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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幸運”的李漼、李儇父子㈠

作者:曆史驿站

唐懿宗李漼是宣宗李忱的長子,唐僖宗李儇(音xuān)是李漼的第五子。說李漼、李儇這父子倆“幸運”,是因為除掉女皇帝武則天(因為她的王朝是“周”而不是“唐”)、算上唐少帝李重茂,作為大唐王朝的第十八位、第十九位皇帝,與李唐王朝的大多數死于非命的皇帝不同,他們都是壽終正寝——病逝于長安皇宮;更為“幸運”的是,他們都是荒淫之君,呂思勉先生在其《隋唐五代史》中專門有一節,題目就是“懿僖荒淫”,可是他們又都僥幸地沒有成為亡國之君,這難道不是另外一種“幸運”麼?

先來說說李漼吧。他的老爸李忱雖然有不少兒子,卻因為沒有冊立皇後,也就沒有嫡子,更沒有冊立皇太子,長子李漼也隻是被封為郓王。既然如此,老子的大業究竟由哪一位兒子繼承,也就成了問題。隻不過,這樣的問題又往往成了當事人的忌諱,一般人是碰不得的,誰若碰了,在當今皇帝的潛意識中便會蹦出這麼個反問句:你小子難道希望我這位萬歲爺早日歸天麼?宣宗李忱也正是這麼一種心态,當他因服用了“仙丹”而毒性發作、煩躁不安時,想以大赦天下來禳解,卻又沒有大赦的理由。這時候,宰相崔慎由乘機說:“皇太子是天下的根本,皇上倘若冊立皇太子,就可以大赦天下了。”哪知李忱雖然中毒已深,卻不知自己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最忌諱别人提起接班人的問題,是以當時雖然沒有回答,不久就找了個借口将崔慎由貶出了京城。

十六、“幸運”的李漼、李儇父子㈠

李漼(833年12月28日-873年8月15日)

李忱遲遲沒有确立革命接班人還有一個原因:按照規矩,既然沒有嫡子,那就應該選擇長子;可是,他偏偏最不喜歡這位皇長子。其餘那些兒子們都居住于皇宮之中,卻讓李漼居住于十六宅。前面已經說過,李漼的母親晁氏病逝于大中年間,詭吊的是,據《新唐書·後妃傳下》所載,李漼做了皇帝以後,“外頗疑帝非長”,即外頭的人們都懷疑,李漼并非是宣宗李忱的長子。怎麼辦呢?新皇帝拿出了一個證據,那就是他的老媽晁氏去世時,老爸李忱不但追贈她為“昭容”,還讓翰林學士蕭置替她撰寫了墓志銘,其中詳細記載了她生下郓王與萬壽公主這兄妹倆的事情。這個時候,蕭置就把當年的那篇墓志銘拿給文武大臣們看,據說這才讓人們消除了疑惑。對此,當代史學大家呂思勉先生提出質疑:皇子誕生是一樁大事,耳目昭著,何至于懷疑其長幼之間的次序呢?無論志文銘文,根據通行的慣例,雖然會記載該嫔妃所生的子女,卻未必詳細到出生之年。在《後妃傳》中,雖有晁氏生下郓王及萬壽公主的記載,卻也沒記下他們的出生之年,其間很可能隐隐約約地向人們傳遞了這樣一個資訊:當時人們所懷疑的,并非李漼在諸兄弟間的排行,而是他究竟是不是李忱所生!也就是說,李漼很可能并非李忱的兒子,而李忱的長子,或許就是那位生前被封為雍王、死後被谥為“靖懷太子”的李漢。《舊唐書》在叙述某位皇帝有多少兒子時,一般都是将繼承了皇位的那個兒子也包括在内的;唯獨在叙述宣宗李忱時,說是“宣宗十一子”,卻是“懿宗皇帝”以外的十一子,加上“懿宗皇帝”,就是十二個了。而且,《舊唐書》一般都注明某某皇子是老皇帝的第幾子,宣宗的兒子則有的注明,有的不注明。如雅王李泾,注明“宣宗第二子”,可是在雅王之前卻先載有靖懷太子李漢。或許,這些都是隐約向人們暗示,李漼并非李忱的兒子,更不是長子,李忱的長子是李漢?羅嗦了這麼多,隻是想表明:即使李漼的确是李忱的兒子,并且是長子,可是在登基做皇帝之前,他并未享受到皇子、皇長子的待遇,甚至連他的出生,在當時就已經受到了比較普遍的質疑。做了皇帝之後,雖然憑借着皇帝及其擁戴者的權威,将由質疑而帶來的不滿情緒給壓了下去,卻給後人留下了一個出生謎團。呂思勉先生甚至認為,李漼是一位“無可立之理”的血緣關系已經相當疏遠的李唐宗族子弟:

“蓋懿宗實非宣宗子?宣宗長子,實為靖懷?武宗以弟繼兄,宣宗以叔父繼猶子,固非承嗣之正,究為先君遺體。懿宗蓋族屬已疏,無可立之理,宦官既擁之,乃強名之為宣宗長子,使蕭置僞造銘辭,以著其為宣宗之體,又改國史,或去靖懷而以郓王代之,又或增一郓王而忘其都數之不合。新、舊《紀》之文,亦各有所本也。”(《隋唐五代史》第十章第一節《懿僖荒淫》)

或許就是上述原因,李漼在登基前後就伴随着血腥。李忱因為最喜愛第三子夔王李茲,臨終之前,召來宦官王歸長、馬公儒與王居方,指令他們擁立李茲登極。這三位宦官與右神策軍中尉王茂玄都是深受李忱信任并厚待的人,唯獨左神策軍中尉王宗實與他們三人不是一條心。李忱既死,王歸長等一商議,就假托聖旨,将王宗實調往淮南軍區去擔任監軍。王宗實在宣化門外接到聖旨,準備從銀台門出宮,其副手亓(音qí)元實提醒他道:“皇上患病已一月有餘,你隻能隔着宮門問候平安,今天突然将你外調,誰知道是真是假?你何不進去面見皇上,再拜辭而出?”王宗實猛然醒悟,再想進入皇宮時,各門已經增加了守衛人員,戒備森嚴。亓元實掩護、帶領着王宗實,直奔李忱的卧室。果然,皇上已經駕崩,宮内的男男女女們正環繞于遺體四周哀哀痛哭呢。王宗實厲聲斥責王歸長等假傳聖旨,王歸長等吓得跪倒于地,捧着王宗實的腳,乞求饒命——顯然,軍權在握的左神策軍中尉王宗實是帶着一批軍隊闖入皇宮的,不然,王歸長等何至于吓成這樣?接下來,王宗實就派人前往十六宅,将郓王迎進皇宮。大中十三年(公元859年)八月初九日,王宗實以宣宗李忱的名義,下诏立郓王為皇太子,并讓他暫且掌管軍國政事。那時候,郓王名叫李溫,當了皇太子後才改名李漼。同一天,王歸長、馬公儒與王居方都被處死。八月十三日,李漼正式登基,這就是唐懿宗。王歸長等将王宗實調往淮南,确實是假傳聖旨;不過擁立夔王李茲,卻正是皇上的囑托啊。而王宗實從立李漼為皇太子到擁護他登基,不但都是假傳聖旨、還是更大的假傳聖旨呢。問題是,他控制着神策軍,具有假傳聖旨的實力罷了。倒是那個夔王李茲,倒沒有同時被殺,而是病逝于李漼在位時的鹹通四年(公元863年)——如果他确實是病死,應該算非常幸運了,雖然那一年他的“大哥”李漼才31歲,估計作為“三弟”的李茲還不到30歲吧?至于李滋死前有沒有被軟禁,有沒有失去人身自由,後人已很難弄清了。

李漼生于太和七年(公元833年),登基時已經27歲了。這又是一個驕奢淫逸的皇帝,他對宴會、樂舞和遊玩的興緻遠遠高出國家政事,每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每個月都要大擺宴席十幾次。他在宮中供養大批樂工,興緻一來,就會對這些人大加賞賜,動不動就是上千貫錢;而外出遊玩時,宮廷内外的扈從多達十餘萬人,耗費更是驚人;他崇尚佛教,廣建佛寺,大造佛像,布施錢财無數。一系列巨大的支出勢必成為國家财政的沉重負擔,而為了維持統治,又勢必橫征暴斂,加重對百姓的剝削。而朝廷橫征暴斂勢必導緻國家動蕩不安,是以李漼在位期間,外有南诏連年内侵,内有浙東裘甫、桂林龐勳等上司的起義,雖然這些起義都被鎮壓下去,大唐王朝卻因耗盡了元氣而迅速衰落,李忱“大中之治”的一點成果,早已喪失殆盡。其實,所謂的“大中之治”也是相當脆弱的,遠遠不能與“貞觀之治”及“開元盛世”相提并論,那浙東的裘甫起義,就爆發于李漼登基之初,應該是大中年間沖突積累所緻。而在這種國力幾乎耗盡的情況下,身為皇帝的李漼又有着怎樣一番“作為”呢?那就看看《舊唐書·懿宗紀》中劉昫(音xù)等史臣對他的一番評論吧:

“然而(懿宗)還削減軍賦而裝飾寺廟,耗費民财來修治佛業,以阿谀谄媚為愛己,說忠直谏诤是妖言。(在這種情況下,滿朝文武大臣)競相争逐奸邪之途,很少有以正直節操自勉的。于是受寵的污濁小人被破格提升,忠貞的輔佐大臣被無辜放逐,終于導緻幹戈戰火遍布原野,蟲害旱災連年不斷。(可笑的是),佛骨剛剛迎入宮門,給皇帝送葬的哭泣之聲已震動原野……(國家被糟蹋成這種樣子),即使像漢文帝、漢景帝那樣英明的君主即位,也難以振興啊!從此往後,大唐王朝再也不能昌盛,也是勢所必然啊!”

(《高處不勝寒——皇帝與他的後妃兒女們》系列之5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