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愚27歲那年當了爸爸。35歲遇見我。37歲離了婚。我和他萍水相逢，是那種淹沒在微信好友裡的朋友。
前不久，他過完38歲的生日。後來他跟我說，生日那個晚上他和一個陌生女子在纏綿了兩個小時。
前不久，在一個夜涼如水的晚上，我們又一次因為另外的朋友聚在一起，喝了不少酒。局散之時，他顯然醉了。出了餐館，他摟着我的肩膀，說道：“我27歲當爸爸，收獲的不是愛，而是一座監獄。”
我看着他，面對這句具有格言氣質的話，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他有說：“下半生，我選擇孤獨終老。”
那晚短暫的聊天之後，我們再次消失在彼此的生活裡。但是我卻對他醉酒之後說的話耿耿于懷。
我也是在27歲那年當了爸爸，現在是兩個孩子的父親。經過幾個晚上的煎熬，我寫下了這篇文章。
身邊不婚不育的人越來越。有同齡的80後，也有比我大的70後，還見過孤獨終老的60後。我尊重每個人的選擇，但是我無法了解他們的想法。對于我來說，來世間一遭，不當一次爸爸，人生怎麼能算完整呢？
我家老大果果現在已經10歲了。我和他相處很愉快。很多次，我都想記錄我們之間難忘的瞬間，甚至我已經寫下了好幾頁紙。但都因為各種原因中斷了。
這次，我終于下定決心，不能再等了，我害怕某一天，曾經的那些記憶會從我腦海裡消失，而且這種消失是一瞬間的，就像我發現自己是一瞬間就變老了。是以，我決定要寫下來。即使速度很慢，文筆不好，我也要堅持。
果果生于2014年1月22日。3月1日那天，我在日記本上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寶寶于1月22日上午順利出生了。
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想過該如何當爸爸。我也從來沒有想過當了爸爸以後我會是什麼模樣。我也不曾想過什麼樣的父親才算是合格。
果果出生前，我有段時間有過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我反問自己：你準備好了嗎？你還沒有練習過，也沒人教過你，這是一場長久的“裸考”，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我找不到答案。隻能回避，不去想他。
有些個夜晚，有些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有些個獨自站在老家的山頂的傍晚，我小心翼翼地思索着作為父親的我的表現，我強烈地讓自己安靜下來，靜下心來看一看未來。可是，在這個充滿不确定性的時代，個人實在太渺小，我甚至都沒有未來。
每次看到這段簡短的日記，我都能感受到當時那種彷徨和無所适從。我無法判斷這種情緒是好是壞，但是這種情緒讓我對我自己保持警惕，讓我知道當爸爸這件事情是具有神聖意義的，不能掉以輕心，必須認真對待。
果果的出生，有很大的偶然性。
1月22日，星期三，是個平常的日子。老婆每周一次産檢，這天正好是産檢的時間。由于距離預産期還有一段時間，她媽媽陪她去醫院，我正常上班。
那時候，我縣城上班，我們都住在縣城。
早上九點多，我接到老婆姐姐的電話，說是老婆快生了，讓我趕快到醫院。我覺得好突然，不是還不到時間嗎？
我趕到醫院，老婆已經推進手術室了。
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婆姐姐和老婆媽媽都在手術室門口。我問她們，她們說了很多，我卻沒太聽明白，隻知道是要剖宮産。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出來一個護士，她說：“家屬過來，是個男孩。抱好了呀！”
我急忙問大人的情況，她頭也不回，隻說了“等着”兩個字，就走了。
我看了一眼寶寶，覺得他“好醜”。但是看到他很健康，又很開心。
丈母娘抱着孩子回病房了，我和老婆姐姐繼續等在手術室門口。大約一個小時後，老婆被推出來了。她很虛弱，臉色煞白，好像經曆了一次生死考驗。
由于老婆孕期裡體重控制不太好，增重太多，腹部脂肪過多，使得傷口愈合得比較慢。一直在醫院裡住了10天才出院。出院後又過了七八天才能自如活動。
以後的日子裡，每當我看到有人生完孩子當天就下床走動，就十分驚訝。
由于老婆在床上的時間太長，沒有及時通乳，導緻出院後乳汁也沒有了。孩子就隻能吃奶粉。
第一天給孩子喂奶，簡直是一場災難。
那時候我還太年輕，不懂得生命裡的每件事情都是有方法的，人生中的難題都是可以化解掉的。
晚上我一個人在醫院守着老婆和孩子。給孩子喂奶時，我總是手忙腳亂，不知道比例、不知道劑量、不知道喂奶的時間。孩子總是哭，因為他餓了，但是我不知道。我以為他生病了。急急忙忙抱着去找護士。護士把手指伸到孩子嘴邊，孩子就開始吮吸她的指頭。
護士轉頭看看我，笑了笑說：“他餓了，喂奶去吧！”
我就急匆匆去喂奶。
不明白該喂多少，總是擔心他吃多了。
結果，不到一小時，孩子又哭了。又去找護士。護士很煩躁，說：“他餓了，你多喂點。”
我就又急匆匆去喂奶。
兩個小時後，他又哭了。我又給他喂奶。但是他不吃。我急了，又去找護士。護士把襁褓打開，說：“他拉屎了。擦幹淨就不哭了。”
我急匆匆去處理。處理完孩子的大便，發現襁褓裹不起來。我把孩子放在嬰兒床上，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把襁褓裹好。孩子又哭了起來，而且手抓腳蹬。我實在沒辦法，隻得再去找護士。護士不耐煩。她生氣地說：“你來醫院前沒有自學一下嗎？我再教你一次。以後别來找我。”
我知道她很忙，我知道她很累，但是看到她的态度，我心裡生出了強烈了的厭惡。我看着她裹了一次，後來我還是不會裹。即使裹起來也顯得松松垮垮。
三天之後，我才掌握了喂奶的技巧，知道了喂奶的時間和劑量，勉強能夠把襁褓捆好。
2020年老二橙橙出生的時候，以上這些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因為我長大了，我成熟了，我知道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步驟、有方法、有措施的，我不再慌張，我知道不會的事情要先去學習，先去了解。我應對生命中的那些難題，都會從容不迫。我知道，沒有任何事情是無法解決的。
生橙橙的時候也是剖宮産。我帶着果果在手術室門口，雖然擔心，但是并不焦急，我把孩子第一天的吃穿用度都詳細記錄在一個本子上，照着本子做，就不會錯了。
一個男人，經曆的事情足夠多，才會成熟；
一個男人，經曆的挫折足夠多，做事情才能遊刃有餘；
一個男人，懂得了學習，才會真正明白生命裡沒有什麼難題。如果有，那也是因為你學習得不夠深刻。
老婆還沒出院，果果就患上了黃疸。開了藥喂，但是效果不好。醫生說必須住院照藍光。當時腦子裡一團糟，也想不出更好辦法，隻好按照醫生說的住院治療。寶寶住院期間大人不能探視。當時非常擔心，腦子裡蹦出各種各樣的不好的想法，十分揪心。
孩子在藍光室一共三天。抱出來的那天，我激動壞了，甚至比他出生的時候還要激動。因為我知道，我腦子裡的那些壞想法都不會變成現實。
丈母娘家住在鄉鎮。老婆孩子出院後，按照老人的意思，我們沒有住在縣城，而是回了鄉鎮。
鄉鎮上各方面倒也友善，比在縣城裡還友善。生活上沒有困難。但是，果果第一個月特别淘氣。每次吃奶都是吃一半就睡着了，過一會兒醒了又要吃。夜間要折騰四五次。我晚上總是被孩子的哭聲吵醒，他一哭，我就得沖奶粉，喂奶。那段時間，腦子裡總是回蕩着果果的哭聲，睡眠嚴重不足。
老婆的傷口遲遲不愈合。出院後一周，又去醫院找醫生看。醫生又處理了一次傷口。回來後，為了不讓傷口化膿，自己制作了一個烤燈，每天烤傷口兩次。一個星期後，傷口才算完全愈合。但是傷口不平整，刀疤特别明顯。
後來複盤了整個過程，其實手術做得并不好。當時老婆和家人太急了。我們當時計劃去昆明的三甲醫院生。那天隻是去做産檢。縣醫院的醫生看完情況，就說建議住院，可以生了。并且不能順産，必須剖宮産。主要是他們都同意了。住院期間才發現，整個婦産科，幾乎都是剖宮産。也許去到三甲醫院，就能順産，老婆也可以不用挨一刀。
生橙橙的時候，我就堅持要去昆明三甲醫院生。這次雖然也是剖宮産，但是很順利。傷口比第一次小很多，縫合也很平整。手術後第三天就能做起來給孩子喂奶。
2014年，我27歲，迎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的第一個兒子。從他降生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陪伴在他身邊：陪着他長大，陪着他開心。在他成長的過程中，我已經習慣了他的哭聲，聽到他在哭，我不再會煩躁，反而很踏實。現在他已經10歲了，我感到十分欣慰。
人來世間一遭，怎麼可以不當一回爸爸？你陪他成長，他陪你變老。這樣的人生才圓滿。
我和老婆偶爾聊起養孩子，她會不由自主地算起經濟賬，最後得出結論：養孩子真不劃算。我朋友也會這麼說。網上也能看到這樣的言論。
但是，我不同意這麼算賬。養孩子，情緒價值大于經濟價值。而且，孩子帶給來的情緒價值會持續一生，是無價之寶。和情緒價值比起來，付出的那點錢，簡直不值一提。
人生是一個持續不斷的過程，幸福與否全在于個人的體驗，而孩子會增強這種體驗。
果果10歲了。這10年來，我一直在想，怎樣才算一個合格的父親？曾經我試圖找到一個标準答案，但是現在我知道這個問題沒有标準答案。每個人都隻能做他自己，而這也是人與人之間差異的根源。
過去的10年，我是幸福的。我的兩個孩子也是幸福的。如今，我已不再彷徨，不再糾結。未來的10年，我會努力使幸福一直延續。
文章寫到這裡似乎該結尾了。嗯，那就這樣結尾吧：
我27歲當了爸爸，收獲一座幸福的監獄。
如果往後餘生真像夢一般短暫，我會堅定不移牽着孩子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