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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靈中短篇小說選集連載(1196)

作者:乘車穿越佛山

内心強大(1)

小鐘稀裡糊塗就跟着到雲居寺來了,帶他來這裡的是默相大師。經過那樣的一場變故,路遇出乎預料兇險,他已經對任何事都無所謂。否則,小鐘自然會想到,未來生活怎麼可能由别人安排?他原本是多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皇帝本就希望他們自相殘殺。小鐘的師父蘇子玉還活着,他半個月前已經随延信将軍去安藏了。何士吉離開雲居寺的時候,他們還愚蠢地在古羊鎮拼殺。一轉眼古羊鎮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真的是慘不忍睹。太陽也白慘慘的。

“那些人真的是快逼瘋了。”

“默默告訴自己能逃出去一個算一個。”

“殺完那個歪嘴的,就隻剩兩人了。”

幽藍色,灰綠色,深水潭一個接一個。濕氣重,草本植物都長得相當大籠,葉片又厚實。小鐘拿手指接觸過,能夠體會那種肉質感。有種草,葉片差不多三指寬,兩尺長,大蓬的就如同間小房子,默相大師叫鳥窩草。倒地、快腐爛的樹幹上長滿了苔藓,有的長着白色和黃色菌類,他看到一棵樹幹長許多黑木耳。默相大師指給小鐘看,告訴他哪種能食用,哪種菌有毒。

“如果我使出聽竹山莊的絕招呢?”

“在老納眼裡都是一樣,沒有絕招。”

“那樣,不知大師應該怎樣應付。”

“以不變應萬變。”默相大師說道。

小鐘隻好跟在默相大師身後離開古羊鎮。

否則,特意帶信給何士吉,告訴他李天戈已經背叛了打箭爐和小鐘的父親老鐘受傷将死的事幹什麼呢?生命燭光正躲在什麼地方搖搖晃晃,年輕劍客仿佛感覺到了他爸随時都會陷入黑暗世界。畢竟兒子潛意識裡同情媽媽,老傳統習慣使他沒辦法選擇。她為什麼夥同李天戈偷襲丈夫?昏昏沉沉的小鐘百思不得其解。她是媽媽呀!

“兒子長大了,他從前為我感到驕傲。”

當初也确實沒想到,預知兒子活不長,她才會抛開一切屈辱把小鐘帶回了古羊鎮。

她的确害怕揭開傷疤。在寫給何士吉的信結尾處說。“爸爸媽媽都不要了,就要死了,鐘兒又沒有兄弟,就連相依相伴的奶奶和爺爺五年半之前也在藏身的村子裡讓什麼人殺死了。”小鐘沒讀完信,他體内好幾處器官像貓抓一樣疼,覺得沒意思。

“我活着沒意思,太假了。”他嘟囔。

父親讓默相大師帶小鐘走,臨危随口說的一句話,需要他承諾,隻能是裝沒聽懂。

“我後悔得要命。”小鐘繼續說。

他這輩子大概都忘不掉了,家裡那些熟悉的人,被李天戈、莫非和媽媽反戈一擊殺死的許多人,從前都跟小鐘玩得那樣好,在一起那麼開心。轉眼之間他們都倒在血水裡。屍體總會無緣無故漂浮,移動到小鐘的眼前,把他包圍在中間。他想起了那時候坐花園時會有堆篝火,參加的人也這樣站在周圍,笑啊,露出雪白牙齒,嘴角沒有滑落晃動的血絲。父親的許多徒弟,他那些玩伴跳舞動作也不僵硬,師父稱贊過,他們輕功底子都特别好。熾焰焚燒屍體的焦臭味平白無故總是會鑽進他鼻孔。

小鐘還看到那些人眼珠子挖出來了,烏漆墨黑的眼眶突然箭一樣射出鮮血。他馬上變得神思恍惚。小侍童對年輕劍客說道:

“家師能夠治好你的病。小鐘堅強點!”

那座小房子的确像是個鳥巢。他說野狼谷的錦地羅照季節花開了,不知有花沒有。

滿山遍野錦地羅,小鐘覺得十分可愛。

“穎兒。”小鐘以為默相大師是在說他的師妹董穎,要是默相大師能同時救出她來治好她的傷小鐘可真應該謝天謝地了。但是,年輕劍客現在特别慌亂,怅然若失。

“那些晃動的屍體怎麼總不走開呢?”

其實,小鐘内心都明白,他不願意開口。

小侍童又進來了。

“噢,你把莫非喊來。”

“家師很快就會過來見你。施主别急!”

“喂,你們騙我來,怎麼又躲着我呢?”

“師兄,你又開始說胡話了。”

天空陰沉,翻卷起破絮似雲塊。荒原上一直都在刮着刺骨寒風,嗚嗚怪叫,更增添了幾分凄涼。中午過後雪片持續飛飛揚揚撒落。小鐘放眼望去,高原上獨有的那隻岩鷹,灰蒙蒙,正在頭頂勇敢地盤旋着。

道路已經被積雪埋掉了,香樟樹林銀裝素裹。盤腿坐在打橫樹桠上的男孩突然睜開眼睛,搓搓手,然後站起身子跺跺腳。他故意把動作弄得這樣誇張,動靜弄大其實隻是想提醒師妹董穎,現在時候不早了。

“我倆應該立即回古羊鎮去了。”他說。

剛打坐運完功,不算特别冷。他不滿十八歲,穿件藏青色英雄袍,顯得英俊潇灑。

他頭頂上斜斜那根樹幹與主幹接近地方原來應該還有根粗大打橫樹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什麼原因才枯死斷了。那兒從前有個巨大的鳥窩,現在,大鳥搬家不知道去向。師妹淘氣總喜歡在鳥巢裡睡覺。

不過,女孩縱使睡着了也相當機警。她突然睜開眼睛,說:“師哥,有人來了!”

兄妹倆悄悄伸頭出去,已經瞧見雪地上一輛裝飾得異常華麗的馬車頂風冒雪而來。

她贊歎道:“哇,馬車真漂亮。”

小鐘自然知道,家裡又來客人了。“天,還有這樣的不速之客。”他眼前那些樹枝和樹葉凍硬了,結滿了冰淩,白得刺眼。

董穎見師兄沒有答理,顧自又說了一句:

“我早就告訴你,還會有客人來的。”

“别得意,敢打賭,必是最後一撥了。”

小鐘聳了聳雙肩,然後緩緩坐在樹幹上。

華麗馬車越來越近了。趕馬車老頭六十歲左右,看起來身闆結實,估計是練的大力金剛掌那類,外家硬功夫了得。馬兒呢,是匹矯健的白馬,另外一匹是高大、威猛壯實的棗紅馬,兩匹馬呼哧呼哧吐白氣。

長鞭在老頭手上甩得叭叭響,華麗馬車搖搖晃晃,在樹林外五丈風馳電掣地跑過。

他倆怔怔凝望着白茫茫山口方向,小鐘忽然說:“我怎麼想不起來車裡坐的誰?”

“我們莊裡恐怕有好戲看了。”師妹說。

“也許是吧。”小鐘應一句。

穿紅色風衣的董穎才十五歲,她其實是小鐘媽媽的徒弟。她不能算父親老鐘的真正弟子,爸爸媽媽在這方面可是分得非常清楚,他倆鬥氣也不知幾年了。小鐘記得他從爺爺奶奶家被人帶去聽竹山莊,拜在聽竹劍蘇子玉門下,感覺自己一直像在逃亡似的,絲毫沒有安全感。并不是說師父蘇子玉沒本事保護他,不是這樣,聽竹山莊是天下第一的練劍聖地,師父也是當世五大高手中最有名的劍客。他經常從噩夢裡驚醒,就是弄不明白危險到底出在哪裡?

他父親老鐘同樣位居五大高手,一招“神色沉靜”據說已經是練到了第九層。他爸遠超當年的爺爺第五層,就不幸中了小人暗算,隻能隐姓埋名。小鐘的奶奶練到第七層掉進了鐘家的死對頭同樣陷阱。小鐘不知道自己家那個厲害敵人是誰?有可能練的正是“神色沉靜”克星功夫,是以小鐘才需要聽竹劍蘇子玉保護。然而,穿醒目紅色風衣的師妹董穎看清楚了,趕華麗馬車的老頭穿得又髒又破,好像這輩子從都沒有洗過,偏偏與如此華麗,甚至還顯得高貴的馬車搭配在一塊,使董穎突然覺得十分搞笑。當那輛馬車從鋪着厚雪的大路上,穿透白茫茫雪片帷幕一晃而過時,她莫名其妙地聞到了馬車裡那人身上那種淡淡異香,和從趕馬車老頭披肩長發裡散發出來的令人惡心的臭味混合在了一起。

馬車跑遠了,終于消失在山口。師妹從鳥巢裡站起來。她顯得嬌小玲珑,但在周圍漫天飛雪包圍下,若能夠從遠處看到,小鐘尋思她就像在樹上燒堆火,鮮豔奪目。

“喂,”她說,“哥,你剛才想打賭?”

“是的。小師妹,你敢不敢!”

“那麼,師哥,你打算賭什麼?”

小鐘擡起頭來用手指摸了摸腮幫子,慢條斯理說:“就賭我媽的一招雪燕穿柳。”

董穎冷笑道:“你說雪燕穿柳啊,那原本是我師父的功夫,怎麼需要由你來教。”

小鐘有點為難了,帶着麥色,但皮膚細嫩的臉龐微微有點兒發燙,估計也變紅了。

他當然明白小師妹那句話更深層次裡的含義,媽媽是不會親自教他功夫的。隻是他嘴上說道:“你想怎麼着,聽竹山莊的功夫如果沒有師命,我也不敢随便傳你。”

“我倆向來都隻賭武功招式。”師妹調皮地沖他笑了笑,說道,“那是在聽竹山莊才有那樣的規矩。你都已經回家來了。”

“就算在家也不可以違背師命,何況,将來也會有人告嘴。這次我倆賭新花樣。”

董穎驚訝地看看小鐘,說:“那麼,就賭我頭發裡戴的這朵金花,師哥敢不敢?”

小鐘情緒馬上激動,臉頰漲得紫紅。遲疑半響,他說:“這恐怕不行吧,你頭發裡的金花原本是我母親的獨門暗器,出手江湖變色,從不落空。要是讓我媽知道了,她肯定又要罵你。還會揭掉我一層皮。”

董穎有點兒生氣了,說:“你怕她呀?”

“并不是怕。”小鐘沉默了。

“那我們就摘樹葉代替金花。”師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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