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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中将莫文骅回忆红8军团过湘江

30 日午夜,我军团到达水车宿营,3 军团6 师已奉命赶往湘江,而与我军团不期而遇的是担负全军后卫的5 军团第34 师,于是,我军团无形之中也成为全军的后卫之一。对于我们这支新部队来说,是一副过分沉重的担子。拂晓,银霜遍地,秋风萧瑟。我们迎着晨曦,尾随红9 军团从左翼往湘江岸边前进。

开国中将莫文骅回忆红8军团过湘江

5 军团34 师留在水车掩护。当我红8 军团在奋力前进时,听到右翼剧烈的枪声,空中飞弹如雨,知道右翼的主力兵团正在突破敌人的封锁线。接着,从水车方向又传来了枪声,知道34 师抗击追敌的掩护战斗也开始了。我军团跟在红9 军团后面旅次行军,相隔只有一个小时路程,起初听到前面有一些零碎枪声,不知究竟。

罗荣桓主任对我说:“你对广西情况较熟悉,到前面去了解情况。”

我接受任务后,便骑着马随尖兵排走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只听“砰!啪!”几声枪声,继而“哒!哒!哒!”响成一片,步枪和机枪从前方百米山腰丛林中打来,在我后边的尖兵排梁排长负伤了。我的马鞍也中了一弹。我立即跳下马,协助指挥队伍就地散开,攻击前进。过一会,前卫团长很快赶了上来,侦察敌情,指挥部队占领阵地。这时我也搞清了情况。

原来,红9 军团走过一个多钟头后,一支广西敌军从灌阳方向插过来,开始听到的零碎枪声,就是他们打9 军团掉队的同志。我们必须击退前面之敌,扫清障碍,才能继续前进,不然,后头的追敌,将34 师压下来,我们就前后受敌了。于是,军团首长下令强攻。但敌人已先占领了主要阵地,其后援部队又纷纷赶到,人数有多少,不很清楚,看来,我们难于短时间内消灭敌人。那时,9 军团已走远了,右翼枪声亦已稀疏,而且越打越远,估计冲破敌人的封锁线了吧,若我们不尽快扫清道路,其处境是很危险的。

开国中将莫文骅回忆红8军团过湘江

下午3 时,敌机飞来了,低飞离地面只有300 来米,俯冲时用机枪往下扫射。我军除战斗部队外,行李、伙食担子、马匹、担架等分散在山上,到处寻隐蔽的位置。敌机更逞威风,其机关枪不断往下扫射。此时,后面34 师的枪声大作,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师的声音。

我军团且战且走,有时敌我几乎搅在一起,敌人的追兵曾离军团指挥机关几十米。罗荣桓主任常和机关人员一样,掏出手枪直接参加战斗。暮色降临了。看情况,我军团已不能从正面通过,但如何追赶主力呢?从前方渐远的枪声和飞机在较远上空盘旋的情况判断,主力与我军团相隔已有好几十里,我们必须迅速从侧方去会合,不然,天黑了更难于行动。于是,军团决定把机关的行李、伙食担子、马匹等集中起来先出发,战斗部队与敌人对峙一阵后撤回,急忙沿着先出发的后勤部队方向前进。在朦胧月色中,精疲力尽的战士们跌跌撞撞地走着。边走边打盹,肚子饿了,只能靠身上带的一点干粮充饥。远处不断传来枪声,部队不敢停下休息。战士们越走越心急,步伐却越走越慢。队伍越走越稀,掉队的越来越多。就是那些鼓动别人前进的宣传员,自己也走不动了。

我随战斗部队徒步行军,也已经疲劳至极,两脚又开始肿起来。我只得拄着棍子,咬着牙赶路,再累也不敢停歇一步,生怕跟不上队伍,且一休息,就难再站起来。就在这样极度紧张,极度疲劳的情况下,我们走了50 多公里路。

至拂晓时,来到一条马路边的平坝子,四面火光,好似有许多部队在宿营。我们分析,可能是先出发的后勤部队,但未见哨兵,又觉得奇怪。再走,听见一匹马在路旁向我嘶鸣了几声。我转眼一看,啊!原来是少奇同志送给我的那匹老黄马,正向我招呼呢!少奇同志曾说它记性好,看来确是不差。我高兴极了,赶忙走过去,又看见饲养员老张正在路旁睡觉,我立即叫他起来,询问有关情况:“你们先出发的同志都在这里吗?”“不,伙食担子休息一会又走了!”他睡眼惺忪地回答。“你呢?”“我在这里等你!还有军团首长的饲养员也一起在这里等你们!”“附近有什么部队?为什么四周有这么多火光?”“没有,都是掉队的!”“喂过马吗?”“已吃过草料,也饮过水了!”“赶快走吧!”

我督促周围掉队的同志上路后,便立即骑上马往前奔去。停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敌人会很快追来的。老黄马很有精神,“嘚、嘚、嘚”地在大路上有节奏地走着。早已疲劳万分的我,坐在马上,摇摇晃晃,感到很舒适,边打盹边想,真要感谢少奇同志给我这匹马,如果没有它,我脚肿走不动,可能要掉队;如果不是饲养员老张忠诚待我,哪能把马放在路边等我;如果不是这样一匹记性好的马,又可能失之交臂,过而不知,那也就很可能脱离不了危险的处境!

大约又走了10 多公里路,来到离湘江边20 公里的一个小镇,天已放亮了。狗吠鸡鸣,似催着熟睡的人们早起,可我们连续走了100 多公里路尚没有合过眼呢!小镇的街道平直,也较干净,有些同志都想躺下睡一觉再走,但此镇不是久留之地。据了解,主力已渡过了湘江,我们必须迅速赶到凤凰嘴渡口渡河。一出街口,在初升的微红的太阳映照下,看到马路旁边满地的书籍文件,一片狼藉,里面有《列宁主义概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土地问题》、《中国革命基本问题》、《步兵操典》,还有许多地图、书夹、外文书籍等。有的书原封未动,有的扯烂了,有的一页一页地散落满地,溅满了泥浆,这是红军的运输人员从瑞金艰难搬运来的图书馆的书籍,也是我们的思想武器及战斗中所必需的材料,现在不得不扔掉,烧了,真是可惜呀!我自己从中央苏区带来的两捆书籍、文件仍挂马背上,还是不舍得丢掉。

马路上行军,本来是好走的,但是,战士们太疲劳,太饥饿了,且走惯山路的人走平路反而吃力,觉得20 公里路太远了,膝盖疼痛难忍,每前进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气力。有的战士走着走着,一头倒在路旁便呼呼睡着了,我们叫醒这一个,那一个又躺下了。各连队的政工人员,沿途利用可能利用的时间,向战士们进行宣传、解释、鼓动,说明我们的处境,抢渡湘江的重要性和我们担负的任务,指出我们仍处在敌人重围之中,必须尽快赶到渡河点,抢渡湘江,否则就会被敌人截断去路。

据了解,原担任殿后的34 师已另走别路,不在我们后面,殿后的便是我们8 军团我们忍着饥饿和疲劳,走到离凤凰嘴渡口约几公里的广西境内时,头上出现了敌机,沿着公路向我们队伍投弹、扫射。而公路两旁没有隐蔽地,也没有时间允许我们停下隐蔽,为了抢时间,我们只能冒着敌机的扫射和轰炸前进,再没有比在这种险境下行军更困难、更危险的了。大家都抱着最大牺牲的决心,生死存亡,全不顾及。沿途有不少同志牺牲在敌机的轰炸、扫射之下,敌机只能夺去我们一些人的生命,但并不能最后解决战斗。在公路两旁附近,还有其他零星部队不断向凤凰嘴渡口急进,这表明渡江尚未完毕。担任掩护的我红8军团至此再不能前进了,遂急急忙忙地布置了警戒,准备迎击追来的敌人,以掩护尚未渡过江的部队。布置好警戒后便安排煮饭吃。不知伙食担子到哪里去了,各单位只好派人煮。没有菜,没有盐,也没有碗,大家用帽子装来吃。饭还没吃完,敌人就从旁边插过来了。我们把帽子里未吃完的饭包起来,立即拿起武器,登山抵抗。

这时,前面的部队均已渡过湘江,我们的掩护任务已经完成,便边打边撤,向渡口前进。12 月1 日中午,我们军团终于赶到湘江边的凤凰嘴渡口。大家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江水,心里稍松了口气,因我们到底抢在敌人的前头赶到湘江。凤凰嘴渡口是湘江的上游,江面有百多米宽,江水不深,可冰冷砭骨。我们刚到江边渡口,后面传来追敌的枪声。敌机又在渡口上空轮番轰炸、扫射,江面激起了一股股水柱,渡口临时搭起的浮桥已被炸断。我们便立即冒着弹雨冲进江里,徒涉渡河。我和军团机关及23 师部分同志走在前头,到了河心处,水淹没到腋下,大家举着枪和行李,奋力向对岸移动,个子矮小的仅在江面露出个头来,有的女同志趟不过去,便抓住骡马的尾巴渡过去。在抢渡中,不少同志中弹倒在江里,被湍急的江水卷走 刚到对岸边,敌机又俯冲过来,我们在沙滩的洼地卧倒,待敌机投弹、扫射过后,疾步冲进岸边的一片茂盛的树林里。我从中央苏区带来的书籍、文件,在这次渡江时全部丢失了。江东岸的枪声越来越激烈,我们在树林里继续向前奔跑。此时,敌人已追到江边,我军团未过江的部队与敌人进行几次激烈拼杀,损失很大,建制也被打乱,大部同志过不了江。

入夜,我们在山凹树林处停下露营。看着周围的同志,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见了,我心里感到非常沉重,虽然疲惫不堪,但总是睡不着,眼前浮现着那些倒在江里,曾同甘共苦过的战友。第二天早上整理队伍,我军团的21 师几乎全部损失,23 师也严重减员,全军团剩下不足两千人。整个红军部队在这次战役中伤亡也十分惨重,元气大伤,还有相当多的同志身体不支掉队了。 34 师为掩护我军渡湘江,而被敌截断,垮掉了。此时红军和中央机关人员已从8 万多人锐减至3 万多人。湘江战役是长征途中战斗最激烈、最残酷、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战役。但是,我英勇的红军指战员,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以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浴血奋战,血染湘江,苦战一个星期,终于胜利渡过了湘江,突破了敌人的第四道封锁线。我军渡过湘江之后,进入西延山区,前进在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之中。真是往后看血迹斑斑,往前看是云山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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