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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溫《小英雄雨來》系列5 楊大娃

作者:因為遇見的是你

這天下午小朋友們正在街裡玩耍、忽然看見楊二娃的哥哥楊大娃從院裡走出來戴頂八路軍視了色的綠軍帽,腿上纏着綁腿,腰間紮一條皮帶,帶上還挂着一個長形的舊皮套子,裡面插着一把刺刀,神氣活現地站在門口。一張大嘴,滿臉雀班,連那有點兒大的鼻子都透露着說不出的喜氣和得意。

小朋友們都驚奇地圍上去,問他:

“什麼時候參加的?’

“參加的哪一部分?’

“是大部隊嗎?’

楊大娃用手捂着帶套的刺刀,十分莊重地說

“今天參加的。區長說叫我先跟着他。别摸,這刀可快啦!”

小朋友們都要往院裡跑,嘴裡喊着:

“我也去呀!我也去呀!’

楊大娃把胳臂張開,擋住大夥兒,把每一個人都上下打量了一遍,皺起眉頭,說:

“不行啊,都是些小孩子,人家不要哇!’

鐵頭說:

“為啥偏要你?”

楊大娃把腰闆兒挺得直直的,說:

“我是屬龍的,我已經十六歲啦。可你們呢?有夠十四歲的嗎?得啦,得啦,别去找釘子碰吧!”

小朋友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目光。雨來說:

“你瞎掰。誰說的八路軍非夠十六歲的不要?”

楊大娃睜大兩眼,臉上現出吃驚的神情,點着頭拉長聲調說:

“夠十六歲的還不要呢!你們不知道,我是費了多大的勁兒,人家才收下啦!再說,我的個頭兒也高哇,你們瞧瞧!

他不但挺直腰闆兒,伸長了脖子,連腳跟都提起來了,嘴裡說

“你們看,我的個頭兒有多高!’

但,大夥兒還是非進去找區長參加八路軍不可。楊大娃沉着臉說:

“你們去吧!區長正開會,你們就擾亂會場去吧!”

這麼一說,大夥兒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誰也不敢進去了。三鑽兒說:

“等區長開完會,咱們再去找他!’

雨來羨慕地望着楊大娃頭上的軍帽,用請求的口氣說:

“我戴一戴行不行?”

楊大娃遲疑了一下,勉強地把軍帽從頭上摘下來,遞給雨來的時候,囑咐說:

“小心,别弄髒了!”

雨來咧開嘴巴,笑嘻嘻地接在手裡,翻過來掉過去看了一遍,覺着比自己的那頂新多了。尤其是,他認為這是區長發給楊大娃的,就是說,戴上這頂軍帽就算真正的八路軍了。雨來小心地扣在頭上。

三鑽兒、二黑他們也都眼熱地瞧着這頂軍帽,争搶着說:

“我也戴一戴!”

楊大娃說:

“快拿來吧!你們離戴軍帽的歲數還得幾年呢!’

楊大娃把帽子拿過去,拍了又拍,吹了又吹,才神氣地扣在頭上。

二黑上下打量着楊大娃,說:

“喲!連支槍也沒有哇?’

楊大娃愣了一下,覺得自己這份榮耀和尊嚴受到輕視。可是他立刻把刺刀從皮套裡抽出來,在大夥面前晃着,說:

“瞧,磨一磨快極啦。區長說,等繳獲了敵人的槍就發給我一支。急什麼?’

鐵頭接過去,小心恭敬地撫摩了一下長滿鏽的刀刃,又遞給雨來。每個人都這麼瞧了一遍。楊大娃不住地提醒大夥兒,說:

“嘿,小心,割破了手指頭!”

小朋友們都覺得楊大娃一切都變得這麼不平凡,是以,參加八路軍的心越來越堅定了。

這時候、區長和四五個從業人員,從楊大娃的院裡走出來。區長向楊大娃說

“小楊同志,咱們出發啦!”

小朋友們忽啦忽啦圍住區長,不管怎麼說,死乞白賴,非參加八路軍不可,鬧得區長沒有辦法,最後隻好說:

“你們快回家帶兩件衣裳,有手巾挎包什麼的也帶上,快去快來。”

可是等大夥兒偷着從家裡帶出應用的東西,到大街上一看,區長他們早無影無蹤了,隻有楊大娃的老爺爺站在門口,向孩子們擠了擠眼,動着胡子,嘿嘿地笑。

孩子們呆呆地站着,帶着受了委屈的神情,向沒有人迹的大路上望着,委屈再加上失望,心裡頭真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忽然,鐵頭向大夥使了個眼色,大夥兒跟着他到了村頭菜園子裡密密的向日葵底下。鐵頭說

“咱們去參加主力部隊!”

這樣,他們仔細商量過以後,吃過晚飯,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溜出自己的家門。

(像八路軍那樣的愛自己的同志)

他們順着河岸向東走。每個人都覺着自己似乎已經是八路軍戰士了。一個個挺着胸脯,隻聽腳底下嚓嚓地響,還像八路軍行軍那樣,不住地低聲傳達密碼。

一會兒傳:“腳步輕點兒!”

一會兒傳:“别掉隊!”

一會兒傳:“别咳嗽!”

甚至鐵頭的小妹妹咳嗽的時候,二黑還不知不覺地學着老八路的南方口音,侉裡侉氣地說:

“怎麼搞的!”

這一下,逗得整個隊伍都哧哧地笑起來。有的用巴掌捂着嘴,笑出那種撲撲的聲音,急得鐵頭跺着腳,低聲喊叫說:

“就這樣,人家八路軍要嗎?”

一隻水鳥,突噜一聲從水草裡飛起。孩子們受了驚吓,才算止住笑聲。

四處靜靜的,隻是偶然間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刮風一般鳴鳴的機關槍聲。銀河斜着向天邊伸展過去。投下的光輝,透過夜霧,灑在還鄉河上,朦朦胧胧閃動着波紋。在那水面平靜的河灣,可以看見群星的倒影。河裡有大魚跳躍時的潑濺聲和野鴨的叫聲。本縣制擊料食合普米教5,的本鎮會個鐵頭輕輕地噓了一聲。大夥兒都一個跟着一個蹲下身。雨來照例從鐵頭手裡接過那個手榴彈,貓下腰,瞪大眼睛,一步一步,鳥悄鳥悄地到前頭過河的地方去偵察。

孩子們一個個伸着小脖兒,睜大眼睛,轉動着腦袋,向四下裡探望。

還鄉河水嘩嘩地流過來,星光在水波中間閃動。一陣風吹過來,近處蘆葦密密的葉子,互相撞擊着,發出沙沙的響聲。再望望黑暗的曠野上,浮現着樹林、土丘、村莊的黑影。紡織娘在落滿露水的草叢裡,低聲叫着。一個流星,拖着長長的藍尾巴,掠過夜空,在遠方消失了。

可是雨來呢?去的時間不短了,還沒有回來。這可使大夥兒有點兒為他擔心了。這一帶河邊水草密,要是一不留神掉下去,叫水草纏住,會遊水的也得淹死。要麼就是碰到了隐藏的敵人?有時候,少數敵人夜晚出來,隐藏在什麼地方,等着捉人。

大夥兒越想越不放心了,于是圍攏在一起,悄聲低語地商量,再派出兩個人去,都說,八路軍最講同志友愛,我們要像八路軍那樣愛自己的同志,搭救自己的同志。

仿佛雨來已經掉在河裡了,仿佛雨來已經被敵人捉住了。每個人都争搶着要到最前面去偵察。

最後決定鐵頭和二黑到前面去。其他的人,都在後面十幾步遠,慢慢跟着。

鐵頭和二黑走幾步,朝前抛出一兩塊土疙瘩,蹲下來聽一聽,再往前走。

三鑽兒貓腰從後面跑過來,低聲叫道:

“别往前走啦。雨來說的那船就在這一帶,我到這兒放羊的時候,瞧見過。瞧這黑影不是河邊那兩棵柳樹嗎!就是這兒。”

他們在這裡悄悄地尋找,把土塊向四下裡抛。這兒沒有敵人。那麼,很明顯,雨來是掉進河裡去了。

大夥兒忽啦忽啦朝河坡子底下跑,一邊低聲呼喚着:

“雨來!雨來!”

有幾個會遊水的,已經準備舍命跳進滿是水草的河裡尋找雨來了。

這時候,雨來從蘆葦裡鑽出來,跺着腳說:

“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原來,雨來在這河邊蘆葦裡來回找了多少遍,怎麼也沒找見那隻漁船。他正急得渾身冒汗,忽聽嘩啦一聲,什麼東西打在身邊的蘆葦裡了,心想,糟糕!也許來了敵人。他急忙蹲在河坡的一叢蘆葦裡,正要從水裡遊到鐵頭他們等他的地方去,大夥兒就急急地跑下河坡來了。

大夥兒見雨來平安無事,雖然還沒找到渡船,也都興奮地議論他們剛才的心情,就好像真正地沖過了一次危險。于是全體行動起來,沿着河邊尋找那隻漁船。

(渡河)

有的小朋友埋怨雨來,說雨來也不知道這兒是不是真有漁船,就把大夥領來了。

但是大夥兒都不同意這個小朋友的意見,都說人家八路軍是越在困難的時候越團結友愛,都批評他,剛遇到這麼一點兒小小的困難,就埋怨起别人來這這個小朋友才不嘟哝了。

這麼一來,大夥兒都怕雨來着急難過,都不住地走過去,低聲安慰雨來。鐵頭向雨來說:

“别着急!慢慢找。實在找不到,咱們就多走五裡地,從東莊西北那座橋上走!’

二黑到雨來跟前,低聲問:

“着急了沒有?我們都不着急,你放心吧。’

三鑽兒說:

“誰沒有記錯了的時候呢?你好好想想。”

雨來貓着腰,眼睛睜得大大的,圓圓的。用手扒拉着蘆草,尋找漁船,汗珠順着臉滴落在草葉上。鐵頭的小妹妹悄悄扯了一下雨來的袖子,得意地說:

“越是在困難的時候,我們越不埋怨,越團結,對不對?’

這時候,楊二娃呼哧呼哧跑來,低聲叫道:

“找到啦,找到啦!在下邊那一小片葦子裡藏着呢。

雨來先爬到船上,把一個小木闆搭在船舷和岸邊。雨來在上面撐着篙,鐵頭兩手拉緊船繩,二黑照顧着大夥兒,一個一個上船。二黑脫了鞋,光腳卷着褲腿。軟泥和水草在腳下吱吱地響着。他一面用手攙扶着上船的小朋友,一面低聲說:

“别慌!小心腳底下!”你炎

雨來在船上,用那種壓低的嗓音,連聲叫着:

“坐穩!坐穩!别動啦!别站着啦!”

全都上了船以後,為了怕有人不小心掉進水裡,鐵頭鄭重其事地下了指令:

“誰也不許在船上亂晃!”

鐵頭和二黑搖橹。雨來撐篙。小船緩緩地移動了,向蘆葦的深處蕩去。船幫擦着水草,發出輕微的聲音。孩子們坐在船裡,每個人都覺得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這麼不平常;吱吱呀呀的搖橹聲,河水輕微的潑濺聲,鐵頭、二黑、雨來的身影,頭上無邊無際深藍色的星空,又神秘,又偉大。

他們呼吸着蘆葦、蒲草和水的氣味,覺着這麼新鮮。坐在船上,感覺着就像坐在一隻飛得平穩的鳥背上。船在兩邊牆也似高高的蘆葦中間行進,就像在一個長形的峽谷裡穿飛。一個個縮着小脖兒,靜靜地聽着蘆葦擦着船身,沙沙地響。折斷的蘆葦打在他們臉上,也不去撥開,都覺得這樣更有味兒。因為每個人都想到自己這是去參加八路軍,馬上就是保衛祖國的真正戰士了。他們在水光和星光中,不住地互相交換一下目光,微笑着。

船,很快鑽出葦叢。漸漸地,蕩到河中心了。還鄉河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的寬廣過,兩岸的蘆葦,在夜霧裡,變得像大海中的島嶼一般。船,駛過河中心,向對岸搖去。凸起來的黑油也似的水面,被小船輕輕地分成兩半,又翻卷回來,潑濺着船身。有的小朋友,忍不住把一隻手伸進涼涼的河水裡,立刻聽到低聲喝道:

“嘿!那是誰呀?”

于是,那隻小手就急忙縮回去了。

船,離對岸不遠了。望得見水面上柳條的黑影和那追趕着白泡沫的漩渦了。

船靠到對岸的時候,忽然撲啦一聲,大夥心裡猛一跳,原來是一隻水鳥,從蒲草棵子裡鑽出來,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船,撐進葦叢裡,靠了岸。雨來把繩索拴在一棵小樹上,小夥伴們一個個跳下船。

(我不累呢,我是撒尿來着)

他們排成隊伍,順着大路,一直往北走。其實,這不是走,這簡直是跑。

隻聽他們腳底下嚓嚓嚓嚓地響,他們像一陣風似的在這夜晚的曠野上飛奔。

漸漸地,隊伍拉長了。而且,有那年紀最小的,已經走不動了。從後面,急急地低聲傳過話來,說:

“往前傳站住!二妞、六套兒、小胖兒都走不動啦!’

話傳到前面就變成了這樣:

“站住!前傳,二妞、六套兒、小胖兒不走啦!”

孩子們站住了。帶隊的鐵頭,手提着手榴彈,走到隊伍後面,黑暗裡朝前探着身子,睜大眼睛,見小胖兒正坐在大路旁邊喘息。二妞幹脆躺在地上了。六套兒站在那裡,拿袖子抹着臉上的汗,說:

“誰說我走不動啦?我一點兒也不累嘛!”

鐵頭本想埋怨他們幾句。尤其是他的妹妹二妞,既然走不動,就别來。到現在成了累贅(zhui)①了。怎麼辦?他想到應該學八路軍那樣,越是遇到困難,越團結、互助、友愛,越是半句埋怨别人的話也不說。他向二妞、六套兒和小胖兒說:

“把你們身上的東西拿下來,我給你們背着!’

這時候,三鑽兒走過來,伸手摘六套兒的挎包。六套兒推開他的手,說:

“誰說我不能走啦?我一點兒不累。”

二黑用那種雄壯的聲音,向二妞說:

“把你的東西都給我!”

雨來把脊背對着小胖兒,蹲下身,說:

“我背着你!”

小胖兒說:

“不用,我能走!”

其他的小朋友也都圍上來了,連搶帶奪地争着幫他們拿東西。一隻挎包就有好幾隻手去搶。六套兒兩手緊緊地攥住他的挎包,急扯白臉地說:

“我背得動,背得動!”

小胖兒急得跺着腳,低聲喊叫:

“我走得動呢!哪有叫人家背着參加八路軍的?”

結果,小胖兒隻把他裝着課本、手巾和瓷碗的挎包給了雨來。二妞的東西給了她哥哥鐵頭。六套兒的挎包叫三鑽兒硬搶去了。

雨來用一隻手攙扶着小胖兒的胳臂走,還不住地低聲安慰他:

“這是頭一天,以後就鍛煉出來啦!”

走了一段路,就由二黑來幫助小胖兒。雨來到前面偵察去了。

隊伍裡,不住地有人争搶着幫助年歲小的夥伴,或是争着去攙扶那走得慢下來的夥伴。

楊二娃因為撒尿拉後了幾步,立刻就有三四個小夥伴跑過去,不由分說,有的摘他身上的挎包,有的攙扶起他的胳臂,急得楊二娃跺腳說:

“我不累呢,我是撒尿來着!”

他們已經繞過三個村莊。眼前平地上,又朦朦胧胧浮現出一片黑影。孩子們心裡想:應該開始偵察一下,村裡是否住着八路軍大隊?

他們漫踏着地,走了約莫半裡路,在村外的一個幹土溝裡蹲下來,派出三鑽兒和雨來進村去偵察。

雨來和三鑽兒彎着腰,一步一步朝村裡摸,好像這麼彎着腰别人就不會看見自己了,就不會有什麼危險了。雨來被土塊絆了一跤,撲通一聲趴倒地上。

三鑽兒以為雨來看見了什麼,也跟着趴下來,低聲問他:

“看見什麼啦!”

雨來站起來,拍打着衣襟上的土,說:

“跌了個斤鬥。沒啥!”

他們擦着一個菜園的籬笆悄悄往前摸。突然,嘩啦一聲響,從豆角的密葉

裡蹿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把雨來和三鑽兒吓了一跳。那黑團在離他們四五步遠的地方站住、黑夜裡隻見一對眼睛放着綠光。它拖長聲音叫了一聲,原來是一隻大狸貓。三鑽兒跺一下腳,嘴裡“嗤一

”地叫了一聲,那狸貓便跑走了。

他們繼續往前摸,在一家院牆的外面,仄着耳朵聽了聽,院子裡靜靜的。

聽聽村裡也是靜靜的。不知誰家槽上的毛驢,用那種又粗又寬的嗓門兒吼叫。

雨來和三鑽兒,順着一棵棗樹爬到牆頭上,瞧瞧房屋的窗子沒有燈光。一人順着牆頭尋找底下有沒有能夠幫助他們下去的土堆木垛什麼的。

他們把腳伸到靠牆的雞窩頂上。牆頭上的碎土唰啦唰啦往下直掉。他們靜下來,聽聽屋裡沒有聲音,隻是窩裡的雞鴨,因為聽到它們頭頂上的響動,有點兒驚慌地低聲叫着。雨來和三鑽兒從雞窩輕輕地跳到地上。雨來不小心,挎包上的瓷碗,當啷一聲,碰到牆邊的一個大缸上了。他急忙用手捂住那瓷碗,同時縮起小脖兒,睜大兩眼,直盯着漆黑的視窗,聽屋裡一個老頭的聲音,問道:

“誰呀?’

雨來和三鑽兒走到窗前。三鑽兒學着八路軍的稱呼,還有點兒侉裡侉氣地說:

“老鄉!這村有八路軍沒有?”

雨來覺着三鑽兒沒介紹自己的身份來曆,容易引起人家的疑心,忙接着三鑽兒的話茬兒,急急地說:

“是這麼回事兒,我們是八路軍找八路軍的,想打聽一下這村裡有八路軍主力部隊沒有?”

屋裡沒有回答,可是窗紙一亮,點着燈了,聽動的腳步聲,接着,一聲門響,一個老頭,探出半個身子,黑暗裡辨認出是兩個小孩,嘴裡嘟哝說:

“什麼八路軍找八路軍?說得不明不白。’

“是這麼回事,老爺爺。”雨來用和氣尊敬的語氣回答。

他本想稱呼“老鄉”,話到嘴皮上,覺着不合适,還是按着歲數來稱呼了“我們是找八路軍參加八路軍的。”他和氣地微笑着說。

老爺爺先是吃驚地掃了他們兩個一眼,然後說:“到屋裡再說吧!”

老爺爺把雨來和三鑽兒讓進屋裡。等老爺爺聽完兩個孩子的詳細叙說,明白了怎麼回事以後,他用手摸着灰白色的大胡子,仰臉朝房頂翻了翻眼珠,仿佛猛然想起了什麼,向雨來和三鑽兒說:“先把你們那十幾個夥伴兒都叫來,喝點兒水,喘喘氣兒,我給你們想想辦法找到八路軍!”

雨來、三鑽兒把夥伴們領進這屋裡的時候,一個圓臉龐大眼睛,腦後梳着個圓髻的嬸子,正在當屋蹲着,給這群小客人燒水呢。

這個嬸子臉上帶着那樣的笑容向屋裡大聲說:“媽媽,八路軍到啦!”

一個老奶奶把他們迎進屋裡,一邊拿笤帚掃着炕,說:“快上炕歇歇腿兒。真難為了你們!”

小朋友們都忽啦忽啦上了炕,端端正正地盤腿坐下來,互相望着,咧着嘴巴笑。

老奶奶站在地上,兩手撐在炕沿上,朝孩子們探過身去,眼睛在大夥的臉上掃來掃去,用那種責備中夾帶着愛護的口氣,說:

“這麼跑出來,你們的媽媽爸爸該急成什麼樣子啦!再說,

一個個都這麼大點兒,是叫人家八路軍背着你們,還是抱着你們?”

小胖兒擺出雄赳赳的姿勢,點動着腦袋,直着嗓子說:“我們又不叫他抱又不叫他背!”

于是孩子們七嘴八舌,亂哄哄,吹噓自己的能耐。老奶奶不知道應該回答誰的話了,隻是吃驚地睜大眼睛,贊歎說:

“嗬!嗬!嗬!”

鐵頭、雨來和三鑽兒,交換了一下疑問的眼色。三鑽兒問老奶奶說:

“真的,我說老爺爺到哪兒去啦?”

老奶奶仍舊那麼兩手撐在炕沿上,往前探着身子,神秘地眨着眼,放低聲音說:

“給你們找八路軍去啦!”

這時候,在堂屋燒水的嬸子端來了茶水。孩子們往後挪動着身子,當中空出一塊擺茶壺茶碗的地方。鐵頭還學着大人的口氣,很有禮貌地微笑着說:

“嬸子,您受累啦,我們自己倒吧!”

不知為什麼,大夥兒覺着鐵頭這種說話的語氣和神态挺好笑,可是都知道不應該笑。但,越是想忍住笑,越是忍不住了。有幾個小朋友由于強忍着笑聲,渾身直顫動。鐵頭的小妹妹二妞,兩個手掌捂住嘴,又發出那種撲撲的聲音。要不是老奶奶給他們拿來了吃的,他們非哈哈大笑一陣不可。

在嬸子給他們倒水的時候,老奶奶從廂屋裡用衣襟兜來了落花生和大棗兒,抖在炕上,笑着說:“慰勞慰勞八路軍同志們!”孩子們聽老奶奶叫他們

“八路軍同志”,都歡喜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咧着嘴嘻嘻地笑。大夥兒連吃帶喝,十分高興,想不到這麼順利,遇見這麼一個熱心腸的老爺爺,親自給他們去找八路軍。看樣子,八路軍大隊離這兒不會太遠。

孩子們喝着,吃着,漸漸地,都橫躺豎卧睡着了。老爺爺回來,招呼他們:

“起來,起來,嘿!出發啦!”

孩子們都坐起來,争搶着問老爺爺:“找到八路軍啦?”

“這就走嗎?’

“八路軍大隊有多遠?”

老爺爺告訴他們說,不遠。

大夥兒撲通撲通跳下炕,跟着老爺爺到了門口。啊哈!還有兩輛大膠皮車等着他們呢。由鐵頭指揮着,一個個按次序上了車。老爺爺趕第一輛,一個叔叔趕第二輛。

趕車的輕聲地吆喝着牲口。馬兒拉着他們飛奔起來。孩子們坐在車廂裡,悄聲低語談論着見到八路軍大隊該怎麼說。也有的默默地望着夜霧裡變得神秘的曠野,腦子裡想象着穿上軍服,背上步槍的神情氣派,想象着到戰場上沖鋒陷陣,又緊張又快活的情形……

馬兒拉着孩子們在大路上飛奔。

可是,這是到了哪兒啦?這發亮的不是還鄉河嗎?那高高的黑影,不是蘆花村北的那兩棵響楊樹嗎?哎呀!這是蘆花村哪!老爺爺把我們送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