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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遊:何以解憂?唯有養貓

作者:慢慢失憶

有一種說法,叫盛世養貓。宋朝就是一個流行養貓的朝代。也許很多人不知道,陸遊不僅是個大文豪,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貓奴”。

陸遊喜歡書,可書買多了,也衍生出了各種各樣的煩惱,比如蟲蛀,比如紙張脆化,而最讓他頭疼的就是書齋裡的書經常會被老鼠啃壞。為了制止老鼠繼續破壞他的寶貝書籍,他便養了一隻貓。沒想到,他竟然慢慢喜歡上了養貓,且一發不可收拾,不僅終日以養貓為樂,還屁颠屁颠地當起了一個快樂的“鏟屎官”。

陸遊第一次養貓是在臨安。臨安是南宋的都城,繁華程度絲毫不亞于北宋時期的開封,老百姓的日子也比較富足,在日常工作之餘,他們把剩下的大把時間都用在了消遣上,不是養隻鹦哥教它學說話,就是養隻狗兒貓兒解解悶兒。

可以說,養貓已經成了一種風靡都城的時尚,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養上一隻,你要是不養,反倒成了别人眼中的異類,即使不當面說你沒有愛心,也會在背後嘀咕一句:這個人真是無趣。那會兒,養貓最大的功能絕對不是消滅老鼠,跟現代人一樣,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把貓當成寵物來養的。

陸遊:何以解憂?唯有養貓

有宋一代,百姓們不僅喜歡貓、愛護貓,在養貓的問題上還有很多講究,就拿抱養來說,絕對不是直接抱回來就行,而是如同娶妻納妾一樣,是需要特地為它們準備一份“聘禮”的。

瞧,早在宋朝,老百姓就把貓拟人化了,在他們眼裡,貓是家庭中的一員,要是有親戚朋友想來領養它們,不給聘禮是絕對不行的,要想強行把它們帶回去,更是門兒都沒有。即便是把無主的野貓生下的小貓撿回來,也要特意給野貓準備好一串小魚,以向它表示感謝。

當然,給貓下的聘禮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而是家中必不可少的調味品——鹽。如今,用鹽去換一隻寵物貓回來,還真有些拿不出手——拿一袋不值錢的鹽就想抱走活潑可愛的貓咪,簡直是異想天開。

可宋朝人卻不這麼想,盡管他們非常愛貓,甚至把貓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但他們并沒有把貓當成奇貨可居的商品,更不會把它們當作賺錢的工具。他們覺得養貓就是一種樂趣,甚至是一種優雅的生活方式,隻要對貓有愛心,他們會很開心地把貓送出去,而那所謂的聘禮,也不過是一種象征性的儀式罷了。

既然是用“聘禮”聘回去的,走了正式流程,想必它們的新一任主人也不會輕賤它們,要是把它們“聘”回去的人不好好待它們,它們的“娘家人”可是會在第一時間替它們主持公道的。

那年,陸遊也是以“鹽裹”作聘,才從友人家中把他人生中第一隻貓給抱回來的。那隻小貓非常軟萌可愛,不僅身姿靈動矯健,還非常活潑頑皮,陸遊便給它起了一個很形象的名字“小於菟”,也就是小老虎的意思。

本來指望小於菟多抓幾隻書齋裡的老鼠,沒想到它卻完全不務正業,不去抓老鼠,平常總愛霸占着陸遊心愛的地毯,不是在他身邊大鬧天宮,就是撒嬌賣乖,纏着陸遊一起玩,逼得陸遊不得不拉長着臉對它說:“如果你能多抓幾隻老鼠,我就讓你每天都能吃到你最喜歡吃的魚。”

小於菟大概是聽懂了陸遊的話,很快就展示出了自己在祖傳手藝上的驚人天賦,輕松解決了陸遊的煩惱。沒辦法,老天爺賞飯吃。陸遊自然也不能食言,不僅每天都按時為它準備豐盛的魚食,還特地為它一口氣寫下了三首小詩,竭盡所能地誇贊起了它的可愛與能幹。

陸遊:何以解憂?唯有養貓

贈貓

其一

鹽裹聘狸奴,常看戲座隅。

時時醉薄荷,夜夜占氍毹。

鼠穴功方列,魚餐賞豈無。

仍當立名字,喚作小於菟。

其二

裹鹽迎得小狸奴,盡護山房萬卷書。

慚愧家貧策勳薄,寒無氈坐食無魚。

其三

執鼠無功元不劾,一箪魚飯以時來。

看君終日常安卧,何事紛紛去又回?

從字裡行間可以看出來,陸遊是真的把小於菟當成了自己的家人,從某種程度來說,他甚至把小於菟當作了精神寄托。

其時,唐琬才剛剛去世幾年,陸遊還沒從她故去的悲傷中徹底走出來,沉浸在無盡的失意與傷懷中無法自拔。小於菟的到來,給他灰暗的人生帶來了一絲亮色與暖意。

晚上在書齋裡讀書的時候,小於菟總是乖乖地趴在陸遊的身邊。他甚至會允許它爬上卧榻翻弄他的書籍,一點都不惱怒它的淘氣。每每望着它,他便仿佛看到了那個曾經天天纏着他畫眉描唇、嬌态叢生的唐琬。

用一包鹽的代價換來的小於菟,總是盡心盡力地呵護着書齋裡的書籍。陸遊恨不能給它天底下最好的待遇,但遺憾的是,因為俸祿有限,在天冷的時候不但沒能給它準備上一條溫暖舒适的墊子,有時候就連魚食都供應不起,這着實讓他感到萬分慚愧。

小於菟啊小於菟,你剛剛立下了掃蕩鼠穴的汗馬功勞,我肯定會給你準備一頓豐盛的魚蝦大餐作為犒賞。放心好了,你是我聘過門的小寶貝,我一定會好好待你寵你的,你能不能抓到老鼠都無關緊要了。能夠捉到最好,捉不到我也不會追究你,每天的一瓢加魚飯,我都會按時給你送來。你整天趴在書齋的地毯上,陪我讀書、寫文章,陪我看窗外的風景,但有時候你又淘氣得厲害,總是在家裡來來回回地到處亂竄,一會兒奔到東,一會兒跑到西,都不知道究竟為了什麼事,每天都這麼忙忙碌碌的。

真是一隻讓人愛憐的小寶貝!陸遊對它的寵愛也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陸遊:何以解憂?唯有養貓

陸遊晚年的時候,長期閑居在山陰家中,生活還是比較閑适安逸的,平常不是養養花、種種田、喝喝茶,就是翻翻自己的藏書。當然,養貓也是必不可少的。回歸故裡後,他又養了一隻名叫“雪兒”的貓,從名字來看,大概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小家夥吧!

這隻叫雪兒的貓咪,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它的名字那般溫婉沉靜,反而跟陸遊年輕時在杭州養過的小於菟一樣,淘氣得不像話,但他還是很喜歡它,一刻都不想讓它離開自己。

雪兒不僅喜歡爬樹,還喜歡像小馬駒一樣到處跑來跑去,每天都鬧騰得厲害,絲毫不服管束,陸遊也樂得由着它的性子去折騰,反正折騰累了,它還是要乖乖地躺到他的腳邊,聽他一番憐愛的訓斥。

雪兒鬧歸鬧,對自己的本職工作還是很上心的,而且它還是個工作狂,一心一意隻想抓老鼠,有時候忙得連陸遊準備好的魚食都顧不上吃。

雪兒不僅會抓老鼠,還總能逗得他開懷大笑,陸遊自然愈來愈喜歡它,常常擔心它冷了沒有毛氈可以取暖,餓了沒有小魚幹可以果腹,要是它受了一點點的傷,都會心疼得不行。

晚年的陸遊,總是喜歡一邊飲着薄荷酒,一邊陶醉在雪兒的嬌憨模樣中自娛自樂,他甚至懷疑雪兒的前世是他的書童,知道他今生寂寞,是以才化作了一隻可愛的小貓來到他身邊,陪他在安靜的山村裡安度晚年。陸遊愛貓,與他溫良的性情有關,但也脫離不了時代所賦予的獨特文化屬性。中國人養貓的曆史其實十分久遠,幾乎與中華文明并行發展,在很多古代文化遺址中都可以看到貓的蹤迹,但貓真正成為人類的寵物,卻已經是唐朝的時候了,而宋代則将寵貓之風推上了高峰。

陸遊:何以解憂?唯有養貓

從宋朝起,人們開始對貓産生了一種特别的感情,貓的寵物屬性也逐漸加強,各種“鏟屎官”和“貓奴”也就應運而生,而這從宋詩裡各種描寫貓的篇章中便可窺見端倪。

貓在激揚浪漫的唐詩之中,不過是一種尋常不過的普通生靈,在璀璨的詩畫作品中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但到了宋代,貓作為一種寵物,開始被賦予一種獨特的地位,各種詩家的文章中,都會不吝筆墨地描寫它們的各種情态,由此,貓咪們溫馴、乖巧的形象一下子便躍然紙上。

貓既聰明又乖巧,而且有自己的想法,被當作寵物也能淡然處之,對宋人來說,它們不僅僅是用來取樂解悶的寵物,還是最親密的朋友,甚至是精神寄托。

宋朝是個非常特殊的曆史時期,那般的繁華富庶和那份寬容潇灑的氣度,是領先于時代的。而宋人在偏安一隅的境地下,不僅講求現世安穩,還能做到舍生忘死、精忠報國,這份豁達的心胸與強大的精神核心,更是後來朝代所無法企及的。

貓在宋人心中,成為一種傳遞心聲的文化印記,陸遊自然也不能例外,他以貓入詩,不僅寫出了他對貓咪的寵溺之情,更表露了他壯志未酬、報國無門的苦悶與悲憤。

陸遊:何以解憂?唯有養貓

陸遊到底養過多少隻貓,我們無從得知,但從他留下的詩文來看,他至少養過三隻有名字的貓咪,除了前面提到的小於菟和雪兒,便是下面要說到的粉鼻了。

粉鼻,顧名思義,這個可愛的小家夥長了一隻粉色的鼻子,陸遊一直都對它非常縱容寵溺,怎奈它恃寵而驕,一日比一日慵懶下去,竟連老鼠都懶得抓了。如果陸遊唠叨得多了,它甚至會發脾氣拿尾巴去掃他的臉,或是故意在地上撒一泡尿來氣他。陸遊實在看不過去了,便提筆寫下了對它的滿腹牢騷。

贈粉鼻

連夕狸奴磔鼠頻,怒髯噀血護殘囷。

問渠何似朱門裡,日飽魚餐睡錦茵?

被偏愛的貓咪,幹什麼都是有恃無恐的,根本不會在意它的主人會怎樣想、怎麼看。嗨,陸放翁,你不就是個“鏟屎官”嘛,快來給我們鏟屎啊!在陸遊毫無原則的寵溺與縱容下,貓咪們很快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徹底放飛了自我。

二感

狸奴睡被中,鼠橫若不聞。

殘我架上書,禍乃及斯文。

乾鵲下屋檐,鳴噪不待晨。

但為得食計,何曾問行人。

惰得暖而安,饑得飽而馴。

汝計則善矣,我憂難具陳。

盡管貓咪們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整理着陸遊的底線,可他依然寵溺它們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隻需要它們使出一個賣萌的小眼神,他便徹底淪陷認輸了。唉,不捉老鼠就不捉吧,喜歡踢翻食盆就繼續踢吧,誰讓我上輩子欠了你們的呢!

陸遊:何以解憂?唯有養貓

其實,在那些隐居的日子裡,身居故鄉書齋之中的陸遊,雖處江湖之遠,看似對什麼事都淡漠疏離,心中卻時時記挂着廟堂之事,亦從未忘記自己畢生的精神追求,很多看似寫貓的詩,終不過是借貓抒懷罷了。

《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是陸遊最知名的詩作之一,不過它并不是孤立的一首詩,而是并存的兩首詩,隻不過因為第二首太出名了,才掩蓋了第一首的風頭,要真正推敲起來,若沒有第一首的鋪墊,這第二首便要黯然失色多了。

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

其一

風卷江湖雨暗村,四山聲作海濤翻。

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

其二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

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這幅畫面與室外的狂風驟雨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更為後來的“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埋下了伏筆。

第一首詩以極其誇張的手法描摹了屋外的雨勢之強,風雨跌宕,洶湧澎湃,恰如陸遊那顆渴望報效國家、收複中原的心,加上通過描寫狸奴的感受,來表現出自己的主觀情緒,也使得作者自身的凄涼處境更加一覽無餘。

陸遊:何以解憂?唯有養貓

67歲的陸遊,住在清冷孤寂的山村之中,盡管屋外大雨傾盆、狂風怒吼,可他心裡所思所想的,卻依然是淪喪的故土山河。曾經的秀麗江山,早已被金人侵淩得滿目瘡痍,可他有什麼辦法改變這種局面呢?他已經老了,說話也不管用了,隻能守着書齋發一發牢騷了。

幸運的是,身邊始終都有貓咪與他做伴,乖巧可愛的它總能給他帶來一份别緻的溫暖與慰藉,讓他不至于喪失最後的優雅與體面。既如此,那就關起門來,從此再也不過問塵世間的俗事,隻一心一意地給他的貓主子們當好“貓奴”吧!

陸遊無比寵愛貓咪,貓咪也一如既往地陪伴在他身邊,當他傷懷失落的時候,會乖巧地窩在他懷裡,溫暖他那顆逐漸冰涼的心,讓他不至于感受到太多的孤獨與凄冷,是以也算是沒有白愛它們一場。

從種種迹象來看,陸遊“大宋第一貓奴”的稱号是跑不了的。誰能想到,他在寫下名句“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的時候,在家逗了一整天的貓呢?

#秋日生活打卡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