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象棋第一人”王天一接受調查：徹查醜聞不是終點，應從制度上改進丨快評

近日，一則棋界新聞引發關注。據《經濟觀察報》報道，連續十一年象棋棋手等級分位列全國第一、有中國象棋“第一人”之稱的王天一數月前被浙江杭州警方調查，案由是涉嫌非國家從業人員受賄。

公開資料顯示，王天一少年得志，很早就展現出象棋天賦，并因其體育特長獲得北京大學“降分錄取”，2008年就讀于北京大學資訊管理專業。王天一2012年10月獲得全國象棋個人賽冠軍，并由此晉升為象棋特級大師。2014年，王天一獲得中國象棋棋手等級分第一名并連續十一年保持了這一位置，2023年的等級分達到了2800分之多，被譽為當今中國象棋“第一人”。

此次王天一接受調查，可謂是2023年中國象棋界一系列争議發酵之後的結果，也就是2023年7月中旬的“象棋錄音門”、10月中旬的“柳大華實名舉報”這兩次标志性事件。

“錄音門”事件是指一段流傳的象棋棋手王躍飛與郝繼超的對話，其中兩人以黑話提到“買棋賣棋”，還暗示棋手王天一“儀器作弊”。事後棋手黨斐表态要求徹查，也在社媒上一直“内涵”王天一，其間還有“黨斐發律師函”與“王天一直播回擊”的情節，并最終牽動了黨斐的師傅柳大華下場舉報。

《經濟觀察報》引述“知情者”的說法是，此次王天一被調查，“柳大華的舉報是此案的‘導火索’之一”，這指的是2023年10月17日晚，棋手柳大華在個人社交媒體釋出的實名舉報視訊。彼時柳大華将矛頭對準了體育總局棋牌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郭莉萍，指控“長期以來，她包庇縱容象棋界黑惡勢力，公然使用電腦軟體以及現代科技手段操縱、包辦國内各種大型比賽的勝負與獎金配置設定”。

事件演變至此，聯系到2023年的這兩起争議，王天一在此次棋界醜聞中扮演何種角色就值得辨析了。

非國家從業人員受賄，指的是“公司、企業或者其他機關的從業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為他人謀取利益，數額較大的行為。本罪的行為主體不從事公務”。王天一涉嫌的罪名是“受賄”而非“行賄”，這可能指的是他涉嫌的是“賣棋”或者“買棋”。

“買棋”“賣棋”，在中國象棋界由來已久。早在2005年，“趙鑫鑫買棋事件”就将“買棋賣棋”這一“圈内慣例”從幕後推到了台前。為何會有“買棋”“賣棋”？結合柳大華的舉報與中國象棋的各項賽制可知，這是與“勝負與獎金配置設定”有關的。長期以來，“象棋大師”“象棋特級大師”的頭銜、“個人賽名次”“等級分排名”都對棋手非常重要，這事關他們的待遇評定、獎金配置設定與參加商業賽的資格。

根據《中國象棋協會棋手技術等級管理辦法》《象棋運動員技術等級标準》，成為象棋特級大師的标準有“全國個人賽冠軍”“三年内兩次獲得全國個人賽前三名”“四年内在協會指定比賽中達到規定标準”“四年内兩次達到勝率标準”。不難想象的是，如果出現了“A棋手早就有了頭銜，而B棋手還沒有”“A棋手與B棋手誰赢誰就拿到頭銜”的情況下，各方難免就存在“A棋手賣他一盤”甚或“A棋手與B棋手瓜分獎金”的利益驅動，這也是棋界“買賣棋”“人情棋”的由來。

以2005年的“趙鑫鑫買棋事件”為例，彼時的全國象棋大師冠軍賽出現了“趙鑫鑫與蔣川，誰奪冠誰就能拿特級大師稱号”的局面。為此趙鑫鑫與蔣川還達成了“君子協定”，“誰奪冠就把獎金讓給對方”，為此還出現了“趙鑫鑫花了四萬元人民币在最後一輪通過‘中間人’出面搞掂了與之相關的近10名棋手，他是用錢‘買’了象棋特級大師稱号”的狀況。

根據《象棋棋手等級分計算與實施辦法（試行）》，棋手的等級分計算有相當複雜的規則，由比賽局數（N）、所遇對手的平均等級分（Ra）、本人等級分（Ro）、預期得分率（P）、預期局分（We）、實得局分（W）、換算系數（K）與等級分變動值（△R）共同構成。等級分高的人遇到等級分低的人，即便和棋也會導緻掉等級分；反之，等級分低的人遇上等級分高的人，赢棋乃至和棋都可以提分。

根據這套規則，“全國象棋錦标賽（團體和個人）和經中國象棋協會準許計算等級分的相關比賽”都是納入等級分計算的比賽，其中包括了象甲聯賽。顯而易見的是，王天一的等級分常年保持第一，如果他“賣棋”的話給其他棋手帶來的收益無疑更大，“價碼”大機率也相應地要更高；同理，為了常年保持等級分第一，王天一也有充足的動機“買棋”，以免其他棋手主動求和而讓自己掉等級分。

另外從王天一的職務來看，他于2018年3月加入中國棋院杭州分院，并于2022年初成為杭州隊總教練，率隊參加中國象棋甲級聯賽。他如果涉嫌非國家從業人員受賄的話，那麼“非法收受他人财物，為他人謀取利益，數額較大”的構成要件顯示，其涉案金額已經相當之大。王天一“組織杭州隊隊員在象甲聯賽中賣棋”與“本人買棋/賣棋”的可能性同時存在，隻因背後存在相應的利益驅動。

總之，此次王天一接受調查不應該是中國象棋界一系列醜聞的終點，其所揭示出的“買棋”“賣棋”痼疾到了必須加以大力整頓的時刻。而從曆史來看，一兩起個案的查處恐怕還不足以徹底治療這個痼疾，唯有從象棋賽制、等級評定的制度改進着手，方能鏟除“買棋”“賣棋”存在的土壤。在AI技術早已“全解象棋”的今天，中國象棋是否還需要一個行政機構來組織比賽、頒發頭銜，也是值得思考的。

王兢

責編 陳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