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東門裡往事(253)—江貴大發善心了

作者:追光的漂流瓶

小飛蟲唾沫星子滿天飛,院裡就聽她一人在那兒忽悠了。說起自己的精密算計,還有以往很少有敗仗的輝煌戰績,頗有一副如果沒人攔就停不下來的架勢。三個長輩邊給她面子捧場做着合格的傾聽者,邊無語的互相對視。用眼神來回交流,示意誰去打斷一下這個人來瘋。好一頓示意後都沒人先出頭,最後還是周奶奶無意間說了句一晃又到飯點了,發愁整點啥吃的。小飛蟲聽到這話才停了下來,然後猛地一拍大腿。

邊着急忙慌的站起來,邊萬分自責的嘀咕,“哎呀,我的娘!都這個時候了!我也真是夠嗆,一吹起牛來就沒完沒了,連正事都忘了!我中午就沒回去,也不知道我娘吃沒吃到飯。這眼瞅又到晚飯點了,我這一天都沒啥動靜,她在家說不定咋着急呢!着急就着急吧,可千萬别出去瞎走啊!”邊嘀咕邊和幾個人說她該回去了,還沒等誰回應呢就撒腿跑了。楊婆子看着她的背影一陣感歎,說年輕就是好!

天天都活蹦亂跳,精氣神十足沒有半點喪氣勁。孩子瞅着是個好孩子,可就是沒有個姑娘樣,身上穿的沒有一件合身的,也不知道從哪東拼西湊的。還有腳上那雙鞋,就剩幾根線連着呢,稍微一拽就得稀爛。她打小流落街頭沒吃沒喝的時候,都沒造的這麼慘。感歎完又納悶的和江貴打聽,“聽孩子話裡話外那意思,也有娘管啊,咋就混的像根沒娘的野草似的?”

“這得多不用心的娘啊,才能讓好好一個閨女造那樣?”江貴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說他和小飛蟲也剛認識沒幾天,還一直都忙着辦正事了,哪有時間和她唠家常啊。楊婆子也沒繼續刨根問底,隻是叮囑他一會兒自己回家找雙她閨女不穿的鞋子,他有空再去鎮上的時候,就給小飛蟲送去。瞅她腳也不大,和自己閨女應該差不多。都是當娘的最看不得孩子受苦,她瞅小飛蟲有些不忍心。

看上去也沒比她家小娟大幾歲,自己家那丫頭片子讓她給慣的天天不用愁吃喝,隻需要好好上學都不知足,還動不動就給她惹點事,好日子過多了都養的沒心沒肺了。一樣的孩子,小飛蟲都能養活自己和親娘了。要不是被逼到那個份上了,她能願意像個假小子似的?本該爹娘護着的年紀,卻想方設法的出去掙錢。自己不是菩薩做不到普度衆生,也就能送點東西求個心裡舒坦點。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小飛蟲那嘴叭叭的總跑火車,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副不靠譜的樣。但她就是打心眼裡感覺那孩子不壞,是以看到她受苦才會格外的想照顧一點。江貴倒是答應的痛快,說他正好天天都往鎮上跑也順路。楊婆子回家找了雙小娟不要的鞋,怕看到趙大鳳又惹一肚子氣,就站在周奶奶家院裡把東西扔了過去,江貴看到就能知道怎麼回事。誰成想還是砸到了正好坐院裡啃甘蔗的趙大鳳……。

給她氣的叉着腰站起來罵,說自己倒黴攤上的全是缺德鄰居!沒招誰沒惹誰,就能憑空從天上掉下來一雙鞋砸腦袋上!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玩意兒扔的!周奶奶本想替閨蜜背了這個鍋,可傻柱子他娘那嘴倒是比她的想法還快,趙大鳳這邊剛罵完她就在自家院接過了話茬。“呵呵,這就叫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人要是平時不行善,老天瞅着都來氣。有事沒事都想給一鞋底子教訓教訓,除了他老人家有這個閑功夫,誰沒事閑的能去招惹滿身晦氣的東西?”

趙大鳳罵不過傻柱子他娘,就氣急敗壞的把鞋一腳踢到了狗窩,一肚子氣全都撒到了東西身上。胡攪蠻纏的罵誰穿上這雙砸她的破爛鞋就讓誰倒黴,罵完就進屋生悶氣去了。識相的江貴,聰明的選擇沒在剛才出來往自己身上找事。瞅着趙大鳳回屋四仰八叉躺炕上,補不知道什麼時辰的覺去了,這才敢鬼鬼祟祟的出來,從狗嘴裡搶出了那雙要給小飛蟲的鞋。以後每次提到這件事,周奶奶都會罵上一句趙大鳳那破嘴開光了!

說好的不行,說壞的全靈!這話還得從小飛蟲那飛來的橫禍說起,話說第二天江貴起了個大早,想趁上班之前去素芳那兒看看。之是以選擇起早不貪黑,完全是因為早上趙大鳳愛睡懶覺,不是天塌了都别指望她早起。不起也就不會像防賊似的時刻盯着他,怕他拿家裡東西去補貼閨女。路過鎮上的時候,看見敬業的會長老早就在旮旯裡支起了算ming攤子。他着急趕路也沒多打幾句招呼,隻是坐在自行車上把鞋子扔到了會長手裡。

說了一聲是好心人給小飛蟲的,還沒等會長唠叨些啥,就抓緊時間繼續趕路了。江貴像打了雞血似的,也不顧素芳的拒絕把東西直接扔到院裡,又玩命的蹬着自行車回了他上班的地,接着又腳打後腦勺的忙着挑選偷懶地點,補因為早起少睡的那點覺。一天的時間就在他自以為還挺“忙活人”的獨家腦回路中過去了,到了下班點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去市場門口買零嘴。

又路過會長的攤子,就有心情的主動湊過去,問他小飛蟲穿那雙鞋合腳不?誰知道每天見了他就好像見到親兄弟,沒完沒了唠叨的會長,居然罕見的沒搭理他。不但不搭理,還一會兒一個白眼的沖他翻,那表情要多嫌棄有多嫌棄,隐隐約約還有那麼一點怪罪的意思?江貴納悶的買完東西,尋思一個算命的還和他裝起來了,不搭理就不搭理誰稀罕啊!這麼想完後也擡着下巴,目不斜視的繞過會長往前走。

可走幾步拿餘光偷瞄一下,發現人家根本就沒有留他解釋的意思!而且會長此時居然還拿着一個拂塵,在他剛才站過的地方一頓狂掃,邊掃還邊念叨趕走這個晦氣鬼!江貴被他這操作直接整急眼了,轉身就氣勢洶洶的傳回去,使勁兒拽了一下仍然不準備搭理他的會長,滿臉懵圈和憤憤不平的問,“哎!我今天沒得罪你吧?憑啥剛才我跟你打招呼,你就愛理不理拉這張寡婦臉!”

“還拿你那破玩意兒這頓掃,一句句的說誰晦氣呢!我怎麼就晦氣了?我到底咋惹你了,你就算惡心人也得先讓我死個明白吧!”會長還是不搭理他,那眼神一邊鄙視的斜愣人,一邊還嘀嘀咕咕念叨啥口訣。前面一大串子江貴沒聽明白,就最後一句說挨上他家準沒好事,倒是聽得清清楚楚!會長這回倒是挺善解人意,沒等滿臉怒氣的江貴開口問,就好像自言自語的說起了他如此讨厭江貴的原因。

“哎呦喂,這有的人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帶衰氣!一個人是這樣,全家也是這樣!之前我為了掙幾個錢,接你們家一個活。臨了臨了錢沒掙多少,還挨了你老娘一頓臭揍給攆出來了,别說錢了連毛都沒給我一根!好心給你媳婦兒跑個腿吧,還被連累進了回衙門!我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在認識你們家人之前,連那個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

“看在你好歹還像個當爹的份上,為自己閨女的事瞅着也挺操心,就尋思幫你出個主意給閨女出口氣。唉呀,都怪我不長記性!明明碰見你們家一次兩次的都倒黴讨不到好,還敢往上湊。我皮糙肉厚碰上幾回晦氣事也就算了,我幹閨女就是想掙點錢,招誰惹誰了!這回讓我給連累的,被你們家這衰運克的吃了那麼大苦!這日子讓你們家過的,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shen仙!誰靠你們近點都得倒黴!”

“一家子衰shen附體的玩意兒,沒事兒不好好在家貓着,還天天出來晃蕩啥!”江貴的好奇心徹底被他勾起來了,過去就拉着會長,非得讓他把話說清楚!自己這回不光想死個明白,而且還必須得把這個滿身衰運的說法讓會長收回去!哪個好好的人,也不願意擔這個誰靠近誰倒黴的名聲啊!還有小飛蟲吃大苦了是啥意思?會長一邊翻白眼,一邊和他說起了自己為啥突然如此讨厭他。

會長接下來說的還真和江貴剛剛在心裡猜的差不多,小飛蟲因為幫他被人揍了!雖然打她的人并沒說是受誰指使的,也沒說是因為啥,但事情都明擺着的。小飛蟲除了最近為了幫他得罪了國明,再就找不出其他還有啥能被打的理由!想到這兒江貴有些心虛的問會長,“你咋就确定是我前姑爺打的蟲子?她天天咋咋呼呼的,為了掙錢那兩眼都直放光,說不定啥時候是得罪别人了呢?”

會長讓他給氣的嗖一下就從斷了條腿的破凳子上站起來了,指着他就開始瘋狂教育,“我說你這人還有良心不?我幹閨女因為你家的破事倒了這麼大黴,我們沒證據能證明和你姑爺有關系,是以就認吃這啞巴虧了!又沒賴上你也沒訛你,你反倒先推卸起責任了!孩子幫你忙前忙後,現在還被連累的挨打了,沒想到你一句好話都沒有!臭不要臉的!你們一家都是臭不要臉的!”

說着說着這個瘦男人居然還含着眼淚,坐下滿臉愁苦的抽抽搭搭起來,頗有一副江貴要是再過分,就大哭一場給他看的架勢!給江貴整的都有些手足無措了,趕緊說好話安慰起會長,“你看看你這人脾氣咋這麼急呢?我不就是問問嘛,也沒說不承認啊!你好好和我說不就成了,我承認孩子幫上我大忙了。也相信你和蟲子都是實在人,這樣吧你起來帶我去趟她家,于情于理我都該去看看孩子。”

會長有些賴賴唧唧的說,“我們哪有家啊?一直就在市場西頭手套廠後邊的空地上,搭窩棚湊合活着。那幫忘巴犢子也真能下得去手!好幾個大老爺們兒打一個小姑娘,打完還把窩棚給拆了!裡面東西也都扔臭水溝去了!孩子要不是為了護住那些東西,還不至于挨那麼多打呢!他們可能知道是我把她介紹給你的,就連我住那破窩棚也順便給拆了!現在孩子就在市場裡老呂頭診所躺着呢!”

“人家還能天天讓她在那兒呆着啊,我都犯愁等她出來去哪兒!我能随便找個旮旯湊合,她一個小姑娘還帶個瞎眼娘咋湊合啊!”他說着話也沒耽誤功夫,邊走邊說就把江貴帶到了老呂頭診所。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看到小飛蟲那一刻江貴還是感覺倒吸了一口冷氣。就看倒黴孩子相當沒精神頭的在凳子上坐着,鼻青臉腫腦袋上還纏着紗布,瞅那紗布都快滲透了就能看出口子不小。

臉上那巴掌印清清楚楚的,有些地方都破皮了直冒血絲。露在外面的皮膚就沒一塊好地方,一隻腳也不知道是咋弄的,好像剛剛處理好還沒來得及包上,挺大的口子都能看見裡面了!旁邊坐着一個女的和她長得挺像,正在用一隻眼睛努力打量小飛蟲的傷口,邊打量邊掉眼淚。江貴走到跟前小心翼翼的問,“蟲子啊,還能聽見我說話不?睜開眼睛瞅瞅認識我不?”正閉目養神的小飛蟲聽到動靜,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他還笑了一下。

盡量裝作輕松的回答,“咋聽不見呢,我耳朵又沒被打聾,也沒讓人打傻還認識你!”江貴想摸下她的傷口,又不知道從何下手,隻能邊打量邊感歎的說,“這幫缺德的!咋能下這麼重的手!啥時候的事兒啊?打不過你倒是求饒啊,為了活命低個頭又不丢人,瞅準機會再跑呗。”小飛蟲咳嗽了一聲,有些無語的說,“你以為我不想啊?大早上的我正和我娘在窩棚裡喝粥呢,進來人還沒等我看清幾個呢,就被一頓揍!”

“哪有求饒的機會呀!要是一兩個說不定還有機會逃,我還能跑過好幾個老爺們兒?再說我跑了,我娘咋整?我們家那些東西咋整?雖然不值啥錢吧,可也是我一點點撿回去的,好歹也能算個家呀。唉,早知道最後都得被扔臭水溝,那幾個好盤子好碗我就不買了!”江貴滿臉好笑又無奈的說,“你那窩棚裡能有啥家當?我從我家偷點慢慢還你就是了!不比你撿來的破爛強?”

說完又看着會長問,傷成這樣診所能治好嗎?咋不去醫院?會長一臉看傻子的表情沖他伸出了手,反問他你看我長得像不像錢?就來診所這錢,還是我攢多長時間的呢!你以為醫院是我家開的?說去就去啊!江貴尴尬的笑笑不再說話,幾個人眼瞅就在診所待到了晚飯的點,不一會兒人家過來委婉的提醒他們要鎖門了,幾個人這才扶起行動不便的小飛蟲,等江貴把剩下的錢給完就離開了診所。

出去後幾個人站在街上,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最後小飛蟲和會長的目光都放在了江貴身上。江貴瞬間秒懂是啥意思,手一揮相當大氣的說,“這事都是因我而起,我雖然算不上啥好人,但也懂冤有頭債有主這個道理。确實是我欠你們的,走吧!都去我家!有我一口菜吃,就有你們一口湯喝!”小飛蟲立馬瞪着那雙又青又紫的大眼睛期待的問,我娘也能跟着去不?

“江叔你放心,我們隻是暫時找個落腳的地方!絕不會長期賴在你家吃白食!我和我娘不挑吃喝,要是就我一人睡大街上都成!可我娘身體不好,不能在外面那麼湊合。”江貴繼續大氣的說,“瞧你這話說的,你們是因為我才倒的這黴,我還能光把你這個最慘的帶走,把你娘扔下?再說你倆能吃多少?大魚大肉,山珍海味我不能保證,粗茶淡飯還是供得起的。”

小飛蟲頂着滿臉傷,一頓感恩戴德加拍馬屁。會長倒是有些猶豫的問,“你真能做了主?别等我去了,再被你娘和你媳婦趕出來,要是那樣我就不去丢人了。”江貴聽到這話好像受到鄙視了似的,立馬就大聲嚷嚷起來,“真有意思!我作為一家之主,難道連往家裡領幾個朋友都不行?還得事先和誰請示?你把心放在肚子裡,跟我走就得了!但我先把話說明白了啊,我那兒可不能常住!”

會長和小飛蟲趕緊保證,他們就算拼了這條老命小命也會抓緊時間掙錢,隻要攢夠能蓋窩棚的錢就搬走!絕對不讓他為難!江貴這才豪情萬丈要帶着他們往家走,路上他偶爾和小飛蟲娘說幾句話,還沒等得到回答,會長就嘴快的告訴了他問也白問。因為人家根本就不會說話,他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也得不到回應!江貴愣愣的看着小飛蟲她娘,有些同情的偷着嘀咕真夠慘的了!

眼睛不好使連話也不能說,難怪小飛蟲想方設法的要掙錢,不靠她娘倆這日子得咋熬啊?嘀咕完以後,江貴莫名其妙升起了一股成就感,為自己救濟了可憐人感到心裡舒服些的成就感!可是這份成就感在看到會長他兒子那一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江貴看會長屁颠屁颠的去鎮國小門口,領過來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子。然後又讓那又壯又憨厚的孩子管他叫叔,叫完還讓孩子跪下給叔磕個頭!

聽孩子感謝完他的大恩大德,收留他們爺倆兒!江貴才從滿臉石化的表情中反應過來,多此一舉的問了句這是你兒子?會長萬分驕傲的點點頭,“别看我哪都不像樣,兒子讓我養的挺稀罕人吧?”江貴咽了好幾口吐沫,想了想還是問出自己此刻最關心的問題,“看孩子這身闆,飯量一定也不小吧?”會長邊走邊幫兒子整理有些亂的衣服,抽出功夫回答,“可不是咋滴!孩子打小就能吃,要不能長這麼高嗎?都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要不玩命掙錢光吃飯就供不起他!”

江貴仍然不死心的問了句,每頓能吃多少?會長更驕傲的回答,“拳頭大小的窩頭,每頓大約能吃八九個吧!雜糧飯一頓能吃四碗,還不算菜和湯!”會長說完還在感歎能吃是福,可江貴仿佛已經看到了,接下來他和這幾個殘兵敗将被老娘和趙大鳳一起轟出家門的那一幕。然後小聲在一邊自言自語起來,“我現在想把吹完的牛收回去,還來得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