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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程式員的那些狗日日子》(四十二)内心的掙紮

敖總的辦公室是在主辦公室那邊,但他會不時到研發部所在的這邊來,有時是為了在客廳接待客戶和客人,有時是到客廳來喝茶,有時是到研發部找立經理或宗或部門中其他成員問技術上或工作上的事情,有時則是在小會議室裡開會或在展廳裡觀看和研究錄播系統的真實拍攝效果。那個小型展廳裡就按真實環境裝了一套錄播系統,專供給客戶示範和開發測試之用。

雖然進入公司時間不長,但是我還是從這些零散的片斷中看到了,敖總在公司有絕對的權威,他主宰着公司的一切,公司的員工都是他随時可以調遣和使用的兵卒,他也總是在有意無意間表現出一種絕對上司的架勢,在公司裡大有古代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感覺。是以公司的員工都表現得對敖總很尊崇敬畏的樣子,尤其是我所身處的研發部,我最能接觸到的部門中各人,不管是立經理、宗,還是小鐘、林工、良子,都對敖總表現出很乖巧聽話的樣子,對敖總十分言聽計從,似乎敖總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和恩人,似乎都已将敖總視為神明般頂禮膜拜。很顯然公司就是一家家長制的公司,敖總就是這家公司的“家長”,所有員工都是他的媳婦、兒子、孫子,在他的絕對上司下“一團和氣”。

但偏偏我是個不喜歡絕對權威的人,骨子裡崇尚的是人人平等,即使現實中不可能做到人人平等,但也希望在人格上人人平等。是以在我的心裡,我并不屈服在敖總的絕對權威下,但表面上我自然無法“獨善其身”,隻能随大家一起仰視敖總。是以這也注定了我的心裡會很痛苦,我從心裡不喜歡這樣的公司氛圍。也許是我隻是一個新來的員工,不能明白他們當初一起經曆了公司的初創期和成長發展期所形成的良好親密的關系。

我想起了在郵購公司時的祁總,如果說祁總的威風或多或少是出于職位的需要而刻意裝出來的話,那麼此時敖總的權威則是不容置疑的。

良子所住的地方和宗是在同一個方向上,是以上下班良子都是搭宗的順風車的,也可能正因為如此,良子和宗的關系很好,相比于宗對我的态度,宗對良子的态度簡直是天淵之别。是以有了這樣的比較後,有時我不免覺得很郁悶。

林工住在崗頂附近的石牌村,是以他上下班時有時走黃埔大道,有時走中山大道,如果他下班時走中山大道,則和我同路,都是從天河公園東門穿過天河公園經小北門到中山大道的學院站坐車,是以我和他有時就一起走。在路上的聊天中,林工還是很熱情爽快,很有北方哥們的那種感覺,對于感情方面的事情,他也毫不回避,很大方地說起。原來此時他也是單身,之前有個女朋友,因為某些原因散了。雖然隻是簡單的路上聊天,但是我還是覺得和林工有些投緣,也許是因為林工的熱情爽快,以及我和他年齡相近、又同為單身的緣故。原來我就是一直都比較喜歡熱情豪爽的北方人的。但是因為在公司裡的特殊情況,我和林工的真正接觸也隻止于此。

就在我進入公司一個多月後,部門裡又招來了一位新同僚,是做硬體工作的,跟小鐘和良子的工作性質相近,但又有所不同。這位新同僚姓陸,比我小五歲,被大家稱為小陸。小陸是廣東潮汕人,長得高大俊朗,雖然比我小五歲,但看上去人卻很沉穩老練,而且有幾分機智。在後來的聊天中,小陸說起他是上一年剛畢業的,之前在一家也是搞硬體的公司做了好幾個月的時間,然後就跳到了此時的這家科技公司。

人員的增加,部門裡便在原來的兩邊座位的中間位置加了兩個座位,與原來兩邊座位靠前對齊,小陸坐在後面的一個座位上,前一個座位預留出來給後面可能還要再招進來的人員。本來就不寬敞的辦公室,加了兩個座位後,頓時變得很局促,唯一覺得還有點空餘空間的,就是小陸座位後面的那個空位置,此時還沒有再加上一個座位。

小陸到來後,部門裡也打破了原來在上班時間内相對安靜的狀态,因為立經理開始常常跟小陸讨論或講解工作上或技術上的事情,但是他們說的内容我都聽不明白,是以我隻能從他們談話的表面來猜測小陸要做的東西是需要立經理跟他讨論和講解後才能解決的。立經理似乎也很樂意和小陸這樣互動,一說起來總是滔滔不絕,說話的過程中也展現着他的口頭表達能力很強。

從立經理與小陸的工作交談中,我還是看到了立經理對小陸這位新同僚的态度很好,對小陸可謂是諄諄善誘,毫不厭煩。這給了我一個強烈的對比,我自問我待人和做事的态度不比小陸差,即使差也不會差很遠,小陸能得到他的直接上司立經理的無限關照,而我卻隻能得到宗的冷言相向,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隻能在心裡感歎,我怎麼就不能遇到一個好上司呢?

代碼一天天地敲着,雖然我還在試用期内,還不知道能不能轉正,在心裡我也在問自己要不要堅持做下去,但我還是很認真地寫好每一行、每一段代碼,盡我的能力保證寫出來的代碼是最規範、最簡潔和最優化的,每一個我認為有必要的地方我都會進行所謂的“單元測試”,以確定程式邏輯準确無誤,因為我覺得這是一名合格程式員的基本素質──雖然我不一定是一名合格的程式員。雖然開發中不時遇到一些難度較大的程式算法,但我都将其一一攻克了。而且正因為還在試用期,我表現得更積極。

我此時對工作的态度,可以說是很上心和很投入的,跟在門票公司時相比可以說完全是兩樣,甚至比在郵購公司時表現得還要好。雖然面對着電腦螢幕不停地敲代碼時仍然覺得很枯燥乏味,但對工作的态度并不是以而受到影響。也許此時我的思想已得到了“升華”,對待工作已超出了與興趣的關系,不管興趣是否還存在,不管心裡對代碼是否還感覺厭倦,也不管在公司的處境是否理想,工作還是要認真積極地去做,這是一種對自己負責任的态度。經過曲曲折折和兜兜轉轉後,也許我已開始明白了某些道理,思想也漸趨成熟起來了。有些事情,不管自己喜不喜歡,願不願意,都要認真地把它做好,這是做人、做事和立足的根本。

編碼工作按部就班地進行着,時間一天天過去,三個月的試用期終于結束,但試用期過後的新一個月伊始上了好幾天班後,公司都沒有跟我提轉正的事。于是我主動找立經理說明情況,然後立經理就找宗了解情況,當然就是向宗了解我的工作能力和工作表現等情況,看我是否能轉正。然後立經理告訴我可以轉正,然後最關鍵的問題來了,那就是轉正後的工資問題。我直接跟立經理說,我希望轉正後的工資是面試時所談到的多少(即面試時所談到的那個工資範圍數額中高的那個數額),但立經理卻毫不含糊,說他記得面試時我說的期望工資是多少,而不是我現在所說的數額。立經理所說的就是我提出的工資範圍數額中低的那個數額。

這不明顯是在跟我玩字眼嗎?我是提出一個範圍數額,但我沒有理由不想達到高的那個數額。于是我直接跟立經理說,面試時我說的是多少到多少,那我現在就希望轉正後的工資是多少(即高的那個)。然後立經理說,此事他作不了主,要請示敖總後才能給我答複。于是我就表示先等答複。

雖然交談的過程中我說話的語氣很溫和,但我心裡的态度其實已很明确,那就是如果達不到我所提的那個工資數額,我會毫不猶豫地閃人不幹。面試時我已沒談好,把期望工資開低了,此時我不可能再作出讓步。

在這個談轉正後工資的過程中,我還是看到了立經理的另一面。明明面試時他說過我轉正後的具體工資數額要等我試用期過後才能确定,那麼此時我可以轉正了,跟他談了,他怎麼就可以一口就認定了我面試時所說的是低的那個數額?怎麼高的那個他就不記得了?不記得了這是一個範圍數額?這不是有意想壓低我轉正後的工資嗎?

是以從中我也看到了,雖然表面上立經理對人的态度還不錯,但在關鍵的問題上,他卻一點都不含糊,算計得十厘清楚。事實上後來的一些小事情也證明了這一點。

過了兩天後立經理告訴我,敖總答應了我提出的工資數額。就這樣我算是轉正了。

但是從試用期到轉正,公司都沒有跟我簽任何形式的書面合同,全是口頭承諾。而且後來從與小鐘、良子、小陸等人的聊天中了解到,公司也沒有和各人簽勞動合同。姑且不說公司這樣做是否違反勞動法,單就我轉正後的工資問題來說,如果我不主動提出來,公司是不是就一直按試用期的工資來打發我呢?

雖然我算是轉正了,但因為客觀上的原因和主觀上的内心感受,實際上我心裡并沒有完全确定下來就先在這裡做下去,我心裡還在猶豫着去或留的問題。當然,雖然我心裡還在猶豫着,但工作我卻一點都沒有耽誤,該認真積極地去做還是要認真積極地去做。

兩三個星期後,在新的周一上班伊始,敖總就讓我和宗到客廳邊上的那張小圓桌上,一起讨論視訊管理系統開發上的事情。敖總問我系統開發得怎樣了,于是我按實際進展情況跟他說明了。但敖總聽後卻說,不明白我所說的情況,他也看不到我做的東西。我說可以在我的電腦上将做到的東西示範一下,但敖總卻說,誰會那麼仔細地看你電腦上的東西?我無話可說。然後敖總又說,我應該像宗一樣,将要做到的東西一項一項地列出來,發給他和宗,以讓他們了解我究竟在做什麼東西,然後完成了一項就标示一項,這樣他們才心中有數。于是我當面答應敖總說,等會讨論完後我馬上将有關情況寫一下,再發給他和宗。

敖總聽我向他大概講了視訊管理系統的功能後說,他總是覺得系統的功能做得很複雜,都不是他所想的那樣。我說我是按照之前祝老師提出的業務需求來設計的,但敖總卻說,誰說你要按照祝老師提出的業務需求來做?現在不是是不是按照祝老師提出的需求來做的問題,而是有很多客戶要求給他們提供一套視訊管理系統,他們要的功能相對簡單,就是對視訊檔案進行最基本的管理,讓他們可以友善地觀看視訊,并不需要教室的預約、預約的審批、生成相應的教學單元等那些複雜的功能。我說那能不能先繼續按祝老師原先提出的需求來做視訊管理系統,到時再做另一個版本的視訊管理系統,給這些使用者使用。

敖總一聽火了,有點氣急敗壞地說:“你怎麼還不明白呢?現在客戶就是想要這樣的系統,你還在說‘到時’,到時什麼都晚了!阿X我覺得我跟你溝通很困難你知道嗎?可能是大家剛合作,還需要磨合,但是我希望你能改變你的思維方式,能很好地了解我說的話,我說過一遍就不想再重複第二遍。像宗和立工他們,就能很好地了解我的意思,他們都知道我說話的方式,你也應該像他們那樣。現在不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是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X自然就是我的姓,“阿X”正是敖總對我的習慣叫法。接着敖總又說了一通,我被訓得十分難堪,懾于敖總的氣勢和權威,我竟然連反駁他的勇氣都沒有。當初不是他讓我照着祝老師的意思來做的嗎?我還特别問過他的,怎麼此時他卻反口了呢?但是此時他是“大爺”,我是“孫子”,我不能這樣反問他,更不能當面對他說不,除非我決定不幹。我心裡想,沒錯,你是“大爺”,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然後敖總又向宗和我問到了“打點”功能和“PPT目錄索引”功能在視訊管理系統上要怎麼做。PPT自然就是指PowerPoint檔案。

所謂的“PPT目錄索引”,是宗在錄播主機的軟體程式中所做的一個功能,在視訊錄制的過程中,當教師要展示PPT檔案的内容時,正在錄制的視訊畫面自動切換到電腦螢幕畫面,同時程式自動抓取PPT檔案的目前畫面資訊并記錄下來,成為PPT目錄索引,教師每展示一次PPT檔案的内容都進行一次這樣的操作,視訊錄制結束後,再将這些PPT目錄索引與剛才錄制的單流(即單個畫面)視訊檔案以多流(即多個畫面)的形式重新合成為多流視訊檔案(也有可能是邊錄制邊合成),以後在錄播主機的軟體程式中觀看此視訊時,就可以通過點選其中的PPT目錄索引畫面中的某個目錄索引,使視訊主畫面跳到相應的時間點播放。但是當将視訊檔案從錄播主機上下載下傳到視訊管理系統所在的伺服器上時,脫離了錄播主機的軟體程式,這個功能就無法帶過去了,是以需要在視訊管理系統上重做這個功能,即在視訊管理系統上可以實作點選PPT目錄索引進行視訊播放的操作,并且可以重新編輯PPT目錄索引資訊或添加新的PPT目錄索引。

“打點”功能其實也與“PPT目錄索引”功能類似,也可以在視訊錄制的過程中邊錄制邊進行“打點”操作,不同的是“打點”可以針對視訊中的任何一個畫面,而“PPT目錄索引”隻針對PPT檔案畫面,是以也同樣需要在視訊管理系統上重做“打點”功能。

宗跟我這樣解釋了錄播主機軟體程式中的“打點”功能和“PPT目錄索引”功能後,我也明白了,然後我也向宗和敖總大概講解了在視訊管理系統上要怎麼做這兩個功能,敖總和宗也大概了解了。這兩個功能在錄播主機軟體程式中和視訊管理系統上的實作方式還是不一樣的,而視訊錄制過程中所記錄下來的打點資訊(即“打點”時的簡短評論,包括時間點資料)和PPT目錄索引資訊(當然也包括時間點資料),則需要随視訊檔案一起從錄播主機上下載下傳到視訊管理系統上進行處理,以使這兩者的資訊在視訊管理系統上可以與錄制時的情況保持一緻。

最後敖總還提到了對視訊和相關課件進行評分的功能,由于他自己對實際業務需求也說不出個是以然來,是以便要求我先記下來,以作備忘,以後再具體向祝老師了解情況。然後宗說,将剛才說到的“打點”功能和“PPT目錄索引”功能的情況也寫下來,以作備忘。

讨論完後,我回到座位上,便馬上寫名為《視訊管理系統功能開發簡述及開發進度》的文檔,将視訊管理系統的功能點一項一項地列出來,并将已完成了的标示出來,同時在文檔中将“打點”功能和“PPT目錄索引”功能簡要地寫出來,也将評分功能簡單地記錄下來。所列的功能點主要是管理者背景的,由于教師背景和學生背景還未開始開發,是以隻簡單地列了一下。事實上此時我已将管理者背景的大部分功能開發完了。

寫完後,我便先将文檔發給宗過目,宗看後說,“打點”功能和“PPT目錄索引”功能寫得太簡單,應該畫流程圖将實際業務流程表示出來。我說現在還沒進行開發,到開發的時候再畫行不行。宗說現在不畫,過後就會忘了。我說我忘不了。我自信我的記憶力很好,忘不了。但宗卻說,不行,要先畫。于是我就照宗的意思畫了,不但畫了,還很認真很形象很生動地畫了,而且還将需用到的表也先在文檔中設計出來了。為了友善,我将“打點”功能和“PPT目錄索引”功能各寫成了一個獨立的文檔,這等于就是這兩個功能的完整的開發需求文檔。

寫完後再發給宗看,這回他沒再說什麼了。于是接着我便将三個文檔發給了敖總。最後我問宗,視訊管理系統還要不要繼續開發下去,還是按敖總的意思先做另一個不同的版本。宗說,他暫時也不明确敖總的意思,先等敖總的最後決定。

這一次,我覺得我就像一個小醜,有點任人擺布和玩弄的意味,我有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沒錯,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這我都認為了,但是你不能之前讓我怎麼做,此時又反口說沒讓我這麼做。我也第一次閃過一個強烈的念頭──我想閃人不幹了。但我卻似乎連離開的勇氣都沒有,也許是因為我覺得自己的年齡不小了,不敢跳來跳去了。是以我的内心很沖突,在掙紮着,很痛苦。

我也是以而第一次開始比較強烈地讨厭在這樣的公司氛圍下做這樣的系統,沒有一點可以讓我自由發揮的餘地。雖然此時已轉正了,但我繼續做下去的信心卻更動搖了。

這一次,可以說是敖總對我的态度最激烈的一次,經過這一次後,我在公司做事也變得更加小心謹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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