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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安樂的漆藝緣

黎安樂的漆藝緣

冬寒未盡春意早

初春的陽光柔和地穿過玻璃窗

照射在工作台上

盛着各種礦物原料和雞蛋殼、

貝殼等的碗碗碟碟

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如同一個童話世界

黎安樂是這裡的主人

那些礦物原料與油漆在他靈巧的手中

經過刻漆、堆漆、 雕漆、

嵌漆、彩繪、磨漆等工序

變成了一幅幅優美的漆畫作品

黎安樂是首屆“陽江工匠”,陽江市第三批非物質文化遺産(漆藝)傳承人。在傳統漆畫上借鑒油畫的肌理,利用雕塑的立體感,加上國畫的寫意潑彩,他的漆畫在傳統與當代的多元架構之中,别具嶄新的造境意蘊。

緣起:花鳥伴少年 追夢求藝路

1974年出生的黎安樂,談起小時候的快樂源泉,離不開畫畫、養魚、種花。當年家住陽江老城區南恩路文化宮對面,家裡有一個鑄鐵的大面盆,别人送的幾條小金魚就養在盆裡,這讓童年的黎安樂十分着迷。“那段時間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蹲守觀賞金魚,怎麼看也看不膩。”

黎安樂的漆藝緣

周圍小朋友都出去玩耍的時候,黎安樂喜歡一個人呆在家中靜靜畫畫。那時他5歲,沒有老師,對着牆上貼的年畫,每天臨摹,漸漸畫得像模像樣。“那陣子附近鄰裡老老少少都來看我畫畫,大家紛紛稱贊我畫得真像。” 有花鳥魚蟲陪伴,黎安樂用童真的眼睛注視着自然調制的色彩,并用自己的方式快樂地把它們記錄下來,藝術的種子在他心裡悄悄萌芽了。

轉眼步入少年,父親因為工作調動從電城糧管所調到平岡,黎安樂也跟随父母從城裡到了鄉鎮。“當時家住宿舍樓,樓下空地很多,我就種了許多花花草草,從我房間的窗戶望出去就是一道風景。是以,同學們都喜歡來我家玩。”少年的黎安樂沉迷于田野、天空、日光、微風,甚至一棵樹、一朵花,在他眼中都是那麼美麗而可愛。他不知道如何表達對自然萬物洶湧強烈的喜愛,唯有畫畫,不停地畫,通宵達旦地畫,讓少年炙熱的情感轉化為畫紙中的筆觸與色彩,似乎隻有這樣,渴望藝術的躁動的心才能稍微平靜下來。

黎安樂的漆藝緣

那時黎安樂就讀于漠南中學,是學校公認畫畫最好的學生。聯考時他滿懷壯志報考了廣州美術學院。在藝術專科考試中他名列前茅,110分滿分的素描獲得107分,80分滿分的創作獲得78分。然而,由于文化課分數不夠,他最終與大學失之交臂。

盡管聯考失利,但黎安樂并沒有放下對藝術的執念。經朋友介紹,1995年,黎安樂前往廣州,跟随時任廣州美術學院油畫系主任袁浩做學徒。

“印象最深的,是跟随老師做白雲機場航務教育訓練中心的壁畫,一個項目做了大半年,在實踐中學到了很多從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袁老師認為,搞藝術不能高高在上,必須深入生活,體會生活,才能創作緊随時代的作品。這對我很有啟發。”

幾年的學徒生涯,黎安樂不僅接觸到了更多油畫創作技法,還從老師身上學會了很多人生道理。“有一次晚飯後陪老師散步,我問老師,為什麼英語這麼好。老師說,當年讀書時日本鬼子的飛機在上空轟炸,我們在下面學習英語,不為所動。我聽後很慚愧,更加深切感受到了老師身上那股韌勁。”

在廣州求學的日子,雖然一個人在外打拼倍感孤獨,但黎安樂在藝術路上步履更加堅定了。他領悟到,思想上必須心無旁骛,刻苦鑽研,才會豁然開朗,打開更加開闊的創作空間。

緣聚:一見漆器面 “私自定終身”

後來,恩師袁浩退休出國,黎安樂回到家鄉陽江進入一家玻璃廠做工藝設計。1998年前後,陽江人普遍喜歡在家裡擺放以吉祥如意為主題的畫花玻璃,黎安樂順應市場需求,設計了一款錦鯉荷花的圖案,産品大受歡迎。從那時候起,黎安樂有意識地積累了大量錦鯉素材。為了把錦鯉畫好畫活,他特意養了幾尾錦鯉來觀察,常常在魚池邊一蹲就是大半小時。

黎安樂的漆藝緣

藝術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從觀察中發現,錦鯉的胡須是兩長兩短的,而且非常有力量,并不像傳統鯉魚一樣隻有一對長長軟軟的胡須。錦鯉的鳍和尾巴也是非常陽剛的,是以有力量的錦鯉是我作品的一個鮮明符号。”黎安樂說。

黎安樂第一次接觸漆畫,是回到陽江後的第七年。在2005年陽江的一次大型畫展上,兼具天然與人工之美的陽江漆畫,極大地震撼了黎安樂。漆藝最大的特點就是“包羅萬象”,以天然大漆為主要材料,又可以附着金、銀、鉛、錫、蛋殼、貝殼、石片、木片等多種材料,再經過打磨,形成不同光澤肌理的美麗表面。這種藝術表達方式如此契合内心的想法,黎安樂一下子抓住了藝術世界的一束光,認定漆藝之路就是自己一直在尋覓的道路。

黎安樂的漆藝緣

看完畫展,黎安樂一頭撲進書海查閱資料,他發現漆藝在中國已經存留8000多年,陽江漆器也有300多年的曆史。而且作為陽江三寶之首的漆器,具有特殊的嶺南民族風格和濃厚的地方特色。田漢同志還曾賦詩贊美陽江漆器:“靜女心如發,名師手有神;陽江朱漆好,留得嶺南春。”在為漆器的美驚歎折服的同時,黎安樂也感到深深的遺憾。由于時代發展變遷,曾經輝煌一時的陽江漆藝廠名存實亡面臨倒閉,陽江漆藝這樣優秀的傳統技藝也面臨着失傳的窘境。

幸好還有一批漆藝名家在不懈堅守,瀕臨失傳的陽江漆工藝最終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得以存留和傳承。“陽江漆藝是我們城市深厚曆史文化底蘊的展現之一。”黎安樂說。為了學好漆藝的制作流程,他踏破鐵鞋,一一尋找漆器廠的老師傅,跟随陳奇積、傅以周等非遺傳承人學習漆藝的基礎語言。為了更好地了解漆和畫之間的關系,他還輾轉找到廣州美院漆畫教授李倫,向前輩請教藝術思想的表達方式。

黎安樂的漆藝緣

▲黎安樂漆藝作品

“一旦确定了漆藝是自己終身追求的藝術理想,就要義無反顧,不想退路。”為了更全心地學習漆畫,黎安樂在2005年底辭去了設計工作。“我總是惦記着漆畫。設計隻能跟随市場需求走,做漆藝卻可以寄托和傳播自己的思想和理想。”

然而,曲高和寡,做一個沒有穩定收入的漆畫家難上加難。“我想過走這條路會很難,但真正身處其中才發現,現實比想象中更難。”回想起那段日子,黎安樂說最難的不是畫作賣不出去沒有收入,而是家人的不了解不支援。

黎安樂的漆藝緣

▲黎安樂漆畫《隻此青綠》

“原來一直支援我的父親,終于忍不住擔憂地勸說我找一份穩定的工作時,我自己的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剛開始的那段日子,黎安樂不願多說,他一個人默默地扛下所有,無論多大的壓力,始終沒有放棄對藝術的追求。“那段時間唯一的化解辦法就是畫畫,不停地畫畫,不停地刷漆,隻有拿起筆,鑽到藝術的世界裡,才能暫時忘掉生活的壓力和尋夢路上的痛苦。”

漆是一種特殊的有活力的材料,作品最後的呈現效果具有一定的随機性。但漆畫創作的每個步驟又非常嚴謹,起稿、上漆、修塗、打磨、抛光、揩清……每一步都要按部就班,每一次創作都需要長時間的靜心。孤獨和寂寞,正好給了黎安樂這樣一大段時光,靜靜地潛心漆畫藝術世界。

緣韻:傳承中發展 精品見哲思

從2006年到2021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黎安樂每天在碗碗碟碟中與漆畫材料相伴,他擁樹入懷、與花同眠,創造的激情點燃了他。常人眼中平淡而尋常的景物,在他看來卻是絢麗的人間煙火。

長年的潛心研究,讓黎安樂的漆畫技法日漸成熟。有業界人士評價,如果說北派漆藝具有山一樣的情懷,那麼黎安樂的漆藝則具有南方大海的胸懷,寬廣而遼闊。他将鑲嵌、磨顯、雕花、填彩、潑漆、變塗……這些漆藝的裝飾技法,色彩運用得随心應手。遵循傳統卻不守舊,每一次的創新和變革,都在考驗着他的技藝和工匠精神,亦将他引向更高的藝術境界。

“原汁原味的非物質文化遺産,已經跟現代生活拉開了距離,我們既要尊重傳統,又要不忘創造,才能讓非遺新生。”守護非遺精神,探索新的創意,活化曾經丢失的傳統文化,這一直是黎安樂在漆畫創作道路上的藝術自覺。

“材料上,我堅持使用最傳統的、最原始的漆和瓦灰,但是在技法上,我會融彙創新,隻要能更好展示内容表達主題,無論中西技法,我都會去嘗試。”在東西方文化交彙的語境下,漆畫散發出迷人的魅力。黎安樂也終于在漆藝道路上找到了美學思想和工匠精神的最佳平衡點。

黎安樂的漆藝緣

▲黎安樂作品漆盆《沁香》

荷與錦鯉依然是黎安樂多年來的漆畫創作主題,隻是表現手法上越來越融入各種藝術思潮和當代語境,畫面更加夢幻開闊,意蘊悠長。受敦煌壁畫影響,表現哲學思辨和中華宗教文化成為了黎安樂鐘愛的題材。

黎安樂坦言,自己最高的藝術理想是創作敦煌藝術般具有永恒藝術價值的作品。目前這類題材中他最滿意的作品是《菩提》,用最樸素的大漆加上瓦粉,勾勒出半顯清晰半模糊的佛陀頭像,再用紅漆點綴的嘴唇讓畫面達到完整統一。畫中的背景是各種不同的手相,讓畫面既流動又空靈。《菩提》入選“第十一屆全國美術作品展”,得到時任中國美協漆畫藝委會主任蔡克振的大力褒獎。《向日葵》《金土地》入選“廣東省美術家協會成立50周年美術大展”,漆畫《和》入選“第十一屆全國美展廣東省展”。

黎安樂深知,傳統文化需要每一個熱愛它的人在傳統中繼承,在繼承中發展,這樣文化瑰寶才能真正得以傳承,然而這也是一條少有人選擇、不好走的路。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了與漆相伴,苦樂相随。

每一天,當天邊的晚霞漸漸被染紅,黎安樂才會放下畫筆,慢慢穿行在種滿各種植物的花園裡,靜靜欣賞園中魚池的十幾尾碩大的錦鯉。他指着其中最特别的一條三色錦鯉介紹:“它的頭部有個花紋,恰如中國草書‘香’字。”也許旁人不懂猶如赤子的錦鯉之樂。其實,沉浸在漆畫世界中的黎安樂,又何曾不是這錦鯉池中快樂遊走的那尾三色錦鯉呢。

采訪結束時,天色漸暗。黎安樂擡頭看了看天空閃爍的星星,緩緩地說:“不拿畫筆的時候,我的手總覺得是無處安放的,心也是。隻有在漆畫的藝術世界裡,我才能感受到特别的自由和快樂。隻要藝術星空有一點光亮,我都會毫不猶豫地追上去,永不停步地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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