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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科學畫:筆筆皆生命,葉葉總關情

文 邢亞琪

“在自然界,植物是未經修飾的,它讓你清楚地意識到,花開與人其實沒多大關系。”

植物科學畫:筆筆皆生命,葉葉總關情

李聰穎為《中國莢迷屬植物資源》畫的台東莢迷插圖 。/圖·李聰穎

春節剛過,李聰穎手上積攢的一幅有關五倍子的插圖終于收工,作為中國國家地理雜志社和《博物》雜志的插圖編輯、專欄作者,李聰穎此前雖已畫過衆多植物,但她還是被五倍子的“成名史”所吸引。

五倍子是大陸中醫文化中耳熟能詳的一味藥材。據中醫典籍記載,五倍子多見于鹽膚木、青麸楊、紅麸楊等植物,由寄生在此的五倍子蚜形成,具有化痰、止血等功能,同時也是大陸由來已久的出口産品。

植物科學畫:筆筆皆生命,葉葉總關情

據中醫典籍記載,五倍子多見于鹽膚木、青麸楊、紅麸楊等植物,由寄生在此的五倍子蚜形成,具有化痰、止血等功能。

作畫前,李聰穎好奇于五倍子的形成條件,等全身心投入其中,她才發現網上有關五倍子的形成過程以及成形後狀态的畫作少之又少,搜尋出來的零星幾幅畫作品質又欠佳。在此情況下,李聰穎一邊查閱資料,一邊尋求同行好友的幫助。李聰穎調侃道:“植物繪畫就是一邊挖坑,一邊填坑,繪畫者如果不能實地觀察,就要網羅并閱讀大量的資料,隻有這樣才能確定畫作能真實展現植物。”

植物繪畫,觀察為先

李聰穎今年40多歲了,在植物繪畫領域已耕耘7年多,回想入行機緣,她仍激動不已。那是2014年5月末,時年36歲的李聰穎到了人生至關重要的一個岔口——人人談之色變的“中年危機”,懷抱“是時候該為自己活一下了”的心态,李聰穎打開了人生中第一本與植物有關的書籍《博物人生》,書的作者是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劉華傑。

在某種程度上,劉華傑是李聰穎入行植物科學畫領域的導師。劉華傑的書作中多談及博物學觀察,并常以文字加攝影的形式向讀者展現萬物生态,李聰穎當時受書中“畫畫是西方博物學觀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這一觀念影響,開始有意識地進行植物觀察與植物繪畫。

植物科學畫:筆筆皆生命,葉葉總關情

《博物人生》劉華傑著。

入門植物觀察的路徑簡單且直白,即先買圖鑒,然後到野外對照觀察,最後再佐以圖檔、文字,進行歸類整理。李聰穎入門時觀察的植物聚焦于北方野花和南方野花。在她看來,千花千色易于辨識,且女性對色彩、細節具有更強的敏感度,這是學習植物觀察的先天優勢。

隻是,當時市場上專門講解植物觀察的書籍少之又少,李聰穎在學習初期不免會碰壁,這種情況在她同步進行植物繪畫時也時有顯現。李聰穎回憶,因為繪畫初期找不到可以參考的書目,她隻得購買一些寫實類畫作,然後在比照中摸索植物繪畫的技巧。好在,得益于細緻入微的觀察、少年時代繪畫的積累,李聰穎的畫作很快就得到了他人的青睐。再加上李聰穎曾跟随大陸著名植物畫家曾孝廉學習,她在植物科學畫領域也逐漸為人所知。

李聰穎稱:“對于實踐類活動,勇于邁出第一步就是成功,想要萬事俱備是不太可能的,這種不可能性不僅适用于剛入門的時候,對大部分娴熟的畫家而言,同樣如此。”

植物科學畫:筆筆皆生命,葉葉總關情

北京有軌電車西郊線茶棚站的蜀葵 /圖·李聰穎

李聰穎介紹,創作一幅合格的植物科學畫繪圖,最困難的往往是動筆前的資料收集以及構圖,這是一項體量大、耗時長的工作,因為繪畫者需要多方搜集資料,還要厘清繪畫主體之間的關系以及各自的特點等。“在這一過程中,經常會遇到的一個難題是你可能找不到權威人士為畫作提供詳細可靠的參考資料。”

為了減少這種困難,包括李聰穎在内的衆多畫家也一直不吝于探索各種解決途徑,進而實作對植物的真實呈現。在衆多方法中,李聰穎最常用的是工具書,這是保障繪畫科學性的重要手段,其次便是借助工具。

對“李聰穎們”而言,放大鏡和鑷子等輔助性工具是展現植物内部世界的必要選擇,隻有在打開的那一瞬間,他們才能清楚觀察到植物的内部構造,并了解各部分之間的作用和聯系,進而創作出兼具真實性和科學性的作品。

植物繪畫的生存秘訣

在沒有相機的時代,繪畫是留存萬物影像最簡單有效的手段,但随着科技的發展和進步,數位産品的性能也得到了不斷提升,似乎再沒有比拍照更低成本的留存手段,至少在不少人看來,繪畫是一件耗時又費力的事情。

李聰穎介紹,一幅專欄插圖從動筆到染色,再到全部完成,大約需要三周時間,作畫者平均每天要工作8—10個小時。但這并不意味着繪畫在今天便無關緊要。很多時候,繪畫可以幫助人們和植物建立起更深層次的聯系。

李聰穎列舉了日常生活中的例子進行說明。她指出,我們在生活中可能會于不經意間關注到某些植物的花期,在更深層次了解這些植物的名字、生存習性等資訊之前,我們不會刻意關注它們,隻有在更進一步了解之後,才會着意觀察它們,比如會特意去觀看自己已知的植物是否開花、結果等。

植物科學畫:筆筆皆生命,葉葉總關情

在将植物繪于圖紙上之前,畫師首先需要與植物建立更深層次的聯系。/圖·pexels

除了建立聯系,繪畫還有一個淺顯但無可替代的作用,即傳達美感。大陸最早的植物繪畫主要服務于農業生産和本草研究,當時的畫作不注重細節,多描繪植物的大緻輪廓。西方植物學知識傳入中國後,大陸傳統的植物繪畫在延續原有畫風的基礎上,又吸取了西方植物繪畫的技巧,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中國植物科學畫。但不論大陸的科學植物繪畫如何更疊演變,不可否認的是植物繪畫始終兼具科學性和藝術性。一方面,植物科學畫以一種簡單形象的方式讓讀者直覺感覺植物各部分,另一方面,它又給予讀者以美的感受。

這個特點在李聰穎等植物繪畫師的筆下顯而易見。李聰穎最滿意的一幅畫作是槭葉鐵線蓮。在該畫作中,盛開于京郊的槭葉鐵線蓮呈現出了極度的野性和生命張力,蔥蔥郁郁的枝條攀附于峭壁之上,白色的花萼簇擁鵝黃淡綠的花蕊,花莖微微上揚。“在自然界,植物是未經修飾的,它讓你清楚地意識到,花開與人其實沒多大關系。”李聰穎說道。

而在植物科學畫中,不同植物所呈現的狀态直接關系着畫者需要投入的精力比例。李聰穎介紹,像韭菜等葉脈是平行脈的植物并不過多要求繪畫者的繪畫功能,但像牡丹、月季等葉脈呈網狀脈的植物則往往需要花費繪畫者大量的精力心血。

植物科學畫:筆筆皆生命,葉葉總關情

春菜 。/圖·李聰穎

李聰穎很少畫平行葉脈的植物,在她看來,一個能認真畫下一片葉子的畫家,一定也能畫下全世界。她表示,沒有進行過植物繪畫的人可能無法深刻了解這句話的含義,但是一旦接觸并在植物繪畫領域積累了一定的工作經驗,便能發現一幅好的植物繪畫作品不僅要滿足讀者的審美需求,還要把控細節,不能隻着眼于大家關注的地方。

植物科學畫的變與不變

2019年7月的《博物》雜志刊登了李聰穎當年春季為斑衣蠟蟬和臭椿繪制的一幅插圖,有關文字亦由她本人撰寫。在那期的版面上,李聰穎不僅詳細繪制了臭椿的雄花、雌花、花梗和萼片等,還在樹幹部分加上了斑衣蠟蟬的身影。

在李聰穎看來,斑衣蠟蟬和臭椿是自然界遠近聞名的“CP”,在觀察和作畫時都不應該被割裂開。

這種将植物和昆蟲放在同一畫面進行創作的方式,是李聰穎從德國博物學家梅麗安的專欄畫中擷取靈感的。在李聰穎看來,将植物繪畫與其他學科緊密聯系起來,更有利于向讀者解讀物種與物種之間的聯系,幫助讀者建構一套更為完整的植物認知觀。

植物科學畫:筆筆皆生命,葉葉總關情

植物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在植物之外我們還應當看到生活在植物周圍的昆蟲。/圖·pexels

李聰穎介紹,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物種是獨立存在的,它們總是和周圍的事物發生着這樣或那樣的聯系,我們不能隻看到植物,也應該看到生活在植物周圍的昆蟲。

不可否認的是,目前大陸有不少植物繪畫者都隻關注某一領域,而很少在關聯領域提升自己的作畫技巧,比如擅長畫植物的人未必擅長畫花蟲。李聰穎認為,植物繪畫要想更真實地反映現實,就必須将植物放置在聯系之中,而不能采取分割的方式去觀察。

觀察之餘,植物科學畫在某些方面也出現了較為明顯的變化。李聰穎介紹,為科研服務的植物畫仍在遵循某些一成不變的規則,但随着網際網路時代的到來,越來越多的人接觸并開始進行植物繪畫創作,這也在無形中影響了植物繪畫的風格,比如畫者在用色和構圖上有了更大的發揮空間。

植物科學畫:筆筆皆生命,葉葉總關情

油松。/ 圖·李聰穎

但她也表示,目前大陸從事植物繪畫且畫作水準達到出版要求的人寥寥無幾,“保守估計不會超過100人,至多不會超過2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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