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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戀(五)

作者:無北南

江辰摔門進房間後,夏雨獨自在客廳坐了半個小時。

她擔心兒子想不通,半夜三更起來離家出走。等了半個小時,兒子的房間門依然關着。她蹑手蹑腳地走到兒子的房間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房間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兒子可能已經睡着了吧?夏雨想。

夏雨又蹑手蹑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上床躺下了。

經過兒子這一鬧騰,夏雨輾轉反側睡不着。腦子裡亂哄哄的。兒子這是叛逆期要來了嗎?對門娟家的女兒,跟江辰一般大,隔兩天就要跟娟夫妻兩個戰鬥一場,摔凳子、摔鍋碗瓢盆,要不就離家出走幾天。娟想盡了各種辦法,始終無法與女兒達成和諧相處的目的。最近一年,娟完全放棄了!女兒在家她給吃給喝,不在家她也不過問,各自安好。

但私下裡,娟跟夏雨聊天的時候,哭的稀裡嘩啦:雨,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嗎?我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這十幾年捧在手心裡,含在嘴裡,生怕她吃一點苦,受一點罪,要啥給啥。你看看現在,把我往死裡折騰啊!你知道她沖着我喊什麼嗎?“去死吧!我不想看見你們”。我說沒有我們你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你猜她說啥?“你們死了這裡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的老天爺呀!你說她怎麼變成這樣了?小時候多讨人喜歡呀!現在我是不敢看見她,看見她我就渾身發抖......算了算了,我放棄了!她自求多福吧!

當時夏雨正在看一本有關青少年發育的書,書中說:青春期的孩子身體和心理發育不平衡,才會導緻情緒波動大、有不良的行為習慣、難以溝通等一系列問題。她就拿從書中學到的二腳毛知識來安慰娟,讓她想開點,過了叛逆期就好了。

早戀(五)

娟已經哭的眼紅鼻子囊,甕聲甕氣地說:我是不管了,再管我的命都沒了。我閨女要是有你兒子十分之一好,我天天給祖宗敬頭刀肉,磕響頭。唉!命!

那時候她還慶幸自己的兒子幾乎沒有叛逆期。

兒子從小是跟着外婆長大的。吃喝拉撒睡都由外婆全權負責。那時候,夏雨的事業剛剛起步,采購的客戶還沒有穩定下來,公司也沒有形成規模,隻有幾個小型的勞務隊,夏雨幾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公司的發展中了,沒有時間顧及孩子。

那時候她總想:等自己積累了一定的财富,事業步入正軌,一定多抽出點時間來陪孩子。

兒子小的時候,江海誠還隻是一個小職員,工作倒是不忙,但結婚後,夏雨才發現江海誠不喜歡操持家裡的瑣事。

農村長大的江海誠内心深處有特别嚴重的大男子主義思想,頑固地認為做家務、照顧孩子就是女人的事。

他知道他的工作和晉升離不開老丈人的幫忙,在夏雨父母家,有時候不得不幹點洗碗、拖地,換個燈泡,修個馬桶這一類的活,但走出老丈人的家門,就牢騷滿腹,說自己在家做的是婆婆媽媽的事,一點男子漢形象都沒有。

兒子上了國小後,江海誠借口兒子大了,應該讓老丈人和丈母娘過幾天清閑的日子,堅決要求帶上孩子老婆回家居住。

其實,江海誠非要離開老丈人家,有一個他說不出口的原因:壓迫感。

他總感覺老丈人會用審視的目光看自己,用探詢的語氣跟自己說話,讓他有一種強烈的擡不起頭的感覺。盡管夏雨跟他解釋說父親當官當習慣了,已經分不清工作和生活了。但他依然受不了這種感覺,承諾回家居住後,他會多抽出點時間陪孩子、做家務。

但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的。回了家之後,夏雨依然忙,顧不上做家務,甚至連給孩子做飯的時間都沒有。江海誠的應酬是越來越多,天天喝酒喝到半夜。沒辦法,夏雨隻好又搬動老母親,每一天到家給孩子做兩頓飯。老太太不但沒有過上清閑日子,反而更加繁忙,每天都奔波在兩個家庭之間。

孩子上了國小,天天會有作業。江海誠對輔導孩子學習也不那麼上心。

有一次,上了三年級的江辰做閱讀,短文後有一個題:讀了這篇短文後你有什麼感想?

那天夏雨沒在家,老太太在洗衣服,江辰拿着書本去找外婆,老太太哪裡會做這樣的題?她讓江辰去找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江海誠。

江海誠看了看題,對兒子說:這個題就是讓你寫你讀了這篇短文後心裡想的是什麼?你看完後有什麼想法?

江辰說:我沒有想法。

江海誠說:那你就實事求是地寫。

于是,江辰寫下了自己的答案:讀了這篇文章後,我沒有什麼想法。

第二天,老師打電話給夏雨講了這件事,夏雨哭笑不得。回家跟江海誠掰扯半天,江海誠振振有詞地反駁:怎麼?教孩子誠實不好嗎?

從那以後,夏雨不再指望江海城輔導兒子作業,她鼓勵兒子下午放學稍微遲回家一會,在學校做完作業再回來。因為學校有老師,可以解答兒子遇到的所有問題。

這種習慣,兒子一直保持到國小畢業。

夏雨躺在床上,想起這些前塵往事,突然感覺到,在兒子國小時期,她和江海誠幾乎沒有陪伴過孩子!

難道是因為小時候陪伴太少,才導緻兒子早戀的嗎?

書上不是說過:早戀的孩子,都是因為缺乏愛嗎?

夏雨越想越内疚。那時候心高氣傲,從機關辭掉了穩定的鐵飯碗,被父親罵個狗血淋頭,她咬牙切齒下定決心一定混出個人樣讓父親看看。現在人是混出來了,但兒子成了這樣,自己奮鬥出人模狗樣有什麼意義呢?

再說江海誠,這些年一心撲在晉升上,四處請客吃飯,發展人脈,加上夏雨父親的推動,職務是越來越高,但人也越來越忙,忙到月裡四十幾乎見不到他的影子。孩子缺失父愛,她缺少夫愛,他們的日子過的是什麼呀?

夏雨越想越失敗,越想越難過,忍不住在黑夜裡淚水漣漣,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跟夏雨一樣無法入眠的還有姜浩。

聚會結束,在飯店門口,江浩本來想跟陶金說:跟我回家吧!但陶金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他們斷斷續續分居已經有7.8個月了。确切地說,就是從陶金興奮地宣布她懷孕後開始的。

說句實話,初聽到陶金懷孕的消息時,姜浩的興奮簡直無法用語言表達。

是啊,他們已經結婚十幾年了,周圍跟他同齡的人,孩子都上了國中高中了,可他還沒有一男半女。

他知道沒有孩子不能怪陶金。因為結婚後第二年,他們夫婦在姜浩父母的催促下去醫院檢查的時候,醫生就在生育方面給姜浩判了死刑:無精症,治愈的希望很小。

這個診斷結果一下子打倒了姜浩的所有鬥志,盡管他不甘心的老父老母,四處求爺爺告奶奶,這十多年來,片劑、湯藥加起來,姜浩大概吃了有一車皮,但吃完藥去檢查的結果是一樣的。

陶金曾安慰姜浩:現在醫學這麼發達,咱可以做試管嬰兒。

于是,又一輪奔波開始了。姜浩為此付出了痛苦的代價。因為無精,又不想借精生子,醫生對姜浩的睾丸進行了穿刺,但結果還是失望。

這次嘗試也打破了他這個小家庭的和睦。家中四口人分成兩派:一派的代表是陶金,外加姜浩的母親,兩個女人都主張借精生子。陶金是急着當母親,她看到别人家軟軟糯糯的小孩就兩眼放光,母性泛濫。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這輩子都當不上母親了。姜浩的母親不太了解試管嬰兒,經過陶金的解釋她很贊同。既然自己的兒子沒有這種能力,為啥不借助醫學的力量生個孩子?另一派的代表是姜浩,加上左右搖擺不定的姜浩的老父親。姜浩覺得借精生子不是把自己不是真男人這件事廣告天下,那自己和古代的太監有什麼差別?以後走在大街上怎麼擡頭做人?姜浩的老父親弄不清楚高高大大的兒子,怎麼就那方面有問題。他不相信醫生的檢查結果!他對自己老婆說:有啥毛病?隻要能同房還生不了孩子?你不要跟着瞎起哄!

于是,從結婚的第二年,姜浩查出問題之後,小夫妻倆就時常争吵。每一次争吵冷戰之後,陶金就要找夏雨、鄭雲哭訴一番,是以,姜浩的缺陷夏雨、鄭雲夫妻都知道,也想了很多辦法來解決他們的問題。

說來奇怪,最近這兩年,陶金也許是年齡大了,真的錯過了生育期,竟然閉口不提生孩子這件事了,也不再監督姜浩吃藥了。吃了十幾年藥的姜浩,終于可以正常地吃頓飯了。

姜浩想:沒孩子就沒孩子吧!丁克族不是一樣過一輩子嗎?

仔細回想,應該是去年年末,一向身體很好的陶金突然變的懶洋洋的,一天到晚睡不醒,吃什麼都沒有胃口。在姜浩母親的催促下,姜浩帶着陶金到醫院去看病。

去的路上姜浩提醒陶金:你仔細回憶一下,近段你是不是吃了什麼東西?把胃吃壞了?好好回憶一下,一會醫生問你你能說清楚。

陶金說:咱們天天在一起吃飯,我跟你吃的不是一樣嗎?

姜浩說:我吃了沒事呀!

陶金說:你是鐵打的!吃石頭也照樣消化。

到了醫院,姜浩問導醫這種情況需要挂什麼科,導醫說先去婦科看看吧,看是不是懷孕了。

姜浩轉過臉就憤憤地罵了一句:真TM哪壺不開非得提哪壺!他想挂消化内科,但陶金堅持聽導醫的。沒辦法,姜浩隻好不情願地挂了婦科。

排隊的時候,陶金對垂頭喪氣的姜浩說:你怎麼回事吊着個臉?要對自己有信心!

姜浩不滿地說:我有個屌信心,這不是又趕着讓醫生判我一次死刑!

陶金說:你沒聽說心理作用嗎?有時候太急于達到某種目的反而達不到,但不去想那個目的,心理放松了,目的反而達到......

陶金話沒說完,醫生叫到她的号了。

陶金對姜浩說:你不一起進來?

姜浩擺擺手說:你去吧!你去吧!我不想進去聽死刑宣判。我四處走走,你檢查完了給我打電話。

陶金進去後,姜浩坐電梯下樓,出了醫院大門,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點上一支,狠命地抽了一口。他屏住呼吸,把這口煙憋在嘴裡,任辛辣的苦澀滋味彌漫整個口腔。他茫然地注視着眼前的車水馬龍,心想:離婚吧!這次陶金檢查出來一定離婚!不要再互相折磨了!以後自己要打一輩子光棍,再也不到醫院聽醫生的宣判了!太TM難受了,一點尊嚴都沒有......

他想的很專注,以至于手機突然的響聲把他吓得一激靈。掏出手機一看,陶金打來的。他一邊往醫院門口走一邊喂了一聲說:我在樓下,馬上就到!

“姜浩”手機聽筒裡傳來陶金一聲尖叫,讓姜浩更加緊張,他急忙問:怎麼了?怎麼了?

陶金哭着說:你快來呀!你快點上來!

姜浩撒丫子往樓上跑,心髒咚咚直跳。陶金是怎麼了?竟然哭了?是得了不治之症嗎?如果真是這樣,這婚還是不要離了,就是傾家蕩産也要給她治病......

姜浩氣喘籲籲地跑到診室門口,發現陶金手裡拿着一張紙正在抹眼淚。姜浩一把搶下那張紙,揉成一團,把陶金擁在懷裡說:不怕,不怕,什麼病都不怕!咱有錢,咱治!

陶金摟着姜浩的脖子,哭的眼淚鼻子一起往下淌。她錘着姜浩的背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姜浩拍着陶金的背說:知道!知道!沒事的,咱有錢,什麼都不怕!我領你去北京看病......

陶金聽到姜浩這樣說,一把把他推開,一邊抹淚一邊笑着說:你說什麼呀?你把那張紙展開看看。姜浩,我有了,我們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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