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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室風雲》:圍牆以内的微縮社會

作者:另一種電影視角
《課室風雲》:圍牆以内的微縮社會

又名:“牆壁之間”,或者“圍牆以内”,一邊是封閉的學校,一邊是融合的社會,它們之間隔着高高的校牆;一邊是學生的生活,一邊是學校的制度,它們之間隔着有形無形的心牆,其實一邊和另一邊,就是被那堵圍牆所隔開,而在這個“圍牆之内”,那些黑人和白人,那些男生和女生,用個體的方式表達着自己的所思所想,但是被隔開的現實裡,他們卻在堅持與妥協,争鬥與被處罰的沖突中有限代言着這個社會,而所謂的制度和規則,有時候卻把他們帶向裂變,帶向更多隔閡的現實。

新裝修的學校,新打掃的教室,新安排的老師,以及全新的學期,對于每一個同學和老師來說,仿佛是開啟對話的全新節點,但其實這種新隻不過是舊有秩序的延續,在返校日的聚餐開始之前,各位老師分别介紹了自己,三年的體育教學、四年的實體教學,十多年将退休的老教師,他們幾乎都在這裡積累了豐富的教學經驗,但是卻幾乎面臨同樣的問題:如何管理好每一位同學,弗朗索瓦·馬林作為國文老師和班主任,對于這些孩子是陌生的,對于管理問題是生疏的,當他以管理者進入班級,進入教室,進入“牆壁之間”的時候,遭遇到的就是一種無奈。

不聽話,甚至找茬,似乎是這些學生的共性。在開學的第一堂課裡,馬林就感受到了學生們拖沓和混亂的習慣,上課之後竟然在15分鐘内還沒有坐好自己的位置,他把這15分鐘叫做“被浪費的時間”,而同學的質疑在于:我們從來沒有上過一個小時的課,也就是說,課前的這15分鐘是一種正常的準備,如果把這15分鐘納入到課堂裡,那顯然是打破了原先的規則。是以在15分鐘裡,有人懶洋洋地回到座位,有人還在大聲講話,有人還在課桌間穿行,而即使15分鐘之後,馬林讓大家把名字寫在紙上,所謂的紀律也沒有得到徹底的改變,有人還在玩着手機,有人用剪刀修剪着指甲,有人則在那裡睡覺。

《課室風雲》:圍牆以内的微縮社會

導演: 勞倫·岡泰編劇: François Bégaudeau / Robin Campillo /勞倫·岡泰主演: François Bégaudeau / Agame Malembo-Emene / Angélica Sancio / Arthur Fogel制片國家/地區: 法國上映日期:2008-09-24(法國)片長:128分鐘又名: 我和我的小鬼們(台) / 問題課堂 / 國中課堂 / 牆壁之間 / 圍牆以內 / 高中課堂 / The Class

《課室風雲》:圍牆以内的微縮社會

而在開始上課之後,馬林并沒有讓大家進入到自己的節奏中,反而每個同學不同的表達随時打破節奏,甚至讓他哭笑不得。課堂上,馬林在你教授他們新詞“鮮美多汁”的時候,舉例用了“比爾”這樣一個人名,用了芝士這樣一種食物,但是僅僅是舉例,這些學生就不斷提出了反對意見。昆芭和艾斯拉美達認為“比爾”是個白人的名字,他們不喜歡用這個名字造句,希望改成“阿伊薩塔”,而拉巴則認為芝士從來不是鮮美多汁的食物,它甚至散發着一種臭味,老師用芝士來說明“鮮美多汁”這個詞就是故意讓他難受。而在學習“直抒式虛拟語氣”的時候,昆芭說,這種文法時态在現實中根本沒有用,有人說,這是一種“中世紀語言”,而馬林用“虛拟式未完成時”來替代時,有學生問,在什麼情況用這種時态,馬林說,一些附庸風雅的作者會用,然後大家就問,什麼是附庸風雅、?同志是嗎?談到同志話題,有學生認為小孩子有這樣的想法會被關進關塔那摩監獄,而他們認為老師馬林是成年人,可以玩一下同志,“這不是可恥。”他們甚至在馬林否認自己是同志的時候,這樣安慰他。

從“鮮美多汁”這個詞牽涉到含有種族色彩的名字,從虛拟時代讨論到同志,當然遠遠超出了當初的教學計劃,馬林甚至在不停的解釋,不停的拉回節奏中努力,但是學生們又總是進行着不同的解構,甚至開始破壞課堂秩序。納森舉手說自己的筆壞了,墨汁漏在了手上,然後拉巴起來給他遞手帕,走過去的時候不小心差點摔倒,而女同學又高聲叫喊:他趁機摸了我的胸。然後大家嘲笑的有,起哄的有,混亂的有,讓嗎,馬林不知道如何維持秩序,而後來在馬林提高嗓門安靜下來的時候,納森又借口出去洗一下被弄髒的手,可是等到課上完了,他也沒有傳回教室。

《課室風雲》:圍牆以内的微縮社會

《課室風雲》電影海報

實際上,在學生和老師之間,似乎永遠存在着一條鴻溝,拉巴自顧自坐到了後排;昆芭在被要求讀作文時卻固執地拒絕;蘇萊曼總是在上課嚼着口香糖,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對于班主任馬林來說,他首先是一個管理者,是肩負着維持課堂秩序的責任,是以在學生們搗亂的課堂裡,他是需要一種自上而下的威嚴,當他要求學生朗讀新的課文時,昆芭因為沒有預習拒絕這個要求,馬林叫她下課後好好談一談。等下課之後,大家都走了,馬林先是問她要家長練習冊,當昆芭随意遞給他的時候,他要求昆芭有禮貌地給他,昆芭照做了,但是當問及為何沒有預習課文時,昆芭的回答是:又不是我一個,你為什麼要找我的茬?馬林要求她道歉,并教他如何向老師道歉,但是昆芭一幅無所事事的樣子,一會強調不是我一個人這樣,一會兒又說我媽媽在等我,馬林耐着性子再教她一遍道歉的話,“要說完整。”昆芭最後終于說了,而當她走出教室,和門外等她的兩個女人一起走的時候,卻轉身對馬林說了一句話:“其實,我真的沒打算向你道歉。”一個人站在教室裡的馬林,憤怒地将凳子踢翻在地。

進門是學校,出門就是一個社會,其實對于這些學生來說,他們的觀點、作風和态度,明顯受着社會的影響,這些不同膚色、來自不同國家的孩子,都坐在這間小小的教室裡,而這并非是一種和諧的空間,他們所要尋找的似乎更多是和諧表面下的個性,但是這種個性的尋找卻又有些盲目,有些迷茫,就像那個總是穿着黑色外套的亞瑟一樣,他說自己的這身打扮就是展現的是自我,不管别人怎麼說,我隻做自己。這些學生似乎都在這樣一種狀态中,不管老師如何講課,不管如何管理,他們總是用各種理由強調自己的觀點,但是這或許并不是真正的個性,當馬林問亞瑟,你的穿着和處事方式其實和另一些人相同,當這樣的相同狀态影響你的時候,個性又如何展現?

馬林讓大家寫的作文就是介紹自己,關于自己喜歡的事和不喜歡的人,關于自己的優點和缺點,這是馬林認識他們的機會,也是學生們了解自我的機會,來自中國的小偉喜歡打遊戲,因為語言沒學好不喜歡和人交往,在學校裡總是“過敏”;蘇萊曼不喜歡将自己的秘密告訴别人,是以他的作文隻有一句簡單的話,而他的手臂上的紋身就是:“如果語言不及沉默,那就保持沉默。”新來的卡爾讨厭數學、讨厭種族主義,讨厭技術;而拉巴喜歡說唱,讨厭學校和女人……這是他們心中的自己,這是他們認識的自己,但是這個自己是不是就是完整的、獨特的自己?其實這個問題不僅學生們自己無法說清,就連馬林這個班主任和管理者也無法知曉他們的真實的想法。

是以在學生對他質疑,和他論辯,甚至帶着情緒表達憤怒的課堂之外,馬林作為老師的一份子,作為學校的管理者,在另一堵牆之内,也經曆了某些觀念的質疑和争辯。許多老師對于這些孩子沒有了信心,有人甚至直接告訴教導主任,這課不想上了。在學校紀律體系,有老師主張采用扣分制,如果學生因為懲罰而扣光了分數,則說明他們需要個别談話了;而每到學校評價學生的時候,學校會邀請班級的學生代表和任課老師一起打分;當有學生犯了更嚴重的錯誤時,則是通過紀律委員分,投票對學生的行為進行最終的懲罰。是以對于學校管理來說,制度是不斷地完善,也展現了嚴厲,但是這種制度型管理,在馬林看來,卻并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相反,有時候反而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是以馬林實際上是處在學生和制度之間,他更多的是一個中間者,一方面和學生的接觸中了解他們,一方面又必須貫徹學校的制度,而這種中間人的角色讓馬林陷在一種尴尬中,是以為了化解尴尬,化解沖突,馬林也試着用自己的方式消弭這種沖突,和孩子們建立一種互通互融的關系。在課堂上面對孩子們各種觀點和疑問,甚至無理取鬧,他幾乎都是面帶微笑,不厭其煩地給他們解釋,而在上課之外,他也和學生家長接觸,從不同側面聽取他們對孩子的态度,關照孩子的生活。是以在蘇萊曼在電腦上制作自我介紹的材料時,他發現蘇萊曼拍攝的照片很好,就讓他把照片列印出來,然後貼在牆壁上,讓每一個同學都過來欣賞,在同學的贊揚聲中,蘇萊曼似乎也在微笑中有了一種自信。

而另一方面,馬林對于學校才去的措施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比如對于扣分制,他就認為不能一刀切,認為有時候懲罰不是唯一的辦法,要完善懲處機制,另一方面,應該采取積極的措施,鼓勵孩子們,甚至采用加分制。而當蘇萊曼因為嚴重事件而面臨紀律委員會做出開除的決定時,他也強調這樣的做法是不科學的,“蘇萊曼被懲罰,說明他以前做的一切都變得無用了。”他甚至重申那天的舉動是蘇萊曼第一次,“我不想通過懲罰管理他們。”馬林試圖在制度上挽留蘇萊曼,而他的這種想法卻被其他老師解讀為“虛假和平”。

而實際上,不管是對于學生的這種寬容,還是對于學校制度的指責,馬林都希望能在學生和學校之間建立起溝通的橋梁,真正讓大家融合。但是一間教室,并不隻是單純被一面圍牆圍住,小偉的母親被抓,馬林和學校可以通過情願的方式做出努力,甚至剛懷孕的教師的兩個心願都是為了一種和諧:一是希望小偉能留下來,而是希望自己以後的孩子能像小偉一樣聰明,但實際上這種努力并不能改變現實,不能改變外面更大的社會,并不能改變公平問題、種族問題和社會文化的融合問題。

蘇萊曼的事件最終變成一個無法調和的沖突,就是這些問題的集中爆發。先是來自摩洛哥的移民納森說起要舉行的非洲杯,摩洛哥是最強的隊,而馬裡隊根本沒出現,他的這番話招緻了很多人的不滿,包括來自馬裡的蘇萊曼,蘇萊曼後來把怒火撒在了馬林的身上,因為在來是評價學生的時候,馬林對蘇萊曼提出了建議,而代表班級的艾斯拉美達和露易絲卻告訴蘇萊曼,馬林說了蘇萊曼的壞話,說他一無是處,蘇萊曼認為是馬林在“報複”他,被誤解的馬林很生氣,他甚至對艾斯拉美達和露易絲說出了“你們都是不正經的蠢女人。”一方面是蘇萊曼在課堂上爆出粗口,不聽勸告隻身離開課堂,甚至無意中達到了昆芭的眉毛處,使得昆芭流下了鮮血;而另一方面,艾斯拉美達和露易絲把馬林的話告訴了學校,認為說她們不是正經女人的意思就是說她們是“妓女”。

雖然馬林在學校老師面前為蘇萊曼維護,雖然馬林在艾斯拉美達和露易絲面前解釋是自己因為生氣的緣故,但是一切都無濟于事,蘇萊曼最終在紀律委員的調查和投票之後,被學校開除,甚至要被送回馬裡。最後學校的調解其實沒有任何意義,一方面按照慣例進入紀律委員會調查的學生無一幸免都被開除了,另一方面蘇萊曼的母親用馬裡語告訴學校,蘇萊曼是一個好孩子,他照顧弟弟妹妹,還不時幫我做事,但是最後的決定依然無法更改,當蘇萊曼和她母親離開學校,從那高高的牆走出去的時候,留下的是一種無聲的歎息。

來自不同的階層,來自不同的國度,擁有不同的膚色,在這個圍牆之内的“移民社會”來說,他們需要的是融合,但是這種融合并不是抛棄自我向社會妥協,不是簡單地坐在一起接受同一種文化,“我想把學校塑造成一個共鳴箱,一個被喧鬧劃破的空間,一個問題不斷的微型世界:這裡充斥着公平與不公平,工作和權利,這裡有歧視,同時也涉及社會及文化的融合。”導演勞倫·岡泰如是說,就像不會說法語的蘇萊曼的母親,就像母親被抓捕的小偉,就像說自己是法國人而遭到嘲笑的卡爾,就像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大家态度的馬林,他們在這個圍牆之内的學校裡,卻實際上通過這個微縮社會而打開了看見真實世界的那扇門,種族和文化,個體和社會,似乎永遠在隔閡中趨向統一,卻也永遠在融合中制造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