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正穿诘曲崎岖路
——記戰友李廣溪
你剛滿20歲，是我的小弟弟，比我晚入伍八年。但你來自一 個擁有55萬元的家庭。你父親靠勞動緻富，有戰略眼光，說：“兒 子有才，勝過有财。”他把你送到了部隊。
李廣溪呵，你知道嗎？我給你當指導員，就跟咱們從地底下釆砂樣似的，同樣不容易。還記得有一天，你背着樣袋回來，還沒放好，就垂頭喪氣，一屁股坐在那潮濕的塔頭上不動了。你摸摸衣兜、 褲兜兒，連個煙屁股也沒摸出來，于是你揺頭歎氣，說：“這鬼地 方，真不是人呆的。”
你一頭撲在床上，孩子似地嗚嗚哭了。這是你入伍的第二年的事了。那時，你已經有了明顯的進步。還記得剛來的那天，你連飯都吃不下去。望着飯盆，你語驚四座：“這不是人吃的，這是豬食。” 一年都過去了，今天你又怎麼了呢？
你的班長來找我，說：“李廣溪今天有點難過。"
我和他來到你的床頭，送來兩瓶蘋果罐頭。你擡了擡眼皮，帶 答不理，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态。我知道你眷戀富有而舒适的家庭，思想又産生了波動，就用了激将法，苦口婆心地對你說：“同是青 年戰士，堂堂五尺漢子，别人能吃苦，你為什麼吃不了？别人能幹的你為什麼幹不了？你的志氣、理想哪裡去了？你還算個什麼男子 漢，什麼革命軍人？ ”
幾句話把你激起來了，眼睛頓時閃着淚光、噴着火苗，不服勁 兒地說：“指導員，你别小瞧人，等着看吧！”
第二天，你和同組戰友一同穿行在小梧桐河的密林裡。蚊子、 小咬叮了你滿臉包。背着八九個樣袋，爬山涉水30多裡，回到駐地時已是晚上8點多了。
當晚，你就覺得肛門疼得厲害。急得你看也看不見，摸也摸不 着。沒有辦法，隻好讓靠你睡覺的小張看。好家夥！這一看不得了： 是草爬子“叮進去” 了。這東西叮進去就不肯出來。怎麼辦？小張 用煙頭燙，燙得你直叫喚；燙了半天，那草爬子是越燙越往裡爬。 誰都知道如果不把它摳出來，你的生命就有危險。于是，你叫小張用小刀摳。他下不得手。你急得罵他“是女人啊，真是窩囊”，他才敢下手，結果摳下一塊肉，才把草爬子摳出來，這時你疼得汗珠直 往下滾。
早晨，你提前起床，把同班戰友的洗臉水和刷牙水都打好，把帳篷前打掃得幹幹淨淨，又去燒大水壺……
你開始變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天，你拿着一封信找我，說你的女友讓你請假回趟家，不然就吹。
我問你：“想回去嗎？"
你說：“連隊人手這麼緊，我能忍心回去嗎？班長老媽有病他都沒回去，我回去能對勁兒嗎？”說完，你不好意思地伸出手來：“指導員，給我一支煙。"
你邊抽煙邊同我唠起了女友和婚事，把心中郁積的苦悶，都随着煙霧一起吐了出來，看得出，你更輕松了。
轉眼到了第三年，我們連又奉命去最邊遠的西口子施工點。那 裡雖然修了一段森林防火公路，但是到施工點的80裡路還是要靠兩條腿來量，砂鑽、鑽杆等部件還得靠扛進去。你搶了 50多公斤重的大齒輪扛在肩上，左手還拎着10多斤的一捆粉條。走了不到 30公裡，你一腳陷進了沼澤裡，陷進了多半截身子。齒輪磨破了 你的肩膀，一片紅腫。你聲也沒吭，從沼澤地裡掙紮着拔出了雙腳, 又繼續前進了。
到西口子施工點，你身子骨像散了架一樣。夜深了，你痛得怎 麼也睡不着，不得不吃兩片鎮痛片和安眠藥。第二天，你見糧食沒 運上來多少，隻是吃鹹菜，喝稀粥，就把探親回來帶的罐頭和煙分給大家。那時候在山上能抽上一支煙，吃點肉罐頭，簡直是過年了。
望着全班戰友，你笑得很開心，比小時候過年還高興……
1987. 7
#頭條創作挑戰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