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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腸人在天涯,交響組曲裡的蘇三

作者:庸常生活裡的詩意
斷腸人在天涯,交響組曲裡的蘇三

蘇三,因話本和戲劇聞名,在中國是一個家喻戶曉的人物。馮夢龍《警世通言》中收集了《玉堂春落難逢夫》,平劇《玉堂春》演繹了蘇三蒙難、逢夫遇救的故事,全劇原為十七場,演得最多的是《女起解》和《三堂會審》兩折。越劇、黃梅戲均有蘇三的戲,最有名的則是平劇《女起解》中的一段西皮流水唱腔:“蘇三離了洪洞縣,将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内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就說蘇三把命斷,來生變犬馬我當報還。”

作曲家劉庭禹根據自己創作的芭蕾舞音樂《女起解》改編而成《蘇三》組曲,其将國粹平劇旋律融入了交響樂,以全新的形式演繹了這一愛情故事。此曲榮獲1992年中國管弦樂比賽第一名。可以說,《蘇三》組曲是繼小提琴協奏曲《梁祝》之後又一個将中國戲曲與西洋音樂完美結合的範本。

斷腸人在天涯,交響組曲裡的蘇三

《蘇三》組曲主要表現蘇三在押解到太原的途中訴說冤情、抒發不幸際遇的情景。樂曲分為起解、對從前愛情生活的回憶、訴冤三段,通過蘇三一生中幾個生活情景的音樂再現,表現出一個普通民女在封建社會所遭受的不幸。音樂采用了大家耳熟能詳的平劇唱段,并巧妙地把平劇打擊樂與西洋管弦樂融為一體,讓聆聽者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戲曲舞台,但與傳統戲曲相比,其對蘇三内心情感的刻畫是痛徹心扉的,也是在衆多蘇三起解的版本中最打動人心的。

《玉堂春》的故事發生在明朝正德年間,官宦子弟王景隆(平劇中為王金龍)與名妓玉堂春(又名蘇三)相愛,三萬六千銀揮霍一空,最後被老鸨趕走,蘇三則被騙賣給富商做妾。富商妻子設計害死親夫嫁禍蘇三,貪官将蘇三判成死罪。此時王景隆考中進士,官至山西巡按,平反了冤案,與蘇三重逢,結成了夫妻。

中國戲劇多以水到渠成的“大團圓”收煞,平劇《玉堂春》也離不了一個歡喜結局,因而消解了不少悲劇力量。就是這折最讓人傷感的蘇三起解,通過老解差崇公道(醜角)的插科打诨,也是化了幾重悲幾重恨。然而,在《蘇三》組曲中,那份“悲”則是步步加深,不斷轉化。

斷腸人在天涯,交響組曲裡的蘇三

第一段,“起解”,塑造了一個凄苦的蘇三,由前路漫漫而生悲傷之情。管弦樂奏出凝重的樂句,加上重重的幾聲鑼鼓響,仿佛獄卒打開陰森森的牢門,透進一縷無望的光,一聲吆喝将等待死刑的蘇三吓得魂飛魄散。一句柔軟的弦樂卻劃過蘇三破碎的心,似在悲歎自己命如紙薄,木管樂無奈地歎息,低音提琴又沉重地關上了一扇門,一扇希望之門。忽而,撥弦輕快響起,恰似沉重的生命插上了夢的翅膀,向着未來飛奔而去。快闆的節奏下,弦樂溫柔地飛翔起來。去往太原的路上,何來那麼深切的渴望?或許隻是解差的一句:冤枉能辨!希望之門重新開機,蘇三的心兒在飛翔。但,真的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嗎?希望如天上缥缈的雲兒,透着一縷薄紗似的悲,傷感似已遠離,卻又無時無刻地包裹着她。鑼鼓聲聲敲擊,樂句越來越急促,催得蘇三喘不過氣來,音樂戛然而止,心被蕩在了半空。

第二段,“對從前愛情生活的回憶”,描摹了一個婀娜的蘇三,由溫馨回憶而生悲痛之情。豎琴輕柔地撥響了心弦,抖落了半世的灰塵,記憶頓時鮮亮了起來。溫暖泛湧的弦樂如和煦的風兒吹皺一池春水,三兩撥弦似在心靈深處激蕩起朵朵晶瑩的浪花。那是叩開心扉的初相遇嗎?一個是“鬓挽烏雲,眉彎新月,肌凝瑞雪,臉襯朝霞”;一個是“眉清目秀,面白唇紅,身段風流,衣裳清楚”。那是如膠似漆的恩愛情嗎?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一個是歡娛嫌夜短,一個是寂寞恨更長。悲涼的英國管一把将蘇三拉回到了嚴酷的現實,這溫熱的回憶反倒襯托了眼前凄冷的景象。樂隊重複那旋律,卻已不再溫柔,而是流淌了一種悲,一種痛。圓号回旋,斜陽正暮,斷腸人在天涯。豎琴聲聲,花落成泥,襯起一支清幽的長笛,隐隐地回蕩在寂寥的天地間。

斷腸人在天涯,交響組曲裡的蘇三

第三段,“訴冤”,凸顯了一個反抗的蘇三,由血淚控訴而生悲憤之情。管弦樂隊再次奏出凝重的樂句,又響起冰冷的鑼鼓聲,英國管與單簧管次第奏起落寞的樂句,接上的小提琴聲柔弱而又無助地沉了下去,那像是蘇三無奈的歎息:“人言洛陽花似錦,偏奴行來不是春。”但音樂忽而變得悲憤起來,伴随着鑼鼓、梆子、響闆的平劇行闆節奏,《蘇三起解》的主旋律由樂隊激昂奏響:“蘇三離了洪洞縣……”旋律一句緊似一句,力度一句勝似一句,這将平劇中怨天尤人的唱腔變成了悲憤的控訴,幹脆利落,斬釘截鐵,聲聲控訴,句句見血。

鑼鼓聲中,管弦樂隊奏響悲壯而輝煌的旋律,那縷輝煌是一種心靈解脫的快感——生離死别之時,把什麼都看開了,人生忽而轉入一種開闊的境界。蘇三不再是一個可憐之人,而是一個與命運抗争的可敬的英雄——她外表柔弱内心堅強,曾設計逼老鸨立下贖身文書,今又将狀紙暗藏準備自行伸冤,不管這冤案能不能辨,不管那情郎負不負我,倔強的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抗争,而命運也真正為蘇三打開了一扇通向光明的希望之門!最後在聲聲打擊樂中,銅管樂奏響擻音,華美地結束了整首組曲,讓人有餘音繞梁之感,為動人心魄的音樂,也為那前途未蔔的蘇三。

斷腸人在天涯,交響組曲裡的蘇三

文字:木 火

朗誦:馨 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