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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帶回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 甚至要娶她為平妻 要我在後宅夾縫求生

作者:小姐姐書閣

我的夫君帶回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

他和女子合開商行,贊揚她的奇思妙想,笑我不懂他的青雲之志。

甚至要娶她為平妻,要我在後宅中夾縫求生。

後來,夫君的妻子「顧氏」死在了一場大火裡。

而我,五年後,成了權傾朝野的朝廷新貴。

我在牢裡見到了犯了死罪的夫君。

他卻沒乞求我救他,隻是眼神哀默地望着我問:

「卿卿,你可還恨我?」

夫君帶回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 甚至要娶她為平妻 要我在後宅夾縫求生

1

宣德十六年,我的夫君李昌奉旨下江南,清點一貪饷案。

再回京時,卻帶回了一個姑娘。

他親自扶她從馬車上下來。

那位姑娘名喚于霜,眉眼清麗,身姿綽約,真是我見猶憐。

我心中頗酸,正欲詢問之際,夫君卻走上前笑着拉住我的手。

「卿卿,我回來了,我告訴你,我們李氏終于迎來複興之日!」

那天,李昌為于霜安排府中最好的院落住下,然後意氣風發地與我談論她是一位如何的「奇女子」。

「于霜竟然能做出這樣精細的糖!」

我嘗了嘗李昌手中那盞雪白細膩的糖,的确很甜。

「不僅如此,她說自己還有一門技藝,可制成不同香味的洗浴之物,使用後皮膚幹淨細膩,還有香味,名之為香皂。」

李昌說,他想要同于霜一起開一家商行。

他如今在戶部任職,有不少人脈關系,可以用作打點。

錢财在手,想必官運也會通達。

李氏百年前乃是京中一大望族。

隻可惜後來家族敗落,祖父、公爹無一不想重振家族。

可惜為官之路坎坷,終未成事。

夫君少年英才,我知他有與先輩一樣的宏願。

難得見他如此神采奕奕,我自然支援他。

李昌道:「我救了于霜姑娘一命,她身份籍貫不明,我為她安排好一切,她願意同我共享這秘方。」

「原來如此。」聽了李昌的話,我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我想得那般。

瞧見我歎氣的模樣,李昌笑問:「卿卿莫不是誤會為夫什麼了?」

我滿臉羞怯,怪自己小人之心了。

李昌連忙摟住我:「卿卿,你我兩小無猜,說好是要白首同歸的,我怎麼會負你?」

我依偎在他懷中,心中有暖流湧起。

2

李昌俸祿不高,李家已然敗落,又無甚多積蓄。

最後我從自己嫁妝裡拿了兩千兩,又典當了些陪嫁的值錢的擺件典籍,交予李昌,讓他能與于霜姑娘共開商行。

「得妻如此,我複何求!」

李昌當時極其感動,發誓日後十倍還與我。

自那日起,他便早出晚歸。

我便想在家中打理好内宅,願為其能多一份力。

我挑了些機警伶俐的丫頭送去于霜院中,又着人好生留意她日常喜好,隻怕怠慢了她。

誰知于霜當天就将我送出的丫頭都趕出去了,還在府中大聲質問。

「這些女孩子都還是該讀書......學東西的年紀吧,怎能這樣将人支來喝去?難道沒人服侍,我就過不好了嗎。」

丫頭們都不知曉自己做錯了什麼,隻得跪在院外哭泣。

她又去将她們一個一個拉起身:「不許跪,你們要想在我身邊待着,就不能和我做主子與丫鬟,隻能做姐妹。」

丫頭們哭得更厲害了。

事鬧得極大,我趕到時,于霜還在質問管家為何要這些年少的丫頭來伺候人,還說什麼「壓榨」。

「于霜姑娘,這些丫頭都是府裡的家生子,從小在府中吃穿住行長大的,你現在趕她們走,她們也無處可去,且她們都是奴籍。」

「若是于霜姑娘喜愛安靜,隻管和我說,我将她們調走便是。姑娘這樣,這些丫頭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要被趕出去呢。」

我說完這話,于霜擡眼睨了睨我,她高傲地擡起頭,小聲嘀咕了一句:「封建。」

我怕她還是不高興,又道:「于霜姑娘若是心疼這些丫頭,我便将這些丫頭的身契給予姑娘,待日後姑娘的商行盈利了,給她們脫籍便是。」

「她們也是自己父母生的,怎可随意買賣?等我商行盈利了,我給你錢,你把她們都放走吧。」她道。

我應下,忙揮手讓管家将人都帶下去。

這時候,于霜又叫住我:「我聽說,你與李公子,是指腹為婚。」

我疑惑她為何作此問,但不欲與其多言私房之事,便應下稱是了。

「你們如此這般,豈不是壓抑了自己的情愛天性,你不覺得人生無趣?」于霜直直盯着我,似乎是想把我看穿一般。

「既為人妻,自當愛護夫君,孝敬舅姑,打理好家宅。」我微笑應道。

「是以你根本不懂他。」于霜輕輕呢喃了一句,我聽得模糊。

她無厘頭地問完我話,便回了自己房中,留我獨自奇怪。

方才于霜談及我與夫君指腹為婚一事,不過是當初兩家大人的玩笑話罷了。

公爹雖官職不高,卻是清風朗月之人,父親素來與他交好。

母親懷我的時候,夫君三歲餘,父親便對公爹玩笑道:「若此胎得女,願嫁與汝子。」

可我顧氏乃鐘鳴鼎食之家、京中望族,豈會如此随意嫁娶之事?

不過是後來李昌年歲漸長,才華外顯,父親覺得他有潛力,想來非池中之物。

世家嫁女,不在乎高低,隻看才華人品。

畢竟誰能知曉它日高樓不危,而鯉魚不成龍乎?

若是賭對,外嫁女也能為家族撐起一片密不透風的關系網來。

雖家族有此算計,但我亦是真與李昌有自小的情誼在。

當初媒妁之前,我曾與他互送信物,以定此情。

我贈李昌以玉佩,其上刻「永結同心」。

李昌贈我以玉環,寓意環環相扣,不離不棄。

我家中長姐,嫁入了侯府高門,日日與其夫君舉案齊眉,可終究隻流于利益。

而我從來覺得,我與李昌是不同的。

可不過月餘,這份「情誼」便給了我當頭一棒。

3

于霜在市中開了一家「于氏商行」,這時候工坊裡也制出了第一批白砂糖與香皂。

她還别出心裁地為香皂做了很美的外包裝,每種香味不同,其紙包裝上便題不同的詩句。

那些詩句極美,音韻上佳,既能點題,又具意境,聞所未聞。

夫君讀後大加贊賞,又歎于霜不僅乃「奇女子」,更是「才女」。

隻是我心中卻覺得有一絲奇怪。

于霜來京中已有兩月,常觀其禮儀、言辭,頗為「随性」。

李昌言其已無父母在世,我便以為于霜隻是生于鄉野,缺乏教養,不懂也是常事。

可有如此文采,若說沒有人教導實在有些說不通。

但她确實是有些本事,一旬之内,于氏商行便在京中聲名大噪。

權貴之家皆以用上精糖與香皂為榮。

宮中的華陽公主更是不惜用千金買下所有味道的香皂。

由此,愈多人争先恐後地購買,價格也擡得越來越高,商行才開業不久就賺得盆滿缽滿。

且于霜作為商行背後的東家,亦因外包紙詩上的題詩,才名遠播。

京中不知多少人想一睹這位于娘子的芳容。

正值五月,公主府的牡丹開得正好,華陽公主設宴款待夫人、閨秀。

公主特意往商行發了文章,畢竟于娘子可是當下京中的紅人。

于霜如今還住在我們府上,她既受邀,我理應亦為她打點。

晚膳後,我便帶着些時興的料子去于霜院中,讓她挑一挑。

我剛穿過遊廊,過垂花門,便聽見門那頭傳來夫君李昌的聲音。

「真要如此限量?」

「當然。」應聲的是于霜,「這樣那些人才懂這東西的珍貴。」

「便就依你所言,你的主意總是不錯。」我難得聽見李昌誇贊的語氣。

但我無意偷聽,便想着等他們談完再來。

正欲轉身離開之際,卻聽見于霜道:「子盛,如今我不好再住在你家中,你要是隻想和世俗同流,那我們隻能錯過了。」

子盛是李昌的字。

「不,霜兒,你是我遇見過最特别的女子,我不想......」李昌聞言情緒激動。

「你雖已娶妻,但我并不介意。因為我知道你是迫于世俗無奈,不能真正自己做選擇。」

「可你如果也愛我,現在你就應該做選擇了!」

于霜亦是情緒激動,聽聲音兩人似乎還有些拉扯。

「可是,我與顧氏少年結發,不能就這樣棄......」李昌十分掙紮。

「你們在一起也是迫于世俗無奈!」于霜再次這樣說。

「如果你沒有被指腹為婚,可以自由選擇,那你就能不娶她,一直等到和我相遇了。」

「我與你講過的那些,你還記得嗎?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要志同道合,她一個隻會指揮下人、繡花品茶的深閨内宅女子,怎麼能懂你的志呢?」

「她當然不如你!」李昌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句話,我心中一涼。

「隻有你懂我在京中舉步維艱,又肩負家族重任,以及我的青雲之志,隻有你,霜兒。」

「霜兒,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我看見李昌一把摟過于霜,二人緊密相擁。

4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

我自以為是的兩小無猜、多年情誼,原來是如此輕薄。

從前他喚我閨名「卿卿」,而今日,卻認為我隻是個會在内宅指揮下人、繡花的「顧氏」。

對于我們的曾經,他亦未解釋一句。

好一個「迫于無奈」!

看見我氣憤心痛的模樣,我的陪嫁嬷嬷王妪便出言勸道:「哪家沒個妾室通房的?但入了李府内宅,還是姑娘您說了算。」

我聽了王妪的話,腦子裡亂糟糟的,病急亂投醫。

忙去了婆母院中,請她讓夫君将于霜收房,并陳以商行之事。

「如此說來,她的确有些本事。如果能留在我們李家,自然是多有助益。」

婆母聽了我的話,沉思後點頭,還對我道:「你是個賢德懂事的,知道主動為昌兒着想。」

李昌歸家後,婆母便差人将他喚來院中,提了要将于霜收房入譜之事。

「霜兒他怎能為妾!」誰知李昌聞言後大怒,與婆母争辯道。

「如何不能?我們李氏幾代,雖不及百年前輝煌,但也算書香門第,你也是正經的進士出身。而那于氏雖有些本事,但商賈之道終究......」

「母親,我了解霜兒,她絕不會為妾的!你若是再提此事,恐怕是要将她從我們家逼走!」

李昌别過臉,一副休得再提此事的模樣。

「她不願為妾,難不成你要休妻另娶?」婆母嗤笑道。

她當然不會怪自己的兒子,隻是覺得這于霜不知天高地厚。

「不。」李昌沉默良久才出言否認。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一直在角落裡站着沒出聲的我。

他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開口。

「我想過了,我會勸勸霜兒。娶她為平妻。」說完,李昌長舒了口氣,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聽到他這樣說,我心冷更甚:「夫君言之荒謬,我顧家乃簪纓之家,你卻要擡一個身份不明的商賈女子做平妻?」

「當初你說要與于霜姑娘共開商号,是我拿出自己的嫁妝支援。自嫁入李氏三載餘,我自問問心無愧。」

「如今你卻如此踩我的臉面,要滿宅子的人、京都的女子,如何看我?」

「擡平妻此事的确不妥,昌兒你不要任性。」聽我這樣說,婆母亦尚存理智,擺了擺手。

「母親,兒并非任性!」

李昌似乎沒料到平常溫婉的我今兒說話竟然如此硬氣,反而起了逆反之心。

他看向我,道:「卿卿,你不要拿你這套閨閣後宅的眼光看霜兒。她和你不一樣。她有遠見明察,又與我志同道合。」

「且就算我娶了霜兒,家宅還是如從前一般,由你來掌管,你何必糾結......」

「既然夫君有此真情,又有決心,不若我們兩人和離便是,明日我便回家中知會父母。」

我面若冰霜地打斷李昌的說話,轉身便離開。

我真是天真,李昌如今已覺得我處處不如于霜,不過是個目光短淺的後宅女子,同與他「志同道合」的于霜是雲泥之别。

他真娶了于霜,我還真能如王妪所說,做風光的掌家主母?

第二日,我一早便回了母家。

剛進門,管家婆子便上來:「二姑娘回來得正巧,老爺和夫人正差奴去李府請您呢。」

我眉心一跳,快步穿過遊廊,便見堂中父母姊妹都在,連長姐都歸家來了,滿屋子人面色凝重。

我一露面,父親便起身,重重地給了我一巴掌。

「你已年十九,怎麼還如此不懂事?和離,這種事也是能輕提起的?」

「且不論家中你還有兩個妹妹待嫁,便是族中也絕不會放過此事。種種後果,你可有想過?」

5

我捂着臉,冷聲問道:「那我就活該在李家蹉跎一生嗎?」

「家中生你養你,不是要你給族中姊妹蒙羞的!」

「你若執意如此,不如自己尋條白绫去了!」

父親瞪着眼,那模樣讓我覺得我是做了什麼令九族蒙羞之事。

母親與長姐忙起身安撫父親。

長姐用團扇點了點我的肚子,道:「二妹妹也太小題大做,誰家男子不納妾。二妹妹還真想妹夫隻守着你一個人不成?」

「你肚子争氣才是最要緊的,早日誕下嫡子,滿宅院的人還不是任你拿捏。」

我無力地解釋道:「不是納妾,他是要擡平妻。」

「平妻?」長姐皺眉,旋即與母親對視一眼,「難不成是哪家權貴女眷?」

「非也,那人籍貫來曆皆不明不白,還是李昌費盡周折為她入籍。」

「那你有何懼,還是聽姐姐的,肚子才......」長姐展開眉頭,搖了搖團扇。

「可她正是最近在京都名聲大噪的于氏商行的那位于娘子。」

我看向父親、母親、長姐,問道:「她身懷絕技,李昌稱兩人志同道合,這般日後我該如何安身于李家?」

我将于霜之事,悉數陳于家人,隻盼他們有人能體諒我心境一二。

誰料我說完後,長姐卻問:「既那商行有李昌之份,你府中可還有香皂的存貨?」

「我婆母前些日子高價購得一塊桂花味的香皂,極其喜愛。下月便是她壽辰,若我得此物賀壽,她必然歡喜。」

連本來怒氣沖沖的父親也沉下了臉,問道:「那商行近日稱其将産出精碳,可是真的?」

聽到這些話,我偏過了臉:「商行之事,我無權插手,一概不知。」

「二妹妹,你糊塗啊。」一直在母親身側安靜聽着的大嫂這時候開口了。

「李昌既執意娶這于娘子,将來你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同氣連枝,李家富強,于你亦是好事。」

「是啊,」父親也幽幽開口,「商賈之道雖則低微,但于氏如此技藝,天下獨有一家。京中多少人想與她交好都未能見其面,你竟然不知其中深淺。」

滿屋子的人都一個說法,我心漸絕望。

最終父母要長姐将我送回李府去,嚴明要我「好好過日子」。

路過河畔,我說想自己走走。

長姐瞧我心情煩悶,最終還是允了。

「我知你自小與妹夫有情,如今受了打擊。但有情不能飲水飽,二妹妹你再好好想想吧。」下馬車前,長姐還這樣對我說。

她仍不能了解我真實的處境,以為我是為情所困。

人皆是拜高踩低的,于氏勢大,李昌又已經與我離心。

母家隻看得見利益,我難道還要做什麼氣派的掌家主母的美夢嗎!

今日我忍此一遭,但日後于霜又豈能真的容我在李府生存?

想到這裡,我全身僵硬,如墜冰窖,似乎一眼就能把自己一生看到頭了。

我難道隻能在李府煎熬餘生,還是我真的就去尋條白绫吊死?

6

我就這樣在河畔的石階上抱膝呆坐着,一直坐到黑夜。

「你在哭嗎?」頭頂亭中響起一道清冷的男聲,「瞧你頭戴金銀珠翠,身披绫羅綢緞,有何事如此難過?」

我從膝中擡起頭,瞧見上方亭中有一戴銀色面具的白衣男子,他提着燈,衣袍翩跹。

「你是何人?與你何幹?」我本就絕望,再聽出這男子口中一絲嘲諷語氣,便淩厲地反問道。

「你既已有常人不可得之物,若遭闵兇,當自作為才是,何故一直在此自怨?」

聽他的口吻,似乎已經瞧了我很久。

我張口欲反駁,那男子又道:「我方從江南一路回京,你可知近日江南大旱,我路過衢州時,聞有易子而食之事。」

我聞言,擡眼望向男子,久久未曾言語。

我大抵也曉得這白衣男子話裡的意思,可今日母家衆人的種種反應,實在刺激到我了。

我忍不住落淚:「我有何錯?為何一個二個都來指責我?」

我哭着說起李昌與于霜之事,又說起他們笑我目光短淺。

說起母家的冷漠。

我自然不希冀此處突然出現的神秘男子能夠了解我。

我決定起身回李府,也許這就是我的命。

背過身之際,我又想到方才那男子提到的江南大旱。

我轉頭問道:「大災突發,朝廷未得消息,那當地官員當有所作為,可曾開倉赈災?」

男子聞言輕蔑一笑:「這樣的好官不過零星,多的是人将地方糧倉當做了自己私産。」

我便了然,那些人恐怕是要捱到朝廷赈災。

可朝中銀兩、糧食等皆下放了,那些東西又有多少能到百姓手中?

我低頭便能瞧見自己衣裙上精緻的刺繡,方才那男子提及,衢州有易子而食之事,想必更多的黎民百姓是衣不蔽體吧。

「我倒有一計,可免地方A錢赈災之饷,還可使地方豪紳響應朝中。」

我上前兩步,手捏緊了裙擺,對那男子道。

白衣男子狐疑地望向我,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朝中若能發行赈災短期債券,以借貸之名,使地方豪紳購之,自行赈災。人皆重名,朝中再推波助瀾一番,商者如今地位低微,更願出資以赈災。」

「地方官員既然自據糧倉,必然在欽差面前隐藏儲糧,但見債券之舉如此壯大,得名得利者衆多,難道他們不會起貪心?」

我說到這裡,白衣男子已然懂了,他斟酌片刻,随即點了點頭:「待他們欲摻合之際,再一網打盡,既抓了貪官,又找到藏起來的金銀糧食。」

我将我的主意陳于他,亦沒奢求自己真能幫上忙。

隻是想在天亡我命前,好歹多留下點别的東西。

誰知他聽完我的話後,竟然贊同地點了點頭:「的确是個禍水東引的好主意。」

旋即他皺眉,不解地問:「你既有廟堂之才,卻傷懷将囿死于後宅?」

「我還有别的路可以選嗎?」我語氣哀漠。

白衣男子粲然一笑:「你說的方法極費人力,還要位高權重者才能施行。」

「你與我提此法,不正是因為看出我身份不尋常,想借我一臂之力嗎?」

我看着他面中流光的銀色面具,沒有說話。

我的确曾聽過坊間傳聞,太子殿下澹台祈十三四歲時,曾以銀色面具遮面,微服民間。

但傳聞已過多年,一開始我的确沒想起來。

見我沉默,白衣男子道:「你還可以有别的路。」

7

我擡眼看他,眸中閃過光彩。

随後白衣男子校量起我的學識來。

我一一應答,胸中不免感慨。

顧家子女,皆同歲啟蒙,先生授課,亦不分男女。

隻是雖讀相同的書,家中對女子卻沒那麼多要求。

如長姐便時常在先生課上走神,待到議親之年,便自請不再上族學了。

我卻是實在地在族學上到了成親之年。

曾幾何時我驕傲顧氏養女,不僅教授内宅之事,更是不落學識。

如今才明白,家中不過是希望外嫁女能時時為家族謀取利益,為家族所用。

「我願意幫你,就當是為了感謝你的這個主意。」

「隻是你需要放棄京中一切過往。」

最後,白衣男子道。

「若公子真有辦法,我願意放棄京中前塵往事。」我堅定地回答。

天地廣闊,我不願在後宅中依附他人而活,亦不願再受母家利益鉗制。

京中一切,對我而言,已無任何意義。

那夜我回到李府,李昌未再來我院中。

那幾日,李府中人皆聽聞我與李昌之事,對我不再熱絡,相反更想巴結于霜。

一日夜裡我收到白衣男子密信,将計劃告知于我。

我為求事情隐秘,連我陪嫁的嬷嬷、侍女也未曾透露半分。

動身當天,一想到這就是我在李府的最後一天,我不免心情舒暢,茶都多喝了兩盞。

我亦沒想到,這時候還有不速之客來訪。

這還是于霜來京中三月,頭一次進我的院落。

8

我将她請進來,問道:「于霜姑娘有何事來尋我?」

「你前幾日提過和離的事,我已經聽說了。」

「為何這些日子再沒動靜,你隻是想威脅子盛嗎?」

她坐下,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我。

「威脅?」我不懂于霜為何會作此想。

「于霜姑娘,這樣的大事,我怎敢平白宣之于口。」

「隻是茲事體大,既涉及李府,亦涉及我母家,我一人難以定下,顧便不敢再談及此事。」

聞言,于霜激動地站起身來:「你怎能如此便放棄!」

「我與子盛是真心相愛的,我們兩人有相同的志向,會将于氏商号之名發揚天下。」

「你和子盛的婚姻,不過是他人之志決定,不是自由意志。你繼續留在李府,也不會幸福的!」

于霜的有些遣詞十分古怪,我聞所未聞,但她這話我是贊同的。

留在這裡,我的确是不會幸福的。

「那你去勸李昌與我和離便是,何必來與手無寸鐵的我說這些。」

于霜聞言臉色白了白:「子盛講了一堆法度、禮儀,我聽不懂。」

「總之他說他不能休棄,也不能和離。」

「于霜姑娘你有大才,日後必然扶搖直上,又何必在意後宅院中的我?」我端起茶盞,問道。

「因為我和子盛說好,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就算是我知道子盛他并不愛你,但是我的眼中揉不得一點沙子。」說罷,于霜死盯着我。

「在感情裡不被愛的才是小三,你自請和離吧。」她輕飄飄地留下一句指令似的話語,便轉身離開了。

我緊握着茶盞,半晌沒有言語。

王妪見我面色沉沉,過來拍着我的後背。

「姑娘别想太多了,姑娘與姑爺多年情分,往後就算于氏嫁進來,姑娘您也不至于吃大虧的。」

王妪這話說得心虛,不知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安慰自己。

夜裡,打更的聲音響起。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響過三遍,我便知,時辰到了。

櫃中衣物綢緞早被我淋上了發油,随後我以不能安眠為由,打發王妪為我熬一碗安神湯來。

當夜,李府起了一場熊熊大火,我所住的東院被燒得隻剩炭架子。

李昌的妻子「顧氏女」死在了這場大火裡。

9

東方露出魚肚白之時,我在城外見到了白衣男子。

他依舊白衣一襲,戴着流光溢彩的銀色面具。

但既然他未曾言明身份,我也不去拆穿,隻稱呼他為「公子」。

「你曾與我說的赈災之法,我略略改良,已着人開始實行,想必能解江南之災,又能除去朝廷A錢之大患。」

「你的确有經世之才,該用于世間才是。」

他這樣的肯定,使我原本忐忑的心情沉穩了不少。

随即他又提到了我身死的事,說他出城時見李府門頭已經挂起白幡了。

而我專門留下的長命鎖和玉環正好,沒有任何人懷疑燒死的不是我。

「隻你父親上門,認為才出了和離之事,稱你死得蹊跷,借此跟李昌讨要好處。」

如此殘忍的現實被他說出,我心頭卻一丁點也不驚訝。

「人死了,構成的利益網也破了,他自然舍不得放下最後一點好處。」我平靜地點評起父親的行為來。

「據說,李昌願退回全部嫁妝。」白衣男子接着說道。

這也在我的意料之内,畢竟于氏商行賺得盆滿缽滿,李昌自然不會攥着我那些東西不放,以免有什麼别的風聲影響他與于霜。

而顧氏向來注重女子的嫁妝,我的嫁妝當中,珍貴的不單單是奇珍異寶,更是那些文玩字畫。

父親欲借李府與于氏商行的勢,如今我人死算盤落空,他鬧這一出,想必就是想将這些東西拿回。

「顧氏女已死,從今天起,你就是姜恕。」白衣男子拿出路引遞給我,「馬車會送你去華山書院。」

我打開路引,上面記載了我的新身份。

「洛州姜氏。」我念出聲,驚訝地擡眼問道,「可是從前名揚天下的四大氏族之首,洛州姜氏?公子,這樣貴重的身份是否不妥?」

「你讀過聖人之書,難道不想參加科舉,日後匡扶天下?」男子并未回答,卻這樣問道。

「科舉......我真的可以嗎?」我喃喃道。

「你既然已獲得新生,何必畏首畏尾。洛州姜氏的身份,會更有助你往後求學、科考的路。」

話罷,他又解釋道:「放心,并非嫡支,隻是姜氏旁支。且于我而言,隻有姜氏的身份,更便于幫你憑空造出這麼一個人和經曆來。」

我忽然便想到當今皇後娘娘便是洛州姜氏嫡女,白衣男子這是并未忌諱與我提起真實身份。

「公子之恩,顧......姜某銜環結草以報。」我沖男子行禮拜别。

「他日你若能入朝,不忘來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名,便是對我之報恩。」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送我上了馬車。

馬車中書籍、行囊、銀票等皆已備好,還有一則信件。

其中交代的是我「姜恕」的生平。

我從車窗中探出身子,道:「公子保重。」

他輕點了點頭,我似乎感覺他在笑。

「你也保重,期願某年科考場上,能見你之身影。」

10

車馬啟行,見抹白衣身影與京城城門一同,漸漸變遠變小。

随後我閱讀了他留下的信件,記清楚了自己的生平。

姜恕,年十九,未娶妻。

出自洛州姜氏,乃三十年前從嫡支分出一脈。

家中富貴,乃獨子,家父在洛州府任一閑職。

而我自小聰穎,頗精儒學,一直在姜氏族學念書學習。

直到去年外出遊學,在京中停留半載餘後,便去往華山書院求學。

我将一切默記在心,正欲将信紙收回袖中時,信封裡卻掉出了另一張紙。

其上筆迹與方才書寫生平的字迹全然不同,愈加揮灑淩厲。

上寫:「聖人曰,恕乃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生如盤山涉澗,恕人恕己,前塵既消,隻念來日。」

我看完,會心一笑,然後合上字條,揣于胸前。

這是恩公在同我解釋為何取了這個名字,想來也是他得知我與李昌諸事全貌後,給予的勸慰。

罷了,天高海闊,華山書院就在前路。

屬于我——姜恕的人生開啟了。

11

華山書院作為天下聞名的四大書院之一,每年都有無數書生自五湖四海而來求學。

洛州姜氏的身份的确給了我許多便利。

我謙遜好學,又出身名門,自然也引得君子主動與我結交。

一來二去,我倒也放開了手腳,平日也能與同窗讨論學問,亦能主動侍師長左右,援疑質理。

來到華山已三月,天氣日漸寒冷下來。

「你們聽說了嗎,京城那位有名的于娘子,嫁給戶部度支司主事李昌了。」

閑時,便聽見有同窗在亭中閑話。

這倒是我離京後頭一次聽到那些人的名字。

同窗談論起京城諸事,有人稱如今京中人人都知,李昌曾救于霜于危難之中,也是李昌助她開的商号,兩人的緣分乃是天注定的。

我隻低頭,默默飲了杯中的熱茶。

我料想到李昌定會很快迎娶于霜。

但沒想到如此迫不及待,我的「死期」都還沒過七七之日。

兩人倒是會為自己造勢,利用了些「英雄救美」「貴人相助」的噱頭,教天下人隻注意到彼此之間的「緣分」。

轉年開春,我再次聽聞了于霜與李昌的事迹。

李昌領了湖州知州一職,外派出京。

而于霜也借此機會将商行拓展到了江南。

于霜在湖州開了一家珍寶閣,她極會造勢,珍寶閣的東西是獨一份的,商行裡不會再賣。

且每日限客三十位,每樣商品每日僅售五。

據說每日珍寶閣還沒開門,便有人守着要進去。

不僅如此,于霜還在湖州開起了酒樓,名喚「珍馐樓」,賣的都是世人未曾見過的新菜式。

有位書生前些日子從江南來華山書院,路過湖州時,去了那珍馐樓嘗鮮。

據他形容,菜色新奇,不僅善用香料,且都是鍋氣十足的菜,風味十足。

于霜心思新奇,而李昌又是一方知州,想來二人在江南風頭正盛。

不過我卻有一點疑惑。

于霜行事張揚,四處斂财,如所制精糖、精碳等皆是日用精品。

若她背後無人,如此行事,難道不怕引起聖上忌憚嗎?

還是說,于霜的商行身後,另有他人撐腰呢?

我想到了這一點,書院中諸生自然也想到了。

聖上兄弟姊妹不敢如此行事,而陛下子嗣稀少,僅中宮嫡出的太子殿下澹台祈身份最為貴重。

書院之中有人猜測,于氏商行實則是為儲君斂财。

我卻知道不是。

也有人猜測于氏在京城時常與權貴女眷有所往來,說不定背後是後宮哪位貴人。

此種猜測亦有蹊跷,無論背後是誰,想必都不敢如此張揚斂天下之才,除非正是聖上本人。

于霜來曆怪異,若是她真隸屬于聖上,我亦并不吃驚。

但今年剛過小暑,京城中快馬傳來消息,聖上駕崩了。

一時之間,滿城戴白。

太子澹台祈登基,天下大赦。

書院中諸生皆猜明年秋,新帝會下诏興科舉,都摩拳擦掌待試。

我自去年考中秀才,未入官學,一直留在書院當中學習。

同窗與我相約備考明年秋闱,我思索良久後,決定要參考。

我仍由記得「恩公」當日之言:「他日你若能入朝,不忘來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名,便是對我之報恩。」

如今,新帝方登大位,正值風華之年。

我潛心修學多年,此時不入仕濟世,又待何時呢?

12

佑興元年秋,我到府城參與鄉試,一舉奪解元之名。

入冬以前,我與同窗趕到了京城。

我本還擔心我這模樣往後恐會被顧家中人認出。

沒想到我到京中才得知,前年父親被其他事情牽連,被外放出京,去了益州一帶。

「家中」在京城也有一處空置宅院,書院中與我交好的諸位皆住在我這宅子裡,以備明年春闱。

佑興二年春,我參與會試,雖未得會元,但亦名列前茅。

一時之間,我那方宅院來訪之人絡繹不絕,連洛州的「家中」也收到消息,派人送了一馬車的金銀細軟過來。

雖此舉為利益之往來,我亦感恩姜氏能使我金蟬脫殼後有所依。

且如今我也認識到,沒有比這樣的利益關系更穩固的了。

當年我還曾擔憂長姐嫁與侯府世子為妻,那世子紅顔知己衆多,長姐豈能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