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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看到一個留着短發、身材微胖的中年女子站在門外,身旁是我的父親林大明。他緊張地看着我:“峰峰,這就是曉梅。”
我遲疑了一下,客套地說:“您好。”
“峰峰,你好!”那名叫李曉梅的女子笑着打招呼,笑容有些羞澀。
我請他們進了屋,關上門,三個人面面相觑,氣氛顯得有些尴尬。過了一會兒,李曉梅開口說話了:“去年你父親突然聯系我,我當時非常驚訝。27年了,沒想到他還記得我。”
我很疑惑。27年?我從未聽父親提起過這個女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的關系似乎并不簡單。
父親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道:“當年我們真的很相愛,但最後還是分開了。這是我的責任,我一直對不起曉梅。”
“不,是我們家裡不同意,是以才強迫分手的。”李曉梅握住父親的手。
我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原來當年父親真的深愛着李曉梅,卻因家人反對而分開。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獨自生活,原因竟然是這個。
父親和李曉梅交換了一個眼神。李曉梅點點頭,父親開口道:“是的兒子,我們打算搬到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了,我也老了,不想再孤單下去。你能了解爸爸嗎?” 我聽完,整個人都懵了。了解?我如何了解得了。二十多年的記憶裡,父親就是我的全部。我無法想象他會和另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
“我們相識了整整27年!”李曉梅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是我們家人強行斷絕了聯系!”
我沉默着,内心極其沖突。我明白父親的想法,他度過了太多孤獨的時光,現在終于重新找回了青梅竹馬,自然想與她厮守餘生。可我又怎能輕易接受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成為我新的家人呢?
“峰峰,你已經長大了,我相信你會了解我和你父親的選擇。”李曉梅柔聲勸慰我。
最終,我點了點頭,答應尊重他們的決定。李曉梅開心地擁抱了我,父親眼裡也露出了喜悅。我知道,這對他而言意義重大。但我的心,依然無法真正釋懷。
三個月後,李曉梅正式搬了進來,和父親住到了一起。雖然我表面上溫和有禮,但内心依然抗拒她的存在。有她在的日子裡,父親盡是笑容,沒日沒夜地忙着照顧她,顧不上我。我嫉妒李曉梅占去了父親所有的時間,也讨厭她侵占我的生活空間。
我冷冷地說:“不要裝可憐,你們分開 27 年了,現在憑什麼重歸于好?你隻不過是看中父親養老的房子和子女對你的照顧而已!”
李曉梅聽了,淚水奪眶而出:“林峰!你怎麼這樣無情無理?我對你父親忠貞了一輩子,難道就該飽受折磨直到死去嗎?” 我看着李曉梅淚流滿面,心中升起一絲愧疚。也許我真的太過分了。
就在這時,父親回來了。他一進門就看到李曉梅在哭,立刻皺起了眉頭:“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李曉梅哽咽着,指着我說:“是他,他說我們占用了你的房子,叫我搬出去!”
“你這個不孝子,怎麼可以這麼無理!”他怒吼道。
我還來不及分辯,父親就抱着李曉梅出了房門,嘭的一聲重重摔上。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父親都沒有和我說一句話,李曉梅更是見了我就避之不及。我心中苦澀,卻也沒辦法為自己開脫。
一個禮拜後,父親終于又開始和我正常說話了。有一天晚飯後,他讓我到書房談話。
“兒子,我明白你當時的感受。”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是你不能那樣對待曉梅,她等了我二十多年,也很不容易。”
我低下頭:“對不起爸,是我不對在先。”
“你還年輕,不了解這些。但是你要學會了解和包容。”父親繼續說,“你也長大了,該有自己的生活,不能限制爸爸的自由不是?”
我沉默了。也許父親是對的,我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剝奪他的幸福。
“峰峰,讓爸爸任性這一次,可以嗎?”他懇求道。
最終,我點了點頭。隻要能讓他開心,我願意試着接受李曉梅。
從那天開始,我真正地敞開心扉,試圖與李曉梅和解。我幫着她做家務,有意無意地和她搭話聊天。漸漸地,李曉梅對我的态度也和緩了很多。
一轉眼,他們同居已經一年。這一年裡我們終于磨合到了一起,李曉梅對我完全像一個慈母。而每次見到父親臉上幸福的笑容,我也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
也許在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完全接受李曉梅,但看到父親得到了想要的歸宿,我的内心已經足夠滿足。血濃于水,他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這就是家的意義。 又過了兩年,父親已經65歲了。他健康狀況每況愈下,經常胃痛、頭暈。李曉梅天天忙着照顧他,而我也盡我所能幫忙分擔。
“爸,你身體這麼差,該去醫院檢查檢查。”有一天我忍不住建議。
“得了吧,就我這把老骨頭,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散架了。”父親笑着擺擺手。
我和李曉梅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擔憂。她走過來握住父親的手:“老林,我們都是為你好,去醫院看看吧。”
“也許隻剩下半年的時間了。”醫生緩緩地說。
李曉梅痛哭失聲,父親則是一言不發。我知道,他在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
“别說了!”李曉梅抱着父親痛哭,“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那麼短,你怎麼可以就這麼離開我!”
父親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臉上難掩悲痛。我站在一旁,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之後,李曉梅悉心地照顧着父親,盡量讓他的最後時光過得舒适。而我也請了一個月的假,天天陪伴在父親身邊。
在他最後的那一刻,我和李曉梅握着他的手,直到父親慢慢阖上了眼。李曉梅伏在父親胸口,聲嘶力竭地哭。我緊緊地擁抱着她,像安慰母親一樣輕聲安撫。
我點點頭,也用力地擁抱了她:我們隻有彼此了。
從那時起,李曉梅真正地成了我的養母。每年父親忌日那天,我們會一起去墓地,點上香,默默地思念着他。
時光荏苒,我也終于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當他們摟着我的脖子叫“奶奶”的時候,李曉梅欣慰的笑容是我見過的最幸福的。
在這美好的天倫之樂中,我時常會想起父親,想起多年前那個固執的老頭子,想起他為了摯愛赴湯蹈火,卻最終隻與她白頭偕老了區區三年。然而他對李曉梅執子之愛,至死方休。
雖然他們相聚的時間短暫,卻是我見過的最純真動人的愛情。
“媽,别太傷心了。”我走過去摟着她。
李曉梅擦幹眼淚,眼神哀戚中透着一絲溫暖:“沒事的峰峰,隻要你在,媽就永遠不會孤單。”
這句話深深觸動了我,我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李曉梅。
就這樣,我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李曉梅對我的孩子們關愛有加,而每天回到家看到她的笑臉,也讓我感受到久違的溫暖。她就像一個慈祥的老媽子,讓我們這個小家日漸美滿。
我淚流滿面地點了點頭。李曉梅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幸福笑容,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我的兒女們也跟着我一起跪下,雙手合十:“奶奶節日快樂!”
看着他們稚嫩的臉龐,我不禁想起多年前父親帶着李曉梅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歲月變遷,他們都已離世多年;如今唯有這些孩子才是我最後的慰藉。
當晚我們舉辦了母親節的聚餐。我舉起酒杯,向空中做了一個投酒的姿勢:“敬所有的母親!”
“媽媽和奶奶,節日快樂!”孩子們也高舉着果汁,臉上洋溢着天真爛漫的笑容。
看着他們,我眼前閃過父親和李曉梅生前的種種溫情脈脈、悲歡離合。他們的愛情雖經風雨,卻比金剛石還堅硬;盡管生死離别,卻比山川還長久。正是有了他們,今生我才不至于寂寞;才會有了這一院溫馨的天倫之樂。
人生就像一場聚散離合的長旅,路途中有太多不可預測的悲歡離合。然而隻要心中有愛,就終會在人生的盡頭,找到那個等待你的港灣。
父親啊,新時代的母親節,一家人在一起,你是否也能看到呢? 轉眼間,我頭發花白,兒女們也都成家立業。每逢重要的節日,大家還是會回老宅聚在一起,數着子孫,說着吉利話。
我曾在父親忌日找林奇聊起過這段往事。他聽完,沉默了很久,然後說:“爸,我終于了解你的感受了。如果有一天,媽媽也找回了青梅竹馬,我想我也會跟你當年一樣,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接受。”
我點點頭,拍拍兒子的肩膀。我們父子兩現在的感情,就像當年我和父親一樣親密無間。我時常會在林奇的身上,看到父親的影子。
又過了幾年,我在醫院檢查得知自己得了晚期肺癌,大限将至。于是我把林奇叫到跟前,交代後事。
“你們一家人以後要互相照應!”我握着他的手叮囑道,“這世上最可貴的是親人!”
“爸,你說的跟爺爺當年最後的囑咐一模一樣。”林奇紅着眼圈說。
我點點頭,深有感觸。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念父親和李曉梅,雖然他們早已離世多年。
林奇痛哭着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的兒孫們會延續我們這一家人的情誼,從未斷絕。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腦海裡全部都是那一年,父親攜着李曉梅出現在我面前的畫面。多年前的自己是那麼抗拒,可最終,這個家還是完整了。
這一生我經曆了太多離合悲歡,到頭來才發現,親情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東西。就像老蒼蠅叮囑小蒼蠅,我也想對子孫們說:
我閉上眼,腦海裡是父親和李曉梅懷抱着我的兒孫,朝我遠去的身影。他們在溫暖的陽光裡對我招手,等待我的到來。
我朝他們走去。這一家人,終于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