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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任興山縣長的王勉

作者:雲夢文史學習

雲夢王勉(節選《興山兒女》第二卷)

新任的興山縣長王勉像是個書生模樣文皺皺的,可是此刻卻像個陷進籠子裡的野豬一樣在辦公室亂沖亂撞。屋子中間那張發着暗光的辦公桌上,電話不斷發出刺耳的聲音響個不停。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督促前線軍運的,他不敢去拿聽筒,覺得自己已是“貴州的驢子——技窮了”。

王勉是湖北雲夢縣人,之前在省政府當小公職人員,随政府西遷到恩施。興山縣長雷鳴澤被扣之後,他被派到峽口區任區長,以安撫民心,保障前方軍事運輸。他到興山後才知道進了鬼門關。興山群眾因當兵派夫、瘟疫傳染死亡,人口已不足十萬。國際紅十字會派波蘭人福拉多博士帶的防疫隊,還在各鄉鎮和戰地醫院發動滅虱運動,消滅疫情。人們傳說是日軍使用細菌武器用飛機在巴東、秭歸、興山等地投擲“帶有霍亂的細菌彈”飄落在長江沿岸的樹葉和苞谷葉上,不少人被傳染,上吐下瀉,嚴重的脫水死亡。此疫造成興山縣死亡人數近5000多人,村落大都關門閉戶。軍隊的傷病員在疫情傳播中死亡更多,蔡家垭、夏家灣、水田壩的山間裡埋葬了不知道多少傷病員,戰區醫院都隐瞞人數,不敢統計上報,怕引起國際社會的恐慌,但疫情已被國民政府和國際社會重視,省政府及軍隊都派來了醫療隊和防疫隊。

可是要保證縣境内的兩條軍運線上幾十萬大軍的軍糧、武器、彈藥的運輸,隻能依靠這些從疾病災難中掙紮出來的興山群眾,組成民伕隊肩挑背馱運輸軍糧彈藥。王勉初到峽口當區長,前線催急,唯有的辦法是自己穿上草鞋,拿上打杵子和背簍,裝滿軍糧,帶着民伕隊在崎岖山道上疲于奔命,心中盼望着能夠盡早回恩施,到省政府當小職員去。也是王勉命不好,那日,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途經興山到霧渡河前線視察軍情,一行人走到楊道河那條羊腸小道,遇到一支運糧隊,他看見為首的一個中年男子,身材修長消瘦、赤腳草鞋、大汗淋漓,拖着打杵子,背着一大袋軍糧。聽後面有人喊這中年男子“王區長,快歇會兒,讓長官們先過。”陳誠聽着有些奇怪,哪有這樣的區長,同民夫一樣背糧,而且還比民夫背的多呢?就派一個參謀把這個漢子請到面前,問清楚王勉的姓名、籍貫、職務,最後嚴肅的給王勉敬了一個軍禮,立即出發了。不久省政府發出任命書:“茲興山縣峽口區區長王勉,勤奮勞苦,愛惜群眾,應予升任縣長,此令,湖北省主席陳誠。”王勉隻好認命,死心塌地的在興山縣賣命了。

1943年5月,中日雙方拉開了鄂西會戰,駐霧渡河、馬良坪、分鄉、曉峰前線幾個軍十幾萬人馬,為策應江北石牌保衛戰,反攻宜昌,戰線拉長,軍運供應路線也拉長。進入5月以來,又遇上連日暴雨,軍糧緊張,各軍運站要民伕隊自己想辦法充饑。王勉覺得自己苦撐不過去了,而26集團軍、省政府、各軍運站的催促、申斥、訓令、指令似手榴彈樣投向了他,他已有了自殺謝罪的念頭。被他請來的地方各路神仙,縣黨部書記長朱義坤、副書記長蕭晰民、臨時參議長陳和術、副議長徐大壽、三青團幹事長朱全堯等人進了門,都看見王勉一臉苦瓜像拉得長長的,也都明白事态的嚴重性,前方傳來的戰事使他們都很緊張。王勉滿臉淚水央求他們:“各位父老鄉親喲,軍運供不上,我王勉掉腦殼事小,可耽誤了抗日大軍反攻的事就大了,我們都是民族的罪人啊。”大家都沉默着,還是陳和術說出了辦法:“王縣長莫急,我提個辦法,大家議議:一是舉全縣之力,動員全縣群眾不分男女老少都棄家上軍運線,似螞蟻搬泰山一樣去軍運線上搶運軍糧。二是請縣城的三老白貢爺、胡家川、黃玉田出面,動員縣城商戶和群眾自願捐款、捐糧交給縣政府募請縣境的難民參加民伕隊,可增加幾千人呢!三是請年輕人帶頭,成立軍運總隊,召集全縣公職人員、教師、學生帶頭上軍運線,和群眾一起爬山涉水運軍糧,并維持軍運秩序,大家議議如何?”

陳和術的意見使王勉轉憂為喜,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大家都認為這樣能明确見效,并馬上分工。成立軍運總隊,由朱全堯任總隊長,負責發動群眾,帶領全縣公職人員和學生376人先行,立刻開往軍運前線搶運軍糧。陳和術和徐大壽立即陪同三老在縣城發動募捐。王勉和蕭晰民帶領難民隊前往黃家祠至馬良坪線段促運軍糧,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順利。

在峽口碼頭,往返吊羊岩口上的民伕隊都是老人、婦女和國小生,他們都是兩人擡一包軍米,大包50斤,小包40斤,胡紫英和賈曉蘭擡的是大包,還有一個小孩在幫他們的忙。他是萬裕廉的兒子萬國柱,今年已8歲,胡紫英和賈曉蘭帶的是婦女隊。老人隊是一對冤家對頭帶隊,白撥貢爺和縣黨部書記朱義坤。白貢爺已六十多歲,也來擡軍糧,并堅持要和“爛腳菩薩”朱義坤擡大包,朱義坤笑道:“今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一輩子和我作對的撥貢爺,也惹菩薩了。”白貢爺捋捋花哨的胡須,大聲地向衆人說道:“爛腳菩薩朱暢亥(朱義坤的字号)一輩子是個攪屎棍,攪到哪裡哪裡臭,就是這次擡軍糧送戰場,這件事做對了。是以老夫要和你擡擡杠,要大家都知道什麼叫同仇敵忾!”衆人哄笑起來“對對對,同仇敵忾,同仇敵忾!”笑聲中男女老少更加努力,揮汗如雨。

峽霧線(峽口—霧渡河)吊羊岩至黃家祠這段路程是軍運線上最艱險路段,大多是絕壁山崖,兩山對峙,中間夾一條夏陽河河道,河道漲水,人們無法從河道中穿行,隻能從絕壁岩上鑿出的小道上行走。吊羊岩高聳萬仞,像一把鋒利的寶劍直插天空,險峻的崖壁,絕無路迹。古人從對峙的利方岩山崖中鑿出一條上八裡下八裡小道,民謠“有女莫嫁利方岩,背桶水,爛隻鞋。”已道明這山道險阻,艱難行走的狀況。朱全堯帶着300多人的公職人員和中學生,每天從吊羊岩背糧至黃家祠一趟來回八十餘裡,去背軍米或彈藥,轉回擡傷病員和軍械,前線戰況緊張,軍運更不分天晴下雨,酷暑嚴寒。鄂西會戰又逢陰雨綿綿,夏陽河水暴漲,民伕隊隻能堅持從岩壁上行走,人多擁擠,找打杵喘氣的地方也難,而軍運線上的民伕隊已無糧食供給,都靠自帶苞谷面、紅苕、洋芋充饑,饑餓和疾病威脅着他們的生命,每天都有累死、餓死、病死、跌岩、淹死人的事情發生。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軍運線上,興山群眾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艱難地堅持在抗日軍運線上。

朱全堯帶着運輸隊,在轉回途中抽出十幾個能寫會畫的教師和學生,在路途兩邊岩石上用白石灰水,沾寫着抗戰的智語“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打倒日本軍閥,還我大好河山”“團結起來,趕走日本強盜”“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支援全民抗戰”“好鐵要打釘,好男要當兵”“抗戰到底,堅持到最後勝利”“中華民族萬歲……”還即興創作一批漫畫貼在歇息的地方,這些智語和誘人取笑的漫畫,鼓舞着奔上前線的士兵和疲于奔命的民伕隊,抗日鬥志更加堅定。

朱全堯擔任軍運總隊大隊長,下設若幹大隊長、中隊長,都是他挑選的三青團骨幹份子擔任的,自己堅持背大包,配置設定女學生都背小包。秀秀背的是小包,但她卻比朱全堯要耐勞的多,她從小做家務做農活,吃得起苦,而朱全堯看着英俊高大,但一直在外讀書,是書生一個。秀秀默默地看着心愛的人,每天忍受勞累,肩挑背馱,還要堅持表現出鬥志昂揚的模樣帶動群眾,呐喊着沖在前面,心中萬分心疼他。晚上宿營,秀秀想辦法燒熱水給他燙腳,借助微弱的燈光給他挑腳上水泡,淚水禁不住地流在臉上。朱全堯安慰她:“秀秀莫難過,民族危難時刻,我們比起前線浴血奮戰犧牲的将士,吃點苦算不了什麼的,隻要我們全民堅持抗戰,勝利必然屬于我們。”秀秀依戀着他,低着布滿淚水的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第二天,秀秀不顧同學們的取笑和朱全堯的勸阻,強行把他背負的大包換到自己肩上。

災難發生在兩河口上,這裡是夏陽河和孔子河兩道河水彙集的地方,水勢較大,但越過這道河,就上了原川漢鐵路舊基,繞過那隻桀骜不馴、朝天狂吼的神犬石,道路就平坦了。不料原放置河水中的石墩子,因洪水的沖擊松動了,當秀秀和兩個女同學互相照應,手牽着手跳躍時,石墩子翻了,秀秀三人都落入水中,讓激流沖走,走在後面的朱全堯和幾個男同學慌忙丢下背簍,跳入水中救人,當即救起兩個,和秀秀最要好的同學周幺娥因被背簍倒扣,壓在水中窒息了,當屍體從下遊打撈上岸,秀秀再也忍不住悲傷,嚎啕大哭,帶起衆多學生一片嚎哭,悲切穿心的哭泣聲在空曠的山谷中響徹一片,整個軍運線上都在悲傷哭泣。栖息在将軍柱山的兩隻岩鷹驚悚地飛上天空,在青山藍天之間盤旋飛翔,對着悲傷的人們發出尖利的鳴叫,使人更加哀傷。大山在沉默,河水在咽泣。朱全堯沒有去扶因痛苦伏到在地上的秀秀,他擦幹自己臉上的淚水,背上軍糧,返出大步,高亢悲怆的唱起《滿江紅》:“怒發沖冠,憑欄處,潇潇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阙!”

激昂悲怆的旋律,開始有人和聲,不斷有人加入,頓時山間河谷高歌回蕩“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高亢悲怆的《滿江紅》驅走了人群頭上盤旋的蒼鷹,驅走了人們心中的痛苦悲傷,運輸總隊的隊伍,擡着周幺娥的屍體,背着軍糧、彈藥,向着前線,繼續艱難地前進,前進。

慶 功 慰 軍

“鄂西大捷”的消息似疾風一般吹進興山縣城,使正在惶恐不安的群眾,充滿了轉危為安的喜悅。

前幾日,戰事緊張,從秭歸三鬥坪、茅坪湧入興山的難民擠滿了城關。駐興山縣馬良坪處第32軍緊急調往江南增援石牌守軍,數萬人馬西轉南進,途經興山城關奔赴長江北岸。因連日下雨,香溪河漲水沖垮了架在河中的浮橋,全城群眾立即響應縣政府号召,拆下自家木門木闆送到河中,連夜重新搭建浮橋,讓32軍将士及辎重迅速通過香溪河開往江南。人們心中都沉甸甸地擔憂着石牌保衛戰的結局。

突然傳來的勝利消息,使得全城群眾都沸騰了,先聽到消息的人跑到街上大聲喊叫;“鄂西大捷!鄂西大捷!” “鬼子打敗了!我們勝利了!”頓時人們奔走相告,歡聲鼎沸,部隊為之鳴槍,各商号都在街上點燃鞭炮,機關公職人員敲鑼打鼓,走上街頭,小孩子也滿街敲打着銅盆,男女老少個個喜笑顔開,縣城軍民喜不自勝,興高采烈。“鄂西大捷”是第六戰區抗戰以來大獲全勝的一次重大戰役。

剛從軍運線上回城的縣長王勉和朱全堯商議,要在勝利形勢下,擴大抗日宣傳,鼓舞全縣群眾堅持抗日到底的決心,發動機關、學校、民間藝人在全縣開展慰軍文藝活動。通知各鄉、各保、每家每戶盡快做軍鞋一雙,慰勞前方将士。

六月的香溪河水,不再是清澈碧玉,而從山洪渾濁的河水中沉澱成草綠的顔色随波蕩漾,人們習稱為“洋渾水”。 初夏的曠野遠山如黛,近水含煙,山間樹木蔥郁,路道上到處都流淌着叮叮淙淙的山泉流水,十分悅耳。層層梯田,麥浪滾滾,一群群貪嘴的小麻雀和一隻隻美麗的花蝴蝶在麥浪中飛來飛去,翩跹起舞。縣長王勉和三青團幹事長朱全堯帶着縣立中學和縣立國小的文藝宣傳隊,到縣南泗湘溪26集團軍總部駐地進行慰問演出。慰問隊前面,有四個鄉民各背着紮着紅布條整豬的半邊豬肉,還有六個鄉民挑着普安貢米,後面是圍鼓班子組成的樂曲隊,緊接着的是提着一籃籃布鞋的男女學生,隊伍有百餘人,唢呐圍鼓沿途吹打,一路上吹吹唱唱,熱熱鬧鬧地到了泗湘溪。

26集團軍總部在香溪河左岸組織的軍樂隊,打着“洋鼓”吹着“洋号”歡迎着興山縣群眾的慰問。幾艘木船,很快把慰問隊伍渡過河去。河灘上一片熱鬧,集團軍總司令周岩身材矮胖,是個滿臉福相的軍人,年紀約有五十餘歲,說着難懂的浙江話,親自帶着參謀長和一群将官來到河邊迎接。他們拉着王勉和朱全堯的手非常客氣,那個瘦高的參謀長悄悄地對着朱全堯耳語道:“朱校長,小心呐,你的這群美女會被我們搶光了呀。”朱全堯立即立正敬禮、嚴肅地回答道:“報告長官,我們慰軍活動隻送物資,不送人。”撩得周岩、參謀長和衆将官們哈哈大笑。26集團軍總部招待興山慰問團是很大方的,發給慰問隊員每人一盒壓縮餅幹和一盒從美國空運來的牛肉罐頭。周岩總司令心疼的告訴王勉和朱全堯:“這可是部下們的大方啊,我還确實舍不得僅有的這點家底,誰叫他們太喜歡興山的姑娘呐”。那晚的演出,把慰問活動推向了高潮。

縣立中學和縣立國小教師聯合演出,自己作詞譜曲的男女合唱歌曲《抗日歌》:“同胞們,快清醒,團結起來打日寇,日寇不趕走,地方不安甯,同胞們,莫遲疑,軍民合作最要緊……”“九一八,切莫忘,日本鬼子逞瘋狂,發動戰争侵中國,搶占我們的好地方;從北方,到南方,強盜政策是“三光”,殺我同胞,燒我房,中國人民活遭殃,飛機炸、坦克撞,毀我城市和村莊,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占上海,搶武漢,如今蹂躏我宜昌,不能觀,不能望,誓用鮮血來抵擋……”

縣立中學師生演唱抗日流行歌曲《流亡三部曲》:“泣别了白山黑水,走遍了黃河長江。流浪、逃亡,逃亡、流浪。流浪到哪年?逃亡到何方?我們的祖國已整個在動蕩,我們已無處流浪,也無處逃亡。哪裡是我們的家鄉?哪裡有我們的爹娘?百萬榮華,一霎化為灰燼;無限歡笑,轉眼變成凄涼。看!火光又起了,不知多少财産毀滅!聽!炮聲又響了,不知多少生命死亡!……“走,上戰場!我們要為爹娘複仇!走,上戰場!我們要為民族戰鬥!……”歌曲流暢,詞語铿锵,鼓舞着軍民抗日鬥志高昂。

賈曉蘭身着鄉村姑娘的淡雅服裝,梳着一條黑亮亮的大辮子,登台獨唱一首《異鄉寒夜曲》:“離别了故鄉,不知多少年啊,我那留戀的家鄉,望了又望眼前竟是一片凄涼和悲傷,什麼時候才能夠看到故鄉的月亮?靜靜的夜,冷冷的風啊,明月西沉下。離别了故鄉,不知多少年啊,我那留戀的家鄉,望了又望眼前竟是一片凄涼和悲傷,什麼時候才能夠看到故人的容光。苦難的原野,辛酸的眼淚,莫要奔走異鄉……”她那凄婉悲涼的曲調,唱的台下軍民低頭垂淚,心情悲傷,籠罩在戰争陰影下的将士更加思念家鄉。

縣立中學表演的活報劇《智抓鬼子兵》引起了全場軍民的歡笑。幾個英俊的中學生裝扮成國軍75軍13師黃連長、周排長和士兵,在宜昌金巴嶺山上設伏活捉了由朱全堯和張月軒扮演的兩個鬼子兵松山、春井村美。當扮演黃連長的學生孫光裕氣宇軒昂的宣布:“報告周總司令,報告興山父老鄉親,我連活捉了兩個鬼子兵,鬼子在我們中國奸擄燒殺,無惡不作,大家要報仇,特請示報告。”一時人聲沸騰,台下軍民齊聲吼叫“打、打、打” ,許多軍民湧上台,你一拳,我一拳把日俘的鋼盔打落在地,喊的、推的、打的鬧成一團。這時,扮演周岩總司令的演員縣長王勉出場大叫:“把日軍俘虜押到26集團軍總部去,我來親自審訊,”這才把打滾在地的朱全堯和張月軒扯下台。兩人卸妝時,滿頭大汗,還都受了傷,秀秀心疼得流出了淚,要去找軍醫給他們上藥療傷,被朱全堯扯住,嬉笑着說:“打得好!打得好!就要這樣打日本鬼子,他們打的不是我。”惹得背景的大夥哄場大笑。

晚會的壓軸戲,也是官兵們眼巴巴最期待的節目,歌舞劇《送軍鞋》,由賈曉蘭領舞的二十多個年輕姑娘,邊唱邊跳自編的歌舞:“秋風起,秋風涼,民族戰士上戰場,我們在後方,青布鞋做幾雙。底子密密紮,幫子牢牢上,做的鞋兒真漂亮。一雙雙,一箱箱,委派人兒送前方。弟兄們看見鞋兒好,歡歡喜喜穿腳上,勁頭十足去拿槍,從容不迫上戰場,你一槍,我一槍,回回都能打勝仗。打勝仗,保衛國家也是保家鄉,家裡人在盼望,消滅鬼子回家鄉。全家團圓喜洋洋。喜洋洋(結尾由賈曉蘭一人唱)我在新房等君郎。”餘音袅袅。

台上的姑娘統一穿的是藍布碎花衣裳。烏黑的頭發上系的都是紫紅色的蝴蝶結,這是縣政府募捐統一給她們連夜趕制的。這群姑娘從台上提着滿籃的布鞋,似仙女一樣婀娜舞姿,儀态大方,走下台來,給将士們分發着一雙雙的布鞋。官兵們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着這些美麗的姑娘,大氣也不敢喘,但也有膽大的拉着姑娘的手,不舍放松。當歌舞結束,主持人朱全堯上台宣布慰問晚會到此結束時,會場爆發出猛烈的掌聲和呐喊聲……

幾日後,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部,湖北省政府通電表彰興山縣抗戰軍運,支援鄂西會戰有功,特記功嘉獎,由中央通訊社向全國廣播。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部派巡回電影隊,專程到興山慰問群眾,放映新拍攝的抗日劇情片《塞上風雲》。興山許多人是第一次看電影,非常稀奇。當太陽還懸挂在天空,人們已湧上南門樓外河灘上,争搶位置。城關四周的蔡家垭、李家灣、金家灣、大禮溪、響灘等處群眾都湧往城關看電影,縣政府出動全部警力維持秩序,挂在河壩中間的那塊白銀幕前後都坐滿了人,狹窄的河谷中顯得人山人海,把城中居民種在城牆邊上的蔬菜地踩得一片稀爛,也無人敢于阻攔。秀秀緊依偎着朱全堯在人海中擠來擠去,最後還是讓坐在放映機旁的賈曉蘭看見,她要負責放映電影的26集團軍總部的中校郭台長,派幾個士兵,把秀秀和朱全堯垃到中間,賈曉蘭挨着朱全堯,卻緊依偎着中校郭台長,使郭台長激動地大汗淋漓,賈曉蘭掏出充滿香脂氣味的手絹給他細細地擦去臉上的汗水。朱全堯和秀秀明白這是賈曉蘭在故意演戲給他們倆人看。

1943年6月17日上午,天高雲淡,驕陽照耀在香溪河上,兩岸青山郁郁蔥蔥,河水波光粼粼,清澈無瑕。縣政府在南門樓河壩舉行盛大的“鄂西會戰祝捷大會”,各機關團體、學校師生、部隊官兵、全城群眾一萬餘人參加大會。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部,湖北省政府委派的專員,宣讀通電表彰,興山縣軍運記功嘉獎令。第26集團軍參謀長代表駐軍講話,興山縣縣長王勉代表縣政府講話,在軍樂聲和鞭炮聲中,為26集團軍前線将士和興山縣群眾慶功祝賀。

祝捷大會結束後,由第86軍軍長朱鼎卿委派的代表和第75軍軍長柳際明委派的代表參加興山縣政府在縣城中山公園舉行的“陸軍第13師抗日陣亡将士紀念碑”奠基儀式。13師在鄂西會戰中英勇殺敵,損失慘重,但因在偏岩潰散,打亂部署,在鄂西會戰檢讨中,受到戰區司令長官申斥,師長曹金輪被撤職,其殘部被調至建始縣白羊坪整訓補編。鄂西會戰中建有功勳的第11師,第5師及114師都在各自戰區建功立業的地方建有紀念碑,獨第13師沒有地方建立紀念碑,興山群眾自願為其在興山縣城關中山公園内建造紀念碑,并加修“紀念堂”和“正氣亭” 。以紀念抗日陣亡的第13師将士和興山子弟兵。由興山書法名家,縣立中學國文教師李實秋楷書題寫“陸軍第十三師抗日将士紀念碑” 、“紀念堂” 、“正氣亭”一行楷字,筆力雄健,莊肅端方。碑文由原第13師師長朱鼎卿親筆撰述,李實秋書丹《陸軍第13師抗戰陣亡将士紀念碑記》、《陸軍第13師抗戰陣亡将士紀念堂建築記》。忠實記錄第13師建軍成長曆史,彰顯淞滬抗戰、血戰台兒莊、武漢保衛戰、棗宜會戰、鄂西會戰等抗日戰争轉戰曆程及功績,以彪炳青史,照耀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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