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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火相傳,展示高水準研究成果(講述·一輩子一件事)

薪火相傳,展示高水準研究成果(講述·一輩子一件事)

上圖自上而下依次為《文史哲》原編輯陳紹燕、編輯李梅、編輯孫齊。 本報記者 李 蕊攝

編者按:1951年5月,《文史哲》雜志創刊。七十餘載,幾代編輯人員守正創新、薪火相傳,始終堅定不移地恪守“學術為本,品質立刊”原則,在弘揚中華文明、繁榮學術研究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在編輯部全體成員的共同努力下,2009年,《文史哲》榮獲“新中國六十年最有影響力期刊”稱号;2011年,榮膺“中國出版政府獎”殊榮;2013—2018年連續三屆入圍全國“百強報刊”;2021年,《文史哲》入選國家哲學社會科學文獻中心“2016年至2020年最受歡迎期刊”。近日,記者采訪了《文史哲》三位編輯,聽他們講述辦刊過程中的難忘故事。

“稿源是關鍵,無非三個字,即‘高水準’”

退休10餘年,要說陳紹燕最難忘的,莫過于一次“搓澡”經曆。

1982年,陳紹燕從山東大學哲學系畢業,留在《文史哲》編輯部工作,負責中國哲學方面的稿件。當時,辦刊經費有限,陳紹燕常常挎上背包,揣個飯盒,坐上火車,拜訪學者約稿。

一次,陳紹燕到北京找張岱年先生約稿。到了飯點,兩個人找了家飯館,點上幾道小菜,一人一杯啤酒,聊得投機。張先生心情很好,吃完飯,手一揮說:“走,搓澡去!”澡堂裡,陳紹燕為張先生搓背。陳紹燕笑談,他手法一般,但張先生很高興。

這次經曆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相熟後,張先生對《文史哲》可謂“有求必應”。《文史哲》開設“國學新論”欄目,陳紹燕向張先生約稿,不久張先生便寄來《如何研究國學》一文,作為欄目首篇稿件發表。

“辦好一本雜志,稿源是關鍵,無非三個字,即‘高水準’,延攬高水準學者,發表高水準文章。”陳紹燕呷一口茶,說道,“編輯必須主動跑,與高水準學者保持聯系,才能保障好稿源。”

陳紹燕白天約稿,夜裡就回到住處精心編稿,或者琢磨如何提高供稿品質、怎樣持續約到高水準稿件等。“四處奔波,雖說辛苦,但收獲頗豐,結識了很多德高望重的學者。”陳紹燕細數道,“比如馮友蘭、朱伯崑、張世英、樓宇烈等老先生,我們都有密切的聯系。”

遇到難以把握的稿子,陳紹燕就去請教編輯部的前輩。“登門拜訪時,他們有問必答,令我大為受益。”陳紹燕說。

“編輯部對稿件要求非常高,常常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陳紹燕說,出高水準文章,編輯要下足功夫。那個年代,沒有電腦和網絡,核實引文需從浩瀚書海中翻閱查找,過程漫長且辛苦。稿子都是手寫的,常被改得密密麻麻。

陳紹燕在編輯部時,季羨林先生曾為《文史哲》寫過一稿,經過反複研究,編輯部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見。為此,編輯部給季先生去信商量、詢問。季先生表示同意,并說:“全國有關人文社會科學的雜志為數極多,但真正享有盛譽者頗不多見,山大《文史哲》系其中之一。”陳紹燕說,每每想起季老的話,自豪感便湧上心頭。

“‘敬慎戒懼’,才能盡心,盡心才能不虧心”

在編輯部工作10多年,李梅變化不小。

剛入職編輯部時,李梅曾被“吓”哭過。當年,她編輯一篇文章,引文生僻,且有部分不規範,便一遍遍給文章作者打電話。作者很不耐煩,訓斥了她。

李梅也很委屈,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出于責任感,她努力堅持着,生怕出現差錯。因為擔心,李梅常會從夢中驚醒,反複想稿子中的某處錯誤到底改沒改。李梅将自己的工作定義為“輔助者”,為作者服務,工作時慎之又慎,很少有自己的觀點。開會讨論選題時,李梅有想法卻不敢提出,擔心沒有學術價值。

一次夜深人靜時,李梅翻開《文史哲》創刊史:曆史學家楊向奎任主編,陸侃如、馮沅君、高亨、蕭滌非、童書業等骨幹教師組成編委會。從組稿審稿,到校對印刷,再到刊物發行,都是他們兼職做的,沒有任何報酬,有的甚至自掏腰包辦刊。

李梅看着第一屆編委照片,突然深有感觸。“我試着去體會、了解這些老前輩,思考他們這樣做的初衷。”李梅回憶道,“我漸漸明白了,《文史哲》之是以取得這樣的成績,就在于老前輩們潛心研究、追求真理的精神,這正是需要我輩去傳承的。”

後來,李梅花了大量時間閱讀學習《文史哲》刊發過的文章。讀得多了,頭腦中便有了“學術拼圖”。“再做策劃時,她更加得心應手了,選題研讨時,也敢于提出自己的一些看法。”李梅的同僚鄒曉東回憶說。

“優秀的學者,要把精力放在探尋真理、研究創新上。我們編輯要做的是發揮主動精神,融入學術研究之中,幫助他們形成優秀的學術成果。”李梅拿出一本厚厚的《國語集解》,“最近我在編一篇稿,這位學者引用了不少書中的内容。對于這些引文,我逐條研究,仔細核對,必須要做到嚴謹再嚴謹。”

“‘敬慎戒懼’,才能盡心,盡心才能不虧心,不虧心才能坦然。”李梅說,編輯生涯10餘年,她仍在跋涉中。

“不僅是一份雜志,更是幾代辦刊人的精神和文化傳承”

2016年,孫齊博士後出站。他未曾想到,畢業後會來到學生時代就一直喜愛的《文史哲》的編輯部工作。幾年來,孫齊慢慢成長,雖說年輕,但也能“獨當一面”。

2019年,80多歲的黎虎先生将一篇5萬多字的長文投給《文史哲》,由孫齊負責編輯。“此文是我畢生學術生涯的總結,也可能是我最後一篇文章,如果能發表在《文史哲》上,榮幸之至。”黎先生說。

“全文注釋達300多條,涉及從先秦到明清的各種史料,必須一一找到原書。”孫齊用了半年時間,與黎先生反複交流、探讨,耐心核對,謄錄作者的校改意見。

不料,文章編好排出校樣後,因為篇幅過長,順延到下一期刊出。如此一來,又多了一些時間可供增補。孫齊趕緊拿出定稿校樣重新研讀。孫齊翻着厚厚一摞紙,“10餘個修改版本,增删達數千字之多,這還隻是曆次校樣的一部分。”

此文刊發後,在學術界引起很大反響。黎先生給孫齊去信:“許多重要的觀點,是在修改過程中補充完善的。你不厭其煩的工作态度,促成了這一結果,功不可沒。”

“編輯這份工作,很大程度上是‘為他人作嫁衣’,但在《文史哲》雜志,我們必須投入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把文章打磨得更加完美。”孫齊說。

為何如此堅守?孫齊講了個故事——

龔克昌先生,編輯部元老,年近九旬,記憶力已經不太好了,時常認不出人,甚至不記得回家的路。“但老先生總能蹒跚地來到編輯部。”孫齊說。

《文史哲》70周年刊慶前夕,龔先生又來到編輯部。在會議室裡,他看到牆上挂着的編輯部第一屆編委照片,挨個地說出他們的名字:“這是趙俪生,這是王仲荦、蕭滌非、童書業……”當他走到陸侃如先生的照片前,突然停下,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撫摸相框,哽咽着說:“這是我的老師!”扶着龔先生的是《文史哲》年輕編輯劉京希,同樣濕了眼眶。

“《文史哲》不僅是一份雜志,更是幾代辦刊人的精神和文化傳承,背後是強烈的責任感與使命感。”孫齊說。

本版制圖:張芳曼

始終如一 不負韶華(記者手記)

采訪《文史哲》三位編輯前,曾與人探讨過一個話題。《文史哲》甫一問世,便延攬衆多頂尖的大學者,關注了一系列學術新思潮,刊發的文章在學界引起過巨大反響。即便在如今人文社會科學學術刊物衆多的情況下,《文史哲》依然受到讀者喜愛,在國内外赢得一定聲譽。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聽三代編輯講述辦刊往事,答案在心中愈加清晰。七十餘載時光,幾代《文史哲》編輯,視學術為生命,初心如磐、薪火相傳,曆經風風雨雨,始終如一、未曾改變。

相信《文史哲》編輯部的後來者們一定會傳承好這種精神,接好下一棒,把《文史哲》辦得越來越好,不負韶華,不負讀者期望。

《 人民日報 》( 2022年04月18日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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