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但是這裡的中國，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國，荒誕，精巧，滑稽。——《沉香屑·第一爐香》
電影《第一爐香》改編自張愛玲的中篇小說《沉香屑·第一爐香》，由著名女性作家王安憶編劇，從影四十餘年的導演許鞍華指導。影片聚焦于抗日戰争年代裡一片祥和的香港，此時距離割讓香港領土已過去了近百年時間，香港早已在英國的統治下極富資産階級的小資情調，同樣還保持了清朝末年那般頹靡與腐朽，電影主要發生地位于梁太太家的那座小白樓，在這裡上演了一出又一出荒誕、精巧又滑稽的故事。電影以“外來者”梁太太的侄女葛薇龍為主角，講述了其從初來乍到的驚歎到淪陷其中的不可自拔過程裡發生的往事。影片于去年入圍了第77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非競賽展映單元，并于2021年10月22日在中國大陸上映。
1、 荒誕
電影的荒誕從故事蔓延到角色，從畫面延伸到演員。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香港以被英國占領近百年，内地的富家人來此躲避戰争的不下少數，于是這裡成為了一個聲色犬馬的享樂場。片中的梁太太便是經營此地的人，她以流言為喜事，與衆富商眉目傳情擷取金錢，也主動示好年輕小生貪戀肉體，靡靡之音常響徹她的小樓，這是一個社會崩壞與秩序倒塌後的灰色地帶，無人管轄，梁太太既是慈禧也是賽金花，用現在的社會法律道德看其存在本身，即為荒誕。
而故事書寫更是如此，影片采用了大量原小說中的對白，這是小說經典，也是符合年代特質，但小說裡的種種含蓄，在影片中又總是過于直白的表露，讓兩者産生了一種強烈的反差與别扭。“她們是不得已，我是自願的”，這本是葛薇龍低到塵埃裡愛着喬琪喬的展現，但影片似乎為了賦予葛薇龍更強烈的自主意識，先後添上她掌掴喬琪喬，要求喬琪喬送謊言給她等橋段，這在搭配新婚後葛薇龍看到喬琪喬與美女海中嬉鬧以及之前便見到與睨兒共度良宵後的不願直視。小說裡葛薇龍卑微到骨子裡的求愛，在《第一爐香》中逐漸變味，使葛薇龍身上頻現割裂，這既不像葛薇龍，也讓原文中她的自省與自欺的糾結，在片中僅表現出了青春疼痛文學般的為愛瘋魔。
2、 精巧
從杜可風掌鏡、坂本龍一作曲、和田惠美設計服裝、王安憶編劇不難看出導演暢想中的精巧，這樣的配置拿出手，也是導演的誠意所在。影片增加了一些關于往事的黑白色彩——梁太太在家族葬禮中宣告出走，續寫了梁太太的前傳，以及她剛踏入“圈子”時與司徒協帶葛薇龍去上海時兩人的四目相對，這影射了葛薇龍的未來，同時，在大門前的一進一出的畫面，也帶有來自于導演的審視與批判，她将兩人之間的對照作為自己所下的判斷，今日之我即明天的你，導演将這層意思不斷傳遞給觀衆，似乎注定了葛薇龍未來的生活，雖設定巧妙但也是這樣的判斷，讓葛薇龍這一人物的命運愈發具有不可扭轉之感。
片中的精巧也如人物所穿華服一般，大都流于表面，雖高價搭建出了服化道，但片中的每一個角色都不太像生活在當時的人，觀片中的話劇感是演員狀态與台詞文本割裂的最直覺展現。每一個演員都在用力地告訴觀衆我就是那個人，但物極必反，演員的用力更像朝着觀衆呐喊“我就是我自己”，演員都未走進角色，那觀衆的出戲也是顯而易見的結果。漂亮的裝置并不會在此時成為幫助觀衆走進電影的道具，反而成為刺激觀衆“出戲”的幫兇，加重影片帶來的破碎與割裂之感。
3、 滑稽
影片中最滑稽的一幕當屬司徒協帶着葛薇龍購物後的用餐，海鮮上桌後，葛薇龍與司徒協兩人面面相觑，無從下手，司徒協生硬的向葛薇龍示範如何優雅用餐“身體向後，頭部前傾，而後優雅吸食”，之後伴随的卻是司徒協用力吮吸，争的面紅耳赤後的“呲溜”吸入，葛薇龍與司徒協笑了，觀衆亦忍俊不禁，這不禁讓人細想導演放置此情節的含義。在小說中司徒協與葛薇龍的親近僅被形容為“送了一份隆重的賀禮”，但片中兩人從購置禮物到用餐，無不透露出别扭與滑稽，這一方面是二人不正當關系開始時的别扭，也是兩人雖身處浮華但仍與這樣生活格格不入的影射，優雅與從容二人皆流于表面，這也影射了當時香港諸如此類的“上流交際”終歸是方枘圓鑿。
此外，影片中的角色雖身置于香港，但片中演員來自五湖四海，大都也未采用配音演員，這又出現了片中的另一滑稽時刻，當有着台灣口音的喬琪喬（彭于晏飾）和睨兒（張鈞甯飾），遇上葛薇龍、梁太太的國語，再加上司徒協的北方氣質，絲毫不見香港與上海的痕迹，每一位演員都不像這片土地的常住民，這是創作中本可以避免的問題。
結語
這部《第一爐香》，是許鞍華、王安憶眼中的《第一爐香》，荒誕，精巧，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