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韓江《植物妻子》作者序,譯者崔有學。推文圖檔來源于作家個人網頁,為作家的藝術創作相關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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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我十六歲。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上完周六的課,獨自坐在操場邊的長椅上。直到天黑,我仍舊對着操場發呆,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想。起初有背着書包的孩子們在遠處來回走動,過了一會兒行人逐漸變少。偶爾回過神來,總是發現時間一晃已經過去了一兩個小時。那時,我坐在那陽光下究竟在看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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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歲的那個中秋夜,為了看月亮,我獨自走出大門。那時,我一邊在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工作機關上班,一邊利用隻睡四五個小時省下來的時間偷偷寫小說。應該許許願了,望着皎潔的月亮我想了想要許什麼願。
隻祈禱不要失去這顆心。
然後,就沒有什麼願望可以許了。
仿佛冰冷清澈的水一樣,溢入大腦,沁潤整個身心,與“它”緊密相連的是強烈的信念。如今在寫作或日常生活中偶爾遇見的那顆心,在那個時候一睜眼就能發現始終在那裡。不管是吃飯,走路,還是與人相處,那顆心依舊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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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文壇至今,已是第七個年頭了。
人在活着的時候,體内的細胞要重複不斷死亡和生長的過程。據說人體細胞全部更新需要七年。在七年中,我體内的細胞全換成了新的,我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唇、内髒、皮膚和肌肉已悄無聲息地煥然一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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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五年,才寫出第二本小說集。第一本小說集是我從一九九三年十月到一九九四年十月這一年内完成的。相比之下,這一本用了很長時間才得以完成。
編寫小說集時,先是按照時間排序,後來便不再按時間排序了。因為這些小說是斷斷續續地一篇篇寫完的,難免心裡會有一些遺憾,後悔當初沒有多寫一兩篇。雖然有些慚愧,也隻能把我從未停止創作當作安慰自己的理由了。世上并不存在一成不變的我,正是像流水般不斷變化的過程造就了我,我靜靜地揣摩這一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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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曾經傻傻地認為這本書就是我的經曆,就是我寫的關于“我”的書。但是,那個“我”究竟是誰呢?在操場邊上一直坐到天黑的那個孩子,站在大門前望着月亮的二十四歲女孩是誰呢?寫下這一篇篇小說的人究竟是誰呢?
真想再見見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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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的内心也受到了創傷。我曾執着追求,曾心懷欲望,也曾憎恨自己。同時學會了慚愧,讓自己變得渺小。于是,我那顆貧寒的心才能一點一點地加深對人生的了解。我曾努力想長久地、深刻地解析人生。
在這期間,寫作便是我存在的方式,也是我呼吸的通道。有時如奇迹般出現,有時則以泰然的步伐揪着我的耳朵走。樹木、陽光和空氣,黑暗和亮着燈的窗戶,死去的和活着的,這所有的一切令記憶更加清晰。再沒有比這個更加清晰的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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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一直陪在我身邊關心和愛護我的人。
感謝創作與批評社的編輯和從業人員為此書出版付出的辛勞。
二〇〇〇年早春
韓江
# 作家簡介
韓江(1970-),1970年生于南韓光州,現任首爾藝術大學文藝創作系教授。著有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散文随筆多部。二十五歲即斬獲《南韓日報》優秀小說家獎,1999年憑中篇小說《童佛》奪得南韓小說文學獎,2000年榮獲南韓文化觀光部今日青年藝術家獎稱号,2005年以中篇小說《蒙古斑》榮膺李箱文學獎桂冠。2016年憑借小說《素食者》獲得布克國際文學獎,成為首位獲得該獎的亞洲作家。2018年憑借新作《白》第二次提名布克國際文學獎,又憑借《少年來了》入圍國際IMPAC都柏林文學獎決選短名單。其作品從更為根源的層面上回望生活的悲苦和創傷,筆墨執著地袒護傷痕,充滿探索的力量。2024年10月10日獲諾貝爾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