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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丨徐华亮:目送

夜雨丨徐华亮:目送

目 送

徐华亮

有一次和几个人开车赶路,我不经意的在车上放龙应台的《目送》,不久,后座隐隐传来唏嘘声。诧异回头,原来是同行的一亲戚在抹眼泪。突然大悟,她儿子和龙应台当时的儿子差不多十五六岁的年龄,也已到了渐行渐远,告诉你“不必追”的年龄。

我仿佛受到了传染,心里开始无聊的预演起那一幕,回家后又忍不住把这告诉了儿子。儿子冷冷的说,我读过《目送》,我也不会回头。虽早已预知年少逆反的他说话肯定是这种口气,但我心里仍清晰的升起了落寞。

不管是龙应台,还是张小娴,女作家的散文都离不开亲情爱情的话题。她们的文字,可以代表很多女人的感性,而我作为一个男人,居然也腻腻歪歪,好尴尬啊。但据说活到极致的人,必是雌雄同体。我也觉得,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最温暖基本的人性,其实并不是男人世界的钢筋铁骨,而是女人世界的细腻深情,如此,男人的侠骨里藏点柔情,又有何妨呢?

想开了,也就想得更多更远。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那只和派一起经历斗争博弈和生死患难的孟加拉老虎理查德帕克,上岸后径直走进了丛林,再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为此,派趴在沙滩上嚎啕大哭。

还有我喂养的那只画眉,被它坚贞不屈的撞栏以及打死不说的精神感化,决定放了它。刚一开栏门,它便嗖的窜了出去,别说回头流连了,连鸟毛也没剩一根。可怜我还在幻想“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呢。或许这就是人类和动物的区别,人类有情感的需要,而动物即使有,也不善于索取和表达 。

不回头,更是因为自由的牵引,而自由的获得是一个个胜利和自信的累积。暑假和儿子去游泳馆游泳,他提出和我比赛。从泳池这头到那头,五十米距离,我很认真努力的划水,眼角余光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总是在旁边如影随形,这个身影,已这样相伴我十多年。冲刺时,我略微领先了一点。好歹赢了,说实话,我比他更怕输,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很快会一败涂地。以前趁孩子年幼建立起的父权地位几经怀疑冲击,早已江山不稳。儿子没有说话,但看得出他的失落和不服。我突然有些伤感,相煎何太急,这可能是父亲最后一次赢了你了。

在这样的关系里,或许一直有个古老的魔咒,大人们总在孩子身上付出和寄托太多,有的人甚至把孩子视为人生意义的全部。而孩子却并不了解身边那些注视和碎念下满溢的情感和阳谋,他们的眼睛始终朝着前方。小时候孩子因天真烂漫是家庭快乐的制造者,青春时却因偏激叛逆成了家庭快乐的破坏者。青春里有太多张狂和不屑,仿佛亲情只是对翅膀的束缚,越是成长,越是挣扎得厉害,直至倏然挣脱的瞬间,便迫不及待的逃离,哪里还顾得上回头。但是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终将成为控制者和施与者,岁月迟早会慢慢唤醒他们人性中潜藏的情感,让他们慢慢明白亲情的意义,终将安排他们回到原地,聆听、妥协和追悔······

前几天在北京看望家族老人,其实就是为了聆听,即使有些故事我已听过很多次,但我仍然享受着谦卑的坐在老人身边,大声和老人说话聊天的温馨。我喜欢此时老人满足的状态和眼里闪烁的光芒,也让我有种踏实的归宿感。这时,我们的精神同时在家,无关梦想,无关风雨,两只沙发,就可以围起简单满满的幸福。所以,有时大家真该放下忙碌的借口,回到父母荒芜的视野里,放下遍体鳞伤的自我,去向亲情妥协,重新做回一个孩子。

小时候,身边总有父母的怀抱和伸过来的温暖厚实的手掌。初中时学朱自清的《背影》,根本不能领会文中之意。直至长大了才发现,每一次相见,虽仍是那张慈笑着迎来的脸,但上面陌生的皱纹,会突然告诉你父母正在老去。他们目送我走进生活的前程,却留下生命渐渐远去的背影。 这样的轮回不断重复,覆盖人生。如果有一个水晶球,或许才能回看到那些遗失的背影。人生就是这样,会让你经历很多阶段,每一个关口,大多会有一场重建,而分别只是某一个段落的结束,和另一个段落的开始。有的分别是一种礼貌和逃脱,而有的却是你心中重要的一瞬。但是,这一瞬往往只是自我的心境,对于别人却毫无知觉和意义。你总是觉得这一刻该有个仪式,依依不舍,三步回头,释放你所有情感的牵系,但是结果往往是分别得那么仓促,开始得那么平常。

于是,我们不断浪费着人生中的生离,不料却突至冰冷的死别。说不出口的心结,还有奶奶和母亲的离世,当时我并没有守在身边,而当我赶到的时候,却已天人相隔。我突然发现我的背后,曾落满了她们温暖的目送,而我却从来没有完成过一次完整的对她们的送别。直至她们生命最远的一次行程,我仍然错失了报答的机会。我们至此不再相见,为此今生,我的心会一直隐隐作痛。

写这篇和龙应台同题的《目送》,是想完成一些目送。想给那些落满我身后的毫不知情的爱,一次感恩的回眸;也想用同样的爱,去给每个生命相牵的背影,一次深情的目送······

夜雨丨徐华亮:目送

(作者简介:徐华亮,重庆江津人,文学爱好者,专注写博客《一个人的徒步》十五年,著有散文集《火柴天堂》等,供职于重庆齿轮箱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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