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鐵匠借宿（修改版）》第二章 夜宿場園屋

說這場園屋子，西面是一堵約一人高的土坯牆，東西南三面，是用木棍和雜枝亂條紮成的栅欄子牆，在南栅欄子的中間，有個栅欄子門子，門子用荊條編織而成，受風吹雨淋的浸蝕，已有松懈之狀，看上去并不十分結實，隻是在那裡裝裝樣子罷了。栅欄門子的斜對面，就是老婦人家的大門，約有百步之遠。

張匣子打開了那栅欄子門子，又把獨輪車推進了院子裡。他放下車子，推開房門，發現房子門窗齊全，還算安全。隻是屋子裡放了些亂七八糟的柴草和一堆被石碌碡軋過的麥稭瓤子。他心想，這一堆軟乎乎的麥稭瓤子，平整好了正好可以放上被窩睡覺了。張匣子很滿意這個場園屋子，他就動手收拾起來。

且說那老婦人和少婦人一家，原先也是村裡的一戶殷實人家。不過，婆媳倆人命都不好，都失去了丈夫，成了寡婦，現在相依為命。

老婦人的丈夫叫牛得利，是走山貨的買賣人。牛得利從小跟着父親去縣邑賣山貨，學到了一些經驗。父親去世後，沒想到牛得利的買賣越做越好，發了點小财。牛得利有個拜把子兄弟叫蔔仕仁，看着走山貨很掙錢，就提出要跟着學做買賣。牛得利是個心慈的實誠人，就滿口答應了。蔔仕仁先是跟着牛得利學做買賣，後來兩個人便合夥做起了販山貨的生意。他們從村民的手中收上山貨來，用騾子隊運到縣城裡去賣，然後又買回一些農村人常用的農具和生活用物，再轉手給村裡的商鋪。這樣，一出一進，便有的銀子掙了。

他們合夥做了十幾年的買賣，兩個人都掙了不少錢，牛家和蔔家都建造了四合院的大宅子，就這樣，這兩家便都成了村裡的殷實人家。很意外的是，有一年牛得利和蔔仕仁在返鄉途中，遇上了石城堡百年不遇的大暴雨，據蔔仕仁說，他們兩個人在過河時，牛得利腳下踩空了，落入洪流漩渦之中，被洪水沖走了。

牛得利被洪水沖走後，蔔仕仁與牛家結算了他倆合夥做買賣掙的錢，給了牛家五十兩銀子。這些銀子是多是少，誰也說不清楚。村裡的人對此事雖然有些說三道四的，但都無憑無據，牛家又孤兒寡母的，也無從計較。就這樣，牛得利的媳婦帶着一個五六歲的兒子牛繼發，靠以前的一些積蓄過日子。自此，牛家便開始一年不如一年了，而蔔仕仁家，卻突然的富了起來。後來，牛繼發長大了，又與蔔仕仁的大兒子蔔大貴結夥做生意，家境才又有了好轉。

說牛家婆媳倆進到家院裡來，老婦人即刻關上了大門。少婦人見自己的一兒一女在院子裡玩耍，吵着餓了，要吃飯。少婦人就趕緊抱着柴草進飯屋做起飯來。做畢，少婦人對婆婆說：“娘，那壯漢走鐵來到咱家門口，也不容易，恐怕吃的喝的不什具備，我給他送點水和飯去吧。”老婦人一聽媳婦這話，想起了丈夫和後來兒子走山貨做買賣時的不容易，就點頭同意了，并說：“你快去快回。”

少婦人出了大門，邁開大步，急怱怱的就來到了場園屋的栅欄門前。不想，壯漢張匣子正在場園屋子的門口用涼水擦洗上身呢。他胸堂上、臂膀上的肌肉，一個疙瘩一個疙瘩的，古銅油亮，讓少婦人借着月光看了個正着。

張匣子擰了一把擦身的布巾，擡頭時猛然看見栅欄子門口站着個女人，立即閃入屋内，問：“是誰站在門口啊？”答：“是我，我婆婆讓我給你送水和飯來了。”那牛家少婦人頓覺臉上“轟”的一下，像着了火似的把她那熟女的臉頰燒紅了。這少婦人頓時心潮橫流，胸中像有一匹烈馬在奔馳，哒哒的“馬蹄聲”馬上就要沖出喉嚨來了。她急忙把水飯放在栅欄子門口，順着壯漢張匣子的問聲說道 ：“水飯我給你放在栅欄子門口了，你一會自己來取吧。”那少婦人說完，趕緊轉身回返了。

從場園屋子到她家大門口，這百十步的距離，牛家少婦人卻覺得路好長。她像一個失意的人一樣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忘了走了多長時間才到了大門口。她進得大門，馬上轉身把大門關的嚴嚴實實的，這才攏了攏頭發，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臉蛋，感覺不那麼燙了，才信步進了堂屋。

婆婆和孩子們正在吃晚飯。婆婆見兒媳婦有些異樣，說：“這麼快就回來了？”媳婦說：“我把水飯放在栅欄子門口了，他正在…我讓他自己出來去取。”那臊人的話媳婦沒有說出口，婆婆從眼角很快的掃了媳婦一下，說：“不早了，快吃飯吧。”

且說張匣子慌裡慌張的胡亂擦了幾下身子，用最快的速度穿上粗布褂子，把頭上的長辮子向後一甩，到栅欄子門口取回了飯菜，借着月光，三下五除二的就吃的幹幹淨淨的了。飯畢，他實在太累了，一頭倒在麥瓤鋪子上就睡着了。

張匣子迷迷糊糊之中，覺得自己還在推着獨輪木車翻山越嶺，過橋趟河，不停的前進。來到一片黑松林時，突然有人追他，要搶他的鐵匠爐子。這鐵匠爐子是張匣子的生活之本，怎能丢的，便推起小車飛跑起來，無論他怎麼跑，追他的人仍然緊跟在他的後面。他正跑着，前面一條河橫在了面前，但見河水滔滔，泥沙翻滾，水面上的石闆橋若隐若現，馬上要被河水淹沒了。說時遲那時快，張匣子推起車子就強行過河，剛到河心，追他的人也趕上來了，那人甩出了他的長辮子，一下子勾住了張匣子的脖子，把他拉進了滾滾的洪水之中。

張匣子大喊一聲：“救命啊！”一下子從麥瓤鋪子上坐了起來。這個夢把他吓壞了，就怎麼也睡不着了。他想起了那少婦人，張匣子自己這才覺的不好意思了，他做夢也沒想到讓少婦人看見了自己光着的上身，少婦人那驚訝的目光和呆呆站姿，在他腦子怎麼也揮不去了。

已是夜深人靜，外邊的野貓嗷嗷的叫着，亂的牛家少婦人更加的睡不着了，她想起了丈夫牛繼發。牛繼發那年十八歲，和蔔仕仁的兒子蔔大貴結夥走山貨，她記得是臘月裡的一天，大雪封山，牛繼發和蔔大貴也是在一個傍晚敲響了她家的門。爹爹聽到有敲門聲，就喊：“菊花，去開開大門，看看這大雪天是誰來了。”她聽見爹爹叫她去開大門，就趕快跑出堂屋，把大門打開了。不想，門口站着兩個英俊的小男人，她的臉蛋兒一下子就臊紅了。

菊花趕緊叫爹：“爹爹，你看看。”菊花爹立即停止了掃雪動作，扭頭一看，是兩個二十出頭的後生，身上披着雪花，身子凍的有些萎縮，肩上都背着個鼓鼓囊囊的粗布搭子。忙問：“你們倆有什麼事？這大雪天的？”

站在前邊的後生說：“大爺，我們是石城堡的，我叫牛繼發，我這個兄弟叫蔔大貴，我們是走山貨的，要完賬要回家，成不想下了這麼大的雪，還有十多裡山路，趕不回去了，想在你們家借宿一夜，不知道友善不？”

菊花爹知道，他們柳家莊是通往石城堡的必經之路，再往上走全是崎崎岖岖的山路，這一尺多厚的雪實在沒法走了。便說：“你們不嫌，就在西廂房和我兒子擠一宿吧。”見爹答應了，菊花才放他們兩個進了院子。

就這樣，柳菊花認識了牛繼發和蔔大貴。牛繼發說話和善，長的眉清目秀，機靈的很，給十六歲的菊花留下了十分好的印象。後來，為了感謝柳家雪天借宿之恩，牛繼發每每走山貨路過柳家莊，就去給柳家留下點山貨，柳家也熱情待他，讓他歇歇腳，喝點熱乎水。時間長了，柳家見牛繼發有報恩之心，小夥子長的也周正，禮數也都到位，全家人都相中了他。牛繼發對菊花更是喜歡，就讓母親托媒來柳家提親。這當然是兩廂情願的事了，親就這樣定了。第二年，菊花十七歲就嫁給了牛繼發。柳菊花反來複去的想着往事，不覺之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