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梦里梦外梦虚无

作者:土豆问地瓜

寒冬,门前的歪脖子树顶着几片稀疏的黄叶,在风中瑟瑟发抖!远处,几只白鹤在薄雾漫漫的田野里信步徘徊,像一幅水墨画镶嵌在天地间。这些鸟许是怕人们太过寂寞,特地留下来为大家唱歌的。

旺财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狗,自从多年前踏进这个家门开始,似乎就笃定地认为这便是它的地盘,再也不肯离开。我亦是孤身一身,无依无靠,就索性收留了它,从此一人一狗相依为命。很久以前,双亲相继离世,我便回到祖父母的老家,西南边陲的深山老林。世间于我,再无眷恋。

清晨,我在旺财的巴拉下醒来,点灯生火,煮一壶茶,看一卷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书。人在极端寂寥的地方生活久了,会变得迟钝。我有点忘记当初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怀念逝去的人,还是因为厌倦了各种虚情假意,所以选择逃避?旺财趴在我的腿边,头刚好放在我的脚上。昏黄的火炉很暖,它很安心,我却在停滞的空气中思前想后。我做出一个决定,我要回去,至少回去看看……

我孤身一人,无需向谁辞行,于是这天午后,我背上行囊,带上旺财,往山的那一边翻去。

听父亲说,这一带原本是全郡最富庶的地方。

人们住在半山腰,农闲时打猎,农忙时种粮食。外乡的姑娘,都想嫁这里的小伙子。如果不是瘟疫,很难讲这里现在会是多么的繁荣。所以翻山越岭的一路上,虽然没有人烟,路倒是不见得难走。到晚上,我和旺财还可以借住在早已没有主人的庭院里。又有那么一瞬间,我想,不如留在,继续深山之中,打猎为活?当然,我很快断了一个想法,因为瘟疫扫过的地方,难保自己就不会再遭遇。

真奇怪,习惯了孤独,还是害怕面对死亡呢?死亡不就是永远一个人孤独的待在一处吗?有何不同?对了,我有旺财,我有远处的白鹤,我有悦耳的鸟叫,我有飞禽走兽,所以,我并不孤独!

走走停停半个月,我和旺财到了一座城池。

实在走不动了,长途跋涉对我这样一副老骨头着实是个酷刑。旺财刚到这里,还不敢和原住狗有交流,这两天都老实地守在我身边。

我告诫过它,外面的世界很危险,要时刻小心。

我和旺财白天依偎着躲在一处房子里,不时有行色匆匆的人从我们身边走过。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到重庆的大巴要出发了,到成都的大巴要出发了……”,那么,“大巴”是谁?他到底要去重庆,还是要去成都?

最重要的是,我惊奇地发现,这里的人穿着打扮与我大有不同,所有人都是奇装异服,男的剪很短的头发,女的有些像是被雷击了,头发竟然是卷的,甚至变黄了,大概是被雷电糊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我当初离开的世界的吗?我要来的,是这个地方吗?这里……是另一个国度?

再低下头看看我——破烂的长衫,佝偻的身材,满头银发,苍树皮一样的脸,显然,我不属于这里!他们,不会以为我是个乞丐吧?我可不是,当初夫子教我,宁死不乞,男儿要有骨气,不说光耀门楣,至少不要让祖宗蒙羞!

只是这几天,偶尔,有人会给我们一碗饭!

偶尔,别人给我们几张纸,说这是“钱”!说这个可以买饼!

又一天,有辆貌似马车的器械来了,没有马,竟然飞快!我再一次震惊。旺财似乎不怕,那东西一停下,它便飞快地上去撒了泡尿,转回头看看我,用眼神说,“好了,这玩意儿是我的了”!

后来有人说,那是汽车,大巴也是一种车。我在想,马去了哪里?从这个汽车里下来三个同样衣服的壮汉。为首的那个应该有六旬了,和和气气,中等个头。另外两个年轻的也英气逼人。嗯,有点像巡捕房的感觉。我看清楚了,他们的肩头都有闪闪发光的“铁片”,那是什么组织的?对,胸前也有!

我被邀请上了车,这……我又紧张了!关在这密不透风的匣子里,他们是想要谋杀我吗?我不记得我得罪过谁,多少年了,我一直和旺财相依为命。越想越怕,我拼命地反抗,捶打身边的两个壮汉,虽然他们不像坏人,虽然他们和颜悦色,一直告诉我,

“老人家老人家,别害怕,我们是警察”!

但我不会上当,我不能跟他们走,最重要的是,我的旺财被他们落下了。我一边死命的想要挣脱,一边叫嚷着喊旺财。旺财也怕了,围着车子打着转,并不停地吠叫,想要把我解救出来。它黄白相间的身躯抖动着,尾巴夹在消瘦的屁股下面,胆怯又勇敢。

其中一个年轻壮汉走下车,不知道跟旺财说了什么,旺财竟然乖乖地跟他上来了。好吧,旺财也来了,我没那么怕了。我倒要看看,在这个匣子里他们要干什么?哦,对了,这是“汽车”!

汽车行驶在宽宽的路上,竟然没有牛羊鸡鸭。两边的树整齐排列着,并不停地相送,墨绿墨绿,煞是好看。这个国度,好!一刻钟之后,汽车停在一处房子的院子里。三个壮汉拉着我往里走进到一个房间。为首的警察在桌子前坐下,

“姓名?”

“请问我这是在哪里?我只是想回历县看看。你们可知有历县这个地方?”

“历县?还有人知道这里的古名?这里很久以前就叫历县,很久很久以前!”

“多久?”我颤抖着,有种不好的预感,从我来到这座城开始。这种不安,愈演愈烈,我有点后悔出来了。我想,我这把老骨头就该烂在深山老林。

“多久?现在是2008年!整整700 年了!”

“不可能!”我惊叫!我怪诞的笑着!并试着起身,往旺财身边靠去。我发现,旺财的目光更浑浊了,皮毛也不似在山里时那么油亮。

“老人家,姓名?”

老警察给我倒了一杯水,温热!他自己点了一根细细的烟放在嘴里,那是旱烟,这个是凭猜测。这里太多我不曾见过的东西,我只有试着自己找答案。他眯着眼睛看着我,我慢慢地放下防备,我必须搞清楚哪里出了问题。要知道,曾经我的父亲都夸我是个严谨又聪慧的孩子。

“我叫赵德福,历县城东赵员外家的老二。我的双亲已故去多年,我与旺财相依为命。本事想回乡探望,但好像走错了路,误闯贵地,请包涵!”

不知为何,老警察一直在笑,我的身世好笑吗?失去双亲,孑然一身很好笑吗?流浪至此很好笑吗?我有些怒了!

“警察大人,我的双亲故去多年,我已垂垂老矣,忘记他们被埋在何处。只记得有一条河,河边一座塔,因为当初家道中落,双亲藏于塔后面的河滩上。不知涨水否?要是涨水,双亲怕是已做鱼食!”

说毕,我竟然感觉心痛不已,泪流满面。要知道,自我进入深山,动情甚少,更别说流泪了。

我一边回忆一边喃喃道,过河从越山脚下流过,越山塔在越山的半山腰,我那故去的双亲在就在河边……那时有个道士,非说那一片是风水宝地,谁家先人埋那里,谁家子孙必会封侯拜相。我没有能力把双亲埋进山,我为什么要把他们留在河滩?呜呜呜……我一边伤心得流泪,一边震惊自己真的记得了往事。

年长警察深深吸了一口烟,有点坐不住了,严肃的表情一览无余,沉声说道,

“老人家,现在对封建迷信这一套是严厉打击的。请好好叙述,我们都有笔录的。姓名?籍贯?”

这时,有人在门外向年长警察招了招手,留我和旺财在这个房间里。

我不再言语!我更想念我的深山老林了。出来这段时间,我咳嗽得厉害,要是有山上的草药就好了。旺财也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它也想我们的老家了。

不一会儿,进来几个穿白大褂的男男女女,把我围在中间。我惊恐地发现他们手中有酷似银针暗器的东西,慢慢向我逼近。我绝望地看着旺财,它在一天之内竟然老到不能动了,明明几个时辰前它还在向汽车撒尿圈地盘啊,明明几个时辰前它还在想解救我啊。来到这个城不过区区数日,我与旺财就像门前那棵歪脖子树上的几片落叶,摇摇欲坠了吗?

我听那几个人交谈,大概是说妄想症什么的?说我臆想症吗?我父亲曾说过,我是最严谨聪慧的孩子……

他们没问我从哪里来,没问我籍贯,直接用银针暗器刺向我,我失去意识!……

我在旺财的巴拉下醒来,它不耐烦地冲我低吠,许是饿了!我昏昏沉沉地起身,点灯生火,煮一壶茶,翻起那卷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书……我在想,我刚做了个梦?我去哪里了?今夕何夕?抬抬手臂,有点酸痛,撩开衣袖,赫然看见,一个类似银针暗器的东西残留在老苍皮一样的手臂上,分明,这是真的!那么,是谁闯进了谁的世界?

门外一阵寒风袭来,那几片仅有的黄叶,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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