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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做了娼,都是外婆沒教好!253

作者:貳瓶子

這是系列故事《我的海棠我的秋》、《天明有暖風》、《我原本就愛你》的姐妹篇《愛情正營業》的第253章,希望大家喜歡~~

上集寫到:

别人在跑,在飛,在悠然自得地散步聊天。

隻有她在連滾帶爬,連頭發絲裡都是汗水和泥水,狼狽到生存都成問題。

“你知道葉行曾是我的男朋友、未婚夫吧?”她問許諸。

許諸點點頭,當然知道,就現在,他們也是至交好友。

田詩語笑意一閃而過,沉默了片刻。

“嗯,他其實是我的初戀,我會喜歡上他的原因,其實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1

葉行和舒泊航一樣,都很早成名,大四田詩語在醫院實習,老師和葉行關系不錯,對葉行的技術推崇備至。

那時候,田詩語剛在上海站住,連站穩都不是,是才學會站着,而不是爬着滾着的。

她對葉行,是帶有很大濾鏡的。

愛上葉行非常好解釋,簡直是理所應當,葉行有本事有技術為人不錯,仰慕、依賴混雜着愛情就這樣發生了。

幾年後他們成為一對,一切都很合理,葉行非常好,他不再犯在之前那段婚姻裡的錯誤,盡量體諒她,了解她,努力彌補不足。

“可不滿足的漸漸是我,我有了破壞欲,他表現越好,我就越會想:都是假的,他如果知道我的一切,就會消失的……”

那些溫柔,體貼,善良和愛,都是會消失的。

田詩語理性上知道自己這樣想不對,這是在提前預支信任,透支感情,但她做不到不想。

越想越悲觀,越覺得:沒什麼能長久的,都是假的,假的。

她像個守着美麗肥皂泡沫的小女孩,戰戰兢兢恐懼泡沫爆炸的那一天,卻就是不肯說出一點真相。

哪怕她見了葉媽媽,他們在計劃結婚,幸福觸手可及,她也看到了曙光。

“我想,也許我有時間慢慢說,等到生米煮成熟飯?等到我們結婚?等到我在上海真正紮了根……沒關系的,上海沒人認識我,離湘西很遠很遠,我又不和老家人接觸……”

一次次僥幸心理,一次次擔驚受怕,直到老阿嬷的死訊傳到上海,她當場崩潰。

葉行自然跟着她來到了湘西,來給她外婆奔喪,田詩語也是平生第一次袒露出了傷口。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能說起過去面對過去,勇敢無比。

結果葬禮上母親脫衣撒潑的鬧劇,讓她羞愧到恨不得當場死去。

她死了再有親情的心,并在沒多久後毅然離開上海,抛棄了葉行。

換作現在,她當然知道那是她極度敏感和不信任的自尊心作祟,也是她崇尚絕對實力的開始。

但她無論怎樣回頭想,都還是會覺得歎息。

2

“如果那時我能有現在的心智,很多人不會錯過,很多事也不會那樣處理,一切都會不一樣。”

人們後來隻看到她的能幹,強大,英姿飒爽,卻不知道她的背後,是一層層千瘡百孔結成的盔甲,變成的硬殼。

“如果那時候你就有現在的心智,”許諸斟酌,“那就沒我什麼事了。”

是啊,你啥都有了,還要我做什麼?

田詩語忍不住撲哧一笑,但緊接着的下一秒卻突然哽咽了。

“對不起,”她摸了摸許諸的後腦勺,“現在才帶你來。”

對不起,我自己的不願面對,讓你等了那麼久。

許諸撇撇嘴,小聲的,軟軟的:“詩語,田老師,田師姐,換個詞,别說對不起。”

田詩語“嗯”了聲,從善如流有錯就改:“許諸,我愛你。”

哎喲喂!太超綱了這答案,許諸立即捂住了眼睛,抓住田詩語的手就往身下放,給她看自己的反應。

這是第一次,田詩語對他說“我愛你”,他一下被刺激大了。

她說過很多很多次“謝謝你!”,說過“我為你驕傲!”,說過“你真棒!”,也說過“喜歡你”。

但沒說過“我愛你”。

他也不強求,沒事,愛這個字嘛,他有很長的時間,慢慢來,它本來就是從心靈深處掏出的字,太罕見了,不能随便說。

他愛田詩語,他願意等,沒關系,多久他都等。

她不說?那就他來說好了,他又不在乎誰說得多誰說得少。

他有很多很多的愛,用之不盡取之不竭,隻要田詩語需要,他都給,全給。

“你……”滿懷的傷感煙消雲散,田詩語哭笑不得恨不得給一巴掌,“不至于刺激這麼大吧?”

許諸纏着抱她也有點不好意思:“當然當然,這是開關,我好開心。”

3

兩情相悅是那麼那麼快樂,不再是單方面的付出,不是單戀,不是苦戀,而是你愛我,我也正好愛着你。

“開車吧,停好久了。”

許褚不肯,他纏着她抱,也不幹别的就是抱着,小小聲:“多說兩句吧,說了愛就要愛一輩子的,不可以少的。”

我愛的人說了愛我,好幸福怎麼辦?

“再多說兩句,那就一句,就一句好不好?”

田詩語回頭看他,想笑又有些難過,“我愛你呢,許諸,”她一下下摸着他的頭,“以後都會有回應的,你的人你的感情,我都會給回應。”

許諸還是沒忍住,撲過來親她,眼睫毛濕濕的,明明親熱過很多次,這次卻幼稚又毛躁,像個小孩子。

“我也愛你,詩語,這裡以後不再是你的傷心地,這裡是我們互相确認最終心意的地方,是你說你愛我的地方,我們一輩子在一起。”

田詩語愣了下,猛地怔住了,真的像開關啊,她心想,像個崩潰和徹底放下的開關。

她抱着許諸恸哭出聲,在夜晚的車裡,在湘西某個不知名的山路上。

她感覺自己縮小了身體,重新又變成了那個在山裡的樣子,幼小的孩童,背着山柴去賣的小女孩,在老師面前縮着腳藏起鞋子上破洞的女學生,在燈下做作業偷偷看老阿嬷的少女……

她的痛苦源于這片土地上,卻從未被人看到過,沒被人懂得,更沒被人知道。

獨自闖蕩幾十年,她習慣了一個人走在路上,也習慣了一個人承受苦難。

直到今天,許諸說:我愛你。

無論是過去的你,還是現在的你,狼狽的你,還是自私的你,我都接受,我都愛。

她早就有了盔甲,可今天才發現,盔甲下的世界原來早已綠意盎然。

“我這下真不怕了,”她笑着握緊了許諸的手,“不但不怕,反而有了無限勇氣。”

這許諸,還真是顆小太陽呢,暖洋洋的。

4

兩人休息夠了重新開車上路,一路說說話,也聊聊那些曾經的風景。

心境轉換,田詩語看東西的眼光都不一樣了,語氣語調都是上揚的。

一會:這裡我以前來過,馬路這麼寬了?以前就一條細公路的。

一會:這裡以前有個小賣部,他家的幹脆面比别的店便宜一毛錢。

一會:這條路被封了?以前從這裡上去能上後山的,山上一年四季都有寶。

春天去摘楊梅,夏天吃紅果子,秋天有雞棗和闆栗,冬天有時會發現洞裡冬眠的蛇。

楊梅用搪瓷缸裝起來,在山泉水裡洗一洗賣給同學吃,一缸子兩毛錢。

紅果子可以入藥,酸酸甜甜也很好吃,全都摘下來抱着去中藥鋪,一斤七毛錢。

雞棗是當地叫法,外地怎麼叫我不知道,那個甜得發膩,不值錢,就當零嘴吃。

闆栗值錢但毛刺多,每個秋天剝闆栗就能把手剝腫。

冬天冬眠的蛇我一找一個準,有時候還能看到蛇蛻,那個特值錢,可我很多次找到的都會被人搶走,我打不赢他們。

過得最幸福的是國中,老阿嬷養了幾隻雞,過年的時候可以喝到雞湯。

我從小就會殺雞剖魚,還會下河摸螃蟹撈田螺,那些可都是可以換錢的……

老阿嬷以前是山裡最好的織娘,那幾年她每天都送我去學校,送到也不走,就在操場上邊繡花邊等,中午飯是根玉米棒子或者一個洋芋,等我下午放學一起回家。

後來我上高中,她的眼睛就不好了,再也走不了遠路。

她沒等到我結婚,把她接到身邊享福。

車子從柏油馬路轉到了水泥路,最後停在了一條土路旁。

那邊,就那邊……

田詩語叫停了車,夕陽的餘晖下,她下車,看着幾十米開外被田地圍着的墳堆。

“我的老阿嬷,在那裡呢。”

5

冬天的田正在休耕,但因為這邊冬雨多,是以土并不幹,他們從田埂上穿過去。

田埂很窄,隻夠一個人行走,田詩語走得很快,輕輕松松,不像許諸像隻企鵝搖搖擺擺。

這裡屬于田家墳的墓堆之一,祖祖輩輩至少埋了四代人,範圍不小,像個小土坡。

老阿嬷去世的時候,田詩語在上海算是穩定了,喪事辦得挺風光,花了不少錢。

可如今墳上凄涼,青石碑上字迹早模糊不清,雜草叢生,泥巴也不少,可見不太受人待見。

“因為我媽的職業,是以老阿嬷在村裡、鎮上也是被人欺負的,大家都說她沒教好孩子,她的娘家都不和她來往,甚至在她下葬的時候,田家都不讓她入祖墳。”

老阿公死得很早,死前是個受人尊重的獸醫,隻是可惜,老兩口沒個好女兒。

“最後是我給了很多錢,他們才讓她進這裡的。”

旁邊老阿公的墳卻還算整潔,隻是阿嬷的髒。

田詩語蹲下來用濕紙巾擦,許諸和她一起:“這邊還能土葬?我以為早就開始全國火葬了呢。”

“能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别說湘西了,就河北都還有很多地方土葬,你知道嗎?”

許諸搖頭,他真以為全國都推行火葬很多年,這世上早沒有土葬了呢。

田詩語說:“一直都有,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她在河北河南都跑過巡診,親眼見過土葬的隊伍,也見過當地人“走陰親”。

中國地大物博人口衆多,我們所看到和接觸到的,永遠隻是一隅,其他衆生百态錯綜複雜。

許諸悶了一下:“那為什麼阿公的墓碑沒有髒?隻阿嬷的髒了?”

“因為阿公生前受人尊敬,而且他死得早,我媽媽做了不好的職業,他們都認為我阿嬷的責任更大。”

田詩語冷笑了一聲,“不都是女人背鍋嗎?尤其是在鄉村文化中。”

6

嫖客嫖娼,人們不怪嫖客,怪暗娼,甚至恨上了生暗娼的和暗娼生的;怪嫖客的妻子,說她沒照顧好丈夫,他不滿足才會去當瓢蟲。

可他們忘了,這世界是先有需求再有市場,如果沒有那些瓢蟲,怎會有這種暗門生意。

古老而永久,都快和人類曆史一樣長了。

和别的墳比起來,無論是老阿公還是老阿嬷的墳都太寒酸了,清苦寒酸,還破敗。

之前田詩語找了老鄉看護的,每年還都給費用,可後來老鄉搬走了,自己長輩的墳都不回來掃了,這邊就沒人管了。

再找别人?田詩語家鄉緣薄,還當真沒再和他人有聯系。

這裡環境挺好,在一大片田地的中央,也算是風景宜人,隻是到底老墳多,如今又是不年不節,是以難免凄涼冷清。

許諸左看右看沒看到田詩語母親的墳,想問兩句又怕她生氣,不想問又有些疑惑。

田詩語連母親去世都是從旁人嘴裡知道,那肯定墳墓在哪裡,田詩語自己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田詩語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我媽在縣城的永安堂,沒入土,做了骨灰存放。”

她當時給了那個老鄉一筆勞務費,要他幫忙處理,還給那人在上海找醫生跑前跑後,是以母親的骨灰在哪,她是知道的。

隻是她沒回來看過而已。

“這裡不收她,嫌她丢臉,族譜都是把她除掉了的。”田詩語特别平靜。

如今再說恨母親恨到咬牙切齒,如何如何,好像也沒有。隻是田詩語在想:如果有來生,她們還是不要再見了。

“她少年喪父,和母親的日子過得很不容易,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想靠結婚幸福,最後對男人失望透頂,于是破罐子破摔,走上了不歸路。”

“如果她還活着,也快70了。”

“其實作在想,我和她的性格還是有相似的地方的,都一樣倔強,一樣狠絕。”

“她這輩子恨我,但僅有的溫柔也給了我,聯考我考了出去,她樂得逢人就說,走路都像在跳舞……斷絕關系後,她也就果然沒再來找過我,直到她死。”

“她從沒有提過我生父,哪怕日子過不下去,她也沒找過他一次,她那麼會撒潑打滾,和人吵架非要赢,卻一次都沒去求過那個男人。”

雖然可能是知道求了也沒用……

田詩語坐在老阿嬷的墓碑前,看着很遠的地方。

無盡的田野,遠處的大山,風景是美的,但這片土地上的人,那些愛恨情仇和恩怨糾纏,都離她太遠了。

遠得她都想不起,也都快不記得了。

她低頭拔了根雜草:“許諸,我想把他們都帶走,和這片土地徹底了斷。”

(第253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