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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書院】從兩位“程母”說到“洛蜀黨争”

作者:百将文化藝術
【頭條書院】從兩位“程母”說到“洛蜀黨争”

從兩位“程母”說到“洛蜀黨争”

程更新

母親節是個洋節氣,最早起源于希臘,後流傳到英國,而現在許多人過的母親節則是美國人1914年造出來的。

中國是禮儀之邦,中國女性的美德尤為高尚。中國曆史上湧現過無數偉大的母親,我們為什麼不能過自己的母親節?有一個名為“中華母親節促進會”的機構,就曾提出将孟子出生的農曆四月初二定為中華母親節,這個提議得到了廣泛的贊同。

孟母是國人熟知的母親的典範,與她一樣受人尊敬的母親還有許多。在一份認可度很高的“中華十大偉大母親”排行榜上,列舉了這樣十位母親:

孟母仉氏(“亞聖”孟轲之母):三遷其所,教子向善

程母侯氏(北宋理學家程颢、程頤之母):身體力行,培德育才

楊母佘氏(北宋名将楊廷昭之母):中流砥柱,送兒從軍

陶母湛氏(東晉名将陶侃之母):斷發換酒,空床喂馬

嶽母姚氏(南宋民族英雄嶽飛之母):勵子從戎,精忠報國

海母謝氏(明代清官海瑞之母):親身教授,屢擇良師

歐陽母鄭氏(北宋歐陽修之母):吃苦耐勞,畫荻教子

張皇後(明宣宗之母):愛民如子,成就明君

蔣母鐘氏(清代文學家蔣士铨之母):削竹拼字,注重早教

徐母王氏(明代旅行家徐霞客之母):沖破傳統,送兒出遊

孟母三遷的故事,婦孺皆知,孟母居首,當之無愧。而排在第二位的程母,了解其懿德的人可能不多。因筆者是伊川先生程頤的後人,是以小時候就聽家父講程母教子有方的故事。

程母侯氏是山西太原盂縣人,世為河東大姓,出身書香門第。侯氏自幼就聰悟過人,女工之類無所不能,喜愛閱讀儒家經典與史書,博古知今。

侯氏19歲那年嫁給了比自己小兩歲的丈夫程珦。過門後,侯氏侍奉公婆孝順謹慎,對待丈夫相處如賓,因德行與儀容出衆,内親外戚莫不贊之。

侯氏的性格仁恕寬厚,對家族中的旁支子弟視同己出。侯氏教子有方,既不嚴聲厲色,又不嬌慣縱容。她從不鞭打下人,将年少的仆人視作子女,教兒女們平等對待仆人。侯氏看到道邊被遺棄的小孩兒,就領回收養。她還喜歡配制藥品,周濟得病的人。

丈夫每次發怒時,侯氏一定會寬慰勸解,隻是兒子們犯有過錯,她絕不掩飾隐瞞。她說:“孩子之是以不成材,是因為母親遮掩他們的過失而不讓父親知道。”她對孩子十分慈愛,但在教育方面從不心軟。孩子走路摔倒,她不讓家人去攙扶;家人給孩子喂精細的羹食,她說不能這樣滿足孩子的欲望;兒子與人發生争鬥,就算有理,侯氏也絕不會袒護兒子,她說:“我擔憂孩子們不能屈,不擔憂他們不能伸。”孩子稍大了一些,侯氏就常讓他們與良師善友交遊。

二程兄弟小時候,侯氏勉勵他們用功讀書,在書本的線貼上親筆寫道:“我惜勤讀書兒。”接着又并排寫了兩行文字,一行為:“殿前及第程延壽。”延壽是程颢的小名,她鼓勵長子赴考及第;另一行字是:“處士。”“處士”就是隐居不出仕的意思。結果,程颢考中了進士,而程頤放棄科舉考試,以布衣身份在書院講學,兩兄弟用行動遂了母親的心願。二程将母親遺留的手迹視若傳家寶留存,讓後世子孫都知道侯氏的高明與遠見卓識。

侯氏喜好文辭,卻很少寫文章,平生所作的詩也不過30首而已,而儲存下來的僅一首。二程的舅舅侯可是當時有名的大儒,才智甚高,他卻稱自己的才學不如姐姐。

侯氏生于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卒于宋仁宗皇祐四年(1052年),享年49歲。朝廷最初封侯氏為壽安縣君,後追封為上谷郡君。

通觀侯氏的一生,可謂中國古代婦女的典範,其為女、為妻、為媳、為母之道,皆做得恰到好處。

二程中的“大程子”程颢後來寫了一篇《程氏家訓》,原文是: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婦和,朋友信。見老者敬之,見少者愛之。有德者,年雖下于我,我必尊之。不肖者,年雖長于我,我必遠之。勿談人之短,勿矜己之長。仇者以義解之,怨者以直報之。人有小過,以量容之;人有大過,以理責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處公無私仇,治家無私法。勿損人利己,勿嫉賢妒能。見不義之财勿取,遇義合之事則從。崇詩書,習禮儀,訓子孫,寬奴仆。守我之分,聽我之命。人能如此,天必從之。此常行之人道,不可一日無也。

這份程氏家訓就像是對程母侯氏品德的歸納。它将忠、孝、廉、節、恭、敬、友、善等中國傳統倫理道德,闡述得明明白白。程氏家訓因程颢、程頤的言傳身教而影響深遠。

說到程母侯氏,讓人聯想起另一位偉大的母親,那就是蘇轼、蘇澈的母親程氏。司馬光在為程氏所寫《蘇主簿夫人墓志銘》中贊美她“喜讀書,皆識其大義”。

程氏家富,蘇氏極貧。程氏18歲嫁入蘇家時蘇洵年僅19歲,還是一個少小無知的懵懂少年。兩人婚後生活一度十分艱難。有人建議程氏求助于娘家,但程氏一口拒絕。蘇洵從小不喜歡讀書,不知自強和上進,婚後依然沒什麼長進,照舊到處遊蕩。程氏像教孩子一樣百般苦勸夫君,終于使得蘇洵幡然醒悟,決定“治學”,發奮讀書。這就有了《三字經》中說的:蘇老泉,二十七,始發奮,讀書籍。

  程氏就像是一位優秀的國小教師。蘇轼八到十歲這段時間,蘇洵進京參加進士考試,落榜之後心情沮喪,到江淮一帶旅遊散心,蘇轼、蘇澈兄弟的教育重擔全壓在程氏肩上。程氏的教學方法是靈活多樣的,除了以背誦為主的“填鴨”式教學外,還經常開展啟發式的教學。宋史蘇東坡的傳記與蘇轍為他母親寫的長篇碑文裡,都記載了這樣一件事:

  後漢書中《範滂傳》記載:範滂因反對宦官虐政而遭通緝,範滂為不連累縣令以及母親而主動投案,範母送行時則大義凜然:“你今天能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得盛名,又求長壽,豈可兼得?”範滂跪拜而辭老母。程氏用這個故事教育東坡,十歲的東坡竟然提問道:“母親,我長大之後若做個範滂這樣的人,您願不願意?”程氏慨然回答:“你若能做範滂,難道我不能做範滂的母親?”可見程氏從小就對東坡進行正确的德育教育。

  今天從蘇轼和蘇轍的詩文以及回憶中,可以看出程氏早期教育對蘇轼、蘇轍兩兄弟所産生的深遠影響,比如蘇轼的性喜直言,就與程氏的言傳身教不無關系。蘇轼、蘇轍在母親的教育下,小小年紀就博通經史,二子同登進士第。

兩位同時代的偉大母親(一為程門之媳,一為程門之女,我們姑且稱她們為兩位“程母”),都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美德的楷模,都為培育中華民族的思想文化精英建樹了不朽的功德。

曆史好像有意給我們開了一個有趣的玩笑,兩位“程母”養育和教導的優秀後代程頤和蘇轼,卻因性格和為人方式的差異,竟然演繹了人生一場解不開的恩怨情仇。

蘇轼(東坡)出生于公元1037年,程頤(伊川)出生于1033年,程比蘇大4歲,算是同齡人,且二人曾同朝為官。用世俗的眼光看,他倆還可以稱作表兄弟,程頤可喊蘇母程氏一聲姑母。

東坡和伊川,一個是文壇巨擘,一個是理學宗師,均為聲名顯赫的大家。在政見方面,二人曾都是站在司馬光一邊反對王安石變法的同黨。照說,他們完全可能成為志同道合的朋友,但事實恰恰相反。蘇程兩人之間曾經發生了全方位的沖突沖突,由此引發的“洛蜀黨争”更是綿延七十餘載,成為兩宋曆史上的一樁公案。

蘇轼與程頤的初次交集發生在宋仁宗嘉祐元年(1056)。是年,蘇洵攜蘇轼、蘇轍兄弟走出川蜀,進入汴京,準備來年的貢舉考試;程颢、程頤兄弟也在父親程珦的帶領下,赴京入國子監就學并備考,因而相識。東坡和伊川兩人直接的頻繁交往,則是30年後的宋哲宗時代。宋神宗駕崩,10歲的宋哲宗繼承大統,太皇太後高氏臨朝聽政。司馬光、呂公著組閣,蘇轼與程頤先後被召入京,兩人都當過哲宗的老師,陪侍皇帝左右。這種近距離接觸讓兩人在互相熟知的同時,沖突沖突也日益放大。

程頤性格向以端肅持重著稱,蘇轼性格豪邁,不拘一格。同樣一個禮儀,在程頤看來是“尊儒重道”,在蘇轼看來卻是“不近人情”。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年),司馬光去世,程頤主喪。蘇轼與衆官參加完一次皇上的明堂慶典,便欲前往司馬家祭奠,但遭到程頤的阻攔。程頤的理由是慶、吊不能同日,并引用《論語》的話說:“‘子于是日哭則不歌。’豈可賀赦才了,卻往吊喪?”蘇轼反駁說:孔子雖然說過“哭則不歌”,但并沒有說過“歌則不哭”呀,他譏諷程頤這套東西看似合乎古禮,其實不過是山野之舉。沖突積累的結果導緻兩人在政事上互相猜忌。呂公著對程頤甚為器重,他為宰相時,“凡事有疑,必質于伊川。進退人材,二蘇疑伊川有力,故極诋之”。政事上猜忌,進而又導緻“洛蜀”兩派人員在人事上互相傾軋。至此,“二黨道不同,互相非毀”的局面形成,并一直延續到幾十年後的南宋高宗時期。

無論是個人性格上的不合,還是政治人事上的沖突,都隻是表象。蘇東坡與程伊川真正的沖突是在更深層的哲學觀念上。這集中展現在對“天理性情”的體會與了解上。

“天理”二字是二程兄弟在千辛萬苦的生命曆練中體會出來的。程颢曾深有感觸地說:“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程頤接着說了一句震古爍今的名言:“性即理也,所謂理,性是也。”程頤的四傳弟子朱熹對先師的這句話推崇備至,他說“伊川‘性即理也’四字,颠撲不破”,“自孔孟後,無人見得到此,亦是從古無人敢如此道”。二程對性理進行了道德方面的規定,即性是善的,“不知性善不可以言學”。在程頤看來,“性其情”的具體功夫就是一個“敬”字,是以平素對敬視之甚高,常說“敬勝百邪”,“入道莫如敬”。

蘇轼對“天理性情”的了解與程頤幾乎完全相反。蘇轼的高足秦觀曾寫過一首詞,裡面有一句“天若知也和天瘦”。有一天程頤遇到秦觀,就問起那首詩。秦觀還認為程頤要稱賞他,就拱手遜謝。結果程頤卻說:“上穹尊嚴,安得易而侮之?”就“性情”來說,蘇轼也根本不承認性善論,認為情不是性的反面,而是“性之動也”。情隻是性動而散殊的狀态,與性在本質上是同一的。性無善惡,是以情也無善惡。情既無善惡,自然也就不需要“性其情”,不需要節情制欲,反而可以遂情達欲。蘇轼豪放不羁、縱情才藝的性格愛好,正是他這種哲學觀念的外化。基于這種哲學觀念,蘇轼對程頤一派強調“敬”的作風甚為反感。

總之,蘇東坡與程伊川兩人哲學觀念上的深層沖突,決定了他們各方面的沖突對立都是很難調和的。但明末陳确《洛蜀論》卻認為,蘇東坡對程伊川是“口語之傷,非有不解之仇”。清人錢大昕《洛蜀黨争》也說,“東坡之于伊川,不過口舌譏诮”,“伊川不忍于東坡,毋乃量之未廣也乎”。這些說法都把蘇東坡與程伊川之間的沖突解讀為口舌之争、度量之較。

筆者不才,不敢也不該對先賢和偶像妄加評議,但凡人總有自己的思想、看法。竊以為,對于學術觀點問題,一方面應該提倡探讨甚至争鳴,求得真谛;另一方面則沒有必要簡單地強求統一,可以讓時間與實踐來證明。

蘇東坡與程伊川的思想、觀念和行為的沖突已經過去八九百年,我們後人今天可以用曆史上和現實中發生的事實來做一些評說。依我膚淺的認識,我想說先祖伊川先生嚴謹的思想作風,嚴肅的人生态度,嚴密的治學精神都是非常可貴的,他對國家人民的憂慮與擔當,更是令人敬仰。然而,老先生的思想方法顯得過于刻闆,從客觀上束縛了人們的思路,對社會的改革、創新和進步造成了一定的制約。尤其是在如今世界瞬息萬變的時代,程子的有些思想主張和生活方式更是不能照搬。

對于程蘇沖突,存在一種有趣的現象,在許多人看來,洛蜀黨争并不像曆史上一些著名的政見或學術沖突那麼你死我活。人們更多的是從他們的性格層面去看。蘇轼和程頤都是大家,都同朝為官,都當過帝師,都是好人。他們都希望通過用正能量對皇帝進行開導,來影響皇帝的決策,對國家做出貢獻。但是,我想鬥膽地說,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兩個人都不适合當官:蘇轼不适合當官,是因為他太向往自由了;而程頤不适合當官,是因為他太規矩了。他們相同的優點被不同的缺點抵消了。

2024年6月30日

【作者】

程更新,解放軍畫報社原副社長、中國畫報協會原副會長、首任秘書長。

編輯:百将書院昕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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