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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時代32:英語早課 首次受到表揚(那些年,我給老師起的綽号)

作者:八義集

我有時覺得自己有點蔫兒壞,看着在校園裡不起眼,悶頭學習,口齒都不清,但似乎有一種察言觀色的天賦,能針對某個老師的特點,杜撰适當的“綽号”,每每一針見血,在同學中迅速流傳開來。

政治老師戴瑞光個頭高、骨架子大,整天煙不離口,走到哪兒都好像一隻移動的煙囪,我給起了個“大(戴)煙*”的綽号,雖是不雅,卻十分貼切;

體育老師董豔南頭發短短的像個男的,走路一跳一跳的,像隻彈力球,遂起名“球膽”,正好和同學喜愛的球類運動聯系起來了;

國文老師佟江南是個胖胖的戴着眼鏡的老頭,嗓門洪亮,底氣十足;數學老師汪铎則是個瘦了巴叽的矮個子老頭,講課非常風趣,愛多管閑事;用新學的英語中形容詞的比較級,一個是“fatter”,一個是“thinner”。于是,我私下裡叫他們“fatter 佟”和“thinner铎”,繼而在同學中演化成“飯桶”和“事兒多”(這種綽号因為十分貼切,據說一直流傳到兩位老師退休,至今八中的同學提起這善意的綽号,眼前還會閃現兩位老師的慈眉善目)。

班主任尤效偉,聽起來很像英語中的“usually”,經我“快嘴”捅破這層“窗戶紙”,班中同學迅速跟着叫了起來,課堂中在大聲朗讀時,每逢讀到“usually”,聲調都會很高,不少同學眼神交流中,透着莫名的歡快和狡黠。

随着日漸熟識,尤老師除了在課堂上還保持着特有的威嚴和傲慢外;課外活動中,他和一幫青年教師打排球時,總喜歡招呼同學們在一旁觀戰助威。看着令人敬畏的班主任一次次網前躍起、扣球成功,大家都是一片歡呼,無形中,對“usually”的親近又多了幾分。

在多年求學的記憶中,平生第一次受到正兒八經的老師表揚,竟是來自這位傲慢的“usually”。

那天早自習課堂上,别人大多在交頭接耳,餓着肚子急嗷嗷地等着下課的鈴聲,我邊翻英語書後面的附錄生詞表,邊預習新的課文,卻沒有發現“usually”正背着手站在他的身後,就見一隻大手突然伸到了自己跟前,指着“blackboard”問道,“這個單詞,念什麼?”

“ˊblækb d”我驚了一下,遂怯生生地念到。

“不錯,你怎麼會念的,我還沒教到這裡?”

“翻生詞表,根據您教的‘音标’自己試着讀的。”我心“砰砰”跳得厲害,不知道提前預習課文是對是錯。因為那天上午縣裡面要聽尤老師的英語課,這種公開課是對任課老師能力的肯定,也是縣教研室提升各鄉鎮英語教學能力的一種的督促。

幾天前,尤老師就讓大家熟讀已教過的課文,要求人人會背誦才行。公開課隻許成功,不能失敗,尤老師倒不是為了調進縣城,他是為了榮譽而戰。

就見尤老師走到講台前,大手一揮,示意大家停下來,清了清嗓子,訓道,“快下課了,我簡單說兩句,開學三個多月了,有些同學上課還沒醒過神來,成天鬧哄哄的,學習都靠老師硬管,沒有自覺性,這樣下去是學不好的。你們大家看一下這位同學”。

他随手翻了翻我的書皮,接着說,“看平時悶悶的不起眼,可人家知道自學,我講過英語中音标是基礎,學會了音标,就好像有了拐杖,不用老師教,自己摸着書預習就可以了。你們中,像這樣用音标自己預習的,有多少?舉一下手?”

班中頓時鴉雀無聲,眼巴巴地瞅着尤老師講話。面對突如其來的表揚,我很是得意,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小手插進褲兜裡,狠勁掐着自己,強抑自己不要在尤老師面前得意忘形。

就見一個人高高揚起了手,驕傲地說,“老師,我!”

衆人回頭看,竟是夏建仁,一個經常和秦壽生、龐光、劉産、範劍等水泥廠子弟擰在一起調皮搗蛋的家夥。

尤老師有些驚訝,指了一下,“你起來,把lesson 11背一下。”

“我光會讀,不會背。”夏建仁說罷,便慷慨激昂地讀了起來,生硬拗口得很。

尤老師帶着可笑又懷疑的表情,走到夏的跟前,拿起了他的書,掃了幾眼,便摟頭煽了過去,“這就是你的音标?全是漢字标記!“dog”标成“稻殼”,“ship”标成“識破”,“orange”,竟标成“熬潤折” ……你倒是不怕麻煩,早給你們說,不要這樣用漢語拼音标注英語單詞,開始混淆了,後面學英語将越來越不得法。你不聽不要緊,還跳出來硬氣得不行!今後誰再這樣标英語單詞,看我不撕了他的書!”

和其他三個班的英語老師不同,尤老師對英語音标的重要性有獨特的認識,他主張先教音标,再教單詞(而别的班級到了初一第二學期才開始教音标);這就像小孩子學說話之前先把舌頭“捋直”,小樹剛拔節需要綁正扶好一樣,剛開始雖然有些不适應,全班同學每天都十分拗口、枯燥無味的一遍遍練習各個音标的發音,看起來有些荒唐可笑。

但事實證明,這種方法的确是很好的,單詞會讀就易寫,對記憶單詞,養成良好的英語學習習慣大有好處。(後來到了初三,雖然尤老師調走了,但(2)班英語底子使得全班的英語水準遠好過另外三個班。)

眼尖的同學望着扔在地下的英語書,可不是嘛?單詞旁邊都塗鴉了不少漢字。難怪夏建仁讀的南腔北調,讓人聽得别扭,怎麼都像八集土話。

看着夏建仁尴尬的表情,全班同學竊竊偷笑,我也不禁有些得意。

鈴聲一響,我就箭一般沖出了教室。從學校到家,大約五六裡路,繞小路狂奔也得十五分鐘到家,回來半跑半走,至少也要二十分鐘,而早餐晚餐時間隻有五十分鐘,在家隻有十多分鐘的吃飯時間,是以,每天一早一晚回家吃飯,我就像打仗一樣争分奪秒。

草木結霜露,河面起薄冰。天氣已是十分寒冷了,哈氣出口瞬即成一團白霧。腳下的黃球鞋昨天被雨水澆濕了,漚得兩隻腳冰冷冰冷的。剛才在拐彎下坡處被黃狗追着咬,腳底一打滑差點跌倒了。

這雙破鞋!可不穿又不行。家中床底散堆的全是布鞋,母親納底做的,樣式老土,哪敢穿到學校去給人笑話。不過,今天迎着寒風一路跑着,我心中激蕩着一股溫暖的力量,一口氣跑過百貨大樓也沒覺得累——當着課堂那麼多同學的面,尤老師誇了自己呢?

特别是順帶熊了夏建仁一頓,看他以後還給秦壽生當狗腿子麼?自己在班裡是那麼的不起眼,班主任可不是個愛誇人的主兒!

揣着欣喜的心情,頭頂騰騰地冒着熱氣,十分鐘後,我已到了家中。

母親正在鍋屋裡的鏊子前攤煎餅,屋裡煙熏火燎的,站在屋外都覺得嗆人。聽到我的腳步聲,邊用竹坯子攤面糊邊大聲道,“菜煎餅擱堂屋桌子上了,白玉飯盛好冷涼了,趕緊吃了就走!别像昨天吃的疊不及怨這個、怪那個的了!”

正狼吞虎咽間,我瞥見了米缸上的一雙軍用棉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拿着直奔鍋屋,“娘,這誰的棉鞋?這麼大的号,不是給我的吧?”

“放回去!那個當兵的寄過來的!等回你從街裡走,把鞋捎給你大姐,讓她給寄回去。這個對象說什麼也不能願意!”母親蹲在鏊子前一陣劇烈咳嗽,邊揭煎餅邊埋怨道,“沒家沒業,沒爹沒娘的,大丫頭到底看上他哪點了?家裡大人的話,她是一點聽不進去!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我可不敢,大姐和我沒好話,她自己願意你管這麼多幹啥?現在可不興包辦婚姻!”我端着飯碗,和母親商量,“娘,我的腳都凍死了,這棉鞋就給我穿吧!”

“敢,看我不剁了你的腳!”母親今天不知為何這般嚴厲。

我覺得無趣,匆匆扒拉幾口飯,放下碗即快步朝學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