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專訪導演羿坤|如何創作“笑與癫”并存的《南城宴》?

作者:經濟觀察報
專訪導演羿坤|如何創作“笑與癫”并存的《南城宴》?

薄霧/文 暑期檔預熱階段,劇集市場已上演大劇激鬥,在這其中,一部小體量的古裝甜寵輕喜劇《南城宴》,最好成績曾沖上全網劇集貓眼熱度TOP5、德塔文景氣指數TOP5、燈塔播放市占率TOP10,更一度占據抖音劇集榜第三位,受到年輕觀衆的喜愛與自發推薦,實打實不易。

事實上,回到執導之初,導演羿坤所面臨的題目正是如此:在甜寵賽道減量提質、機會與資源向頭部制作集中的背景下,能不能讓自己這個作品,以小博大,沖出一寸天地。

“不可否認,這些年‘甜寵’,從一個類目,似乎變成了一種常被人譏諷的‘笑話’。”羿坤說,“但我相信任何一個劇作都有它生發的原因,最怕的是我們作為創作者不能更好地了解它,而沒做好。”

對于羿坤而言,此次關于《南城宴》核心的創作思考有兩個層面。

其一,甜寵并不應成為特殊物種,愛情酸甜苦辣多元味道,做甜寵劇,隻是選擇聚焦放大其中甜的部分,因而它應該如其他次元的表達一樣,建構在愛情的“本真邏輯”與“合情入理”前提之上。

其二,做“甜寵+”,挖掘劇作本身的特質進行豐富發揮,圍繞《南城宴》,他和編劇等主創團隊放大其中的喜感基因,從文本的人物關系到演員表演層面,努力達成年輕觀衆對于甜寵本身所期待的“輕松感”。而從播出期間許多觀衆在彈幕上對該劇親昵戲稱的“癫”來看,或許正是實作了一種恰當的趣味連接配接。

事實上,羿坤從《孝莊秘史》開始入行做演員,到作為編劇創作出當年浙江衛視熱播劇《特種兵之深入敵後》,再到如今轉行導演,已經有20年了。這20年裡羿坤合作了很多優秀的導演、編劇和演員,這種工作經驗在行業内是很少見的,也辟出了獨特的強競争力路徑,即如已走在前面的陳思誠、賈玲等。

也因為豐富而特殊的工作積累,羿坤對導演工作有着自身的了解。“導演并不是按照劇本一行一字去拍攝的執行者,更不是演員表演的記錄者,如果這樣做就是大家所謂的行活。導演是融合多方的再加工創作行為。”

我們在專訪過程中會發現,羿坤總能不斷轉換身份,從不同的專業次元去解讀作品。“演員、編劇、導演看劇本的觀感是不同的。演員更在意人物動機和内心邏輯,編劇更多考慮整體故事的完整性,導演則偏重于畫面呈現。”喜劇的即興創作恰恰需要現場的劇作調整,實作内容與演員的最佳适配,而最終的想象還得能呈現給觀衆,這正給到多重經驗的羿坤很大的創作空間,一定程度上也是他在項目初始就結合自身主打喜劇的重要原因。

“其實喜劇是存在很大風險的,一部喜劇如果不好笑那将是一場災難,對于‘笑’這件事,觀衆并不寬容。從《南城宴》開播我也跟着觀衆在看,尤其關注彈幕的回報,我覺得當初喜點的設計都得到了觀衆的認可。甚至于很多觀衆會關注到音樂部分,這其實超出了我的預期,也說明創作者是否有在用心,在觀衆面前完全是透明的,他們會清晰認知。”

“先讓愛情邏輯合情入理,再放大甜寵部分”

衆所周知,甜寵賽道卷上加卷,但觀衆早已苦工業糖精久矣,如何在層出不窮的甜寵劇中做出反套路、差異化的内容,也是主創團隊面臨的挑戰。

《南城宴》創作于三年前,彼時,市場上的甜寵劇人設千篇一律,女主“傻白甜”,男主“霸道總裁”。羿坤調研了幾十部甜寵劇後,發現同質化現象太過嚴重,倘若按照當年的套路來拍,幾乎可以斷定這部劇播出後,不可能适應新的市場需求變化。恰因如此,守正創新迫在眉睫。

從内容體驗的本質上講,甜寵其實是借助合适的語言體系,放大戀愛中的美好感覺,就像哪怕是指尖輕輕觸碰的一刹那,都能在初戀的年輕人心中泛起陣陣漣漪,這是甜寵劇需要保留的優勢。然而,“純甜寵”就像蛋糕,吃多了總會膩,根據羿坤的觀察,純甜寵劇集的輻射面越來越窄,做好“甜寵+”才是破題關鍵。《南城宴》主創團隊的求新求變,是在劇集中加重了喜劇元素,增強劇集的趣味性。

與此同時,“甜寵+”依然建立在優質愛情的基礎上,主角晏長昀和拂曉之間的感情就與觀衆建立了情感連結。在正常甜寵劇中,男女主往往一見鐘情,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糖分濃度便迅速飙升至最高點,但《南城宴》不僅采取了反套路的劇情設計,還将糖分濃度頗具層次感地推進。觀衆們為他們建立起的“翻昀拂雨”CP,正是對這一情感互動關系與甜度的認可,投入了自己觀劇的真情實感。

男女主初見,是刀光劍影的厮殺,見血方休。女主拂曉作為武功最高的冷血殺手,主線任務是殺掉身為皇宮護衛統領的男主晏長昀,行刺未果後,拂曉意外失憶,身份一下變成了皇宮裡的呆萌太監小強子。談及人物失憶的情節設定,羿坤告訴我們,這是常見“套路”,但他認為套路不怕老,全看怎麼用,在這裡,他們通過“失憶”帶來了不同的人物關系,從中釋放更豐富的喜劇空間。

在喜劇的包裹下,男女主角的頻繁互動更為自然展開,也進而演變為讓觀衆自然嗑進去的浪漫。

晏長昀第一次對小強子心動,大概是小強子洗衣服時,吹出了五顔六色的泡泡。旋即,鏡頭跳切回童年時光,晏長昀想起了曾經陪他一起玩的小女孩,與眼前之人有了高度的重合。主創團隊在情節設計中有着自己的考量,要讓這份愛情更加合情合理,他們透過男女主建構起的就是愛情自有天意的命定因果關系。羿坤分享說:“再見面時,你不認得我,我也忘了你,但我們依然能夠相愛,這其實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整個愛情的邏輯不變,我們隻是放大了甜寵的部分。”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甜寵劇的《南城宴》,努力完成着自己對邏輯與表達的堅持。通過群像塑造表達,該劇也在講述更多人的命運、掙紮與選擇,給這個甜與喜的故事,留下了背後令觀衆共情與解讀的更多空間。

從“努力演喜劇”到“沉浸表現人物”

羿坤深知喜劇看似輕松,實則是做起來“風險很大”的事,“觀衆看似不會糾結于喜劇要有多強的邏輯,但前提是你必須讓他們能笑,他們才會有對作品的包容”。

而就《南城宴》來說,無論是喜劇性或是CP感,适合的演員、恰當的表演都是其中的重要落地部分。

從選角開始,羿坤就有自己的堅持:他相信“合适”,而非“改造”。

他細緻研究合适的備選演員的作品,去發現他們的表演習慣與自身魅力,在實際拍攝中盡可能幫助演員放大其自身具備的屬性。“我特别贊同張藝謀導演的一個提法,當你選擇了一個演員,那麼你不要讓他變成你想象的那個角色,而是幫他成為他自己,放大他身上最适合的那個部分。”羿坤說,“比如有觀衆緣、讨人喜的‘可愛’,這是演不出來的,用力過猛反而會弄巧成拙。是以我就幫助演員完成他的那個關鍵屬性就好,這樣表演也是很舒服的。”

與此同時,“能做到同期聲、自己配音”,則是他這次選角時的一條基準線。在他看來,喜劇需要大量現場即興創作,喜感轉瞬即逝,他人的後期配音會使得效果大大衰減,這一要求是羿坤對喜劇表演完成度的盡力保障。

一次偶然的機會,羿坤看到了趙昭儀主演的《一夜新娘》,趙昭儀一出場,便是女扮男裝的形象,靈動、英氣,當時他便覺得這是一個很難得的“不違和”反串扮相,很适合出演“太監小強子”。

在成為導演之前,羿坤自己做了近十年的演員,憑着直覺和經驗,羿坤看見了趙昭儀作為新人演員的潛力與魅力。就在去年的大熱綜藝《花兒與少年·絲路季》中,在一衆知名的姐姐演員之中,年輕的趙昭儀因大方不怯場、率真自由的性格狀态被很多觀衆看到和喜愛,事實上,這種本色,也正是羿坤看中她出演《南城宴》,并在劇中去為她放大的天然喜感和性格閃光點。

男主王佑碩,則是不僅帥得很上鏡,眼神細微之處也極其細膩,并且,他與趙昭儀二人都是播音專業出身,台詞功底過關。羿坤還記得男女主演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他有意讓二人互動,趙昭儀大方開了個玩笑,王佑碩沒有順着玩笑繼續,反而微笑一下躲開,很契合男主的“冰川”氣質。羿坤覺得,這個細節,恰恰是劇中CP關系的互動戲份所需要的。

在羿坤看來,比較難敲定的角色是男二皇帝趙沅,作為甜寵劇,這個角色必須要帥,但不能耍帥;而飾演這一角色的演員夏甯駿,自帶憨直特質,他的“鬧騰”,與男主的“收斂”形成反差感,形成男性角色組的動靜張弛有度。同時推敲人物關系的合理邏輯,主創們将皇帝與女主的關系定義為一種“康熙與小玄子”式的夥伴關系,一對在孤寂中陪伴與扶持的“活寶”哥們。羿坤認為,喜劇性部分正源自于角色互動産生的化學反應,皇帝沒有朋友,隻能跟太監小強子一起玩,晏長昀偏偏要折騰小強子套出秘密,由此三人之間的糾葛也更有看點。

羿坤讓拍攝的前十天,成為一個重要的磨合期,這個磨合期甚至是犧牲了一些進度的。但他會很堅持,演員熟悉角色,導演熟悉演員,更關鍵的又有對于喜劇感覺非常細微的現場調整,“我的焦慮其實都來源于這部分,這場戲我們創作時想象得挺好,圍讀可能也有了把握,但到了現場真正拍攝發現不适合,出不來喜劇效果,就得迅速判斷去調整”。

現場示範時,羿坤并不會提出太細緻的表演要求,而要争取給演員留足充分的自我發揮空間。比如小強子被皇後懲罰用羽毛撓腳心時,趙昭儀不僅演出了發自内心被咯吱的笑,還笑中帶淚般地說了一句“太殘忍了”,情緒處理得十分到位,成為觀衆非常喜歡的橋段。

一旦形成了喜劇默契,整體程序和效率便突飛猛進。到後期時,導演已經不需要做出過多示範了,演員們能迅速領會意圖。最關鍵是,“從一開始大家去努力演喜劇,慢慢調整成大家在演人物,這個是變化最大的”。

在《南城宴》整個創作過程中,作為導演的羿坤認為,找到自己的了解與共鳴還是最重要的。

“我們自己或許不是傳統意義上甜寵劇的閱聽人或者創作者,但我們每個人都有過真摯情感。上學時,周末在家見不到喜愛女孩的難熬時刻,放學慢慢騎着自行車刻意等着女孩走近的時刻,一個小小的接觸就好像被電流擊中心髒的時刻,這些感受的放大,不就是甜寵嗎?隻是随着年齡增長,我們會關注很多别的東西,這些真摯美好的情感反而被壓抑了。是以在我看來,甜寵劇依然是日常生活裡非常重要的情緒出口,而它也完成可以是向心尋找的自然、真實創作。”

圖檔來源:《南城宴》海報、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