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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文化地理看三國演義

從文化地理看三國演義

這是本人第一次在CSDN寫部落格,先搬運一篇大學時的塗鴉之作

無意中看了與文化地理相關的書,這也是人文地理的一個分支學科。這學期新開的人文地理專業課開始的時候覺得沒多少意思,不知道它的應用方向是哪些。現在終于有了一點心得體會。對我來說,曆史一直是我感興趣的一個方面,中國五千年曆史我都比較了解。但我一直都是從單一的一個方面去看待一段曆史,最近我才明白,原來曆史的發展與變遷也可以從地理的角度去解讀。并且從地理的角度來看待曆史問題往往更加客觀,因為研究地理現象必須抛卻主觀因素,才能從客觀存在的自然現象中發現最普遍的地理規律。

三國演義相信是很多人童年經常挂在嘴邊的,可以說,這段曆史已經家喻戶曉。雖然說,小說中對一些曆史情節進行了一些藝術上的渲染和誇張,但大體上還是符合曆史事實。現在從政治地理的角度上看,小說可以說把軍事鬥争和地理環境結合的十分出色。草船借箭、火燒赤壁、六出祁山等一系列精彩故事都與地理環境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地理環境是曆史發展的空間,當然也是政治軍事活動的舞台。自古以來政治與軍事不僅脫離不了具體的地理環境,而且後者還關系到其利弊得失。曆史上,凡是重要的政治家與軍事家,無不對地理環境有充分了解,并将其與政治軍事形勢相結合,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諸葛亮的“隆中對”就是根據地理條件分析政治軍事形勢,提出戰略思想的高論。地理條件在形成三國鼎立局勢中也起着重要作用。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那時為什麼沒有形成南北對峙的兩國,也不像後來的五代十國時出現更多的割據政權,何以單單隻是三國?

曆史上我國王朝的統一與分裂的原因,不外乎外族入侵和地方割據。很多時候都是這兩種因素共同起作用。具體到三國這段時期,當王朝發生動亂時,在中央權力不易到達的地區,地方官吏在經濟上一旦有了能與中央相抗衡的力量,就會出現分裂。隻有當打破這種均勢因素後,才會重新統一。

從政治地理學來看,一個國家或地方獨立實體在一個互相攻戰的環境中存在下去,需要兩個條件:第一是有核心地區,這裡人口多、密度高、經濟發達,有一種凝聚力,可以提供兵源、政治與經濟支援;二是防守條件,不僅要有良好的地理條件便于防守,還要有一定距離的緩沖帶。後者對力量較弱的一方尤為重要。

從地理條件看,我國南北的自然地理界限大緻是秦嶺淮河。在其北面是黃河流域,在這一區域有兩個大的平原-黃淮平原與海河平原。從太行山往東一瀉千裡,北起現北京、南到淮河之濱。這塊縱橫上千公裡的土地,除山東半島的泰山與丘陵外,大多是平原沃野,阡陌相連,是全國人口最密集地區。

秦嶺淮河以南是長江流域,從西向東看,有四川盆地、兩湖平原以及長江中下遊平原和三角洲地區,形成三個明顯的自然地理單元。其既具有明顯的自然地理界限,又有山脈、河流的隔離。

在東漢末年出現的黃巾起義,主要集中于北方的這兩個平原上。加上洛陽與長安遭受董卓之亂,整個北方人口大減,經濟衰落,中央政權有名無實,這為群雄紛起、割據自立創造了條件,不僅北方出現地方割據,南方亦形成傭兵稱霸的地方勢力。

在北方,袁紹占翼、并、青、幽四州,呂布劉備據徐州,張繡有南陽,馬騰、韓遂等在關中與西涼,曹操立于兖州。在北方群雄中,曹操是個有遠見的人。他收黃巾,取其精銳,組織“青州兵”;招募流民,屯田與許昌,使動亂的社會走向穩定;招納賢士,收編豪強,形成強大的地方勢力集團。

最重要的是迎漢獻帝、建都許昌,挾天子以令諸侯,取得了政治上獨一無二的優勢。之後收降了張繡、斬殺了呂布、逐走了劉備、消滅了袁術,穩定了許都周邊的局勢。然後又消滅了袁紹集團,取得翼、并、青、幽四州并征戰烏桓、平定遼東。至此,曹操在北方除關中、西涼以外,已完成其統一大業。

其統一的原因,除上述曹操在政治、經濟方面的原因外,便是因為黃淮與海河平原是一個地域整體,無法予以分割。群雄征戰的結果,隻能是強者勝,不可能有長時間的分裂而不統一。

在南方,長江流域自上而下的四川盆地、兩湖平原及長江中下遊平原恰與益、荊、揚三州的行政區劃大體相符。當北方漢室衰微、群雄紛起時,南方亦随之擁軍割據。由于南方在東漢末年,既不是黃巾起義之地,又不是群雄逐鹿之野,是以相對平靜,人口與經濟地位在全國範圍内與北方相比有所上升。這種情況增強了與北方相對峙的勢力。

益、荊、揚三州,由于環境條件與人物情況不同,其實力亦各不相同。益州劉璋比較保守,缺乏進取,偏居一隅,比較封閉;加上受漢中張魯侵擾,勢力衰弱,對外沒什麼影響。荊州劉表為人優柔寡斷,加上缺乏謀臣良将,有劉備而不善使用,隻能坐守荊州無所作為。江東孫權繼承父兄的基業,聚集忠良豪傑之士,進據江東,知人善任,力圖謀求向外發展。

當曹操統一北方後,想利用其聲勢一舉征服南方以求統一全國。是以,于建安十三年的秋天起兵經南陽南下荊州。恰好借劉表病死之際,收降其餘衆,駐軍于南郡。當勝利在望之時,卻被孫劉聯軍打敗于赤壁。由于損失慘重,一時再難以聚集重兵進行決戰,隻好聽任南方處于獨立狀态。在此情況下,劉備借機向益州發展,并與孫權結為同盟共同對付曹操進而使三國鼎立的局面得以形成。是以,可以說三國鼎立是政治力量平衡的結果,但其中的地理因素的作用也是顯而易見的。

在曹操統一北方之時,益、荊、揚三州皆處于獨立狀态,為什麼不能形成三家聯合對付曹操而四國獨立的局面呢?這其中除人為因素外,也與地理條件有關。

荊州兩湖平原自然區介于四川盆地與長江下遊之間,通過長江與上下兩自然區相聯系。其北與中原地區有大别山作為屏障,但漢水支流所形成的南陽盆地卻是進入中原的捷徑。是以,荊州正好位于北方中原與益、揚之間,地理形勢非常特殊,戰略地位十分重要。

荊州由于居于長江中遊,是以據長江水道,江面寬闊,聯系友善;往北通過南陽,越過伏牛山低矮丘陵,可進入許都的郊野;向西經三峽可到達成都平原。

從外部來看,江東揚州與荊州一水相隔,近在咫尺。揚州如取得荊州則可以發揮大江阻隔作用,避免上遊敵船的威脅。是以,要獲得真正的安全,下遊的揚州必然視荊州為必争之地,更不願使之落入敵手。

對中原來說,荊州是進入南方的要道,占據荊州就可以順流而下,直取江東完成統一。即便不能如願以償,也要占據南陽和襄樊,即可保證許都西南安全,又可維持對荊州的威懾作用。

從益州方向,獲得荊州更是十分重要。正如諸葛亮在隆中對所說的那樣,“待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将将荊州之兵向宛、洛,将軍身率益州之衆以出秦川,…….誠如是,則大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可見,荊州位于軍事割據與抗衡的“中樞區域”,戰略地位十分重要。然而,在關鍵時候劉表病故,荊州成為無主之地,遂成三家必争之地,由此引發了三場關鍵戰役:

第一當然是赤壁之戰。曹操在掃平北方群雄(隻剩下關中與西涼的馬超和韓遂),感到已無後顧之憂時,進行南征。由南陽盆地南下,恰值劉表病故,得以兵不血刃收降劉琮,進駐襄陽,驅逐劉備,占據南郡。曹操原想以大軍壓境之勢,擊敗劉備,逼降孫權,完成統一大業。卻未想到反而迫使孫劉聯手全力抗擊,而招緻赤壁之敗。

曹操赤壁之敗除了戰略失誤的原因之外,另一個重要原因可歸結于他對地理形勢的忽視,“舍鞍馬,仗舟楫,以己之短擊人之長”所緻。曹操失敗之後,劉備乘機取長沙、桂陽、零陵、武陵以及南郡的江南之地。孫權除獲得江夏郡以外,還在趕走曹仁後取得南郡的江北之地。而曹操則據有南陽郡與襄樊之地。結果使荊州為三家所瓜分。曹操得其北,孫權占其中,劉備據其南。為了防止曹操再次南下并鞏固孫劉兩家的聯盟,孫權接受魯肅建議,将南郡江北之地借給劉備,由于南郡是荊州的核心,這樣劉備與曹操就在荊州形成南北對峙。

曹操據有南陽與襄樊,由于距離近,随時可以水陸并進重返荊州。由于劉備是三方中的弱方,其處于戰略要地的前沿,就必然要與東吳和好,實際上也就成為東吳在荊州抗曹的急先鋒。但借時容易還時難,養虎遺患,對東吳也有不利之處。

第二場戰役是關羽北上攻襄樊。劉備以荊州為據點,由于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進據益州,勢力大增,使荊州形式發生變化。這是因為以劉備所占據的荊、益的土地、人口及經濟實力來說,并不次于東吳。更重要的是戰略地位已形成一定優勢。對東吳來說,荊、益兩州居于上遊,如果引兵東下,對其是一種威脅。對曹操來說也一樣。

為此,孫權為削弱劉備勢力,提出索還荊州。劉備則托詞說奪得涼州再還。孫權出兵武力奪取長沙、桂陽、零陵,關羽進兵益陽,幾乎引起一場大戰。由于曹操進兵漢中危機新取的益州,劉備不得不将湘水以東的長沙、桂陽讓與孫權以求妥協。這樣,荊州就呈曹、孫、劉三家平分之勢,劉備原在荊州的力量有所削弱。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關羽利用曹操在漢中敗于劉備,南陽一帶不穩之機,出兵北上,圍襄陽,淹樊城,斬龐德,擒于禁,造成許都以南反曹勢力大起,影響極大。關羽的進攻聲勢對曹操威脅極大,也招緻了孫權的猜忌。曹操利用孫劉兩家的沖突,鼓勵孫權襲奪荊州。孫權遂乘關羽大軍北上,後方空虛,計取南郡。關羽在南下中,敗走麥城被殺。

關羽的失敗主要在于荊州是三國的交接地區,是三家必争之地。當關羽打破孫劉兩家對付曹操的平衡時,就招緻曹孫兩家暗中配合而失敗身亡。另外,從地理形勢上看,荊州與益州之間的聯系是最差的,兩地有千裡之遙,且有三峽阻隔。是以關羽失敗之後,向四川無路可退,而益州對關羽也是鞭長莫及。可見,地理條件與戰略關系在這場戰役中起着重要作用。

第三場戰役是吳蜀之間的猇亭之戰(夷陵之戰)。戰争的目的不單是劉備要為關羽報仇,也是想收複失去的荊州,恢複其原來的戰略優勢。否則,蜀就隻剩下益州,在鼎立之勢中,隻能居于第三位,成其大業難矣。

于是在蜀漢平章二年(公元222年),劉備親率大軍攻吳。吳派陸遜迎戰。陸遜采取以逸待勞、堅守營寨、等待戰機的政策。結果,蜀軍被阻在峽口,部隊施展不開,求戰不得,隻好在沿江邊的狹窄地帶一字擺開。

當時環境對蜀軍極為不利,不但軍需物資供應困難,而且當時正值盛夏,酷熱難耐。蜀兵叫苦不疊,士氣渙散,劉備隻好下令轉入山林休整,待秋涼大舉進攻。陸遜卻出其不意放火燒林,使蜀軍八百裡連營盡毀。劉備隻率少數人敗退白帝城。

這次失敗,亦與地理條件有關。一是劉備忽視地理條件,屯兵不當,犯了兵家大忌;二是戰略決策失誤。長江三峽狹長水急,山高路險。從西往東是有利于速進,在峽口占據橋頭陣地後,需迅速展開,就地取食,避免長途供應;在這種地勢條件下,不利于部隊後退與停留,一旦被阻,常常全軍隻能全部停頓,一旦前方戰鬥失利,後面隊伍必然被逃亡的混亂敗兵沖垮。陸遜的勝,劉備的敗,莫不如此。

劉備猇亭之敗不僅進一步鞏固了三國新格局,同時,蜀國的實力下降,隻能與吳和好來牽制曹魏以保住益州。

對蜀來說,劉備去世,諸葛亮受托孤遺命,輔佐劉禅。諸葛亮深知劉備失敗,荊州已失,無望收回,隻能鞏固益州之後,再圖擴充。為此,他采取的戰略步驟是,首先,恢複與東吳的聯盟,對曹魏形成牽制。其次,設法安撫南方少數民族,解除後顧之憂。第三,待上述兩項完成之後,便專心對付曹魏。

諸葛亮為了伐魏,将前進基地設在漢中。由于國小、人少、兵力不足,經受不住重大損失,是以戰鬥務求穩;地形崎岖,千裡補給十分困難,戰鬥不能拖延,切忌被阻缺糧,不戰自退。是以諸葛亮由漢中轉向西北,從渭水上遊東下,利用該地距曹魏中心過遠,大軍支援費時;當地氐、羌雜居可以利用;勝則可以就地補給,收集部衆,順勢東下,進兵關中。

看來,諸葛亮的設想是以益、涼兩州與曹魏争天下。如果不利,則可依山防守,阻其進攻。因而,諸葛亮所謂“六出祁山”(實則五次)皆依靠其“萬全之策”,是以不敢取魏延出子午谷、直取長安之計。

但是,地形條件對蜀有利亦有弊。主要是給養供應與調動,加上兵力不足,難以形成合适戰機。司馬懿洞悉其弊,利用渭河谷地兵多、糧足、交通友善的條件,深溝高壘,堅守不出。實際上,司馬懿是以靜制動,用自己的“萬全之策”對付諸葛亮的“萬全之策”,使其尋不到戰機,隻能撤兵。諸葛亮雖然空有妙計,再加上姜維的英勇,但無法克服地理與人力上的限制。

在東吳,據有荊州之後,使其長江天險成為一體。防守上,可以上下響應,互相支援。另外,擁有荊州大部以後,東吳的國土、人口、勢力大增。由于西邊與蜀重新修好,遂可以專心對付曹魏。

從北方來說,魏占有全國13個州的9個,而東吳隻占3個,蜀僅占1個。魏國地大人多的優勢十分明顯,是吳、蜀無法相比的。加上三國後期吳、蜀統治者昏聩,失去了銳意進取的雄心,而魏則有司馬氏掌權并取魏為晉。是以,從東漢末年開始分裂了近百年的中國開始走向統一。

公元263年,司馬昭派三路大軍伐蜀。西路鄧艾與中路諸葛緒進攻陰平的姜維。東路主力鐘會經子午谷與斜谷直取漢中。蜀軍防守出現失誤,鐘會越過漢中進入四川。姜維得知鐘會入川後急速東進阻其與劍閣。鄧艾遂趁機攻陰平,經江油、綿竹,兵至成都。劉禅投降,蜀國滅亡。

唇亡齒寒,蜀國滅亡以後東吳孤立。晉當時考慮西北邊疆不穩,自己缺乏準備而未攻打吳國。到公元279年,晉在四川的船隻做好準備以後,就分六路出擊。四川東下的王浚水軍,順流而下,所向披靡,配合其他五路兵馬,直取建業。東吳孫皓隻好出城投降。

從魏晉的大舉攻蜀、吳來看,都是做了充分準備,多路并進,使蜀、吳首尾難以兼顧,最後不得不乖乖投

東漢末年以來的近百年的政治勢力變化,同曆史上的其他時期相比較,很具有典型性,反映了我國古代幾個基本政治地理現象:

以北方平原的經濟和人口為基礎而建立的中央政權一旦垮台,不但北方群雄四起,南方也會出現割據勢力。南北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由于北方平原在地理上是一個地域整體,,是以往往是北方先統一而後由北方統一南方。中國曆朝曆代中隻有明朝是由南方割據勢力統一全國;

四川盆地内有成都平原的“天府之國”,外有高山險阻。三峽水流湍急,棧道路險難行,封閉條件最好,是以在中國曆史上獨立次數最多,但封閉條件和位置偏僻也限制了其向外發展的可能。故有“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難治”的說法。縱觀曆史,建立在四川的割據政權,沒有一個能統一全國,原因就是于此。

長江天塹難以逾越,為南北分裂提供了條件。襄樊與合肥,加上後來因京杭大運河修建而興盛的揚州,成為北方南下進攻的突破口。南方實力強大時,北方多采取從上順流而下及配合多路進攻的戰略。蒙古消滅南宋便是采取的這種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