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軍歸綏（上）
王志遠
一九四九年二月，随着全國解放戰争的節節勝利，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八軍七十一團，在人民群衆的大力援助下，趕跑了清水河反動縣長兼僞保安大隊長栗興漢，一舉解放了清水河縣。
剛剛解放的清水河縣，由于長期以來飽受“三座大山”的壓榨，經濟凋敝，市場蕭條，房屋破陋，民不聊生。老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不少十八、九歲的大姑娘連條褲子都穿不上，大白天圍着破棉爛布出不了門。窗戶沒有紙糊，房門沒有門扇，隻好用麥稭糜草堵塞。清水河是個出煤炭的縣，但老百姓無錢買煤燒，隻好燒柴草和牛馬糞。
部隊進駐清水河後，根據上級的訓示，一方面發放貸款，救濟貧困，組織春耕生産；另一方面學習毛主席在中國共産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報告，進行整軍，做進城的準備工作。經過近一年的工作，軍隊素質得到提高，人民生活得到改善，軍民關系更加密切。
一九五〇年，清水河人民喜氣洋洋地歡度春節，地方政府組織群衆慰勞部隊。我記得幹部戰士每人得到一份慰勞品：一斤白面，一斤肉，一斤酒。東西雖然不多，但是大家都非常高興。我沒有喝過酒，而在吃飯時一口氣就喝下了一大碗酒。戰士們見我這麼能喝酒，又連敬兩大碗，我都一飲而盡。連我自己也感到奇怪，一次幹了三大碗酒，竟然沒有一點醉意。從此，我酒量大的名聲就在我們全團傳開了。
那時候，我二十四歲，擔任團供給處副主任。春節後的一兩天，團長張文清和參謀長崔志縱找我談話，說全國解放戰争已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北平和平解放，綏遠也已發出和平起義通電。歸綏市人民在擺脫“三座大山”的壓迫後，熱切盼望子弟兵。從此以後，部隊要由農村轉入城市，将去管理和建設城市，使我們的新政權在城市站住腳。是以，軍司令部指令，派你帶一名偵察參謀和六名偵察員先進歸綏城。
總的任務是，為部隊進城做好準備工作。具體任務，一是偵察歸綏城的地形，二是為部隊安排營房；三是聯系糧草等供給。部隊首長還給我交代了進城的紀律：第一，注意團結起義部隊，尊敬他們的首長；第二，要提高警惕，不要有和平麻痹思想，随時準備應變，準備犧牲；第三，要保守機密;第四，要尊重那裡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特别是要尊重回族的風俗習慣。首長還交給我與綏遠省軍區首長接洽的信件和進城的路線圖。
部隊是以決定讓我帶幾個人先進歸綏城，因為：一是我擔任供給處副主任；二是我曾在武工隊打過遊擊，認為我有一定的地方工作經驗；三是進城要與起義部隊官兵接觸，我能夠應付喝酒的場面。
接受任務後，次日淩晨五點多鐘吃過飯，我們就出發了。我們八個人的裝備是：每人一匹馬；六名偵察員每人配備一支加拿大步槍，四枚手榴彈，子彈充足；我和偵察參謀任剛每人帶一支駁殼槍。
塞外的早春，早晨顯得格外清冷。我們懷着既興奮又緊張的心情，迎着凜冽的西北風向北進發。一路上，我們乘馬跑一段，走段，中午也沒有休息，沒吃飯，下午五、六點鐘，就到了距歸綏城六、七十裡的沙爾沁村。
沙爾沁村是個大村，南北一條大街，把村子分為東西兩部分。我們一進村，就發現村裡大約有一個連的騎兵在飲馬。從草黃色的軍裝顔色、皮帽的毛皮、裹腿等軍容上看，我們判定這是起義部隊，于是我們加強了戒備。鄉公所在村的最南頭，我們找到了副鄉長（看上去仍是個僞鄉長），要求他給我們解決吃住。我們被領到街西隻有一位六十多歲的老漢看門的大院裡。
當我們到井上飲馬時，起義部隊還在飲馬，一名排長站在井台上叉着腰挑釁地說：“幹甚事也得講先來後到，等着我們全部飲完你們再飲哇！”為了避免磨擦，我們都壓住火，拉着馬回到老鄉院。房東老漢擔心兩方打起仗來，勸我們不要到井上飲馬，用他挑回的吃水飲我們的馬，并主動給馬解決了草料，
我們的晚飯是小米飯、炒山藥片。吃過飯，我們分析，很可能晚間要發生摩擦。六名偵察員提出，為了減少麻煩，應連夜趕路，我與任剛認為，如果連夜走，人地生疏，更無把握，同時也顯得我們怯弱無能，這樣恐怕給部隊帶來不好的印象。住是要住下，但要加強戒備，不能有一點疏忽。我們人不卸裝，馬不離鞍，房上還安了哨。
我們雖然一天奔馳近二百裡的路程，人困馬乏，但誰也無意睡覺。将近半夜，那個副鄉長來告訴我們說，那些騎兵剛才還罵你們呢！說肉也沒吃好，覺也睡不安。現在他們已開到沙爾沁以西七、八裡的一個村子裡。從起義部隊留給副鄉長的糧、油、肉等什物收據得知，原來他們是鄂友三的一個連，收條上寫的番号是“十二旅”。
次日天明，天上飄着雪花。我們由沙爾沁起身，繼續向歸綏進發。雪越下越大，道路高低不平，很少有行人。我們快馬加鞭，大約在上午八點多，就到了南茶坊。南茶坊是當時歸綏市的南邊緣。由于冰雪消融，泥濘滿街，衛生狀況極差。我們騎兵小跑進城，街道兩側三五成群的市民看到我們覺得稀罕，紛紛議論說，“東八路”（當地老百姓對人民解放軍的稱呼）進城了！這“東八路”可比“西八路”（指起義部隊）“土氣”等等。從群衆的情緒看，多數人對我們是持歡迎态度的。
通過大南街、大北街，出北門，到東順城街東口，市面平靜，商号都開着門，有買有賣。我們下了馬，用部隊發給的“菜金”每人買了兩個白焙子。吃完了白焙子，我們向南瞭望，一塊塊荒灘，一個個泥窪，人煙稀少，隻見一群群老鸹在枯老的楊柳樹上飛來飛去，發出“哇！”“哇！”的叫聲，給人一種寂寞荒涼之感。我們又上了馬，經過“聯誼社”（現市警察局舊樓）、賽馬場）現内蒙建工局到郵電局一帶），到了新城。
進新城西門，通過古樓，由北街出新城北門，就到了綏遠省軍區所在地“大營盤”（麻花闆附近）。軍區副政委高克林同志得知我們進城的消息，出來迎接我們。他詢問我們吃過飯了沒有。我說，我們在舊城已經每人買了兩個焙子吃了。他看過我們帶的接洽信後，點了點頭，就讓省軍區司令部給歸綏市警備司令部寫了一封信，讓警備司令部負責安排我們八個人的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