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1年第22期
编者按：2021年10月，乌镇戏剧节姗然重临。疫情以继，文化公共场域辗转明寂，“数字化元宇宙时代”，文化场域中的年轻人如何际遇，如何幻想与思辨？而重回剧场的那一天，戏梦是否仍斑斓？
乌镇戏剧节：断章数种
@文/本刊记者 韩冬伊
乌镇戏剧节开幕第七天，终于止了薄雨。寂落与桂香络绎汹涌，因缘天气，又逾离天气。
第八届乌镇戏剧节，似有搁浅的熙攘——尽管25000张票仍顷刻一空，尽管午夜时人们披起雨衣看戏。
疫情继后，国外剧目与表演暂匿，未免让人怅然。“我们曾以为世界是平的。”特邀剧目《世界旦夕之间》导演李建军说。
“数字化迁徙”如沸的2021年，戏剧似“元宇宙”时代的执拗。
环湖剧场放映来自六大戏剧节的世界好戏。人们挤坐着，同望堆叠的拆解、易碎的思辨，还有羊群和冰淇淋。荧屏明灭，是怀旧式的梦蝶。
青年竞演现场仍最熙跃。这一年，年轻的创作者们热衷谈论女性、技术主义、死亡和爱。决赛场外的直播屏，信号有数秒延迟，年轻人屏息又笑叹，席地追一场潮汐。
“可能没有一个行业，像表演艺术所受到的冲击那么直接。”乌镇戏剧节总策划丁乃竺这样说，“从台上到台下、幕前到幕后，是人的连接。”
暂作久别重逢吧，于擅长或不擅长孤独的人们。
乌镇戏剧节主视觉海报
影：在舞蹈剧场
许多故事际会于镜框式舞台之外，这一年尤甚。
如借由综艺《戏剧新生活》创作演绎的《养鸡场的故事》，又如另塑观演关系的新版嘉年华演出，还有延展中的舞蹈板块，《日出》《野草》《五声》《七窍生烟》……“今年好不容易打开了舞蹈剧场。”乌镇戏剧节发起人、常任总监赖声川感叹。
事实上，舞蹈综艺尽管蔚然，以艺术表达为主要目的的舞蹈剧场，在国内演出市场的所占份额甚少。
特邀剧目《野草》在乌镇戏剧节首演当晚，夜风沉寒，演员们肢体跌宕。室外剧场的素月装置上又投鲁迅的字句：“一切冰冷，一切青白。”更有皎皎如临的凛冽。
《野草》剧照
“我不会，也不想把几个故事在台上扔给观众。”《野草》编导、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团长王媛媛说。不过，这天的观众席上，她把一角暖毯拽给邻座瑟瑟的女孩。
“感受是最大的力量。”王媛媛说，“没有故事，只是把状态和作品底下的隐喻拿出来。”
《野草》是舞蹈作品，只是舞蹈。王媛媛说，未必有具象的投射。
“重要的是整体的心理感受。事实上，我们是在肢体表达上传达一种信息、一种氛围。至于与鲁迅的《野草集》，也不是直接对应，它更多意味着一种精神、讯号，或者生长的原动力，就像文本中有激情，有悲观，也有自我解嘲，它与我们每个人的时代经验息息相关。”她说。
自2012年首演至今，出访德国、墨西哥、智利，也曾在美国纽约BAM剧院、华盛顿肯尼迪艺术中心和芝加哥Harris剧院演出。王媛媛说：“观众也许不必懂鲁迅。”
寓言也并非语焉不详。
“比如第一乐章，呈现冰川和火种的冲击力，获得形象感和感受力；第二乐章《影的告别》，自我与影，主动与被动，有调侃的可能性。事实上，鲁迅先生本身就有冷幽默，有美妙的隐喻和自嘲，只可意会。”她说，“创作的发力点是真实的。”
至于我们对空间和身体的认知，是来自想象力，这并不专属于舞者或运动员。在王媛媛看来，身体是无尽宇宙，也许你长久以来对它的神秘一无所知。
戏剧的肢体化趋势日渐盛行。“戏剧和舞蹈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都是身体表演艺术。”被称为中国现代舞天花板的舞者谢欣说。《七窍生烟》编导詹骊则将作品定义为“轻盈的、现当代的创作”，“不再一味地追求太抽象的东西，我们追求一些生活当中可以触及的东西，可以依托的情感，然后再把它抽象化。”
而舞者们最棘手的提问只一个：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意思？
“舞蹈不是哑剧。”王媛媛说。
虹：“发明剧场”
敲开民宿68号房门之前，戏剧节老观众嫣夏已颇历波折。
为这场小镇嘉年华的《HEY！樱桃园》，排队三个钟头，时间调过两次，卖掉一张时段冲突的热门戏票，她终于“入围”。
“浸没式戏剧，一场只有14个人，我们去的那一场还有几位业内嘉宾。先分派角色剧本，开始时的确觉得有压力，比如……曹保平导演在戏里扮演我爸爸。”嫣夏是剧场常客，这一次却欣喜过望，“每个人都全心沉浸其中，三个小时转瞬即逝。”
“整个时空是一座剧院，今年感触更深。”嫣夏说，“以往只跑来跑去赶戏，今年的嘉年华剧目也吸引人，一面在单子上提前勾选，一面随机偶遇。”
有人偶遇，也有人闯入幕间。
嘉年华的“共享演员计划”，有路人姑娘被邀表演，一段《七月与安生》，一段《暗恋桃花源》，若忽略她提词的手机屏和行旅倦色，居然像专程踢馆。她说自己从没有表演经验，是上海一所中学的历史老师。片段终了，匆匆道别。
舞台之外，130个古镇嘉年华演出剧目、10场小镇对话、10场朗读会，戏剧集市中的音乐、电影、潮玩、阅读、装置、美食……是为戏梦。
青年竞演海报全
“发明剧场”，剧作家张献在小镇对话中说，“theatre不只是一个一个house，泛剧场到处都存在。来自各个领域的人们改变了剧场的概念。”
既如此，跨界更轻跃或崎岖？
脱口秀演员颜怡、颜悦的《女女胞胎》是本届乌镇戏剧节抢票热门之一，演出后反响参差。
首演后接受采访，颜悦的话多些，“所以戏里映射的个性和苦恼是真的。”
《女女胞胎》剧照
脱口秀表达烈火烹油的当下，这对双胞胎姐妹说，戏剧是“杀死自己，达成下一个阶段”的方式。
“脱口秀真实可爱，在这个时代，大家都在寻找精神释放的舒适。不过脱口秀只讲有限的自己，戏剧却有无数种场景和方式，可以写诗，可以念一段悼词或婚礼致辞。”颜悦说，“脱口秀是表达的过程，戏剧是表现的。”
而“创作远不及生活drama”，她们引了批评家詹姆斯· 伍德的话，“人生是讽刺剧。就像戏里的台词——再努力也换不来不同的结局，这出戏是不是白演了……但表达也许是最能够帮我们重拾人格的方式。”
“不要看轻自己的表达。”她们说。
最后一场子夜朗读会的气氛似乎比从前凌落。有人分享一封19世纪的信，“一件艺术品就像一朵花一样无用。”
午夜散了场，巷中仍悬灯的除两家食肆，另有一间药店。守店的老伯说，这里24小时都开着。风烟俱净，数种疗愈。
枕水街巷，乌镇戏剧节挂副参差 本刊记者 韩冬伊 摄
监制：皮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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