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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筆記:涞源一日遊

作者:東方連話
太行山筆記:涞源一日遊

梁東方

涞源是适合盛夏季節裡來住下多待幾天的地方,不适合走馬觀花的一日遊。隻有住下來才能更多、更好地享受清涼。在平原上高燒不退黏熱難耐的伏天裡,這海拔提高了一千米的崇山峻嶺深處無所不在的涼爽,就成了它最可寶貴的資源。但是汽車時代,人們在很友善地來去的變動不居的習慣中,卻也很難住下。不住下來,隻做一日之遊,總還是好過沒有來。來了,知道世界上還有與平原上難以忍受的酷暑同時存在的清涼,心态上也就有了寬慰之感,好像那酷暑也變得有點不在話下了。

涞源縣城不大,來過一次以後就基本上記住了它的大概。不過這一次排着大隊下了高速,赫然出現了寬寬的馬路,不再有過去筆直高大的楊樹行列下的窄路上的舊時風貌,還是讓人覺着有了幾分陌生。交通便利要求之下對道路的拓寬,其代價往往是地理細節的永遠消失。過去山高路遠時代裡高遠之地的那種與平原不同的狹窄,其實也是對山地環境向往的一部分。其以驅車往來的快捷為代價的消失,依舊令人懷念。

太行山筆記:涞源一日遊

當然,即使今天這裡也還有諸多平原上人口過分密集地區所沒有的一些讓人驚喜的特征,比如縣城裡停車的限制不多,找到個空就可以放。即便是城區中心的著名景點拒馬河源頭周圍也是如此。

拒馬河源頭是幾個池塘一樣的大泉,據說就是這幾個泉讓拒馬河成為華北平原上常年不斷流的唯一的河流的。泉水周圍百年樹齡的老柳樹,以偌大年紀依然橫斜有緻的姿态,昭示着這塊地方曆史的深遠。樹,隻要不人為地砍掉,隻要讓它們一直生存下來,就可以自然地成為人類建設來建設去也很難如意的風景。

太行山筆記:涞源一日遊

泉池核心小島上老樹四圍,風景獨特,中間亭子裡的英雄紀念碑上,隻有關于本地悠久曆史和烽煙既往的概括總結,沒有具體的姓名留存。身後高地台階上精美的石雕護欄和黃白色的老磚顔色的興文塔,是其腳下這些自然景象與曆史紀念物的最好背景。

距離不遠的南關泉公園沒有開門,同樣不開門的還有閣院寺。閣院寺紅牆裡面高聳的古樹,枯死了也保持着雲的造型,它們是這座寺院被人深深記住的至關重要的細節。

太行山筆記:涞源一日遊

從有鎮海禅寺的南山上俯瞰涞源縣城,涞源縣城過去那普遍由起脊的紅瓦平房組成的建築格局,盡管點綴進去了一些高樓,但還依稀可見。拒馬河源頭雖然是在城裡那一片有高坎上的廟宇和泉水邊的百年的老柳樹護佑的池塘裡,不過從這俯瞰的視角裡卻可以分明地看見拒馬河源遠流長地從山下穿過,帶着盛夏季節茂盛的野草野花和高大樹冠,形成以條蓊郁的率綠帶。紅和綠是這裡的傳統顔色,這一點從南山上看還要加上天空的蔚藍與蔚藍的天空上白雲的雪白。

之是以強調這些顔色,實在是因為不論是哪一種顔色在涞源都變得異常清晰明确,一塵不染之中仿佛是由世界的原始意象組成的油畫,這幅油畫的效果居然是悠遠的禅意。即便沒有上南山,你隻要擡頭看一看就會驚喜地發現,夏天裡來源的天際線,像是一出戲的大幕,像是天地大舞台上的永不落幕的演出。

在這片高緯度、高海拔的高山盆地中的人類聚居之地,寒涼是一年四季的題内之意,這在以前大緻上是一個缺點,在如今高速公路從幾個方向将其與平原上快速連接配接起來之後,在平原上越來越熱的氣候變化之中,逐漸就成了難得的優點。開車沿着高速公路穿越崇山峻嶺,像是踩着滑闆一樣流暢而快捷地在峥嵘的山脈和幽暗的山洞之中滑行上一兩個小時就可以提高海拔近千米,相對于平原上來說就已經站到了高不可攀的雲中。這成了盛夏季節涞源在絕對意義上的地理優勢與氣候優勢,為它聚集來了一年一度的極高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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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着涼城兩個字的高大牌坊裡擺攤的陣勢也是過去的集日中最常見的馬路市場,一走一過,吃的喝的應有盡有。外走廊的樓房已經有了強烈的年代感,樓上樓下都像是電影道具一樣直覺地顯示給市場上的目光,一覽無餘還有相當的喜感。樓上樓下是可以直接對話的,不論住在幾樓和地面上的市場都可以交流無礙,都沒有現代建築将樓宇私密化之後所形成的那種對路人的壓力。這大約就是電影《功夫》選擇類似這樣的外走廊樓房置景的重要考量。

在這個市場上有人在叫賣一車鮮桃,一塊錢一斤、四塊錢五斤。等交錢的時候才說不是四塊錢,是十塊錢,四和十在當地口音裡是很難區分的。不過那一塊錢一斤是怎麼來的呢?說底下那些爛的才是一塊錢。這個合了解釋和不合理地并置在一起吆喝的技巧之中,大緻上就是一種藝術了。

類似這樣事情又遇到了幾件:飯館裡的生意太火,不論怎麼要求将桌子上别人用過的杯盤收拾一下,都沒有人理睬。反而是拿來菜單讓你先點菜,不點菜就不收拾……

鎮海禅寺的卷閘門隻提上去一半,彎腰走進去,把門的說裡面有法事,不讓進,而且說是超度法事,進去不好。可是老人沒有聽力,置若罔聞地走了進去,不得不去追,追上以後附耳高聲說裡面有法事,不讓進。這時候一位在寺裡地位明顯比把門的要高的女士大步走出來,爽利地說沒有法事,可以進!

太行山筆記:涞源一日遊

再出來的時候,把門的先扭頭他視,我主動和他打招呼道謝,他隻好扭回頭來說他剛來,不太懂呢。一邊說一邊按了手裡遙控器,将已經下拉的卷閘門打開。

這些都是在任何地方都可能遇到的事情,拿出來說也不代表對本地有任何微詞。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是非,海拔多少都概莫能外。

拒馬河經過縣城以後被攔截形成的所謂涞源湖,身後有一片建立的小區,湖的另一側則是一帶逶迤的青山。逶迤的青山上樹木茂盛,有樹木和沒有樹木在山坡上形成的沒有剃頭和剃了頭一樣的對比效果鮮明。這種山坡上有樹,有樹的地方和沒有樹的地方對比鮮明的格式,是德國瑞士的風景中常見的,它們的背景裡可能會有高聳的阿爾卑斯山,在涞源其背景則是高聳的白石山。

白石山的确是有些神奇,别的山頭都沒有雲的時候隻有它有,它山頭上的雲好像是被山給挂住了的衣服,在風中飄飄地有了後掠的飛翔姿态。讓人看着看着就想上去,上到山頭上去到那雲裡。

如果沒有白石山為首的這一帶山脈做背景的話,湖岸上、湖水中都布滿了不鏽鋼欄杆的涞源湖也就大為遜色了。是的,湖水裡有布滿了欄杆,看樣子是為了給水中的荷花限定一個範圍,是為了夜色裡的燈光秀安裝一個個亮燈點。這讓本來出之自然的山水赫然有了一種城市公園裡的造作。

好在天地闊大,完全可以擡高眼界,去看那以白石山為首的一帶山脈。那一帶高聳的山脈,過去是阻斷人們的路的障礙,今天則是賞湖景的人長時間凝望的對象。

望着望着禁不住就會感慨,能看見白石山的涞源便是好涞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