無視了王羽最後一句話,心中一凜。入魔,殺同門,這都是天大的事,為何她從來沒有聽說過?而且,百年前的鑄劍峰之主……
姜小樓不敢想下去,維持着表情的平靜。
“此事浣劍峰弟子知道嗎?”
“好問題。”王羽微微颔首,“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但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的,全都知道。而且就算不知内情的,也知道浣劍峰和鑄劍鋒有過節。”
“……我明白了。”
憑空冒出來一座主峰的對頭,姜小樓臉都要垮下去了。
她人還沒出聞道堂青庭真君後先陰了她一把,日後浣劍峰和鈞弦峰的人再攪和到一起,姜小樓還修不修練了?
浣劍峰是一座内門外門加起來幾百人的主峰,鑄劍峰上下也才八個人,又隻有姜小樓一個新真傳,簡直就是個上好的靶子。
“師妹問了這麼多,好歹也禮尚往來一下吧。”王羽欣賞着姜小樓的表情,道,“師妹答應了濮師兄嗎?”
“沒有。”姜小樓實話實說。
王羽顯然有懷疑,“濮師兄就這麼善罷甘休了?”
“他當然不會。”姜小樓索性也不瞞着她,“濮師兄說,一個月後出了聞道堂,他要挑戰我。”
“境界相差那麼大,怎麼會……”王羽說了一半才想起來姜小樓是首席弟子,“确實有這麼一條門規,原來濮師兄還沒有死心啊。”
“……什麼意思?”
王羽解釋道:“門内挑戰首席弟子,生死擂台,赢了會有宗門的獎勵,對方必須應戰,但挑戰者也必須要拿出三千靈石或者别的等價物來和首席弟子對賭。
不然若是人人都去挑戰首席弟子,那若是有人鑽空子故意來擾亂首席弟子的修行,那就不好了。
看來濮師兄為了得到月曜石,還是好好研究過門規的。”
這又是什麼破規矩?
沒想到濮懷看起來還算磊落卻偷偷藏了這麼一手,若是姜小樓沒有見到王羽,一無所知上了擂台,那他的計策可能就成功了。
姜小樓心知月曜石她是變不出來,而且要怎麼解釋月曜石的去向也是個問題,濮懷卻非要和她上擂台。此人還真是煩人,浣劍峰的青庭真君也夠陰損的。
等等……
她怎麼也預設自己會輸了?
姜小樓想着想着,忽然轉過了彎來,“這條門規的意思是,對方拿出來的靈材靈石,若是對方輸了,那就是我的了?”
王羽颔首,“是這樣沒錯,雙方對賭。”
但你又赢不了,問這個有什麼意義呢?
濮懷已經是差一線築基,要不然也不會對月曜石那麼的迫切,姜小樓卻還是個沒出聞道堂的新弟子,王羽并不看好她。
姜小樓面色幾度變化,不由在心中感慨道:
“這是一條好規矩啊!”
她看錯濮懷了,濮懷是個上趕着來送靈石的法寶人!像他這樣的好人可真是不多了!
可惜她隻有月曜石,宗門裡對月曜石有執念的聽起來也隻有濮懷。
想到這裡,姜小樓心念一動,問道:“這條門規知道的人多嗎?”
“不多。”王羽道,“各峰的首席弟子都是能越階而戰的,又是各峰的最強者,沒有什麼人會去挑戰首席弟子。”
當然,菜狗姜小樓根本不能算正常的首席弟子。和她并列而提,那都是侮辱九主峰首席弟子。
“那……浣劍峰的人知道嗎?師姐能讓他們知道嗎?”
多來幾個好人吧!
王羽聞言,聽出了姜小樓的言下之意後,眼中帶着疑惑,“姜師妹有必勝的把握?”
“沒有。”姜小樓眨眨眼,“但師姐傳個消息到浣劍峰,勝負都是我的事情。”
王羽皺眉道,“鑄劍峰很缺靈材嗎?姜師妹現在用不到頂級的材料。”
她暗示姜小樓不要好高骛遠。
姜小樓道:“我們鑄劍峰超有錢的!”
她五個師兄全都富得流靈石啊,财富若是平均下來可以把姜小樓從赤貧拉到小康。
王羽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情,但她看着姜小樓發綠的眼睛,隻看出了姜小樓要麼是窮瘋了,要麼是本來就瘋了。
但姜小樓說的也沒錯,勝負都在姜小樓,王羽隻是散播一點消息而已。
“不過,我傳遞消息也不是免費的,姜師妹準備出什麼價錢?”
第15章
“我不出錢。”姜小樓臉上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劍宗既然設擂台,就一定會有賭局,師姐開盤,我來定賠率,收益五五分,如何?”
王羽面色一變,看向姜小樓的眼神裡帶着驚詫。
劍宗弟子向來劍道取直,少有人鑽研這些。姜小樓敢傳消息到浣劍峰就已經讓她很驚訝了,不送出易上來就是談賠率,這就算不是個做生意的熟手,但也是高手了。
不過,姜小樓還是太嫩了點。在她說出這個條件的時候,就已經暴露了她的情報。
“看來姜師妹是勝負心中有數。”王羽道,“但我隻要調低師妹的賠率,就不至于太虧。親自下場的如何能做賭局的莊家呢,這不合規矩。”
“賭場何來的規矩?”姜小樓似笑非笑道,“再說了,誰說我一定會赢的?浣劍峰弟子裡面,也不乏強者,說不定會有黑馬呢,師姐說是不是?”
“你……”王羽心中一震,“你太大膽了!”
這是準備打假賽啊!
來挑戰姜小樓的弟子都隻會在凝氣巅峰,水準相差不遠,姜小樓若有必勝的把握,那麼她就一定能控制場上的勝負,輸赢參半,這在同境界比拼中本來就很正常。
而且,她若是有勝有負而不是連勝,那麼在後面來挑戰她的人隻會覺得她是不是餘力不逮,浣劍峰人多勢衆,或許會想着來打車輪戰。
姜小樓光是擂台赢到的靈石或許是有進有出,但是誰也想不到她會是賭局的莊家,這一把,姜小樓純賺!
王羽的面色開始變幻不定,心中計算着得失,猶豫了起來。
姜小樓如此大膽,又邀請她參與,那她跟嗎?
“……師妹這是要我也豪賭一把啊。”
姜小樓道:“那師姐賭嗎?”
王羽終于下定了決心:“……賭!”
她神色複雜地看向姜小樓,“這一次,我押的是師妹你。”
姜小樓道:“我不會讓師姐輸的。”
“師妹要我傳的消息,聞道堂結課前,我會傳到浣劍峰。”
“有勞師姐。”姜小樓颔首道,“除了那條規則,師姐再加一句吧,就說……我或許已經學到了鑄劍峰的劍。”
王羽不可思議地看着姜小樓,“師妹真的學到了鑄劍峰的劍法?”
“……這是師姐不花錢能知道的消息嗎?”
“……”王羽沉默片刻,但并沒有提出要花錢買消息。隻是在分别前又告誡道,“我觀師妹事事行險,此乃不可為時方為之道,不宜時常如此。”
“我知師姐好意,但修道本就是一件不可為之事。”
乍聞此言,王羽看着姜小樓平靜的面色,卻覺得劍意凜然,自己仿佛在看一柄出鞘的仙劍。
姜小樓忽悠完王羽,才和林殊會和。
陸一刀依舊不在,回鑄劍峰的一路上,姜小樓都心不在焉,偶爾偷偷瞄一眼林殊。
二人一路無言,進了藏書閣之後,林殊才道:“有什麼話就說吧,不必藏着掖着。”
姜小樓一驚,很快撲上去抱住他的衣角,聲情并茂道:“師兄你可一定要幫我啊!有個凝氣巅峰的師兄他不要臉他以大欺小啊!你不幫我我就要上生死擂被他打死了啊!我死了我師父就沒有關門弟子了!以後誰來給我師傅養老送終啊!”
她醞釀了一路的情緒終于有了落點,死命擠了兩朵淚花出來。
“……”
一瞬的驚訝之後,林殊涼涼道:“你不是要設擂台,定賠率,五五分嗎?”
合着糾結了一路,就在想要怎麼抱他的大腿?
姜小樓吓得松開了手,一臉震驚,“你都聽見了?!”
“你們密謀得那麼大聲,我自然聽得清清楚楚。”林殊掃了她一眼,像是看出了姜小樓在想什麼,頓了一頓道,“……不過,好在周圍也沒有其他人路過。”
姜小樓被他這語氣拖得心裡七上八下的:“你吓死我了。”
她又扯住林殊的衣角,“那師兄你也要幫我啊!”
“你既然學了《鑄劍術》,又用了月曜石奠基,以你的實力,一個月後和凝氣巅峰對戰,難道還會輸?”
姜小樓讪讪道:“但是我若隻用凝氣五層的靈氣,再加上錘子和劍法,不暴露鍛體成果,就未必能勝過凝氣巅峰了。”
林殊疑惑道:“為何要如此?”
給自己增加難度很有意思嗎?
姜小樓先問道:“門内知道《鑄劍術》鑄身的人不多吧?”
“應該隻有幾個老古董了。”
“那就對了。”姜小樓道,“若是我隻用錘子和劍法,那麼旁觀之人隻會知道我是修了錘法,卻不知道我還鑄了身。隻要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其實學了鑄身之法,那我日後若遇到知道我底細的敵人,就可以憑着這一點來赢過他啊!”
她又有些遺憾道:“其實錘法若也能瞞着那便好了,可惜我當日說過我是一定要學錘的。不過,我可以再修一門不同的錘術,錘子就說是我師尊賞我的,日後錘子的品階能再提,但外人也是不知道的。”
林殊:……
他隻想到了姜小樓或許是要藏拙,卻沒有想到她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心黑,先是想陰一把浣劍峰賺靈石也就算了,這個未雨綢缪隐藏修為的想法,一般人能想出來嗎?一般人會在凝氣期想這種事情嗎?
也許隻有姜小樓這樣的人,才适合在現在的鑄劍峰修行吧。
林殊神色複雜,但終究未置可否。
“師兄,五五分!”姜小樓緊拽着林殊不放。
“……”林殊把拒絕的話放了回去,“成交。”
“謝師兄!”
姜小樓歡呼雀躍地去看道藏的時候,林殊卻走出了藏書閣,沉默地坐在正門陣法内。
藏書閣門前的一大片空地,其實才是曾經鑄劍峰弟子們練習劍法的場地。至于藏書閣内部的,隻是給一時興起想要交手的弟子準備的。
而今此地已被重重封鎖,也看不見人影與劍影。偌大鑄劍峰,竟也找不到一個習鑄劍峰之劍的人。
十日後,姜小樓終于能執劍而不被林殊打飛,聞道堂的課程也有了新的變化。
在外峰弟子們的景鴻桢肖像更新了幾十個版本之後,景鴻桢的講道課終于要結束了。
“好舍不得景師兄啊!”
不止是主峰弟子,外峰弟子也都是依依不舍的樣子。
“景師兄這麼好看的人,以後可就沒有免費看的機會啦!”
“隻看這麼幾天怎麼夠啊!”
“景師兄畫冊馬上就要販售了,姐妹們舍不得的一定要支援啊!雲師兄的也有!”
“花師兄的有嗎?”
“花師兄的也會有的!”那個販售畫冊的女弟子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淩霄峰前幾日來向峰主求丹藥了,我們把握住機會。”
旁聽了一切的姜小樓:……
其實整個聞道堂,最舍不得景鴻桢的就是她了。
景鴻桢走了,她睡覺的時間就這麼沒了,晚上得少一半的修行時間啊!
姜小樓既是痛心,但又沒辦法。
接替景鴻桢上課的可是她期待已久的丹玉峰課程,隻要她能學會煉丹,就能走二師兄的發财路子了!
這門課程和寶箓峰的課姜小樓是一定要認真聽的,絕不能錯過!
丹道課如期而至,授課的長老是一位丹玉峰的金丹真人,道号玄容。
玄容真人的授課水準明顯是比景鴻桢要更高的,姜小樓以自己來判斷,至少這一次她能聽懂了。
但聞道堂中認真聽講的人并不多,主峰弟子顯然不感興趣,外峰弟子裡面丹玉峰的早就學過了,寶箓峰的則是依然覺得與我無關。
無人上心,是因為丹藥和符箓并不在聞道堂結課的考核範圍之内,劍宗隻是設定了課程而已。
但姜小樓非常的認真,甚至還做起了筆記。
玄容真人的第一課,講的不是丹道,而是藥理。
“煉丹之道,手法第一,靈火第二,丹爐第三,藥草第四。但決定丹藥成敗的,就是這最末一位的藥草。學煉丹,也要從學靈藥開始。
修真界能用于煉丹入藥的靈植有數萬之多,一個合格的丹師,要學會分辨這些靈植,也要熟記靈植的特性,如何采摘儲存,根莖葉花各有什麼用法,不同種類的靈植若是相遇會有什麼反應。
當然,若是一品丹師,也可以一試用不同性質的靈植來改進丹方,但能做到這樣的人少之又少,都是丹道大師。”
玄容真人也不看聞道堂内東倒西歪的弟子們,自顧自講道:“若能煉出一枚止血丹,便可稱丹師。這是丹師的最低品級,須熟記常見靈植三百種。
這些靈植,分别為九葉草,草身直立,葉如鐮刀,金屬,可用于凝靈丹;毛南葵,橙色,根莖軟而葉直,木屬,可用于混元丹;白骨劍,形如掌骨,質地如玉,水屬,可用于凝靈丹……
……”
玄容真人将這些靈植特性一一道來之後,從儲物袋裡拿出幾株靈植來。
“這些都是我已經講過的靈植,在聽講的想必也已經學會了。我來點一個弟子來分辨一下。”
這下弟子們全都震驚地看着他,不是說好了外峰授課講師比弟子還會劃水,而且從不為難人嗎?
丢了一個驚雷的玄容真人也不往台下看,而是直接念出了一個準備好的名字。
“鑄劍峰,姜小樓。”
第16章
姜小樓炯炯有神聽課的眼睛和玄容真人對了個正着。
整個聞道堂的弟子都在看她,夾雜着或許是擔憂又或許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姜小樓日日在景鴻桢的課上睡覺,主峰早就有看不慣她的人了。見她被點名,景鴻桢的擁簇們心中竊喜。
丹玉峰的真人可不是和景師兄一個輩分的,還敢在課上走神,這一次姜小樓肯定逃不掉了!
衆人都在看姜小樓,姜小樓卻不像他們想象的那般慌張。
她胸有成竹道地:“葉長而紫,帶有鋸齒的是紫荊芥;淡藍色花,紅色葉的是紅常山;棕色絨毛,倒錐形的,是六八草……”
隻見姜小樓一一道來,玄容真人沒有反駁,那些丹玉峰的弟子們也微微颔首。
再看見姜小樓桌前的筆記,方才還在看笑話的主峰弟子俱是難以置信,原來玄容真人不是要為難姜小樓,而是欣賞她是個認真聽課的優秀弟子?
别看他們看熱鬧看得很歡樂,若是換了主峰弟子,未必有人能答得上來一二。甚至一些内門弟子根本就缺席了這堂課。
丹道課乏味且無用,遠遠比不上景鴻桢師兄的劍道課,為何會有人棄劍道而學丹道?
姜小樓當然不會解釋這些人的疑惑,她繼續道:“最後一種,五瓣黃綠色花,紡錘形果實,紅線狀葉,紫色根莖……我認不出來。”
衆人先是側目,但又聽見她緊接着道,“但是我猜,這是由秦桂、射皇,紫冬生,五葉茉莉,蜜油桂融合而成的。”
姜小樓的語氣并不确定,有幾種,她也隻是猜測。
主峰弟子裡面傳來一陣噓聲,“唬人的吧!”
“推斷不出來就不要胡說!”
“我看她就是在嘩衆取寵!”
然而此時,一名丹玉峰的弟子卻忽然問道:“師妹是怎麼看出來蜜油桂的?”
“果實雖不是蜜油桂的球形果,也沒有凝蜜于外,但花蕊可見蠟狀,是以我猜也有蜜油桂。”
那丹玉峰弟子贊歎道:“妙,妙極!我隻看出了前四種,卻并沒有發現花蕊不是秦桂的花蕊。”
這下衆人俱是駭然,丹玉峰弟子的話就是在印證姜小樓所言不虛,甚至比丹玉峰的弟子造詣更深,誰也再說不出嘲笑姜小樓的話,甚至還在反思自己是否太過狂妄。
玄容真君對這二人言論不置可否,看了姜小樓一眼之後,又拿出了另一株靈植。
這一株是肉眼可見的奇形怪狀,很明顯是由靈植融合而成,花半白半紅半綠半黃,葉一邊成絲一邊成紡錘狀,沒有果實,莖透明,可以看見裡面流淌着淡藍色液體。
玄容真君道:“你來說這株有什麼?”
姜小樓一怔,認真地端詳着那株靈植。
“肉茱萸,白醜花,無憂草,海葵,綠常山,卷地龍,朱旋複,将零香,雞尾絲……”
姜小樓分辨的速度越來越慢,直到報出了十六種靈材名字之後才停了下來,頓了一頓又補充道,“透明的莖,我覺得并不是靈植。”
玄容真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放課後來尋我。”
說罷,他竟直接離去了。
姜小樓被外峰的弟子們團團包圍住。
“師妹,你是怎麼招惹了玄容師叔的?”
“是啊,你剛來宗門,怎麼就把他得罪了?”
“玄容師叔超兇的!”
“你别吓着小樓師妹了,玄容師叔隻是性子不好,人不壞的。”
“我師姐上次擾了他煉丹,也就是被他在丹爐裡面關了半個月而已,等我師姐出來,就已經被煉成銅皮鐵臂啦。”
“我師兄被關了半年,已經練成銀皮啦!”
聽她們這麼一講,原本不怕也要怕了。
玄容真人是有什麼一言不合抓人關進丹爐的癖好嗎?
但她也想不明白,她一個剛入宗門的小弟子,連丹玉峰的大門朝哪裡開都沒有弄清楚,怎麼就又得罪了一位真人呢?
玄容真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要自己去尋他,那應當不是滅口,但是他要算什麼賬姜小樓一無所知,連滑跪都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跪啊。
姜小樓一臉郁卒,連接配接下來的劍法課都隻是草草打起了精神,散課後更是緊緊拉着林殊不放。
林殊無奈:“他說要見你,那必然是單獨會面。”
“但師兄你都能聽得見吧!”
林殊道,“我不會做出超出外門弟子範圍之事。”
“不用你救!”姜小樓道,一邊拿出一張符箓拍在他手裡。
“這是……”
“這是三師兄特制的二師兄救命符!萬一我要被關進丹爐了,你一定要通知二師兄來攔一攔啊!”
姜小樓一臉将要就義的悲壯,林殊也隻好颔首道:“好。”
若是他把姜小樓丢下,隻怕她那幾個平時不見人影的師兄們就都要冒出來了,是以他不得不去。
玄容真人就在聞道堂不遠處随手布下了隔音陣法。
這種法陣簡易便捷,可以隔絕化神以下的查探,實在是搞陰謀的必備品,姜小樓自覺若是和王羽密謀的時候也能有這樣一套陣法,林殊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路過了。但這套陣法唯一的缺點就是……貴。姜小樓隻能望而卻步,可恥地饞了一下。
玄容真人變出一套圈椅來,還未讓姜小樓坐下,姜小樓就已經先一步滑跪了。
“真人,若是我二師兄哪裡得罪了您,我代他給您叩頭!您大人有大量,不要遷怒于我這個小弟子啊!”
玄容真人一愣,卻是忽然摸出了一個茶盞來,裡面還淺淺的有一盞靈茶。
“頭也磕了,那就敬個茶吧。”
這也是道歉的禮儀?
姜小樓二話不說接過茶盞奉上前去,玄容真人接過來喝了一口之後,她才小心翼翼站了起來。
“這……就算了結了?您不會把我二師兄也關丹爐吧?”
她覺得此事可能與闫無情有關,但沒有事先通知闫無情,就是怕再搭一個人頭進來,師兄妹雙雙锒铛入爐。
玄容真人道:“與無情無關。”
“……?!”
“你身上有我的雞的味道。”
姜小樓一時間都沒能了解這句話,舌頭打結。
“……這,這是能說的話嗎?”
虎狼之詞啊!
“……”玄容真人淡淡看了她一眼,“吃了本真人的靈雞,還想賴賬不成?”
在他的眼神裡,姜小樓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
實在是因為她為了省出修煉的時間已經連着十幾天辟谷丹度日了,光聽見雞這個名字就已經眼睛發綠,自動回想起叫花雞的口感來。
來到劍宗之後,姜小樓統共就隻吃過鑄劍峰主的緻死點心合集和一隻沒有調料的烤鳥……
烤鳥?!
“想起來了?”
雖然那隻烤靈雞确實是她強烈要求鑄劍峰主才帶回來的,但是在這件事情裡姜小樓覺得自己是真的很無辜啊!
可玄容真人顯然并不這麼覺得,而是悠悠道:“本真人的靈雞有鳳凰血脈,吃着蘊靈丹長大的,光是它吃過的丹藥就已經是上千靈石了,你說,你該怎麼賠?”
他在明晃晃的坐地起價。
姜小樓本能地覺得玄容真人的話裡有水分,但他是苦主,又是真人,姜小樓隻是一個被訛詐的可憐小弟子,能奈他何?
姜小樓可憐兮兮道:“弟子……弟子給您做藥童還債……”
“本真人從來不用藥童。”玄容真人無情地拒絕了她,但又轉而道,“……不過還缺一個弟子。你頭也磕了,茶也敬了,就不問你願不願意了。”
姜小樓震驚到說不出話。
強買強賣啊!
“我……”
玄容真人認真道地:“我還沒有收徒。你在丹道上天賦不亞于劍道。若你願意離開鑄劍峰,你可以成為我的衣缽傳人,煉丹一道,傾囊相授,絕不藏私。劍宗十三峰,不會有人敢來招惹我的傳人。”
姜小樓知道玄容真人說的話發自内心,也很誠懇。丹師境界從不在修為,而且丹師們自成聯盟,得罪了一個就等于得罪了天下丹師。這樣的情況下,能成為一位丹師唯一的衣缽弟子,未來的道途定然是十分平坦。
“我不願意。”
玄容真人疑惑道:“為何?”
在他看來,他出的籌碼已經足夠打動任何新弟子了。
“你若留在鑄劍峰,是不可能一心修煉的。修道者當遠離這些俗世塵埃,若不然就隻能像你師兄那樣……你不必擔心你師尊,外峰之間向來有交換弟子的先例,我在金聲師兄面前也算有幾分薄面。”
……他偷你雞的薄面嗎?
都是當師父的,姜小樓那個收徒之後就閉關不出的便宜師尊,當然比不過誠心誠意的玄容真人。
可此事又不是這麼算的。
“丹道是一條通途,卻不是我追求的道。”姜小樓信念感滿滿,眼神發光,“我是一定要掄大錘的!”
若是她做了一個丹師,别人不敢得罪不假,卻也再也不可能得到吊打鈞弦峰的力量了。修道之路,從來不應該求平坦!
“你……”玄容真人依稀想起來他也是聽過這個傳聞的,見姜小樓對大錘熱愛的模樣,思及自己對丹道的赤忱,也無法打擊她,隻道,“既然如此,那便罷了。”
他站起身來,準備結束這段對話,卻聽見了一聲“師父”。
姜小樓正眼巴巴看着他。
“那個……頭也磕了,茶也敬了……”
第17章
玄容真人冷笑一聲:“你還賴上我了不成?”
姜小樓絲毫不覺得尴尬,讨好地笑道:“我和我二師兄很像的,您不考慮一下?”
闫無情能被丹玉峰長老手下,師兄妹一脈相傳,她自然也能。
至于被玄容真人黑臉,丹師都是這種脾氣,若能拜一位這樣的丹師為師,姜小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顔面。
“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然也不會說這樣的話。”玄容真人看向姜小樓的眼神帶着微妙的憐憫,“無情和你不一樣,你也不要和他一樣。我的話一直作數,若你做出了離開鑄劍峰的決定,盡管來找我。”
姜小樓一怔,問道,“那我還能向您請教丹道上的疑問嗎?”
玄容真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可以。但依丹師規矩,不能得真傳。”
說罷,他收起陣法離去。
姜小樓從陣法裡出來,就看見不遠處的林殊和闫無情。
“二師兄?”
她眼神和林殊交流了一瞬,林殊搖了搖頭。
林殊并沒有用那張符箓。至于闫無情來意如何,他也不知道。
闫無情依然闆着臉,隻有因為禦風而淩亂的衣角才能看出來他其實是急急趕過來的。
玄容真人那句關于闫無情的暗示姜小樓還沒想明白,乍一見闫無情,不由愣了一瞬。
為何不要和他一樣?
闫無情問道:“玄容師叔找過你了?他說了什麼?”
“真人問我願不願離開鑄劍峰拜他為師……我當然沒有答應!”
師兄都問了,姜小樓自然要直言,再表一表忠心。
然而闫無情聽到這句話,看起來也沒有高興到哪裡去。
他不知道姜小樓和玄容真人的對話始末,隻是用一貫冷漠的語氣道:“你應該答應他的。”
姜小樓不解,“為什麼?他要我離開鑄劍峰才能拜他為師。”
她茫然地看着闫無情,不明白他是緣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若是姜小樓答應了玄容真人,那其實就可以視作叛離,在任何地方,這都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事情。
“鑄劍峰不适合你。”闫無情沉着臉道,“師父閉關之前曾經叮囑過我,若是玄容真人要求收你為徒,便讓你随他走。既然你拒絕了……”
他頓了一頓,沒把話說出口。
這是鑄劍峰主的意思?
姜小樓完全不明白鑄劍峰主這是在想什麼,鼓勵本脈弟子叛離,對他能有什麼好處?
她沒有看到,在他們二人身側的林殊聽聞此言,臉色卻微微一沉。
闫無情又道:“玄容師叔那一脈丹師傳承艱難,因為那一脈都是冰靈根,丹法奇詭,但也能煉出常人不能煉的靈丹,在修真界地位很高。若能入玄容師叔門下,于你而言是一件幸事。”
他還在鼓勵姜小樓拜師玄容真人。
姜小樓不語,卻是想到了一件她方才沒有想到的事情。
冰靈根在修真界确實是數目稀少,整個劍宗也隻有她一個,是以她是奇貨可居,玄容真人說出一直作數的話也不奇怪,不然換另一個人,哪怕是丹道天才,丹師被拒絕了一次也絕不會提第二次。
那她剛入門那日,鑄劍峰主烤了玄容真人的靈雞,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就算玄容真人在閉關不知道宗門内有一個冰靈根,等他發現自己的靈雞被吃了之後,也會發現新弟子裡面有一個這樣的資質。這一脈傳承不易,他一定志在必得。今日他就是準備好了要先為難或者考察一下姜小樓,再讓她拜師。
鑄劍峰主又給闫無情下了那樣的吩咐,就像是他早已預料到了一樣。但他這樣吩咐了又自己跑去閉關,也不說什麼時候出來,完全不管後續,這又是為什麼?真心也好,試探也罷,總不能扔個雷就跑了吧?
她這個便宜師父,真的讓她越來越不懂了。
闫無情把姜小樓和林殊送回鑄劍峰,最後道:“玄容師叔那裡你再考慮一下,我也會去勸說他。小師妹……我不希望你是我的小師妹。”
說罷,他就匆匆走了。
姜小樓楞在原地,簡直想給他一錘子。
闫無情最後那句話其實不算傷人,姜小樓也沒有很傷心,她隻是怒火噌得一下就上來了。
因為景鴻桢那個狗東西也這麼說過!
夢裡那個姜小樓靈根出問題的時候,景鴻桢就是這麼勸她離開鈞弦峰的,一臉的大義凜然,滿身的浩然正氣,然後用那種看似關切但其實最傷人的話來勸她。
什麼留在鈞弦峰對她不好,劍尊弟子太招人恨了,不如離去。當然如果能把修為留下那就更好了,乖乖做個凡人吧。
信你個鬼!
景鴻桢當然是不懷好意,隻想趕走這個讓他蒙羞的師妹。但姜小樓也知道,闫無情和他不一樣。
闫無情一路上隻憋出來這麼一句重話,甚至都不敢看姜小樓的反應就跑了。
想當個趕她走的惡毒師兄都當不好,隻能靠冷着臉來掩飾情緒。
姜小樓沒有是以怨他,隻是還是很氣罷了。
一個兩個的,包括鑄劍峰主,全都拿着自己的主意來安排她的道途,就算是出發點是為她好,可憑什麼呢?
林殊忽然道:“他的劍心被人摧毀過。”
“有人折了他的劍,碾碎了他的劍心,讓他從此以後再也無法重歸劍道。”
林殊語氣淡然,像是不知道自己砸下的是一個怎樣的驚雷。
姜小樓猛然睜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看着他。
這就是玄容真人說讓她不要和闫無情一樣的原因嗎?
折斷劍修的劍,摧毀他的劍心,這是斷道之仇,下手的人何其狠毒!
她艱澀地問道:“……是因為他學了鑄劍峰的劍法?”
“對。”林殊颔首,“是以,他才要你離開。那個丹師是凝冰一脈的丹師,如他所言,這機會确實不錯。”
他一邊說着不錯,一邊語氣裡卻帶着嘲諷。
“……是浣劍峰的人幹的嗎?”
毀其道,卻沒有要了他的命,更像是為了斷此劍一般。這樣的事情,隻有懷有仇恨的對手才會去做。
“也許是。”林殊道,“現在你知道了這些,你打算怎麼做?去那個丹師的門下嗎?”
姜小樓肅然道:“當然是坑光浣劍峰的靈石,再打爆他們了!”
林殊沒有表情地表示了肯定,“不錯。”
林殊往藏書閣的方向走,姜小樓也颠颠跟了上去。
她做出決定的時候并沒有猶豫。
且不說她已經在鑄劍鋒得到了主修功法《鑄劍術》。另一事闫無情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鑄劍峰現在有這一位祖師在,浣劍峰若是真的欺人太甚,林殊會放着不管嗎?藏書閣有三百道藏,玄容真人有嗎?
她要是就這麼跑路了,那才是大傻子一個。
“劍法之道上,我隻能再教你一劍。”
林殊手執木劍,劍意卻已然散發出來。
“此劍無名,亦找不到傳承跟腳,我也并不算真正學會了這一劍,隻是借用一二,你看好了。”
姜小樓目不轉睛看着他,隻見林殊執劍,卻是直直向她劈來,姜小樓一驚,然而她避無可避,動彈不得,甚至心中也有隐約的感覺——這不是她能躲開的劍,或者說,這不是能躲開的劍。
她站在那裡,劍意繞頸而過,就像是真的被殺死了一次一樣。
姜小樓緩過神來,才意識到背後已經滿是冷汗。
她明白林殊所說的他也沒有學會這一劍的意思了,就如同林殊教學的方式一樣,他一定也曾被這樣的一劍的劍意斬過,才能以劍意來影響姜小樓。
“此劍……何人可以一戰?”
姜小樓怔怔問道。
當世公認的劍法至強是劍尊重華,恰好她有被重華斬過的經曆。
劍尊很強,但并非不能敵。
此無名劍卻非如此。
“這就吓破了膽?”林殊平靜道,“這一劍的主人,已經被殺死了。這些事情離你還遠,你隻要練好你的劍。”
“世上沒有不可戰之人,縱然是……”
林殊忽然收住了聲,不過姜小樓也沒有注意到。
姜小樓深感慚愧的是她居然真的被吓到了,但又很快痛下決心一定要在擂台之前學會此劍。
這一劍很适合她的要求,尤其是在以低境界對戰更高境界的時候,因為它并非由劍氣來決定高低,姜小樓甚至懷疑,若是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能領悟幾分劍意,也能逆伐修道之人。
姜小樓執木劍,回憶起林殊一劍襲來的感覺。
這感覺當然并不好,就像是在反複回味自己是怎麼被殺死的一樣,但是那一劍的劍意,也就在此之間。
姜小樓額頭上沁出冷汗,閉目神遊一般,向前推出了一劍。
林殊一直在一旁看着她,有些微訝。
這一劍看起來不倫不類,失其形,缺其神,但已經有了“意”。
這與劍道天賦高低無關。縱然是天生劍心,在這方面也沒有優勢。
這代表着姜小樓的意志已經能和這一劍的劍意相融,然而她還是第一次學到此劍,這樣的人,即使是在他那個年代也少之又少。
第18章
“夠了。再繼續下去你會受傷。”
林殊叫停了姜小樓的練習。
“你在凡間,是什麼人家出身?”
姜小樓不解他問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如實道,“我是個被乞丐養大的孤兒,說不上什麼人家。”
對自己的出身,她并沒有什麼要避諱的。仙凡有别,除非是景鴻桢那樣的皇子,否則凡間的身份帶不到修真界來。
姜小樓不會因為自己是一個乞兒而有什麼自卑,若不是老乞丐姜老頭撿到她,隻怕被人遺棄的姜小樓早就沒命了。
她出生長大的那幾年戰事接連,能活着就很不易,家破人亡的流民曾經也是鄉裡的富戶,高高在上的皇室也可能被叛軍屠空,姜小樓能被老乞丐拉扯大,就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
正是因為在凡間見過的災難太多,老乞丐去世後,姜小樓才會一心求仙緣。
但隻是,這些在凡人眼裡高高在上的仙人,名利欲面前,其實和凡人也沒有什麼兩樣。
林殊低聲歎道:“……難怪。”
若是姜小樓是凡塵裡被人呵護的小女郎,進了劍宗又有師兄們照顧,修道之途一帆風順,劍宗之内一家獨大,無人打壓為難,那麼她是不可能與這一劍有任何共鳴的。
就像……當初的那些鑄劍峰弟子一樣。
順境出天驕,逆境出妖孽。
他為什麼總是不自覺地在幫姜小樓,也許隻是因為看見了一些當年不曾見過的東西。
姜小樓在洞府内睜開眼,靈氣運轉,已經自然而然地突破到了凝氣七層。
這比她的估計還要更早一點。
在這些天日複一日的錘煉裡,她的身體強度已經能媲美玄階寶器,但這是姜小樓藏得最深的底牌,輕易不能為外人所知。
除此之外,就是她無比期待的寶錘了。
錘身已經成型,不同種類的金屬反複熔煉了之後,隻留下漆黑的錘子,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靈物自晦,這柄錘子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夠不到定品的邊緣。
但姜小樓身為寶錘之主,當然知道這柄寶錘的厲害。
《鑄劍術》以錘鑄身,寶錘永遠比鑄身要更高一個品階,也就是說,這至少是玄階寶器了。
寶錘還未生靈智,但早已和姜小樓心意相通,從她開始修行《鑄劍術》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決定了這會是她的本命靈器。
姜小樓在這個時候想到了一個問題。
“我看人家的本命劍都是有名字的,你……要不就叫大錘?”
修真界給寶物起名字其實都是依據寶物的性質來的,但姜小樓覺得這樣不保險。
帶了“海”字的一聽就是水屬,帶了“紅”和“火”的自然是火屬,更不要提什麼“炫光鈴”、“降魔珠”,簡直是把法寶的弱點往對手臉上糊。
若是百川峰主對敵,上來就說“此劍名入海”,那何人不知他是水靈根修士呢。
但她姜小樓就可以說“此錘名大錘”,至于她的錘法屬性如何,專精何道,就讓他們猜去吧。
姜小樓把寶錘收了起來,準備去聞道堂。
玄容真人的丹道課隻教了一些理論已經結束,下一堂課是符箓,授課的也是一個熟人。
正是陸一刀托付的那名女修譚友雲。
比起丹道,符箓一道因為入門更容易一點,也更實用,還是有很多人在聽的。
譚友雲筆走龍蛇,畫了幾道符箓出來。
“止血符,聚靈符,水靈符。此三種基礎符箓,隻要學會其形狀,就能以靈氣刻畫,是最适合我等低階修士的。”
符箓之道,就是講靈氣化絲,又借着筆刻畫在符紙之上的過程。常見的符箓所需要的紫砂紙和丹砂,其實都是為了提高靈氣畫符的成功率,而若是符箓一道的大師,是可以不假借于物來成符箓的。
聞道堂下發了符紙,衆弟子都在嘗試着。
很快就有人發出懊惱的歎息,黃色的符紙自動燃燒了起來——這是靈氣不穩,使得符紙自毀。
姜小樓還不太會寫字,執筆勾勒聚靈符,卻意外得很順利。
下筆時候毫無凝滞之感,亦沒有中斷。
“我莫非是一個符箓一道的天才?”
“……”林殊及時地打壓了她膨脹的自信,“畫符在于控制靈氣,你畫得穩,是因為你已經能控制靈氣穩定。”
“是因為……劍不能丢?”
“對。”
姜小樓這才轉過彎來,意識到自己是想太多了。
林殊那十日的訓練,就是在讓她學會如何穩定地将靈氣化為劍氣,執劍不松。
低階弟子大都看中修為和靈氣數量,反而會忽略了這一點。林殊是高屋建瓴,是以從這裡教起。
修道之路,果然是從拜師入山門那一刻拉開差距的,正如外面的散修苦苦追尋,或許也換不來這樣一堂符道之課。
姜小樓繼續畫符,然而就在她穩穩畫完的時候,變故突生。
她手中的符紙在落筆後直接自燃了起來,在姜小樓反應過來就已經化成了灰燼。
林殊毫不留情地嗤笑道:“符箓一道的天才?”
姜小樓若無其事又拿了一張符紙繼續畫。
這一次她換成了止血符,而且依然手很穩,靈氣絕對不抖,等她畫完最後一筆,符紙又一次燃燒了起來。
姜小樓不信邪,但等她用完了自己的符紙,又用掉林殊剩下的符紙之後,就不得不認命了。
叢睿珍自認是個寶箓峰弟子可以指點姜小樓一二,但在她看完姜小樓畫符的過程後,也放棄了,“師妹的問題不在于下筆。”
姜小樓的流程很标準,就是沒有辦法成功,問題在哪,叢睿珍也看不出來。
靈墨和符紙都是一樣的,沒道理姜小樓就畫不出來。
“我可能就是和符箓一道不合罷了。”
想到有一條賺錢之路就這麼對她關上了大門,姜小樓不由悲從中來。
林殊卻沒覺得有什麼可惜的,甚至認為這對姜小樓是一件好事。
“道在于一。”
姜小樓什麼都好,就是太貪心。
“我窮啊!”
若是能給她一座靈脈和頂尖的靈材,她直接閉關修煉鑄劍術再也不出關了,還用得着琢磨這些?
姜小樓面前堆起了符紙的灰燼,也就不再試了。譚友雲還在忙,姜小樓想着不如回峰請教一下陸一刀。
符箓之道,她還是眼饞得很。
幾人都沒有發現,姜小樓畫符其實是成功了的——但符箓很快自毀,就好像是天地不容。
與此同時,浣劍峰。
“賈師兄,百川峰濮懷求見!”
濮懷站在一處洞府之外,遞上了百川峰首席的拜帖。
片刻後,洞府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浣劍峰首席賈良才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問道,“濮師弟何事前來?”
濮懷道出了準備了一路的腹稿,“賈師兄,鑄劍峰此次收徒大典又收下了一個天生劍心的弟子,不知您是否知情。那姜小樓已經被鑄劍峰主設為首席弟子,極其嚣張,仗着身份奪去了普通弟子的資源……”
這時賈良才打斷了他的話,“若是因為月曜石,濮師弟就不必再多言了。宗門的靈材配置設定有宗門的規矩。”
“我并沒有是以對宗門有怨……”濮懷急忙解釋道,“師兄是否記得,門規裡有一條,五階以内可以任意挑戰首席弟子。隻要她出了聞道堂,我就會與她賭上月曜石擂台一戰……但是鑄劍峰靈器多,我擔心我未必能勝,請師兄助我一二……”
“擂台都是生死擂,我隻要月曜石,但貴峰弟子若能勝,便能對那姜小樓為所欲為……”
“夠了!”賈良才皺眉道,“師弟這是想把我浣劍峰當槍使?”
見他已經是薄怒,濮懷惶恐道:“我絕非此意……”
然而他沒能說下去,就已經被賈良才一揮袖送出了洞府。
“看在陶首席的面子上,你自行下山去罷。”
濮懷一咬牙,但也沒有别的辦法,隻能灰溜溜離開浣劍峰。
賈良才的洞府裡,另一人顯出了身形。
正是浣劍峰二師兄紀天澤。
“當初說要用這個濮懷的時候,師兄可曾想過他也會反過來想利用浣劍峰?”
賈良才一臉的厭惡,“此人貪得無厭。”
“若非如此,你我也不會選中他……但他的提議卻是不錯。首席弟子的規矩……我竟也沒想到。”
“五階以内挑戰首席的規矩是規矩,但到底是勝之不武。這樣的手段,濮懷能做,我峰不能。”
“宗門定下這條規矩,就代表着承認了首席弟子的能力是遠超同階弟子的。”紀天澤并不贊同賈良才的話,“若有人以此來挑戰師兄,師兄可會畏戰?”
“……你想做什麼?”
賈良才心知他這個師弟因為一些原因,對鑄劍峰的怨恨是整個浣劍峰最深的。隻要能抓住機會,鑄劍峰上下,紀天澤一個也不會放過。
“讓凝氣巅峰的弟子們動一動。生死擂台,無論出什麼意外都是正常的。”
賈良才警告道:“宗門禁止自相殘殺。那弟子才剛入門,你不要起這些心思。”
“我不要她的命。她既然一心用錘,不論是真是假,我們碎了她的劍心就是了。”紀天澤冷笑道,“劍心已碎之人,還能承劍嗎?”
第19章
鑄劍峰,藏書閣。
距離聞道堂結課還有三日之時,姜小樓終于能将那無名劍完整地用了出來。
林殊這幾日不再與她對戰,而是在一邊看書。
“師兄,”姜小樓湊上前去,“藏書閣裡有錘法的書嗎?”
林殊微微擡眼,“我已經告誡過你,道在于一。”
若是換做旁人,他是不會說第二次的。
姜小樓無辜道地,“我知道啊,我的‘一’,當然就是錘子了。”
林殊深深看她一眼,而後道,“以酉開頭的都是外道,你可以去瞧瞧。”
“謝師兄。”
不論林殊心中如何作想,姜小樓已經歡喜地來到那一排書架旁。
誠如林殊所言,那一整排都是外道,有許多看起來很偏門的功法,比如《血煉魔爪》、《合歡秘錄》這些聽名字就不像是正道功法的功法。
姜小樓找到錘法的那一類,雖然并不多,但也有數十本。
“《雷霆錘》動靜太大,《土仙錘》靈根不合适……”
姜小樓非常惋惜地将這兩本放了回去。
前者描述的以錘引雷之法威力巨大,對靈根沒有要求,但是引天雷太過行險,用雷法的修士又稀少,修行了這一功法,隻要雷霆一落下,旁人用排除法也能猜出是誰。後者則是引土地之力附于錘上,攜地脈重壓,姜小樓眼饞的很,可惜此功法要求對地脈親和度高的土靈根,她是徹底沒戲的。
至于别的幾本……
姜小樓忽然眼神一動,從書架抽出一本沒有書脊的功法來。
封頁上扭扭曲曲寫了三個大字《禦靈錘》。
姜小樓翻開第一頁,又迅速合上。
“師兄,這裡有很多道原嗎?”
她差一點就陷入感悟裡面去了。
“沒有。”林殊否認道,“外道秘籍都是偶然得來,也不會刻意去收集原本。”
“我知道了。”
望着高高的書架,姜小樓有些小失望,但能淘到一本,其實也已經很幸運了。
能達到道原層次的功法,絕不會劣質,要知道那些低等功法是無法觸及到“道”的層次的,就算是原本也和普通的功法沒有差别。
“你選了什麼?”
姜小樓給他看了一眼,“《禦靈錘》,我覺得是好東西。”
“禦靈啊,”林殊像是想到了什麼,“難怪是□□原。以這二字開頭的功法全是帶有道韻的善本……”
但他話又一轉,打擊了一下姜小樓,“可是每一本的道韻都是一樣的,雖然修行的人不多,但也從來沒有弟子修行成功過。”
“……道韻為何會是一樣的?”
“因為不論是《禦靈劍》、《禦靈刀》、《禦靈槍》……本質上都隻是禦靈之法,冠以兵器之名,倒像是為了傳法所做的。這個系列藏書閣裡大約有幾十本,我竟也不記得裡面有一本錘法了。”
姜小樓有點氣餒,但并沒有放棄,“我還是覺得這是好東西。”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純粹的直覺。
林殊也沒有堅決勸阻她,“你可以一試。這本你可以帶走,藏書閣裡不缺禦靈法。”
在他的語氣裡,甚至還有一絲不着痕迹的嫌棄。
姜小樓帶着功法回了洞府,迫不及待地開始領悟。
不論林殊怎麼說,她還是莫名其妙地覺得《禦靈錘》是好東西。
單單從幾十本有道韻的原本來看,這本功法就來自于了不得的地方。
至于林殊所言的沒有弟子能修行成功,姜小樓信了,但不會是以就死心,若是她也不能成功入門,不過是浪費一個晚上罷了,她還消耗得起。
姜小樓打開《禦靈錘》的原本,陷入對功法的領悟之中。
兩個時辰後,她才抽身出來。被她命名為大錘的寶錘浮現,随着姜小樓的心意而動。
“妙!此法妙不可言!”
姜小樓不禁脫口贊歎道。
在她親身修煉過之後,才知道林殊為何說這本質上都是禦靈之法了。
寶器有靈,禦靈就是通過靈氣的交融,讓己身和寶器交流融合,以達到駕馭寶器如駕馭自身一般的境界。
姜小樓和大錘通過《鑄劍術》的修行本身就心意相通,但在修煉過《禦靈錘》之後,卻明顯能感覺到與之前的不同——如果說從前是如臂使指,那麼如今的感覺就是大錘像是身體的另一個部分一般,不分你我。
這樣的功法若是洩露出去,一定會引氣天下器修的瘋狂。禦靈之道,實在是妙不可言。
而這一本叫作《禦靈錘》,也不是在标題诓人,除了禦靈之道外,的确是一門攻殺性質的錘法,品質也不低。
姜小樓依着功法的要求練習,直到靈氣消耗大半才停了下來。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林殊說此法沒有人能修成,他沒必要說這種假話。
“……但是有道原在這本功法入門很容易啊。”
姜小樓并沒有遇見什麼瓶頸,直接就修煉成功了。
“我……算了,我不可能這麼天才。”
一定是之前那些弟子不夠用功!
聞道堂結課日如期而至,許久未見的景鴻桢也出現在了講堂上。
“此次聞道堂結課小比由鈞弦峰主辦,還望諸位師弟師妹們多多包容。”
景鴻桢微微笑着,台下的弟子們已經在瘋狂鼓掌。
姜小樓瞄了一眼,已經發售了景鴻桢畫冊的那個弟子又在用驚人的手速畫景鴻桢的肖像,還特意标注了最新版本。
她打起精神來認真聽着,景鴻桢已經講到了台下弟子們最在意的地方。
“此次小比分為文試和武試兩個部分。第一日文試,考察對劍道的了解程度,後兩日是武試。
武試第一日分組積分賽,考醬油簽定小組,共十組,擊敗一個同組弟子可以得到一點積分,小組内積分最多的弟子可以進行到下一輪。
武試第二輪,出線的十名弟子兩兩抽簽進行擂台戰,決出第一。
為了保證公平,武試禁止使用非自己制作的丹藥、符箓、陣盤等等外物,若有定品靈器,需要封印到無品級才能上場。
文試和武試第一名可以累積十分,其餘遞減,以最終積分相加進行排名,若有積分相同,則要再進行一場擂台戰,決出第一。
以上就是小比規則,有什麼問題嗎?”
立刻有人問道:“若是武試抽簽第一輪将兩個能進入前十的強力弟子放在同一組,那豈不是有一人要白白失去出線的機會?”
“是的。”此時開口的卻是笑眯眯的雲昭,“運氣也包括在考核範圍内。武試第二輪,也會有兩個輪空的機會。”
此言既出,台下又是激烈地讨論了起來,有人覺得不公,也有人覺得景鴻桢說得有道理。主峰弟子心高氣傲的居多,多數人都想争一争前十,但也有人覺得事不關己。
又有人問道:“文試的考核範圍是什麼呢,師兄可否詳細說一說?”
這是在等着景鴻桢劃重點了。
“道無範圍,文試考核也沒有固定題目,”景鴻桢打破了他們的幻想,“本次文試形式與以往大不相同,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與以往不同,就代表着師兄師姐們的情報沒有什麼用處了。有些聽了以往的經驗,為了文試準備許久的弟子聞言,臉上盡是遺憾之色。
“一切外物,隻要是自己制作的都可以使用嗎?若有人能做出定品的靈器呢?”
雲昭道:“隻要是自己制成的都可以用,若是能做出定品的靈器,那也可以不被封印。不過,能制出黃品的靈器,就已經是煉器大師了。”
提問的弟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有些愚蠢的問題。靈器定品何其艱難,若有這樣的大師,也絕不會在這群新弟子裡面出現。
主峰弟子還在盡可能地将每一條規則的細則落實,外峰這邊自覺此事與自己無關的弟子們已經開始分享肖像了。
被迫收下了一本花熠然圖冊的姜小樓:……
等到疑問都解決得差不多了,景鴻桢才繼續講到了姜小樓最感興趣的話題,“本次結課小比前十名的獎勵相同,可以在宗門庫房挑選一樣黃品靈器,名次在前的可以先挑選。除此之外,第一名可以額外獲得一枚悟道石。”
景鴻桢又補充道,“悟道石珍貴,隻有在仙魔戰場上才能擷取。這一塊本是師尊給我峰師妹的獎勵。但此次聞道堂由我鈞弦峰授課,是師妹主動要将悟道石拿出來作為小比的獎勵,公平争奪,還望大家務必要珍惜這個機會。”
有人不由贊歎道:“江師妹高義!”
悟道石這樣的寶物,江聞月肯拿出來,确實能稱得上一句高義。就算是因為她有奪得第一的自信,但萬一有意外,她就會失去這枚本身屬于她的至寶。這東西又是仙魔戰場的特産,劍尊縱然是再寵愛小弟子,一時半會也無法再給她第二枚了。
對于普通弟子而言,悟道石是凝氣階段根本無法接觸的寶物,江聞月肯給他們一個公平争奪的機會,就已經讓他們很感激。
江聞月被主峰弟子團團圍住之時,姜小樓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這就開始造勢了?
沒有人能比她更清楚江聞月有多擅長這樣的手段。她就是通過這樣的小恩小惠一路在劍宗弟子裡面營造出鈞弦峰親民天才的形象。姜小樓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費力做這樣的事情,但也知道江聞月所圖謀的絕不是小事。
鈞弦峰峰主劍尊不問劍宗事物,徒弟們卻一個比一個長袖善舞,也是很有意思。
說不定,江聞月就是想當劍宗的掌門呢。
但不論她圖謀什麼,悟道石,姜小樓是勢在必得!
和她心思一樣的人不在少數,一時間聞道堂内氣勢洶洶。
見該講的也講了,氣氛也烘托得差不多了,景鴻桢道,“三日後,就是結課小比,請諸位做好準備,所有弟子不得缺席。”
接着,他又笑道,“不論如何,恭喜你們從聞道堂畢業了。”
歡呼聲震天響起,就是姜小樓,也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第20章
陸一刀站在姜小樓的洞府前面,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
一刻鐘後,他觸動了洞府的陣法。
“小師妹?”
這一次姜小樓開門出來的時候,陸一刀終于穩在了原地。
“明日小比,我送你們去聞道堂。”陸一刀猶豫了一下,又問道,“你現在修為幾何了?”
“凝氣五層。”
姜小樓眼睛眨也不眨地報出了她早就準備好的數字。
“這麼快?”陸一刀微訝,但也放心了一點。
他樂呵呵道地:“聞道堂結課,你也不必太緊張。前十也不過黃品靈器而已,算不上什麼,宗門内的黃品靈器都是弟子們用不到才會上繳的,沒什麼好貨。無争這幾日不在,等他回來了,你說要什麼讓他煉什麼。”
姜小樓十分心動……但沒有應下,“不好如此勞煩五師兄。但我若是想要向五師兄請教一些靈器的問題,可以嗎?”
她近日在思索,若是能有器修大師的指導,能不能讓她的大錘再上一層樓。
“當然。”陸一刀道,“你若想學符箓,也可以來找我。”
他很想知道有一個虛心求教的乖巧師妹是什麼感覺。
姜小樓面不改色道:“一定的。”
……就是可能要排到錘法,煉丹,煉器的後面了。
其實她最初的時候是将符箓優先排在錘法之後,因為此道既可以攻殺也可以防守,還能有很多實用功能,而且三師兄是姜小樓接觸最多,也是師兄裡面看起來性格最好的人。
但誰能想到,姜小樓符箓課以來,一道符箓也沒有成功過……簡直堪稱符箓課之恥,已經徹底自暴自棄了。
可能是授課的譚師姐給她留了一點面子,才讓陸一刀至今保持着一無所知的樂觀狀态。
陸一刀并不知道姜小樓的心虛,依然樂呵呵地掏出了一個儲物袋。
“裡面是我這幾日畫的符箓,還有二師兄給你的靈丹。”他擠了擠眼睛,“二師兄就是面冷,你别和他計較。”
“我知道。”姜小樓道,“……但是就不必了,師兄上次給我的我也沒有用。而且此次小比也用不到。”
“怎麼還有人嫌符箓多的?用不到你不會屯着嗎?就算不用,也一定要留一張防護符在身上。都給你标好了,别舍不得。”陸一刀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丹藥是二師兄托我轉交給你的,你若不收,那二師兄豈不是要找我事情。”
他不管不顧地把儲物袋往姜小樓手裡一塞,禦刀跑得飛快,隻遠遠地留下一句話,“明日寅時,别忘了!”
陸一刀跑了,姜小樓握着被強行塞過來的儲物袋,還是打開來看了看。
各種防身符箓,幾瓶丹藥,都分門别類放好,還有一些靈石,陸一刀方才卻沒有說。
姜小樓輕輕歎了一口氣。
在面對好意的時候,她其實一直是在下意識逃避的。
姜小樓乞兒出身,無父無母,隻和一個老乞丐相依為命,從小就知道世上沒有什麼能平白得到的東西。
師兄們固然不會期待她的回報,但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收下嗎?
若她能,那她也不是姜小樓了。
姜小樓不清楚前事,但就這些時日的經曆也能明白鑄劍峰一脈在劍宗看似超然,實則危機四伏。
然而她那便宜師父固然是丢了本功法就把她放養了,但師兄們卻沒虧待過她,林殊給她的東西更是無法衡量價值。
是以,姜小樓也沒有辦法放下鑄劍鋒一脈。
回到洞府裡面,姜小樓盤腿坐下,鑄劍術自然運作,大錘飛起,而她面前放着的,則是一冊道原。
這兩天裡面,她都在嘗試用這樣的方法,試圖達到在悟道的同時修煉。
這要多虧了禦靈之法,她才能熟練地禦使大錘,對心神的消耗變得微乎其微。
道韻充斥于腦海之中,又引動着靈氣流轉,一個大周天後平複,姜小樓身上的靈息湧動,又突破了一小截。
隻差一絲,她就是凝氣八層了。
這固然與她的苦修有關,但姜小樓隐約察覺到,這樣的速度還是快了些。她下意識地撫摸着鑄劍峰主給她的玉玦。
若能定品,這也至少是地品的靈器了。姜小樓與林殊反複試過,終于能讓她的修為表露在外之時與真實修為差上兩階。
“聞道堂第一……應當是夠了。”
姜小樓把玉玦收好,閉目凝神,繼續修煉着。
姜小樓放下道原,在身前揣了兩張護身的靈符之後才出了門。
陸一刀的話給了她啟發,靈符可以不激發,但不能沒有。
不然在宗門裡自以為安全卻突然被襲擊,那豈不是很冤。
陸一刀等在外面,但在他開口之前,姜小樓及時道:“師兄,我不怕,也不緊張,也不缺錢,也不在乎輸赢。”
陸一刀滿腔的關懷無處安放,不由移開眼神看了一眼林殊,被林殊用眼神拒絕。
他委委屈屈地和大刀貼了貼。
三人到了聞道堂外面,此處已經臨時開辟出一座考場來。
“師兄。”姜小樓回身望了一眼。
“怎麼了?”
姜小樓道:“你别緊張。”
姜小樓和林殊都很淡然,陸一刀看起來才是心态最糟糕的那個人。
“我能拿第一的。”姜小樓拍了拍陸一刀的手,“你信我一下。”
“……為兄當然信你了。”陸一刀将信将疑,但不好在這個時候打擊姜小樓的積極性,“去吧。”
姜小樓和林殊走進了考場。
第一日文試,一人一桌,桌面上已經放好了筆墨,但有些奇怪的是,在進門之時,對弟子們沒有任何的限制,連儲物袋也不收。
一聲鐘響,景鴻桢出現在考場前面。
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繡金的衣裳,衣袂隐約反着光,在姜小樓看來,非常之花哨。
景鴻桢先宣告道:“此次文試并沒有試卷。”
考生們一片嘩然,姜小樓也眯起眼,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維持秩序的一位長老大聲道:“肅靜。考場不得出聲。”
“你們或許也覺得奇怪,為何文試不禁作弊手段。”景鴻桢賣了個關子,“因為此次文試,沒有任何作弊的機會。就算你們能聯系上場外的弟子,也無法從他們那裡得到幫助。”
景鴻桢一拂袖,一座石碑出現在了考場前面。
在見到這石碑的瞬間,衆弟子全部都失神了一瞬。
道韻沖擊着他們的心靈,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去悟道。
景鴻桢并不訝異,像是早有預料,出聲打斷了這個過程,“本次文試的正式考核内容是,從這塊劍碑的碎片上,領悟此碑文暗藏的劍道,并書寫出來,限時兩個時辰。評分将由九峰長老商議決定,不必擔心不公平。”
這确實是能完全杜絕作弊的方法。
劍碑玄妙,每一塊碎片都包含劍道至理,但碎片隻有親自目睹參悟,才能領悟碑文中的劍道。道法通玄,不是靈器可以傳遞的,是以隻有在場的弟子們才算是參與了文試。
這塊碎片既然能拿出來考核,那就是已經被研究透徹的,正好拿出來也能給新弟子們開一開眼。
衆弟子立在碑前,一刻鐘的時間還未過去,就已經有人開始提筆疾書,想必是領悟到了長篇劍法。
其餘弟子也都在半個時辰之内提筆書寫,并不斷擡眼領悟着碑文。
此碑名為劍碑,但因為内含道韻,道高于劍,不懂劍道的外峰弟子也能寫個一兩筆。
林殊也悠悠然挑了一個不引人矚目的時間開始書寫。
直到所有人都開始的時候,姜小樓卻還雙眼失神地望着劍碑的碎片。快到一個時辰的時候,她終于開始動筆。
考場外。
一道水鏡術将場中情形展現出來,正在觀看的人除了景鴻桢外,就是此次負責評分的各峰長老了。
“劍碑之中的至理如能領悟一二,對于他們來說已經很了不得了。新弟子能有這樣的機緣,倒是很幸運。”
“這個領悟出劍法的是南華峰弟子吧,後生可畏啊。”
南華峰長老連忙自謙了一番,“不敢當,隻是碰巧罷了。”
“咦,這是有人領悟出了煉體之法?劍碑包羅萬象,但此道稀少,也是了不得啊。”
主峰長老一一點評着弟子們的答卷,不時互相誇贊一番。
忽然一名長老贊歎道:“這名弟子的答卷好生精妙!”
聞言另一人湊了過來,“确實,已經脫離法而近道了!就算是築基期的弟子們也最多做到這個程度。此乃奇才!這是……劍尊新收的小弟子?”
“正是聞月。”景鴻桢道,替江聞月謙虛了一番,“聞月還有得要學呢。”
聽說是劍尊的弟子,自有人吹捧道:“劍尊的眼光的确是好。”
景鴻桢隻笑不語。
水鏡再一轉,有長老注意到了還未動筆的姜小樓。
“此人莫非還在領悟?”
“不可能。劍碑玄妙,新弟子撐不到這個時候。”
浣劍峰那位長老突然道,“我看她是心中空空,無從下筆罷了。”
有一個長老皺眉問道:“這是哪一峰的弟子?”
浣劍峰長老直接道:“鑄劍峰的。”
鑄劍峰的新弟子,不就是那個拒絕了劍尊的嗎?
衆人啞然,片刻後,景鴻桢才打了個圓場,“此子年幼,心性還有些頑劣……想來隻是不喜劍道罷了。”
他一邊上着眼藥,語氣卻很惋惜。
第21章
姜小樓正在奮筆疾書。
劍碑内含的道韻和她這些時日通讀的道藏互相呼應,碰撞,感悟不要錢一樣往外灑。若是姜小樓願意,她能從碑文的領悟之中寫出錘、丹、劍三種法門。
這已經很驚人,排到前十不成問題,但姜小樓覺得還不夠。
法終究隻是下等,道為上。既然是考察劍道,法門之中,就必須要有契合道的部分,才能在文試之中脫穎而出。但即使如此,卻依然像是缺了什麼一樣,是以姜小樓在已經能明悟出劍法的時候,又強行延長了悟道的時間,才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多虧了藏書閣那些道藏,讓姜小樓對道韻沖擊的忍耐力遠高于旁人。然而若非姜小樓這一個月每日都要堅持道藏的修行,甚至比林殊規定的三十本還要讀了更多,她也絕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場内隻有沙沙的落筆聲,最先答卷的弟子已經交卷了,但卻是一臉的懊惱——他悟道很快,也很急切,生怕兩個時辰寫不完,卻忘了道無先後,卻有高下。
陸陸續續有人交卷離開,但并沒有影響到還在書寫的人。
快到一個時辰的時候,姜小樓才終于停筆,再擡起頭時,考場内已經隻剩下零星幾個人。
江聞月還在,還有一個淩霄峰的弟子,和一個丹玉峰的弟子。
姜小樓交上答卷,那個丹玉峰的弟子緊跟在她後面,但他的答卷卻讓此時還在考場外面觀望的弟子們議論紛紛。
以考場内外的距離,他們固然看不清楚答卷上的内容——但也用不着看,因為那是一張白卷。
再一看服飾,是外峰弟子的制式。
為了一點虛榮心在考場内留到最後,至于嗎?
姜小樓走出來的時候,并不清楚這些弟子們的想法,就被嘲諷的眼神包圍了。
那丹玉峰弟子忽然道:“一群庸人。”
那句話好像在那些主峰弟子裡面點了個炮仗一般,那個丹玉峰的弟子卻揮揮衣袖潇灑的離開,背影很灑脫,速度卻快到那些主峰弟子都跟不上。
于是,就隻剩下了一個看起來跟他是一道的人,而碰巧此人還是聞道堂内出過兩次風頭,人人都認得的。
“我看有些人,從沒聽過課,卻裝模作樣地拖延時間到最後,圖什麼呢?”
“丢不起那個人吧,但等排名出來,照樣還是沒臉。”
莫名其妙被陰陽了一臉的姜小樓:“……?”
這些人沒有指名道姓,但她又不是聽不明白。隻是沒等她反擊呢,那些弟子們卻都圍着剛從考場出來的兩人去了,把她抛在一邊。
陸一刀和林殊朝姜小樓走過來。
陸一刀皺眉道:“怎麼心神消耗成這個樣子?”
姜小樓被他塞了一枚益氣丹,才意識到自己的模樣想必不太好看。
但其實她已經很習慣如此的感覺,這些日子的修煉裡面,姜小樓一直在用這種近乎透支自己的方法來趕進度。
三人坐上陸一刀的大刀,姜小樓終于調息回來。
“師兄,你不問一問我答得如何?”
她看陸一刀滿臉都寫着欲言又止,非常之糾結。
“嗯?”陸一刀猛得搖頭道,“不問不問,你心裡有數就好。”
“嗯。”姜小樓點頭,“等排名出來就知道了。”
就像那幾個弟子說的一樣。
浣劍峰。
衆人離開考場後,劍碑的碎片就被景鴻桢收了回來,此時正擺放在長老們的面前。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書籍。
“有關此碎片的研究,都已經從藏書閣抽調出來,諸位也很熟悉,”景鴻桢道,“若是有不曾收錄的,佐照此碎片,也可以印證一二。有勞諸位了。”
答卷被分散在各峰長老手中,按照規矩,每一張答卷需要有三人打分,再取平均。
韶羽峰的長老笑道:“看來這一次的榜首,應當就是江聞月了。”
“不出意外。”南華峰的長老附和道,“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悟性,果真是我劍宗下一代天驕!”
百川峰長老卻道:“那可未必,我等畢竟也不曾将場内答卷一一看過。”
“這些弟子裡面,除了江聞月難道還有近道之人?倒也不必如此保守。”
這些長老一邊判卷一邊閑聊一二,不經意間也暴露了一些自家态度。
劍宗九峰對外整齊,對内卻并非沒有間隙,各峰都有小心思。
“這份答卷倒是有意思,”南華峰長老忽然道,“竟然能直接從此碎片悟到劍碑之上的劍法。了不得!”
“是淩霄峰的小家夥,悟性不錯,應當是有劍道資質在身。”
淩霄峰的長老此時卻冷冷地放下一張考卷,“滿篇胡言,是怎麼被招進門裡來的。”
看見考卷上南華峰三字,南華峰的長老讪讪道:“都還是小弟子呢。”
在此時,韶羽峰的長老卻忽然道,“你們看江聞月的答卷。”
她把答卷遞了過來,“何止是近于道,她已經能從劍碑之中見道法了!後生可畏啊,這個榜首,隻怕不會是旁人了。”
諸峰長老看過之後,也紛紛贊同。
江聞月的答卷的确很驚豔,她以劍法開篇,最終離法而近道。而且這還是她第一次參悟劍碑碎片,可見其道心與悟性。
一直沒說話的赤歌峰長老卻在此時道,“急什麼呢?你們看完全部了嗎?”
“不必再看。”浣劍峰長老信誓旦旦道,“此一代新弟子,不會有超過江聞月的了。”
“是嗎?”赤歌峰長老早就猜到他會有此言,面露嘲諷地拿出另一張答卷,“你們看看這個。”
衆長老圍上來,第一眼,先看到了一筆爛字。
有人小聲道:“這也太不講究了。”
但等他們從頭往下看,震驚不比方才少,甚至已經忽略了這字有多醜了。
對江聞月的優秀他們是早有預料,但還能有另一張遠超弟子境界的答卷,卻是長老們不曾想到的。
“這是……道解!”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贊歎的話都在江聞月身上用過了一遍,但有人卻忍不住又重複了幾次。
所謂道解,就是闡釋道法的語言,需要對道法深刻的領悟才能書寫。此劍碑的碎片早就有人寫出道解,衆長老心中有數,卻和這答卷上面七成相似,隻是此答卷言語更質樸……字也更醜罷了。
但要知道,劍宗之内解道的,可都是修煉數百年的金丹長老啊!
“這是哪一峰的弟子?”
有長老迫不及待地搶過答卷的最後一頁。
依然是那醜絕人寰的字迹,寫着六個大字。
鑄劍峰,姜小樓。
衆人都是愕然,景鴻桢更是心中一跳。
就在剛才,他在衆長老面前還狠狠抹黑了一把姜小樓。但是,姜小樓也确實從來都不曾聽過他的講道課,她是怎麼可能寫出道解的?
“此人是不是在文試之前接觸過劍碑或是道解?”有一個長老忽然問道。
不是他想太多,而是這樣天才的弟子,根本就不在他們能想象得到的範圍内。更何況,還是早已沒落的鑄劍峰。
“孟長老慎言。”景鴻桢神色肅然道,“此次文試的考核形式是全程保密的。”
他心中倒也希望如此,但卻不得不維護姜小樓的成績。
負責小比的可是他鈞弦峰,若是有人被查出洩題,丢的豈不是劍尊的臉。再說了,鈞弦峰上下可沒有一個對姜小樓有好感的,就算是想要栽贓也無處下手。
那長老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是我失言了。”
赤歌峰長老悠悠道:“看來,此次的榜首這就定了吧?”
“不能如此!”浣劍峰長老厲聲道,“我倒覺得江聞月的答卷更勝一籌,這姜小樓雖然悟出了道解,但釋義粗糙,而且,這字型也讓人看不過眼。”
他前面的話還有些道理,說到後面,赤歌峰長老卻嗤笑了一聲,“我竟不知,文試何時有了書面分?”
争奪榜首的是鈞弦峰和鑄劍峰的弟子,吵得不可開交的卻是赤歌峰和浣劍峰,都不願看見對頭的弟子奪得榜首之位。
淩霄峰長老在此時出言道,“文試考察劍道,自然是能寫出道解的勝。”
衆所周知淩霄峰不站隊,她隻是為了維護小比的公平。
“您說的是。”景鴻桢不得不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聞月确實有所不如。”
他也明白這是無力回天了,倒不如給這些長老們留一個公正的印象。哪怕心中再是惋惜,表面上卻依然是光風霁月的鈞弦峰大師兄。
不過是差了一分而已,擂台之戰,聞月定不會輸。
景鴻桢這樣想着,但對姜小樓是更加厭惡了。
赤歌峰的長老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沒有說出嘲諷的話。
衆人都沒有異議,在場隻有浣劍峰長老面色很難看。
在他方才開口時卻沒有附和的時候他就知道,劍宗内還有對鑄劍鋒心懷期待之人。
鑄劍峰一脈絕不能再有出頭的了!這一個姜小樓,也必須要打壓下去!
翌日,衆弟子到聞道堂之時,就看見文試的排名已經張貼在了聞道堂前。
前十名高高在上,名字遠遠地都能看到。
姜小樓還等着景鴻桢唱名,沒想到他竟是選擇了張榜。若是江聞月得了第一,他絕不會如此。
但這樣也夠了。
姜小樓悠悠走到她覺得很眼熟的那兩個弟子面前。
“呀,怎麼有的人,連從來沒聽過課的人都勝不過呢?丢得起這個人嗎?”
那弟子見到她有些心虛,但嘴上卻不肯認輸:“就算你能僥幸勝了文試,今日武試你也能這麼幸運嗎!”
“到時候擂台上自見分曉!”
第22章
“那你最好許願能和我抽到一組。”
姜小樓淡淡掃了他一眼,然後排隊抽簽去了。
那弟子又驚又怒地看着她的背影,卻不知為何,沒能把剩下的挑釁的話說出口。
姜小樓話裡的意思,就好像隻要抽到一組,她一定能戰勝他一樣。
她一個外峰弟子,是哪裡來的這樣的勇氣?
武試的簽筒前面已經排起了長隊。
姜小樓小聲問道:“師兄,這樣的抽簽方式會有可能黑箱嗎?”
還沒等林殊回答,旁邊的弟子就道:“鈞弦峰劍尊座下,怎麼可能搞這種小動作?”
劍尊一脈在劍宗弟子們心中的地位很高,除了姜小樓,也不會有人這麼懷疑。
但姜小樓忍不住将心比心了一下,就有點不敢放心了。若是她坐在景鴻桢那個位置上面,景鴻桢來考試,她也會忍不住給他穿小鞋的……
“那個簽筒是玄品靈器‘不如意如意簽’,”林殊道,“普通人在靈器上面做不了手腳,也就杜絕了作弊的可能。”
“原來如此。”姜小樓看了一眼遠處的簽筒,果然是靈韻外露。
見她眼神發亮,林殊又道:“玄品靈器裡面,這是最雞肋的一種。論價值,還比不過黃品攻伐靈器。”
但那也是玄品啊!
姜小樓饞了一饞,還是收回了戀戀不舍的眼神。
等她排到的時候,姜小樓在心裡念念有詞。
“給個好簽,給個好簽,給個好簽……”
【最強的兩個都放到四号了,主峰的偶數位多,外峰随機放,競争最小的看來是七号,最好的簽。】
姜小樓放在簽筒上面的手緊了緊,沒有急着去抽簽了。
她在心裡不停默念道:“就要七号,就要七号……”
【?】
“給我七号,給我七号,給我七号……”
看守簽筒的弟子有些不耐煩了,“磨磨蹭蹭的做什麼,抽簽都是一樣的!”
姜小樓卻沒回應他,感受到簽筒裡面一隻靈簽主動碰了碰她的手指,才把它抽了出來,還不忘繼續默念。
“那個長着圓臉招風耳的也放到七号,謝謝你啦!”
她拿着簽走人,反手看了一眼,果然是七号。
林殊也抽了簽回來,卻是九号。
姜小樓不知道他打算怎麼打,但也沒問。林殊這些日子在劍宗,就像是一個隐形人——姜小樓都懷疑可能沒什麼人記得鑄劍峰有這麼一個外門弟子。
負責值守擂台的弟子大聲道:“七号組在這裡集合!”
姜小樓和林殊分别,過去一看,那個說着要和她擂台見的,圓臉招風耳的弟子果然在那裡。
姜小樓這時候才知道他的名字。
杜如雪,和這個人一點也不搭調。
姜小樓無聲地對着他做了一個口型:“等着。”
杜如雪瞪了回來。
等這一組人到齊之後,姜小樓才明白不如意如意簽為什麼會說七号競争最小了。
十個弟子裡面,就有四個丹玉峰的弟子和兩個寶箓峰的弟子。要這些丹師來戰鬥,那也太為難他們了。
除此之外,就是姜小樓,南華峰杜如雪,韶羽峰張之亦,越淵峰韓靖。外峰七,主峰三,确實競争很小。擂台戰之前,三個主峰弟子已經各自信心滿滿了。
一聲鐘響後,擂台小組戰就開始了。
每組三個擂台,最初有六名弟子對戰,勝者可以選擇是否要守擂繼續,也可以選擇休息,或者挑戰别的擂主,直到每人九場為止。擂台用的劍,則是全部統一的木劍。
不知道别的小組是什麼情況,但是在七号組這裡,值守弟子直接預設了三個主峰弟子先守擂。
姜小樓正欲挑杜如雪的台子,卻發現外峰弟子比她的行動更快,而且……
他們排着隊,認輸得一個比一個熟練,腳還沒沾擂台地呢就已經開始放話,“師兄/姐劍術超神,我不能及也!佩服佩服!”
然後直接轉身跳下擂台,身影十分之潇灑。
姜小樓嘴角抽搐,幹脆站在一邊等着他們排完隊。
她就知道不能對這些外峰的鹹魚們抱有什麼期望的……
那個韶羽峰的女弟子已經樂不可支,杜如雪也滿臉無奈,不過這二人對每個直接認輸的對手也會拱手緻意。
隻有那個越淵峰的韓靖,滿臉都寫着居高臨下的輕蔑,甚至在最後一個丹玉峰的女弟子認輸的時候,也出了一劍,直接劃破了那女弟子的衣裳,吓得她幾乎是掉下了擂台。而韓靖在這之後,竟然還勾起唇角笑了出來。
姜小樓皺了皺眉,往韓靖的擂台方向走過去,她原本要去的那個方向上,杜如雪竟也跳了下來。
姜小樓沒好氣對他道:“在後面排隊。”
杜如雪沒來得及阻止她,就看見姜小樓一躍跳上了擂台。
一時間他也忘了兩人的舊怨,竟還有一絲擔憂。韓靖不弱,其實他心裡也沒什麼把握。
而韓靖依然是很輕蔑的表情,甚至隐含幾分惡意,“姜師妹,怎麼還不認輸?”
姜小樓也不打算和他廢話,直接一挽劍花,用出了她最強的那一劍。
無名劍劍勢一出,韓靖頓時面色一凜。
他立刻執劍欲擋,但這一劍氣勢滔天,韓靖手中劍還未出,就已經被姜小樓抵住了喉嚨。
一招定勝負!
韓靖滿臉震驚,難以置信中,還有幾分不服。
在韓靖看來,姜小樓隻是資質很好,但自甘堕落到外峰去的弟子,他還準備羞辱她一番再讓她認輸,可輸的人卻已經是他自己了。
他在幾日前借丹藥突破了凝氣五層,七号組其餘二人不足為懼,這個小組第一,他明明已經收入囊中了,怎麼會突然殺出來一個姜小樓?
勝負已經明朗,隻是值守的弟子還未判定。韓靖卻一咬牙,再次試圖向姜小樓出劍。
他賭一把,姜小樓隻有這一劍厲害!
韓靖猜得不錯,姜小樓别的劍式都無法同無名劍相比——可那不代表他就能勝。這一次,他算計好的劍路依然落空了。
姜小樓的木劍狠狠砸在他的手腕上,韓靖猝不及防之下,竟是直接丢掉了手中之劍!
還未等值守弟子判定,姜小樓大獲全勝之時,卻是做了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動作。
她先捂住了韓靖的嘴,手中的木劍毫不留情,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韓靖身上。韓靖的痛呼聲被她捂得死死的,台下的人隻能聽到一兩聲嗚咽。
離得最近的杜如雪在台下看着,突然覺得隐隐作痛。
姜小樓倒不像是在用劍,更像是用錘,而且她的劍走着走着,就往下三路某個方向去了……
“我……我認輸……”
等姜小樓終于打夠了松開手,韓靖才能開口認輸,被傳送出擂台的範圍。
姜小樓執劍而立,點了點杜如雪,“你,上來!”
還未戰,杜如雪就已經心生畏懼了。
他明白這樣不好,但等他上台的時候,腦中卻還回想着韓靖的慘叫聲。
姜小樓卻不知道杜如雪是什麼心思,方才她也沒有下狠手,韓靖最多隻是皮外傷罷了。
和杜如雪的一戰,她也速戰速決,直接用出無名劍,杜如雪還沒反應過來,劍就已經架在脖子上了。
他一怔,回過身來就看見滿臉不善的姜小樓。
“還愣着不走幹嘛?等着我請你吃飯?”
“抱歉!”
杜如雪馬上逃命一樣跳下擂台。
姜小樓也不調息,直接找上了韶羽峰的女弟子張之亦。
“師姐請。”
見姜小樓一翻手,張之亦有些微訝。
這一次,兩個人有來有回,像是試劍一般,都隻用了聞道堂教授的劍式,一炷香後,張之亦露出了一個破綻,被姜小樓直刺要害。
“是我輸了。”她早就料到勝負,爽快認輸。
“師妹方才勝過杜師弟的那一劍,為何不用?”
姜小樓坦然道:“我原本就想試一試我的劍法水準。若不是他太礙眼,我也不會一劍勝他。”
張之亦眼睛亮了,“那我是否有幸一見?”
姜小樓一愣,才意識到她或許覺得自己不用那一劍是在看不起她。姜小樓執劍肅然道,“師姐看好了。”
無名劍勢,其實不論林殊還是姜小樓都隻是在模仿,是以劍出自己也難控制,但此劍之強大,在姜小樓這樣的低微境界尤其彰顯得淋漓盡緻。
“好劍法。”張之亦贊歎道,眼中有少許惋惜之色,“師妹的天賦,應當學劍的。”
姜小樓滿不在乎道:“我學錘也能拿第一。”
張之亦跳下擂台,姜小樓開始守在擂台之上,然後開始了一個熟悉的流程……
她站在原地,等着外峰弟子們一個又一個上來爽快認輸。
九分姜小樓已經拿滿,小組賽第一毫無異議,張之亦和杜如雪也打過一場之後,小組賽就已經結束了。
至于韓靖,也許是覺得太丢人,他沒有參與剩下的小組戰。
姜小樓跳下擂台,杜如雪卻湊到了她的身邊,幾次猶豫後期期艾艾地開口。
“小樓師妹,今日是我太狹隘了。我……我向你道歉。”
姜小樓微微睜大眼看了他一眼,道,“嗯,我原諒你。”
本來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她還不至于揪着這個不放。至于杜如雪是幡然悔悟還是怕她打擊報複才來道歉,姜小樓并不在意。
見杜如雪還沒走,她挑眉道,“你還有事?”
杜如雪道:“我想問一問你的那一劍是從何學來的?”
姜小樓看他耳根都發紅,顯然是心中幾經掙紮。她悠悠道,“那是我們鑄劍峰不外傳的劍法,你想學,就要加入鑄劍峰。”
杜如雪驚訝道,“鑄劍峰不是外峰嗎?”
怎麼會有劍法?
一直在聽他們對話的張之亦卻意味深長道,“其實,從前劍宗有十峰。”
不單單是杜如雪震驚,姜小樓也不知此事,二人俱是一臉驚詫,張之亦卻不肯往下說了。
姜小樓正欲追問,卻聽見一陣喧嘩聲從離他們最近的六号小組擂台傳來,她下意識擡眼望去,就看見了令她無比震驚的一幕。
杜如雪已經驚訝到結巴了。
“他……他他他怎麼能這樣!?”
第23章
隻見另一側的擂台之上,一名男弟子正衣衫半褪,半個胸膛袒露在外面,一邊又有些陶醉地把衣服往外扯了扯,眼神迷離,身形妖娆扭曲,而他還在不停地脫衣,就快要碰到亵褲的邊緣了。
也不能說是杜如雪大驚小怪,修真界其實放浪形骸者不少,然而那都是到了大能的境界才能有一聲美譽。
境界低微的小修士如此,那隻能叫傷風敗俗。
一時間幾乎所有沒在擂台之上的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六号組,劍宗女弟子們眼神大膽且好奇,有些羞怯的,在師姐師妹們的影響之下,也不曾捂住眼睛。
已經踏上仙路,那些凡塵的規矩再固守着就沒有什麼意思了。但是,這等行徑雖然不曾違反什麼規矩,隻是還是很有礙觀瞻罷了。
姜小樓微微皺眉,比起那個男弟子,她反而更在意那個在他對面的人。
如果她沒有看錯,那應該是那個挑釁了一群主峰弟子之後揚長而去,然後留給她一口黑鍋的丹玉峰弟子。
“苗淼師兄的幻靈丹,還是這麼可怕。”
“此丹一出,誰能争鋒啊……”
兩個丹玉峰的弟子也心有戚戚道。
姜小樓不由問道:“二位師兄可否詳細講一講?”
這個喵喵師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苗師兄的丹方據說是從凡塵帶來的祖傳靈丹。”一個丹玉峰弟子解釋道,“此丹能讓人陷入幻境,但幻境裡面看到什麼,苗師兄也無法控制。苗師兄前幾日在丹玉峰分發給了幾個弟子,但事後沒有一個人說出來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
想到那一日丹玉峰的慘狀,他心裡猶有餘悸。丹玉峰雖然時常會有丹師煉丹失敗的副作用出現,但那些毒氣弟子們都習慣了,丹師也會補償一二,可苗淼的幻靈丹,那是大殺器啊!
那弟子又補充道:“此丹的藥性隻有我等略知一二,小樓師妹可别外傳。”
他肯告訴姜小樓,那是因為姜小樓方才暴打了韓靖,又是闫無情的師妹。
姜小樓道:“我曉得。”
再看六号擂台,那個男弟子以一種詭異的步法姿态跌落了下去,苗淼不戰而勝。等那男弟子從幻覺之中清醒過來,回味自己方才做過的事情,臉漲得通紅。
這已經不是輸赢的問題了,苗淼這是一出手,就要人社會性死亡。姜小樓不由想到,若是自己遇見苗淼呢?隻有先下手為強,趕在他出靈丹之前出劍,然而苗淼的丹藥是如何激發的,藥效如何,她卻一無所知。若是出手不及,姜小樓可沒有信心能勝。
六号擂台的弟子看來是和她一樣的心思,對戰苗淼的有幾個主動放棄了——赢了苗淼以他們的實力也未必能奪取小組第一,何必和這個難纏的丹師死磕。
苗淼再以同樣的手段戰勝一個弟子之後,六号組的名額就已經決定了下來。
小組戰後,聞道堂武試第一次在前十名裡面出現外峰弟子,還是兩個。但苗淼大出風頭,“扒衣狂魔”之名響徹劍宗,一時間竟将姜小樓的關注程度給壓了下去。
畢竟,七号組的配置一看就是最弱的那一組,姜小樓資質在那裡,能赢也不奇怪。而韓靖也不會把丢人的事情到處說,張之亦和杜如雪更是很講口德,不曾透露姜小樓的劍法。
姜小樓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但回到鑄劍峰之後,就開始拖着林殊研究對付苗淼的戰術。
“他的丹藥隻是緻幻性很強。”林殊評價道,“但若是遇見意志力很堅定的人,其實效力并沒有那麼強。”
“那師兄你看我意志力堅定嗎?”
姜小樓的意志力,在修煉之事上面林殊是可以放心的,但若是換成别的,那可就未必了。比如……讓她在幻覺裡面看見一條滿是極品靈石的靈脈什麼的。
林殊最後道:“防守性的寶物不能用,對付他,你隻能速戰速決。”
這樣的擂台之戰實在是太适合苗淼的靈丹了,若不是擂台上,隻要能用防守心靈的靈寶,他毫無勝算。
武試第二日,小組賽十名勝者再抽簽決戰。
兩名衆人心中可能是榜首的弟子提前在四号組相遇,江聞月力戰淩霄峰雁山,奪得小組第一。
但有了苗淼在,這已經稱不上是什麼驚爆新聞了。兩個弟子對戰,有勝有負那是當然的,哪比得上“扒衣狂魔”吸引人眼球。
姜小樓猜測江聞月大概已經對苗淼有怨——昨日她和雁山一戰非常之精彩,二人都展現出來不俗的劍道造詣和出衆的心理素質,打得跟一場假賽似的,各種艱難才分出勝負,就好像已經到了武試決勝局一樣。
對雁山,衆弟子也是紛紛惋惜不已,甚至心中已經将他當做了第二名。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劍宗出了一個“扒衣狂魔”……
苗淼對這些驚懼的眼神毫不在意,在姜小樓朝他看過來的時候,還對着姜小樓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想搞我?
姜小樓一驚,心道氣勢不能輸,于是也對着苗淼回了一笑。
二人相視間,卻是各有心思。
此次抽簽,用的還是不如意如意簽。
姜小樓接着默念。
“不要苗淼,不要苗淼,不要苗淼……”
【懂。】
簽筒主動探出一隻靈簽來。
“多謝你啦。”
姜小樓看了一眼,是六号。
台下觀戰的弟子們議論紛紛。
“江聞月師妹據說已經得了劍尊大人賜下的鳳鳴劍,和她對上,那可就慘了。”
“雁山師兄也是倒黴。若是沒有和江師妹一組,那他也在十人之中了。”
“那個‘扒衣狂魔’呢?對上他豈不是也很慘?”
“昨日有人問了長老,這樣的靈丹若是早有防備,堅守心神,就不會有那麼可怕的效果。”
“原來如此。那人看來不擅武道,能抽中他,倒也是占了便宜。”
“但那丹藥真是可怕,昨日張師兄被幾人逼問,才坦白他在幻覺裡面,覺得自己應該是一根煮熟的玉米,正在剝皮……”
“抽中那個姜小樓才是最好運吧,這十人裡面,最弱的就是她了。”
人群裡的杜如雪不悅道,“姜小樓師妹并不弱的!”
馬上就有人道:“師弟你不能因為被她打敗了就捧高她啊。”
“就是,雖然你輸給她了,可你又敵不過其餘幾位。”
人群裡湧動着快活的氣息,杜如雪幾次想要辯解,都被反駁了回去,氣鼓鼓的不再多言。
台上的幾人,其實心思和台下差不多,隻有江聞月,對姜小樓還有幾分警惕。
為了節省時間,抽簽之後,五座擂台同時開始對戰,弟子們可以自行選擇觀戰地點。
“五六對戰。”
姜小樓迎面是一個百川峰的女弟子林半桃。
林半桃也并不是很強力的弟子,是以挑這一座擂台觀戰的人不多,大部分都在看江聞月和苗淼的擂台。江聞月對戰的是一名百川峰的弟子,苗淼的對手則是浣劍峰弟子。
姜小樓和林半桃先是互相見禮,然後各自出劍。
這一次,她依然在嘗試隻用雲昭教授的基礎劍法。
林半桃顯然要比張之亦更擅長用劍,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但姜小樓也毫無破綻,甚至要比她更穩。
刺劍式,便以點劍回;穿劍式,便以撩劍式回,看得底下的弟子們都要開始打哈欠,二人才終于結束。
林半桃靈氣不繼,被姜小樓找準時機直擊要害。
林半桃有些遺憾道地:“還是沒能見到師妹最強的劍。”
姜小樓微訝,就見她嫣然一笑道,“之亦對我說過,小樓師妹是憐香惜玉之人,果然如此。”
我有點懷疑你有分桃斷袖之癖了。
她朝林半桃笑了笑,轉身跳下擂台,沒有多言。
這一組擂台雖然拖沓無趣,但卻隻是第三個結束的。
還剩下的兩個擂台裡面,一個擂台上兩個弟子勢均力敵,是以雙方都是力戰,局勢幾次扭轉。另一個擂台,則是苗淼和那個浣劍峰弟子……
台下人看得都是哭笑不得。
那個弟子已經事先做好了準備,但知道意志力強可以抵擋和意志力強大到可以抵擋是兩回事,他正在擂台中間發狂,狂暴地攻擊着空氣,而苗淼正躲在擂台一角。
正面攻伐手段,哪怕是這個弟子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苗淼也沒有勝算,但他要做的,隻要等對手耗盡靈氣罷了……
那個弟子積蓄深厚,暴打空氣也能輸出許久,苗淼就那麼看着,還要時不時躲開被誤傷的一擊。他身形靈活,但躲得也很狼狽。
這場對戰看似奇葩,但觀戰之人卻不由自主一個個都提高了警惕。影響十分之深遠,以至于劍宗這一輩弟子,在心靈防護上面全都非常重視,令修真界都覺得奇怪。
那弟子終于力竭倒下之後,苗淼飄然落地,姜小樓遠遠望着,總覺得他看了自己一眼。
挑釁?約戰?
姜小樓納悶道,她好似也沒有和此人有什麼過節吧。
但……說不定他們之間必有一戰。
十人擂台後,又是五人抽簽。
姜小樓還沒上去,先頭的人已經抽完了。
四、一、二、三。
“……五号是輪空?”
值守弟子肯定之後,圍觀抽簽的弟子們一個個咂舌,紛紛看向姜小樓,又是驚訝又是羨慕,但也不缺嫉妒,甚至有人覺得若是他們站在擂台上也能到這個地步。
小組賽在最弱的一組,十進五僥幸打赢,五進三抽簽都能抽到輪空,就這麼一路到了前三位,這是什麼運氣啊?
第24章
五進三兩場擂台,姜小樓決定先看江聞月的。
與苗淼對招,她隻有速戰速決一種戰術,看了也白看,但對付江聞月,就要下點功夫了。
江聞月用的同樣還是木劍,基礎劍式之中,更多幾分韻味,劍影流轉之間,如琴音渺渺。
圍觀的弟子驚詫道,“這是問章劍意!”
鈞弦問章,這是鈞弦峰一脈的招牌劍術,劍意難得,像江聞月這樣的新入門弟子能夠練出劍意就更難得了。
“不愧是天生劍心!”
姜小樓卻一邊研究着江聞月劍法的破綻,一邊思索着。在低階能用出劍意的弟子稀少,是以在這種打鬥之中幾乎可以碾壓。
但江聞月的問章劍,在姜小樓看來顯然是不夠完美的——或許是因為她曾經感受過劍尊的劍,才能察覺出裡面巨大的差别。而且,江聞月的基礎劍式和林殊比起來也是天差地别,隻比林半桃這些弟子強了一些。
林殊在教授她的時候,曾經與她明言,劍法入門,不求速度,但求手熟。他來不及讓姜小樓熟練更多的入門劍式,姜小樓也不願學,是以才教了無名劍,以求制勝。
無名劍很強,但對手是江聞月的時候,還能一招制敵嗎?
姜小樓思忖着的時候,江聞月已經結束了擂台。
這一次她赢得很漂亮,擂台下面全是掌聲。
與此同時,另一座擂台之上,依然是一場讓人不知如何評價的戰鬥。
苗淼對戰一位赤歌峰弟子。赤歌峰一群火系瘋子,那弟子的意志力顯然也已經到了苗淼的幻靈丹所能影響的極限,是以這一場,對苗淼是非常不利的。
剛上擂台,那赤歌峰弟子就開始狂暴地攻擊,不給苗淼用出丹藥的機會。最初他确實差不多做到了,甚至已經要把苗淼打下擂台……但誰也沒有料到的是,苗淼的幻靈丹,居然能形成丹陣。
于是,衆人就看見那赤歌峰弟子掙脫了幻靈丹控制,苗淼反手補了一顆丹藥進去,赤歌峰弟子再度被控制,再度掙脫,再度被控制……
最開始的時候他受到靈丹影響的表現是站在擂台中央一動不動,苗淼丹陣上面補了另一顆丹藥之後,他就開始和那個慘敗于苗淼之手的浣劍峰弟子一樣開始瘋狂地四處攻擊并輸出靈氣,同時間歇清醒一兩秒,但他不肯認輸,就隻能在這樣一個循環裡面,直到靈氣耗盡暈倒了過去。
“……太殘忍了!令人發指!”
“不當人子啊!”
苗淼下擂台的時候,周圍的弟子們都默契地後退了一步。
“扒衣狂魔”已經是聲名狼藉,但這個活活把人耗空的打法,就算是劍宗弟子自認意志過人,也覺得不知該如何抵抗。連赤歌峰這些戰鬥狂魔都已經敗了,更不要說普通弟子們了。
第二輪擂台戰後,又是熟悉的抽簽環節。
姜小樓上前一步,搶先接過簽筒。
“這一次就不要給我三号啦。”
江聞月和苗淼也先後抽取。
“本次的輪空簽是……”那個值守弟子掃了姜小樓一眼,“二号。”
姜小樓一僵。
她反手把簽面露了出來。
“怎麼又是她!?”
“她隻打了一場,就進入決賽了……”
“如果不是簽筒不能作弊,我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什麼交易!”
姜小樓也很無奈。
雖然她最開始确實是想偷點懶,可她這一次是已經做好準備要好好打一場的啊!她都已經暗中要求不要輪空了!究竟是誰在做手腳啊!
值守的弟子看見她哀怨的眼神,也是心梗。臨時調整,竟還又便宜了她,這是什麼運氣!
而苗淼和江聞月就這麼對上了。
對待苗淼的幻靈丹攻勢,大部分人能用到的打法都是一樣的。江聞月也一樣,率先選擇了爆發攻擊。
“九連劍!好生厲害!”
“卧槽!那是什麼!?”
在江聞月如雨的劍勢攻擊裡面,苗淼迅速後退,眼睛眨也不眨地往外灑了一把靈丹。
方才他用出的是一階丹陣,此時竟直接上了三層丹陣重疊,靈丹互動,将江聞月整個籠罩在裡面。
然後,苗淼就開始一枚一枚地填補。
“……這畫面也太熟悉了。”
“他究竟有多少顆靈丹啊,丹藥不要錢的嗎?”
苗淼一點也不慌,又扔了一層上去。
江聞月卻還沒有被徹底攻克,隻是猶在掙紮,忽然,她一咬牙,直接一劍紮進自己的左臂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
“狠人啊!”
“我輩修士就該如此!師妹頗有劍尊當年之風!”
眼看着江聞月劍影重疊,就要拼着受傷撕開一條路來,苗淼……又扔了四重丹陣。
“……有沒有丹玉峰的來解說一下?”
“丹陣,是為了提高靈丹藥效是以采用多種靈丹結合陣圖布置而成,大部分丹陣都是輔助性質的,比如療傷用的靈樞丹陣和閉關聚靈用的蘊靈丹陣。單一丹藥反複疊加,因為沒有排斥力,能達到倍增的效果。”
一個丹玉峰的弟子一邊解釋,一邊看向擂台,眼含一絲恐懼,“啧啧,苗師兄的幻靈丹疊加了七重丹陣之後的效果,我猜苗師兄自己都不知道……”
“我認輸!”
江聞月忽然道,随着這句話,她被傳送出了擂台的陣法。
有人訝異道:“江師妹怎麼認輸這麼快?”
“七重丹陣,若是我我也認!那靈丹太恐怖了!”
“但是……”赤歌峰那位可是撐到了最後。
凡事就怕有對比,明知道不能勝的情況下,苗淼戰的前兩個人可沒有這麼爽快認輸的。
江聞月面色平靜,也并沒有不甘,正服了一顆丹藥下去,運氣療傷。
決賽就在姜小樓和苗淼中間了,姜小樓此時可以說是毫無壓力。
文試姜小樓九分江聞月八分,武試江聞月七分姜小樓保底八分,就算輸給苗淼也沒有妨礙,這樣的對手,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一戰。
姜小樓和苗淼站上了擂台,在她欲一鼓作氣出劍之時,苗淼當即做出被打飛出去的樣子,誠心誠意道:“師妹劍法高深!我認輸!”
他被傳送出去的時候,姜小樓劍勢未出,一臉茫然。
擂台下面像是炸開了鍋一般,全場一片嘩然之聲。
苗淼做了一匹從主峰弟子裡面殺出來的黑馬,他們雖然憤懑,但也承認他的幻靈丹可怖,可他一對上姜小樓就當機立斷認輸是什麼意思?!姜小樓一路輪空就罷了,到了決賽竟然還能直接讓對手認輸,這還能用運氣概括嗎?他們一定有什麼交易!
“假賽!”
“無恥!無恥之尤!”
“有黑幕!”
負責比賽的弟子站了出來,“肅靜!不得喧嘩!”
片刻後,景鴻桢走了過來,面色古怪道,“按照武試規則,本次榜首是鑄劍峰姜小樓。武試公平公正,不存在任何黑幕可能。”
此言既出,台下更是群情激憤。
姜小樓還沒從苗淼給她的震驚裡面緩過來,心道不好。
景鴻桢這是拱火看戲來了。
這個苗淼到底是怎麼回事,誰派來的?
太缺德了!這什麼陰招!
台下的弟子們卻已經等不及了。
“師兄把這個榜首按規則給她,難道她就配得上嗎?”
那弟子又對着姜小樓道:“若你還有幾分廉恥,最好從擂台上下來!”
“不得無禮!”景鴻桢呵斥道,“本次文試武試第一都是姜小樓師妹,小比榜首已定。”
“我們不服!”
“就是!我們不服!”
景鴻桢喝道:“肅靜!”
然而卻并沒有用處,憤怒的弟子們甚至對他也有了幾分不悅之情。
幾個和姜小樓交戰過的人以及外峰弟子為她辯解的聲音根本就無法傳到人們的耳朵裡,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願意去聽。
姜小樓沉下臉,心中火氣漸漸上來了,心裡卻感到了異常的平靜,心如止水。
她問道:“你們心中的第一是誰?”
“江聞月嗎?”
有人答道:“沒錯!我等劍宗弟子,怎麼能靠外道取勝!”
姜小樓怒極反笑:“哪怕你們心中的第一已經敗給了苗淼,你們卻還是瞧不上丹道?”
她又看向人群之中的江聞月。
“一個月前,江聞月師妹與我定下了一月之約,以悟道石為賭注。不過,小比第一這枚悟道石,已經歸我了。”
姜小樓說話的時候,台下的噓聲和罵聲漸漸降了下來。
“一個月已過,正好此處擂台還在,不如你我今日就履行了這個賭約,如何?我也不虧待江師妹,這枚悟道石,就是我能拿出來的賭注。”
江聞月神色幽深,和姜小樓遙遙對視。
擂台之下的衆弟子漸漸被姜小樓的話吸引,了解她的意思後,卻開始不解。
她怎麼敢?
姜小樓繼續不緊不慢道:“不過,當日師妹要與我論劍,今日我卻想改一改規則了。聽聞師妹已經得劍尊賜靈劍,巧了,我也有了靈錘。今日師妹用劍,我用錘,不必再有什麼限制,就按照普通擂台的規矩打上一場,如何?”
她眼神漠然而睥睨,人群之中有些無意識和她對視的,竟不由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也給這些同門看一看,是你們心中第一的劍法更強,還是我的錘法更強,師妹敢嗎?”
第25章
“江師妹今日已經戰了三場, 又傷勢未愈,你這是趁人之危!”
有弟子替江聞月抱不平道。
衆人看過去,江聞月果然是面色慘白, 還未從方才一戰裡面恢複過來。
“這好說。”姜小樓不緊不慢地從儲物袋摸出一個瓷瓶來,“極品紫鼎丹, 我給江師妹提供。若不夠,還有極品補靈丹。”
補靈丹是一種能回複靈氣的丹藥, 但是台下大多數人卻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紫鼎丹的名字。
“那是什麼丹藥?”
丹玉峰弟子們再一次站出來解釋道:“紫鼎丹是一種療傷聖藥, 莫說隻是傷了一條手臂, 就算是全身筋脈盡斷也能救回來。這種靈丹五品以上的丹師才能煉制, 而且成功率非常低。這可是能救命的丹藥,怎麼就這麼随随便便拿出來了?太浪費了!”
哪裡來的敗家子!
立刻有人提醒他道:“你别忘了小樓師妹可是闫師兄的嫡親師妹!”
寶箓峰弟子也插嘴道:“她還是陸師兄的嫡親師妹。”
有這兩位兜底,姜小樓完全可以做天字第一号敗家子——雖然, 這些人并不知道姜小樓一直以來都是在吞金修煉, 進少出多。拿丹藥出來一是為了逼一逼江聞月,二是她不覺得江聞月會收。
而紫鼎丹一出,江聞月避戰的路也被堵死了,她默然片刻後,才道,“我無法代表修煉劍法的同門。”
姜小樓道:“你我之戰,隻是你我之戰!”
她并不打算把自己和江聞月的對決放大到劍法與外道, 如此沒有任何意義,隻會招緻不必要的敵視。而且江聞月怎麼說并不重要, 她在這些弟子裡面已經成功造勢, 那姜小樓就可以借勢回擊,隻要她擊敗了江聞月,她就是堂堂正正的第一, 誰也無法再否認。
江聞月此時凜然道:“鳳鳴劍是地品靈劍。”
她覺得事情漸漸要失去掌控了……或者說從文試開始,就已經不對了起來。姜小樓敢在衆人面前點了她對戰,那就是有必勝的把握。江聞月自忖修為劍法不弱于人,但此刻也有些猶豫了起來。
若要赢得光明正大,那絕不可以依靠法器之力。然而若不用靈劍,江聞月心中隐約不安。略一思索,她還是沒有假作大方放棄靈劍之力。
畢竟,公平比鬥這個要求,也是姜小樓提出來的,不是嗎?
江聞月坦白道出靈劍品階之後,四下的弟子微怔,同時又很驚訝。
“江師妹這是打算動真格的了,有人要慘咯。”
“那可不一定。若是江師妹能穩赢,她又為什麼要用靈劍呢?這是她也沒有把握啊。”
“但江師妹可是劍尊弟子……”說這句話的弟子壓低了聲音,“鈞弦峰怎麼會輸。”
他并沒有意識到,他也已經對這場比鬥的勝負開始猶豫起來了。
姜小樓道:“我的錘子也接近地品了,很公平。”
她又朝值守弟子行禮道,“有勞師兄改一改此擂台規矩。”
值守弟子有心拒絕,但卻也知道他根本就沒有拒絕的餘地。因為這一場對戰并不隻是姜小樓的要求,台下這一屆的新弟子們都在看着,他怎麼敢做手腳?
衆人讓開一條路來,江聞月走到了擂台上面。
姜小樓先推脫一番:“師妹不要丹藥嗎?”
“不必了。”
江聞月拒絕後,就看見姜小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丹藥收回儲物戒指裡面,還朝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其實她根本就隻是意思一下吧?
在心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之後,不知為何,江聞月原本飄忽的心境,卻甯靜了下來。
她握緊了鳳鳴劍,與手執大錘的姜小樓相對而立。
姜小樓看起來很有風度地一挽手道:“師妹請。”
江聞月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執劍一挑,劍光如虹,直直向姜小樓斬去。
鳳鳴劍飛出之時,空氣中隐隐有金石之聲,在場之人竟還能聽見清脆的弦音!
在場的弟子們一個個都看得如癡如醉,恍然明白江聞月在前兩場對戰裡面還是留了手的。若她全力以赴,那些對手根本支撐不過三招!
但她還是算錯了苗淼,才會在那一戰折戟,若不然,苗淼未必能勝。
姜小樓見狀也是心頭大震,與她心意相通的大錘浮現在身前,與鳳鳴劍正面交接。
铮——
鳳鳴劍與大錘碰撞之後,二者俱是後退一步,劍氣與靈氣反震讓擂台結界都開始波動起來,值守的弟子不得不再添了一把靈石進去。
“不相上下?假的吧!”
江聞月出劍之後便以為塵埃落定的弟子們看到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
一擊不中,台上二人也都是心中一驚。
江聞月震驚于姜小樓靈氣與靈錘之強悍,生生抵擋住了她攜有劍意的一式。姜小樓則因為江聞月和問章劍意的契合度而驚詫。
她前面都是在演我——
奸詐!
一瞬的錯愕之後二人不約而同繼續攻勢。江聞月迅速出劍,姜小樓執錘反擊,一連串的兵器交加聲音響起,隻是片刻二人就已經交戰數次,眼力差一點的弟子根本就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江聞月的劍氣泛着隐約的金光,姜小樓的錘卻很樸實,若不是幾次相交雙方未能勝,根本看不出來那是一把堪比玄品靈劍的靈錘。
擂台之上劍光四射,偶爾可見黑色的錘影,到了後來,更是滿地飛沙——那是曆經小比數次交戰也沒有毀壞的擂台被這二人對戰破壞了之後飛散的沙塵。
姜小樓的弟子服飾已經被割裂了數個口子,身上也有地方開始挂彩,但傷勢不深,對于她來說連感覺到痛都算不上的地步。
江聞月看起來比她好一些——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她一直以來保持的完美的形象已經被完全破壞,潔白的衣袍上面沾滿了飛灰,發髻也淩亂不堪。錘子擊打沒有外傷,但非常的痛!
這時二人的對戰漸漸放緩,台下的弟子們也終于看清楚了她們的狀況。
江聞月不斷攻擊,姜小樓步步防守,幾次交換位置之後,江聞月看起來漸漸要占了上風,劍勢越發猛烈。
“江聞月師妹這是要赢了?”
“不……”說話的是江聞月的手下敗将雁山,他眼神發亮,直直盯着擂台,“她……她根本就是在磨劍!”
“聞月師妹嗎?”
“不是……”雁山道,“是姜小樓,她在磨錘!若我沒有猜錯,在此次擂台之前,她根本就沒有與人用錘對戰過。”
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口誤……不過話說回來,錘子用磨嗎?
衆人紛紛咂舌,但因為說出這個分析的雁山是他們信服之人,也沒有人反駁他。隻在心中回憶着這二人初初對戰之時的情狀。
杜如雪此時才對着周圍人得意洋洋道:“我說過了姜小樓很強的!”
“是以你輸了,這很值得驕傲嗎?”杜如雪的同門師兄把這個腦子缺根筋的師弟按了回去。
但誰也無法再否認,姜小樓确實很強,強到能把他們所有的質疑狠狠拍回他們臉上。
比起台下之人,和姜小樓正面對戰的江聞月才是感觸最深的那一個。
她能感覺到姜小樓每一次攻擊,都是在熟悉錘法的過程,而與此同時,姜小樓已經從最初的生疏,慢慢變得遊刃有餘起來了!
絕不能讓她再拖下去了!
江聞月一咬牙,劍氣暴漲,連着幾道劍光相接連,破空聲之中,還有一聲清脆的啼叫。
鳳鳴!
此一擊她已經掏空了自己的靈氣,全部轉化為了問章劍氣,刺出此劍之後她就再無反抗之力,破釜沉舟,隻求一擊必殺!
姜小樓見那劍光雪亮,絲毫不懼,墨色的錘影翻飛,在劍光環繞之中找尋着破綻,任憑身上被劃出許多傷口,她逼近到江聞月身前,最後一錘重重砸下!
在這一瞬間,碰撞的靈氣直接導緻擂台結界崩塌粉碎,擂台也生生裂開一條縫隙來!
“是誰赢了?”
台下的弟子們紛紛往擂台上面看去,塵沙散盡,江聞月倒在地上,姜小樓孤身站立,身上滿是傷口,但神情卻舒展開來。
戰勝江聞月之後,姜小樓才感覺到像是有一層陰霾消散一般,心境陡然開闊了起來。
原來……你也不過如此。
她長舒一口氣,拱手道:“承讓。”
姜小樓并沒有去扶一把江聞月,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此時也不必她再說什麼,她已經證明了一切,甚至無需勝負,就在方才她和江聞月的決戰裡面,這些劍宗弟子就已經能認識到這兩個人的強大。
姜小樓從擂台上走下去,身上傷勢仍在,從她的背影裡面,甚至可以看出一絲孤勇。
沒有歡呼,也沒有嘲諷,劍宗弟子們沉默着,直到有一人突然出言。
“等等!小樓師妹!”
姜小樓看了過去,發現說話的人是雁山。
他又接着道:“不知我可否有幸與師妹一戰?”
姜小樓凝眉看着他,“你不服嗎?”
“不是!”雁山連忙否認道,“師妹最後一招用的是劍意吧!我自認不能敵,但隻願一戰!”
說出此言之時,他眼神誠懇,目光炯炯。
姜小樓知道雁山沒有惡意,他隻是純粹的見獵心喜,就算站在此地的不是姜小樓,他也會上來求戰。
正如他所言,最後一擊,姜小樓嘗試着将無名劍意化入錘法之中,才用出了那一錘,兩道劍意互相碰撞,直接碾壓了問章劍。
隻要是能看出來無名劍意奧妙之人,自然會被吸引。
姜小樓并沒有一口應下雁山的挑戰,而是道,“改日吧。”
她很忙的!
她還有兩百多本道藏沒有看,錘法也沒有練到精通,賺錢的路子一個也沒有,排着隊來挑戰的倒是一抓一大把!
雁山面帶遺憾之色,在他身邊圍上來的劍宗弟子們卻也期期艾艾地開口道,“我也願與小樓師妹一戰!”
“我也要!我先來的!”
“都讓讓!排隊!”杜如雪大聲地主持起秩序來了。
圍過來的劍宗弟子越來越多,姜小樓愕然地發現這些人都是來求戰的,還有向她道歉的。
而且不知何時,這些劍宗弟子們被帶得一個個都隻喊她小樓師妹了。
“是我誤解了師妹,以師妹的實力,絕不會黑幕!”
……說來慚愧,她其實也動了那麼一點點小手腳。
“等我凝氣五層了,一定要來挑戰師妹!”
……你先去排隊。
他們惡言相對的時候,姜小樓尚能從容自若,但在此時,她卻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等劍宗弟子們慢慢散了,姜小樓才從手足無措的狀态裡面掙脫出來。
一個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這就是劍宗。”
姜小樓一驚,忽然發現一個中年道者出現在她的身邊,但詭異的是,好像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存在。
她下意識退了一步,警惕地拿出一張符箓。
那是陸一刀給她的威力最大的攻伐符箓,可以抗衡元嬰——但面對這個中年道者,姜小樓心裡一點把握也沒有。
道者悠悠道:“本座玄機。”
那是誰?
看着姜小樓疑惑的眼神,道者輕咳一聲,眼神轉過去道,“劍宗掌門是也。”
劍宗掌門,那個閉關閉了一百多年的玄機尊者?在劍宗内此人存在感幾乎等于無,姜小樓也不明白掌門為什麼會找上她來。
姜小樓行了一禮道,“弟子見過掌門。”
不論是真是假,先順着他的意思來再說。
玄機尊者接着剛才的話繼續道:“劍宗弟子尊敬強者,仰慕強者,不論修為幾何,都有一顆成為強者的心。隻要你能用實力證明自己,就能讓他們心悅誠服。”
說罷,他掃了姜小樓一眼。
姜小樓滿心疑惑,不知他是何意,隻能附和道,“您說得對!妙極!”
她滿臉真誠的贊同之意,眼神裡面還夾雜了幾分微妙的仰慕。
玄機尊者冷哼一聲。
這小崽子純粹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把話聽進去,還随時準備激發符箓。
玄機尊者問道:“你在劍宗也有一個月了,感覺如何?”
“……劍宗底蘊深厚,劍法通神,師長和藹,弟子和睦,定能繁榮昌盛!”
姜小樓已經用盡了自己貧瘠的文化水準來歌功頌德了。
玄機尊者又是一聲冷笑。
“說實話!”
“呃……”姜小樓是在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聽什麼,“劍宗……很好啊。”
玄機尊者問道:“你不覺得很失望嗎?”
“為什麼失望?”姜小樓不解。
玄機尊者平靜道:“劍道本直,作為修真界第一劍道宗門的劍宗裡面,卻并不都是一心修劍問道之人,也還有人勾心鬥角,争權奪勢。”
姜小樓一怔,然後才道,“這并不會讓我失望。這世上不論何處,隻要有人的地方,本來就都是這樣的。”
乞兒能為一個饅頭打破頭,小戶人家要計較一畝三分地,皇帝會為了一座城池挑起戰争,憑什麼修真者就不會呢?靈石,靈藥,符箓,難道會從天上掉下來嗎?
她從來都沒有覺得修真界可能是一片淨土,而劍宗在修真界裡面,其實已經夠幹淨了。若非她拜入的是鑄劍峰,想必此時根本就不會遇見什麼波折。
玄機尊者沒有想到姜小樓會這樣回答他。
他見過太多把劍宗或者修真界當聖地的弟子了,像姜小樓這樣過于清醒的,反而是不多見。
這就是她能觸及那一劍的原因嗎?
玄機尊者忽然感到一絲怅然。
“但在上古年代,天地間靈氣充足之時,修真者隻憑悟道就能飛升,一切争鬥都是道争。”玄機尊者道,“隻是如今,天地間飛升之路斷絕罷了。”
見姜小樓聞此言依然面色不改,玄機尊者好奇道,“飛升之路斷絕,你就不覺得難過,驚訝嗎?”
這個小弟子實在是太奇怪了。
姜小樓眨了眨眼,“我很驚訝啊,但不難過。”
“為什麼?”
“我一個凝氣期的小修士,為何要去擔憂飛升之路呢?”
她連自己一年内覺醒的靈根都不一定能搞定呢,想什麼飛升,有意義嗎?而且,這個初次見面的掌門一上來就說這種秘辛,簡直在臉上寫滿了“圖謀不軌”四個大字。
“……你說的是。”玄機尊者颔首道,“那你擔憂什麼呢,劍峰之争?”
姜小樓一凜。
果然來了,她心想到。
玄容真人又道:“各峰也許有各峰的心思,但是千年以來,劍宗始終是天下第一的劍宗。劍宗弟子們,正如你今日所見這些人,心性從沒壞過。各峰之間縱然有糾纏舊怨,也不會太過分。”
姜小樓沉默片刻後,問道:“……那我師兄的劍心為何會碎呢?”
“他到底還沒有死。鏡明連殺十一位弟子和七位長老,那些人可連命都沒了。鏡明的因果,身為他的徒孫,這是他應該承擔的。”
姜小樓還是第一次知道那位傳說中的師祖的道号。
“您是想告訴我,這也是我應該承擔的?就應該任由他們打壓欺負,打不還口罵不還手?”
“牙尖嘴利。”玄機尊者并不覺得冒犯,笑道,“本座身為掌門,隻是不想看着一個劍宗未來可以扛鼎的弟子被這些狗屁倒竈的東西毀了。”
他一個尊者,在說話的時候卻用詞毫不講究,非常之低俗。
姜小樓道:“我學錘的。”
她這小身闆可扛不動劍宗的鼎。
“隻要你夠強,不論你是用劍還是用錘,都能在劍宗有一席之地。”玄機真人道,“本座還當你已經想明白了。多看看,不要讓劍峰之争困住了你。”
這句告誡說罷,玄機尊者身形淡化,像他神出鬼沒地出現一般也神出鬼沒地走了。
姜小樓回過神來,腦子裡面亂糟糟的。
玄機尊者的話,她信,但不會盡信。且不說他是不是劍宗掌門還有待商榷,隻是長篇大論了一通就想要讓她扛大旗,這擺明了忽悠人嘛!
而且,最重要的是,掌門接見弟子,連個見面禮都沒給!摳成這個樣子,能有什麼前途?
姜小樓腹诽着,正欲回峰,就見擂台的值守弟子和江聞月一起來了。
“姜師妹留步!”
“又有何事?”
值守弟子道,“兩位師妹對戰之時破壞的擂台,按照門規,理應兩位師妹賠償。”
姜小樓臉徹底黑了。
值守弟子讪讪道:“百枚極品靈石,二位商量一下?”
江聞月微微一笑,“戰敗的是我,就不必師姐出手了,我來付吧。”
姜小樓心中大喜,心道這個家夥果然是冤大頭的好材料,表面上卻客氣了一句,“這怎麼好意思呢……”
還沒等她把下一句話說出來,江聞月就迅速接上了話茬,“既然師姐覺得過意不去,那我和師姐一人一半。”
姜小樓聞言一臉震驚之色,江聞月卻朝她從容一笑。
這笑容都和江聞月以往不同了,總不至于是被打開竅了吧?
姜小樓郁卒地掏出了五十枚極品靈石的維修費,看着那值守弟子眉開眼笑地離開。
江聞月笑道:“兩枚悟道石我會送到鑄劍峰的。小比的獎勵明日辰時在宗門庫房領取,師姐不要忘了。”
姜小樓道:“我知道了,多謝師妹。”
她總覺得江聞月有了一些變化……不過,這已經和她沒有什麼關系了。
在今日一戰之後,前塵恩怨盡數了結,江聞月再也不可能成為她的執念了。
姜小樓回到鑄劍峰的時候,卻遇見了另外一個不速之客。
比起江聞月,此人現在更讓她恨得牙癢癢了。
苗淼朝她一笑,“姜師妹。”
姜小樓正愁沒地找他算賬呢,他卻自己送上門來了。
“師兄有何事?”
“我有事相求,不知師妹可否借步一叙?”
“師兄不如先解釋一下,”姜小樓殺氣騰騰,“今日你為何要認輸?”
陷害了她,居然還敢明目張膽到她面前說有事相求?是怕她的錘子不夠沉嗎?
“師妹不想拿第一嗎?”苗淼疑惑道,“我為師妹排除一些敵人,再認輸,這樣不好嗎?”
“當然不好。”姜小樓陰恻恻道,“你最好能解釋清楚,不然我的錘子可就控制不住了。”
然而等苗淼解釋完,姜小樓還是忍不住握住了錘柄。
“……是以,你文試最後交卷又放話是想吸引我的注意,武試故意認輸也是想讨好我因為有事相求?”
你有病啊!
苗淼撓頭道,“認輸不是很正常嗎?我看師兄師弟們都這麼做……”
“他們認輸和你認輸能一樣嗎?”
一場都不打的鹹魚們和本屆黑馬能有什麼可比性?
姜小樓還是将信将疑,“我總覺得你在驢我。”
但和苗淼一番談話之後,她也确實感覺到了苗淼的腦回路事實上是不太對勁的,思路永遠和正常人的思路走偏。
可他若是演的,也不是不可能。
姜小樓又冷冷道,“是以師兄所求何事?”
倘若苗淼說不出一個是以然來,她還是要毫不猶豫下錘的。
“玄容師叔的凝冰之法,我仰慕很久了,想借法一用。”苗淼坦然道,“但師叔拒絕了我很多次,聽說師妹你是師叔唯一看重的親傳弟子……”
“聽誰說的?”
苗淼道:“師叔親口所言啊,他不會助我,但師妹可以。”
聞言,姜小樓一僵。
是以,這件事情歸根結底是玄容真人在坑徒弟?
任是她如何也料不到會是這個原因,苗淼純粹是好心辦壞事?這是一場烏龍?
可是當日玄容真人的态度,似乎也并不那麼肯定啊,這中間定然還有什麼别的原因。
姜小樓還是有所懷疑,于是道,“我近日事忙,并無閑暇,等我得空了去丹玉峰,一定替師兄問一問玄容師父的。”
苗淼道,“多謝師妹!我會日日等着師妹的!”
……那倒也不必了吧。
姜小樓正欲和他辭别,忽然心念一動,問道,“師兄的幻靈丹,不知可否出售于我些許?”
林殊比姜小樓早一步回到這裡,如往日一般在讀書。
片刻之後,他感覺到結界觸動,姜小樓鬼鬼祟祟走進來,像偷了油的耗子一般,臉上的笑意半天都沒下去。
林殊道:“我還以為你今日春風得意,是以不會來了。”
“嗯?”姜小樓警覺地看了過去,連忙表明心意道,“不過是區區小比第一而已,怎能阻擋我求道的腳步!”
她還有兩百多本道藏的羊毛沒有薅完,才不可能中斷跑路!
林殊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姜小樓看他一眼,心中卻有些猶豫,等到坐下來了,才道,“我今日見了一個自稱掌門的人。”
林殊道:“他和你說了什麼,你知道了什麼,不用告訴我。”
他總是這樣從容的樣子,就好像沒有什麼東西能逃脫他的掌控一般。
姜小樓一愣,而後輕輕點頭,又撲進道韻的領悟之中去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林殊默默望向碧華峰的方向。
據說,掌門就在碧華峰閉關。
林殊的眼神不變,卻又讓人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你若不問世事,那就始終如一不問,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出來沾一沾渾水呢?
翌日,姜小樓拜托了陸一刀送她到劍宗庫房,被陸一刀一路抱怨。
“庫房裡面的那些靈器有什麼好的?黃品而已,哪個看得上啊?”
姜小樓早就摸準了他的脾氣,道,“到底也是第一的榮譽啊!師兄就不覺得很有面子嗎!”
“你說的也是。”陸一刀沉思道,“……但是你不覺得玄品靈器更有面子嗎?”
“……”姜小樓默默道,“我可以都要。”
劍宗庫房建在百川峰,陸一刀繞了一段路才抵達。
百川峰長老拿出了庫房的令牌,小比前十名全都等在這裡。
除了江聞月之外,其餘全都是姜小樓不認識的人,但見到姜小樓,這些人卻也都很是熱情。
原來小師妹人緣這麼好的?
陸一刀遠遠望着,倒是有些欣慰。
姜小樓客套歸客套,其實不怎麼走心,隻專心等待着庫房開門。
而總是左右逢源的江聞月,今日也頻頻走神。
終于,庫房的陣法解鎖開啟,珠光寶氣撲面而來。
姜小樓頓時打起精神來。
“前十依次進入,此次隻開啟了黃品區域,隻能拿走一件,庫房陣法會偵測,還請師弟師妹們謹記。”
“我有一個問題!”姜小樓舉手,“如果不拿走,可以摸一下嗎?”
百川峰弟子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颔首道,“可以。”
“多謝師兄!”
姜小樓接過令牌,第一個走進了庫房。
劍宗庫房内一陣陰冷的感覺,但姜小樓此刻隻感到了幸福!
這是被靈器包圍着,就像老鼠進了油缸一樣的幸福感!
雖然這些靈器裡面注定隻有一件能被她帶走,但隻是看一看,也讓她心花怒放了。
庫房裡的靈器琳琅滿目,隻有劍很少。
那是因為劍宗弟子的靈劍會歸屬劍冢而不是在這裡,庫房的劍都是在外得到的不入流靈劍而已。
姜小樓眼花缭亂地看過去,忽然看見了熟悉的靈器。
那個抽簽用的不如意如意簽筒正放在黃品的架子上面,散發着格格不入的玄品光暈。
姜小樓把手放在上面,試圖傳遞自己的想法過去。
【小姑娘,又是你呀。】
“嗯,昨天謝謝你。”
【不用客氣。咱們互幫互助,那是應該的。你這麼小,怎麼就這樣出來了?】
咱們?
姜小樓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用詞,試探性地在心中道,“我已經十幾歲了,不小了!”
【哈哈哈,我十幾歲的時候,還是一塊石頭呢。】
姜小樓不自覺地握緊了簽筒,反複摩挲着手指思考。
【哎呀,你不要摸那裡,你一個小姑娘,怎麼能這樣?】
姜小樓下意識手一縮,“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系,你還太小了。】
反複捕捉到這個關鍵詞之後,姜小樓小心地問道,“你看見的我,是什麼樣子的?”
【你不就是一把冰屬性的劍靈嗎,你這孩子腦子不好使啊!】
姜小樓一凜,表面上則是笑呵呵道,“可能我太小了吧。”
她心中無比震驚!
簽筒不至于在這個問題上面欺騙她,也沒有任何的必要,她随時可以找有靈智的器靈印證。
這也就是說,她在器靈看來,就是一把靈劍,而且還是冰屬性的。
這是因為冰靈根嗎,那她還沒覺醒的火靈根呢?
這究竟是因為她修煉了鑄劍術,還是有什麼别的原因?她的天生劍心,又是怎麼一回事?
姜小樓敏銳地感覺到這個問題非常的重要,關系到她身上的靈根問題,也關系到夢裡那個姜小樓的一生。
但她此時并沒有頭緒,或者說頭緒太多,無從下手。
她繼續套着簽筒的話。
“像我這樣的小姑娘,你還見過别人嗎?”
【沒有了,這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那這裡除了你,就沒有别的有靈智的靈器嗎?”
【這裡沒有。往更裡面去,有幾個脾氣特别不好,一點也不尊老愛幼的,你可千萬不要招惹他們。】
簽筒的語氣裡面,還有幾分委屈在。
“謝謝你,我會記住的。”姜小樓突然念頭一動,“你願意跟我走嗎?”
雖然這是玄品靈器,但它被放在黃品靈器的範圍裡面,就說明它價值和黃品靈器相當,若要帶走它,想必也不會有很多麻煩。
【不了,我就在這裡養老,也很舒服的。你這樣小的年紀,就在外面多闖蕩一番,哈哈哈。】
“那……我應該去哪裡找和我們一樣的同伴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那些本命法寶,是不可能誕生靈智的。】
“好。”姜小樓在心中道,“我會找機會來看你的!”
和簽筒一番談話之後,她連選靈器的心思都不剩幾分了,而正如陸一刀所言這些靈器也挺讓人看不上眼的,姜小樓草草選了一個材質不錯的丹爐之後就離開了庫房。
陸一刀就在不遠處等她。
那個丹爐果然被他挑剔得一無是處。
“也就是材質好了一點罷了!這鍛造手法,簡直是在浪費靈材!”
姜小樓一邊附和他,一邊又裝作不經意問道:“師兄的刀看起來很是不凡,是師兄的本命法寶嗎?”
“不是。”陸一刀道,“此刀跟随我多年,但是我沒有把它煉作本命法寶。其實,隻有劍修才會習慣将與自己契合的劍煉作本命寶物,别的修行者,一般是不會講自己的心神與外物相連的。甚至有傳聞,在上古之時,根本就不存在本命寶物一說。”
又是上古!
姜小樓忽然想到了《禦靈錘》,這部功法,還有道藏,其實也全都能算是上古時期的遺物。
那真的是一個悟道就能飛升,沒有糾紛隻有道争的年代嗎?
姜小樓其實不願相信。
她本能對一些表面看起來過分美好的東西保持着懷疑。不過,這些事情與她也沒有什麼關系,上古年代,飛升之路,都太遙遠了。
玄機尊者說了一大堆沒用的東西裡面,有一句話是沒有錯的。
“隻要我夠強……”
如果她不隻是凝氣期,如果她能靠修為碾壓浣劍峰衆人,如果她能與劍尊掌門這些尊者匹敵……她又何至于像如今這般謹小慎微。
姜小樓攥緊拳頭,變強的心從未有過如此猛烈!
陸一刀正禦刀飛着,忽然感覺身邊傳來一陣殺氣。
他不由回味起前幾次在姜小樓洞府門前的壓迫感。
小師妹看來是有長進,這氣勢已經快要收放自如了!
二人回了鑄劍峰,又有人在等姜小樓。
一名外門執事攜着一方盒子到來,恭敬地奉上。
“這是兩枚悟道石。”
這名執事的眼中不乏豔羨之色。
陸一刀先接過來檢查一番,才示意姜小樓,“沒有問題。”
悟道石性質特殊,不能被放入儲物法寶之中,這也是它如此珍貴的原因之一。
那執事走了之後,姜小樓歡喜地托着盒子,想了一想,先去了藏書閣。
林殊不在那裡。
姜小樓等了一會兒,又尋了一本功法讀了半本之後,林殊才現身,滿面疲憊之色。
“何事?”
姜小樓獻寶一樣把裝着悟道石的盒子拿過來,“五五分,師兄。”
“你倒是有心。”林殊淡淡道,“然此物于我無用。你知道要怎麼用嗎?”
姜小樓猛得搖頭。
要是她知道她還會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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