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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佛教剃发与唐代诗歌!

作者:读史品生活

“苦空”观是佛教思想的本质性特点。“苦”是佛教对世界的基本看法,佛教认为,人生无时无刻都充满着痛苦。“苦”有很多种,主要有“生老病死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取蕴苦”。

痛苦的根本来源是对人生固执的有所追求,但又“求不得”。“空”是对人生无限痛苦的终极超越,是佛家追求的最高境界。佛教认为,世间一切现象都是“空无”的,都是变幻无常的,都不是永恒的,只有“空”才是永恒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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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和佛家所说的“人生如梦”一样,都从“缘起性空”的角度认识到万事万物皆是“空无”虚妄的道理。

禅宗讲究“于诸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以心为本”,心的最高境界是无所住,无所缚,无所思,是目空一切的不再执着。如果了悟“缘生性空”,就能看破现象的虚幻,放下对名利物欲的贪恋,达到生命的另一个境界,意即进入涅架境界。

因此,佛家的“空”观劝诫世人:既然世间本是“空无”不实,人生就不要再有所执着。劝世人不仅要修行,更要修心修识,得悟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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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僧尼出家剃发是遁入佛门的一种传统仪式。《佛学大辞典》对“剃发”的解释为:“剃发,又作薙发、削发、祝发、落剃、落饰、落发、净发、庄发。即出家归依佛门时,剃除发、髭而成为僧、尼。”

僧人或女尼剃发有三重含义:一是按佛教的说法,头发代表着人间无数的烦恼和错误习气,削掉了头发就等于去除了烦恼和错误习气;二是削掉头发就等于去掉人间的骄傲怠慢之心,去除一切牵挂,一心一意修行;三是为了区别印度其他的教派教徒。

凡是出家当和尚或尼姑的人都要剃光头发,这在佛教中叫做剃度。佛教戒律规定,凡年满七岁的儿童或其他年龄的男女,都可出家到寺院修行,受与在家居士相同的三皈五戒。

经过一段寺院生活的实践,修行者要求剃度,征得寺中主要执事僧和主持僧的同意,便可举行剃度仪式。由某执事僧或主持僧作剃度师,剃除须发,披上僧衣,成为未受沙弥十戒的“形同沙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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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出家剃发仪规》,剃度仪式有导引、启白、请师、开导、请圣、辞谢四恩、忏悔、灌顶、剃发等程序。灌顶剃发是剃度仪式中最庄重的程序。住持手携净瓶离座,走到合掌长跪的求度者面前,先用手指浇净瓶中的甘露水,洒在求度者的头顶上,连续三次,使其心地清凉,烦恼不侵。灌顶仪式结束后,一侍者接过住持的净瓶,另一侍者取来座上的戒刀。

住持接刀在手,对求度者说:“今以戒刀,断汝之发,令汝尘情永灭,梵行增长。此乃旷劫多生之善因,非今朝偶尔之侥幸。汝当愈加深信,生大欢喜。”说罢举刀剃发,边剃边诵偈:“剃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究竟寂灭。”

当念完偈语,头发刚剩下顶髻部分还没有剃,住持停下刀,严肃地对求度者说:“吾已为汝削除头发,唯有顶髻,汝当谛审,决定不能忘身进道、忍苦修行者,少发犹存,仍同俗侣。放汝归家,未为晚也。故吾今于大众之前问汝,汝今决志出家后,无悔退否?”求度者回答:“决志出家,后无悔退。”

如此三问三答后,住持重新举起戒刀,将剩下的顶髻剃去,使得度者“爱缠永绝,福慧口增”。剃毕,得度者抖尽残发,整理衣服,归于本处,长跪合掌,乞求剃度师赐以法号和法名。赐毕,闻磐声,得度者向剃度师至诚顶礼三拜,起立一旁。住持下座礼拜,维那僧领僧众一起唱“回向偈”:“剃度功德殊胜行,无边胜福皆回向……”

剃发从形式上讲,是出家人区别于外道的特征;从实质上讲,它体现了出家人断除烦恼的坚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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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佛教认为现实世界充满了各种烦恼和痛苦,因此佛教“四谛”中以“苦”为首,包括“二苦”、“三苦”、“四苦”、“五苦”、“八苦”、“十苦”等,从身说到心,从生说到死,从过去说到未来。

佛教虽然也肯定人生有相对的快乐,但其对人生价值的总体判断是“苦”。晚唐五代的诗僧就有许多作品反映各种“苦”,如老苦:“忆在山中日,为僧鬓欲衰”“路逢一老翁,两鬓自如雪。一里二里行,四回五回歇”“片段云随体,稀疏雪满头”;病苦:“口淡莫分餐气味,身赢但觉病肌肤”;死苦,“蟾光堪自笑,浮世懒思量。身得几时活,眼开终日忙。千门无寿药,一镜有愁霜。早向尘埃外,光阴任短长”。

人生的无常和各种痛苦,使得诗人转而皈依佛教,佛教的“空无”观是对人生无限痛苦的终极超越,诗人可以从中寻找安身立命的精神支柱与慰藉。亦如白居易所言“只有解脱门,能度衰苦厄”。又如诗僧齐己,受佛教思想的影响,诗人觉得参透通达后就无忧无愁了,如其《白发》诗言:“莫染亦莫镊,任从伊满头。白虽无耐药,黑也不禁秋。静枕听蝉卧,闲垂看水流。浮生未达此,多为尔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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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诗表达的正是僧人参悟佛理后随缘任运的境界。诗人劝世人不要镊除白发,也不要染发,任凭白发满头。白发无药可治,黑发也禁不住人生秋风的吹打,终会变白。浮生若梦,皆为虚幻不实,没有通达此道理,多数人还会为衰老而忧愁。

佛教既然能够使人超越人生的痛苦,获得心灵的解脱,因而文人们到处游历寺院,结方外之士,深入研究佛学,虔诚修心修识,寻求净心修养与脱苦避险之法。唐代社会皈依佛教者数不胜数,绝大多数是官僚士大夫,《云溪友议》言:“达人崇佛奉僧近亦众矣。”

他们焚香拜佛,坐禅诵经,与僧尼相互酬唱,关系密切。男佛教徒曰僧,女佛教徒曰尼,有学问德行的僧人称为大德、上人、上师、禅师、大和尚等,普通僧人称沙门,俗称和尚。女尼则称比丘尼,有时也称为和尚。唐代亦有很多诗僧,他们兼具诗人和僧人的双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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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映到头发描写上,唐诗中共有几十首写僧人落发的诗歌,也包括女性出家落发。如:“宗兄此削发,荆扉但洒扫”“削发十二年,诵经峨眉里”“弃官向二年,削发归一乘”“怕见世问事,削头披佛衣”“削发本求道,何方不是归”“身依闲淡中销日,发向清凉处落刀”“青松带雪悬铜锡,白发如霜落铁刀”“卢师深话出家由,剃尽心花始剃头”“剃发多缘是代耕,好闻人死恶人生”“绝顶言无伴,长怀剃发师”“鬓发泉边剃,香灯树下烧”“应须脱洒孤峰去,始是分明个剃头”“金刀闪冷光,一剃一清凉”……

剃发僧或女尼往往隐居深山寺庙,以寒泉为镜,以禅灯、佛经袭装、如意、净瓶为伴,表达一种清冷而寂默的诗境以及与世隔绝的心境。如“削发十二年,诵经峨眉里”的怀一上人,“多应独住山林惯,唯照寒泉自剃头”的独往僧,“鬓发泉边剃,香灯树下烧”的僧人,“斩新剃头青且黑。玉如意,金澡瓶,朱唇皓齿能诵经”的净眼女尼,“厌向春江空浣沙,龙宫落发披袭装”的干越女尼等。

由于当时社会风气以“出家”为荣,出宫宫人和妓女出家也成了唐诗的题材。如白居易的《吹笙内人出家》:“雨露难忘君念重,电泡易灭妾身轻。金刀已剃头然发,玉管休吹肠断声。新戒珠从衣里得,初心莲向火中生。道场夜半香花冷,犹在灯前礼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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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内人”,是指教坊中内教坊的乐人,崔令钦《教坊记》云:“妓女入宜春院,谓之‘内人’,亦曰‘前头人’一一常在上前头也”,因此此诗中的“内人”当为宫廷乐人。“电泡易灭妾身轻”,取《金刚经》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的“空无”观,感叹人生如梦,看破了现实的虚幻本质,从而剃下满头秀发。这是她们对现实生活彻底绝望的反映。

而唐代出家的妓女,大多为宫妓和家妓。妓女或年长色衰,没找到好归宿;或不愿苟且做人妻妾,便出家为尼。《送妓人出家》一诗即写到家妓出家的情景:“尽出花钿与四邻,云鬟剪落厌残春。暂惊风烛难留世,便是莲花不染身。见叶欲翻迷锦字,梵声初学误梁尘。从今艳色归空后,湘浦应无解佩人。”

“尽出花钿与四邻”,因为要出家,她将自己的花钿都送人了。“云鬟剪落厌残春”,剪掉头上浓密卷曲如云的头发,出家度过残年,去追求佛教思想中莲花所代表的清净解脱与觉悟境界。可以想见妓人当时的心理是十分失落的。

芳年歌舞,今口诵经;舞衣施尽,削发堕云,是唐时妓女的主要归宿之一。如《观妓人入道二首》:“荀令歌钟北里亭,翠娥红粉敞云屏。舞衣施尽余香在,今日花前学诵经。”“碧玉芳年事冠军,清歌空得隔花闻。春来削发芙蓉寺,蝉鬓临风堕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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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唐代亦有一些诗歌写到未剃发的僧人、菩萨以及在家居士。诗人意在说明,佛法修行更注重“心悟”,告知世人不要注重外在形式是否剃发,而要在乎是否已经心悟,修心修识,深得佛法。如:“菩萨常梳发,如来不剃头。”“多年尘事谩腾腾,虽着方袍未是僧。今日修行依善慧,满头留发候然灯。”

王梵志是初唐时期著名的诗僧,生平写有大量的劝人喻世的诗篇,其语言浅近,通俗易懂,诗体全用五言,深刺浅喻,大半类似于佛家的褐语,同时又夹杂着儒家的道德观念他的《男婚藉嘉偶》即是这方面的代表作:“男婚藉嘉偶,女娉希好仇。但令足儿息,何忧无公侯。菩萨常梳发,如来不剃头。何须秃兀硉,然始学熏修。”

诗人在这里告知世人外在形式是不重要的,不用剃光了头,才去佛法修行。最重要的在于是否心悟,如果没有心悟,即使在外在形式上剃发,也是没有用的,没有真正进入佛门,深得佛法。晚唐著名诗僧齐己“浮生此不悟,剃发竟如何”即是此意。

运营/婷婷【读史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