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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是一只材料狗

作者:月伴清风

我生活在鲁南地区的一个小县城,大专毕业后在私立学校当了几年老师,平平淡淡、安稳恬淡地过了几年自在日子。由于私立学校的教师没有编制,不是太稳定,于是考了公务员,到了一个乡镇工作。在我所在的乡镇,我是第二个通过考试取得公务员身份的同志,可能领导认为是值得培养的,于是在来到镇上的第三年,被分配到研究室工作,从此与材料结下了不解之缘。

曾经,我是一只材料狗

对于机关上写材料的同志,尊敬的称我们为“大笔杆子”“一支笔”“书记的小棉袄”,是机关中公认的最苦、最累的工作。说最苦,就是机关上没有人愿意干这个活,我干研究室负责人的时候,先后找了十几个年轻同志谈话,都是一听就大摇其头,没有一个想写材料的;说最累,就是很多时候不到下班不来活,来了活就得加班干,字斟句酌、通宵达旦,搞得身心俱疲。有两个深切的感受,就是“嘴起泡、尿黄尿、晚上睡不着觉”“一支秃笔、两袖清风、三餐无味、七(妻)子埋怨、九(酒)没喝着、十分无奈”,讲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曾经,我是一只材料狗
曾经,我是一只材料狗

文字岗的特点是工作量大、节奏快、要求高,随时随地都要有接受新任务的准备,精神总是高度紧张。有一年,光上半年我就撰写各种文稿300多篇,有些材料都要经过几次,甚至十几次的修改。整体算下来,每天平均两篇稿子,至少得2000多字,写这两千多字的稿子,按乘以十计算,至少要查阅2万字的资料,至少要思考几个小时。而且材料的内容杂、多,有些材料本身就不熟悉,至少还得拿出半天的时间去了解情况、查阅资料,有些都是现学现卖,可以说这么大的工作量不加班根本不可能干完。所以,干材料的这几年对我个人来说,几乎没有正常点下班的时候,几乎没有节假日。文字工作的突发性很强,随时可能有材料,一年到头没个淡季。即使没有材料,也不敢懈怠,必须始终保持临战状态。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害怕电话响,一响心就发紧。心里总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透不过气来,无形中增加了疲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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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在哪级单位,研究室都是本单位最清苦的部门,一个清得不能再清的清水衙门,在机关中待遇基本是最低的,没有特岗、没有补贴、没有加班费、没有过节费。我们一般不出去就餐,也不出去聚会,一是没时间,二是没钱,三是没人邀请,总是在让人遗忘的角落默默地写材料。那时,我和研究室的其他同志在一个办公室办公,常年一个电风扇过盛夏,常常汗流浃背加班加点,实在不得已就到别人办公室蹭会空调,回来接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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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我们这行,没有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的精神,整天心浮气躁,不可能写出好文章。面对纷繁的时代,面对精彩的世界,要保持宁静的心态很难。晚上加班的时候,大楼里一片漆黑,只有我们的办公室亮着灯;节假日加班的时候,大楼里一片寂静,只有我们坐在办公室里。有时候站在窗前看着万家灯火,看着满天星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的一个朋友说了一句很精彩的话,“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同样是经常半夜回家,人家是吃喝玩乐到半夜,你是加班干活到半夜,吃喝玩乐的比你拼命干活的待遇还好,挣钱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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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我难过的是,由于长年加班,根本顾上家,欠了很多的亲情账、感情账。都说养儿防老、嫁汉穿衣,可是很多做儿子、做丈夫、做父亲应尽的责任,我们都没有尽到、没有尽好。家对我们来说就是旅店、洗衣房。平时很少有时间陪家人,包括节日都不能跟家人团聚。家里缺什么、少什么、办什么事,基本不跟我说,买粮买油、辅导孩子,这些本应我做的事,我爱人都默默地承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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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心里话,面对清苦的条件也有怨气,但从来没有怨气;面对繁重的工作压力很大,但从来没有被压倒;面对精彩的世界心里也不平衡,但从来没有失衡。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什么动力让我们这么努力地工作。我不否认这其中有功利的因素,想通过自己的奋斗拼来一份前程,也算是对家人有一个交待,对自己有一份安慰,这也是人之常情、人间正道。但是如果仅仅是为当官,那么当上官动力就应该没了。所以为前程而战只是我们前进的一个动力,但不是最根本的动力。我觉得,根本动力有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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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坚定的理想信念和无悔的人生追求。人这一辈子总应该做几件对社会有贡献的事,只有这样才不枉此生。我从事的是材料工作,但从本质上看是决策建议、资政谏言、工作总结、经验推广,是工作谋划、战略策划,是一个单位的门面和大脑。当我的建议被领导采纳、转化为党委政府的决策部署时,会感到很欣慰、很自豪,感觉自己活得挺有价值。受得那些苦、遭的那些罪,跟这份成就感相比,都无所谓了。

二是优秀的环境影响和榜样的引领力量。能坚持几年如一日写材料的同志都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甘于奉献的好同志,我的周围也有很多这样的同志,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什么叫“敬业精神”,什么叫“天道酬勤”,什么叫“不须扬鞭自奋蹄”,什么叫“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他们潜移默化地引领着我、感染着我、触动着我。

三是坚强的奋斗心态和无畏的战斗意志。我觉得,做人也好、做事也罢,凭得是一口气,靠得是一股劲。其实材料是最能检验一个人的工作态度和精神状态。是应付着写,还是用心去写,透过文章一眼就能看出来。糊弄着干虽然少受累,但会失去领导和同志们的信任,最后把自己耽误了。在我眼里,文字是有生命的、是鲜活的。写公文也像创作文艺作品一样,充满激情、全身心投入才能出精品。我经常会为此写一篇材料,吃不下、睡不着,有时晚上睡觉想起一个好建议,马上爬起来记下来。我总觉得,写材料横竖是个苦,既然干了就得拿出精气神,干出样子来。在我看来,写材料就像打仗,得有点亮剑精神,早上8点交稿,就是要在8点前拿下高地。

写材料虽然很苦,但也有回甘的时候,静下心来思考,也有很多收获。可以说写材料特别锻炼人、磨砺人、提高人,有了这段人生经历,到什么单位、干什么工作都不打搅。忍受的是清苦、付出的是辛苦,但收获的是知识、是思想、是能力,这些收获可以受用一生。“文字岗的干部不是领导,但要站在领导角度想问题;不做决策,但要拿出决策的建议。”这种特殊的工作性质和要求,促使我们不停地学习、不停地调研、不停地创新、不停地思索,日积月累,素质和能力自然就提高了,看问题的视野也开阔了。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我们离决策中心很近,能最直接、最清晰、最快速地听到、学到、领会到领导的思想脉络、工作方法、领导艺术,这些是在任何一个学校、任何一本教科书上都学不到的,这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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