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色沙啞有特點的女歌手有很多,如創作才女蔡健雅、性感天後莫文蔚。
歌感溫吞而治愈的女歌手也有很多,如“芸式唱腔”的許茹芸、情歌天後梁靜茹。
憂傷與療愈兼備的,并不多見。
特别是出道短、貌不靓、發片少還能被歌迷久久銘記于心的,更是寥寥無幾。
阿桑絕對算一個。
今年是她離開的第十五年。
知乎上有人提問: “有哪些明星或演員讓你覺得惋惜?”
最高贊的回答就是阿桑:“恐怕隻有她,能把孤獨唱得那麼淋漓盡緻的吧。”
言之有理,有人孤獨在感官,有人孤獨在精神,有人孤獨在靈魂。
阿桑,是最後一種。
如果說,孤獨是她的生命底色,那麼兒時經曆是形成這份底色的草蛇灰線。
阿桑原名黃嬿璘,1975年出生于台灣,自幼家境貧困,父母感情不和。
伴随她成長的,是債主圍堵、四處躲避、父母争吵、家庭暴力。
國小六年級時,父母終于分開。
心力交瘁的兩個人,争搶着逃離不堪的過往,将她遺棄,幸好被姨媽收養。
為了生存,阿桑的課餘日常,就是打零工:做包裝紙、折塑膠擺設花,裝電子零件……
寄人籬下處處小心,沒爹沒媽時時敏感,她時常以唱歌來調節壓抑的心情:
“我厭煩透了那種不快樂的生活,我找到的逃避方法就是唱歌,讓自己不那麼壓抑。”
高中時,阿桑考上了南強工商影視科,也叫表演藝術科,陳德容、潘美辰、霍建華就畢業于此。
1995年,阿桑高中畢業後,考入台灣藝術工作總隊。
藝工隊所屬軍方,性質類似于大陸的文工團,定期到各地進行慰問演出。
所謂的演出,不隻是台上的衣香鬓影、萬衆矚目。
更多是前期一系列複雜而瑣碎的工作:
燈光音響、舞台效果要和道具組或裝置組溝通;
小道具和服裝要自己親自制作,如包流星球、改服裝、縫亮片。
在藝工隊工作過的費玉清都說:“第二怕的就是調到小道具組,最怕的是服裝間。”
面對這些繁雜碎的工作,阿桑卻樂在其中。
搬裝置、做服裝、縫頭套、寫串詞、甚至串場報幕都親自上陣。
在一次次忙碌中,安慰着孤單的自己。
每一次登台,舞台效果都堪稱完美。
2000年,藝工隊縮編,阿桑離開,和朋友組成樂團到酒吧駐唱。
她得以維持生活,也有了新的機會——結識了伯樂汪一平。
汪一平是著名的音樂制作人,為林憶蓮、瘐澄慶、郭富城、辛曉琪、高勝美等許多歌手做過唱片。
前幾年大熱的《絕對唱響》《名師高徒》等選秀節目中裡,他還擔任過海選總評委和音樂總監等要職。
當時,他被阿桑獨特的嗓音打動,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卻有着曆經滄桑的聲線,于是向公司引薦了她。
這僅僅是個機會,并不是轉機。
同時期出道的女歌手各有亮點,蔡依林極具商業性,梁靜茹負責煽情,蕭亞軒、孫燕姿等又走個性實力路線。
阿桑不是美女,不懂跳舞,從外型到嗓音充滿了凄風苦雨之感,與告别低迷期的港台風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錄制了兩張小樣,卻一一“撲街”。
第一次,唱片公司聽到小樣後“要歌不要人”。
阿桑錄的那首歌,正是後來林憶蓮唱的《遠走高飛》。
第二次,愛才心切的汪一平親自幫阿桑制作了10首歌曲,計劃錄制完成直接找發行方。
錄到第9首,台風侵襲,洪澇直接淹沒了位于地下室的錄音棚,母帶與心血付之東流。
就這樣,近三年的時間,阿桑的夢想停滞不前。
為了生活,她不得不到律師事務所做接線員,到朋友店裡做服務員,去百貨公司當客服。
直到2003年才迎來轉機。
那年,偶像劇《薔薇之戀》熱播,阿桑憑片尾曲《葉子》正式出道。
阿桑的嗓音,輕緩沙啞、有磁性有張力,瞬間驚豔樂壇。
“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更成了诠釋孤獨的金句。
歌曲與電視劇同步一炮而紅,引起極大反響。
庾澄慶因感同身受而多次翻唱:
“大家都以為女生會寂寞,但男生也需要發洩……雖然可能隻是出去喝個爛醉或平靜地開車回家,但其實已經心碎了。”
吳宗憲稱“莫名其妙喜歡”,當即買下版權,親自錄唱,欲收錄進自己的專輯,但後來因一些原因沒能實作。
《葉子》的曲作者陳曉娟更贊不絕口:
“以往我的歌被天後唱紅,我的成就感還沒那麼大,因為天後本來就很紅;葉子這首我很喜愛的歌,被你新人唱紅,我真有成就感。”
同年,阿桑發行了首張專輯《受了點傷》。
公司将專輯定位為“一張悲傷的唱片”,阿桑為親自為專輯起名,用來表達她前三年受過的挫折與奚落。
在釋出會上,阿桑親手用苦瓜汁調了一杯雞尾酒,名為“苦盡甘來“。
她一飲而盡,濕了眼眶。
台下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十首歌曲中,大多數聽衆隻熟悉《葉子》,《受了點傷》《溫柔的慈悲》卻鮮有人知有兩首是阿桑作詞。
《任憑擺布》取材于好友無意中成為第三者的痛苦,《看透》則來源于阿桑的真實經曆。
緣分已足夠 不要愛過頭
進退兩難的時候
該不該就此分手
初戀長達一年後,阿桑發現男友劈腿。
男友苦苦哀求,她還是放棄了幻想。
個中苦甜,當事人體會最深。
現在看來,歌詞都句句紮心,毫不過時,
我無心退出 隻怕他收步
又怕傷了誰 卻沒有安慰
糊裡糊塗就這麼任憑擺布
阿桑的唱法,訴說悲傷卻不沉溺,勾起孤獨卻不苦情。
無大戚大悲,卻綿密入骨;無聲淚俱下的控訴,卻有綿延不盡的哀愁。
隔年,這張專輯提名台灣金曲獎最佳新人獎。
2004年,阿桑發行了第二張專輯《寂寞在唱歌》。
用今天的話說,她更像是匠人,慢工出精活。
并無熱度和流量,與新人如過江之卿的娛樂圈格格不入。
是以,這張專輯銷量很不理想,阿桑也無法與公司續約。
其中有兩首歌,依然傳唱至今。
主打曲《寂寞在唱歌》翻唱自德國音樂教父 Michael Cretu的名曲《Moonlight Flower》,施人誠根據阿桑的聲音特點,親自操刀填詞。
你聽寂寞在唱歌 輕輕的狠狠的
歌聲是這麽殘忍 讓人忍不住淚流成河
你聽寂寞在唱歌 溫柔的瘋狂的
悲傷越來越深刻 怎樣才能夠讓它停呢
這樣的歌詞,放開發洩顯得矯情,收着表達又太過輕淡。
唯有阿桑,能恰到好處地演繹出“華燈初上,車流不息,人聲喧嚣,卻好不寂寞”的感覺。
另一首歌曲《一直很安靜》,則随着電視劇《仙劍奇俠傳》的播出而紅透半邊天。
據說這首歌最初是方文山寫給一個女孩的。
彼時女孩單身,他已有女友,女孩子就默默不說話,安靜在一旁。
後來方文山給這首歌送給了劇中的林月如。
林月如對李逍遙愛得刻骨銘心,卻隻能做個失魂落魄的局外人: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
來交換你偶爾給的關心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
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這首歌不僅是KTV必點曲目,更被翻唱成日文歌《靜かに愛してる》。
2006年,阿桑來到内地發展,還參加了湖南衛視的歌唱競技類節目《名聲大震》。
正當大家期待阿桑更多作品的時候,卻傳來了她患癌的消息。
先是淋巴癌,後又惡化成乳腺癌晚期。
彼時阿桑有一個被她稱為“相見恨晚”的男朋友。
查出癌症之後,阿桑不忍心拖累對方,一度分手。
男友不離不棄在她樓下守候一周,終于打動了阿桑絕望的心。
她還是走了。
2009年4月,阿桑永遠離開,年僅34歲。
圈内人為了彌補她生前沒開過演唱會的遺憾,将追悼會命名為“音樂追思會”,在成名曲《葉子》的旋律下與阿桑告别。
有人說她歌火人弱;
有人說她是療傷天後;
有人說“阿桑之前,寂寞隻是寂寞。阿桑時候,寂寞即是阿桑” 。
斯人已逝,任何評價與頭銜,都不過是一場虛無。
我更覺得,阿桑的人生雖然短暫,但卻诠釋出了“有溫度的寂寞,飽滿的孤獨”。
她的歌聲,不見歇斯底裡,沒有自暴自棄,而是千帆過盡後的通透與釋然。
《薔薇之戀》的主演Ella多年後回憶起來仍感動不止:
“能感受到她精神上面帶給你的努力與感動。”
她的堅持和專注,雖然沒有震天撼地之勢,卻潤物無聲、柔韌入骨。
即便身患重病,她也沒有告知任何人,獨自擠地鐵去醫院化療,隻身前往北京就醫。
甚至計劃病好了以後寫一本書、學純正的美式英語、唱英文歌。
她很少接受采訪,為數不多的采訪中,總是神采奕奕、從容不迫。
被問及坎坷經曆,她一笑而過。
回憶起第一張唱片被台風淹沒,她灑脫表示:“我逃出來了是喜。”
更鼓勵有夢想的人:“人生沒有那麼如意,去做就有成功的機會。”
也許正因如此,她的歌聲才能哀而不傷、憂而不悲。
無數人從她的歌聲中,正視并接納了内心深處的孤獨,與之和平共處。
隻要歌聲響起,便相信靈魂深處一定住着另一個自己。
2011年,電視劇《包青天之碧血丹心》的片尾曲,選擇了阿桑未發表的歌曲《雙魚女子》。
這首阿桑作詞、汪一平作曲的遺作,得以重見天日。
扼腕的是,我們再也聽不到阿桑的聲音。
欣慰的是,歌詞依舊很阿桑:
一個兩個三個謊言 止不住對愛的思念
愛并沒有分深或淺 隻有真誠的奉獻
一個兩個三個抱歉 終于讓雙魚又身陷
面對着愛不斷善變 魚兒視而不見
對阿桑,深深懷念,更多感謝。
雖然從出道到告别隻有短短五年,卻成為無數人一生的靈魂朋友。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
“我一個人常常覺得很寂寞,但是卻很少看到有人會跟我一樣,勇敢承認自己很寂寞。其實再幸福的人都躲不過被寂寞感侵蝕的空虛,我希望大家都可以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寂寞。
在寂寞時聽聽我的歌,就會發現,其實你并不孤單。希望每個人都可以活的堅強而美麗。”
細想之,阿桑做到了。
我們也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