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作者:南方周末

我在历史悠久的欧洲租车公司“Europcar”上找到了车,用来畅游土耳其哈泰伊、加济安泰普和乌尔法东南三省。貌似这是一家待客殷勤的租车公司,因为抵达地的哈泰伊机场是一个小机场,租车公司没有营业点,他们采取的方式是派代表开车在机场外等候,并对我在短信上的要求有求必应。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加济安泰普的泽乌玛博物馆,是世界上最大的马赛克博物馆。 (毛豆子/图)

用一辆伤痕累累、汽油耗尽的租赁车开启旅程

我顺利地在机场出口处和租车代表接上了头,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方式租车,带着一点新鲜感,可是,新鲜感在见到车的瞬间,转为惊愕感:因为这辆大众高尔夫显然刚经历了一场颇为激烈的车祸,其前门有个很大的瘪膛,车牌被撞得凹凸不平,车后侧也有明显的刮擦。租车代表抱歉地说,“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车祸,请您将就着用吧。我们没有其他自动排档的车了。”

似乎别无选择,我坐进车厢,发动引擎,旋即又被空油箱的橙色警告灯吓到了,在美国租车,一般都是选择满油箱,而此刻,这辆车不仅没有油,还是没有油的极限!那个指针,停在了零点的零点。租车代表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没事的!肯定可以让你开到最近的加油站!”

我脑海里浮现了该公司做过的广告:“无论您是到城市休闲还是到海滩度假,向‘Europcar’租车可为您的行程增添探险的感觉。”看来他们的确没有辜负广告承诺。之所以租车公司提供这样的空油车,是因为土耳其油价大涨,美元欧元升幅巨大,土耳其石油都靠进口,租车公司的如意算盘是给你空箱的车,当你还车时大多数人车内肯定有多余的油,他们因此可以赚些租客用剩的油,俗称“揩油”。

我前往安纳托利亚东南部的旅行就在这个油箱警告灯如同大写的惊叹号在闪亮的状况下开启了。其实,疫情期间的旅行,我大脑中的威胁检测系统——它被称为杏仁体——何尝不一直处于战斗或逃跑的高度戒备状态?我试图把呼吸放得极其轻缓,唯恐一点异动都会让车停摆。就这样,我在疫情中的第一次海外旅行,用一辆伤痕累累、汽油耗尽的租赁车开启了。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租来的大众高尔夫不但伤痕累累,邮箱警告灯还亮着。 (毛豆子/图)

入住一家可能被古罗马酒神恶作剧过的博物馆酒店

不过人生经验告诉我们,收获往往和承担的风险成正比,这场战战兢兢的旅行的高潮,竟然在我停驻第一站:哈泰伊省会安塔基亚的博物馆酒店(The Museum Hotel Antakya)提前到来。当我的车停靠在酒店前的街沿,酒店玻璃幕墙映照着对面古老的斯特拉里尔斯山,以及从山壁里挖凿出来的圣彼得教堂,这个教堂非比寻常:第一声唱给耶稣的颂歌是从这里飘出的, 世界上第一个教皇圣彼得曾在此传教。

就在踏入这个名为博物馆的酒店,我回到2000年前的时间旅行开始了。这是一个外观摩登的后现代建筑,一间间客房好像是被塞进巨大钢铁框架里的一个个凹凸不平的玻璃箱。走进玻璃幕墙,我仿佛穿过了圣彼得教堂,跟随着两千多年前世界上第一批基督教徒进入一个名叫安条克的古罗马第四大城市。时间为公元3世纪左右,那个年代的安条克,酒神犹如上帝,“甜美生活”是大家虔诚信奉的教条。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博物馆酒店外观 (毛豆子/图)

这家2009年开始施工的酒店可谓命运多舛。我在2017年第一次拜访在建工程时,它还属于希尔顿酒店,我在之前撰写的哈泰伊纪行中曾如此写道:“这是一家已经在建七年多的希尔顿安塔基亚博物馆酒店,希尔顿官网上骄傲地标榜,这是世界上唯一的将酒店和博物馆合二为一的体验,走进酒店,你将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考古遗迹,呈现着世界上最大的一整片来自古罗马时代的马赛克,就好像走进了一个考古博物馆一样,而这些遗迹的楼上则是大堂,餐厅和酒廊。”

希尔顿酒店工程在2009年刚开工时挖到了大型罗马时期古迹,于是被迫停工,酒店修改建筑方案,将其改建为古迹在中庭保留的博物馆酒店,接踵而至的是2011年近邻叙利亚爆发内战,边境经历难民危机,所谓的一波三折,五年后的2016年土耳其发生军事政变,旅游业陷入低谷,当我看到希尔顿酒店官网当时显示2018年三月开业时,大家都以为堪称戏精的酒店应该可以转运了。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博物馆酒店的内部结构,图中钢架横梁上托着客房,下面则是考古遗址。 (毛豆子/图)

岂料,这只是一个中场休息,最终希尔顿决定止损,转卖给土耳其富商阿斯富罗鲁家族(Asfuroglu)。新业主接手砸下1亿美元再历时三年将之改造完毕,最终3万多件文物被挖掘出来,其中400多件陈列在酒店附属的考古博物馆,楼上则为原定的酒店和餐厅,开业时间定于,2020年2月!

这个开业时间让你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地下调皮的酒神继续在发酒疯捣蛋,是的,他们选择了全球疫情大爆发之时盛大开业。而2021年,迎接酒店的则是一场被总统埃尔多安称之为的来自西方的经济“政变”,里拉从2021年年初的1美元兑7里拉左右一路下滑到最低时的16里拉左右。

显然,那么多年后,曾经的安条克居民决定给自己生活过的街巷投下了一条条长长的阴影,让尘土继续飞扬。

酒店房间,土耳其的阳光照进了4世纪的古罗马

清晨醒来,我推开客房窗户,就这样,2021年土耳其共和国的阳光照进了公元4世纪古罗马的安条克。窗下是一个古罗马浴场,它在当时已拥有了先进的地暖设施,让地板和墙壁保持热气,这些地热装置在阳光照耀下,开始慢慢复活。古罗马史书中曾记载当时浴场景象:“人们来沐浴时,先到冷水浴室里,用硬木或象牙的刮垢器刮掉身上的污垢,而后跃入池中舒展筋骨。接着到蒸汗室中弄至全身冒汗,再下到热水池中浸泡。在这里,人们不管熟识与否,都彼此大声谈笑。”

我顺着大声谈笑的声浪将视线缓缓上移,现代化的钢柱小心地避开古迹,将2000年后的人类活动空间支撑了起来,不同层面都有人在走动。如果地下,层层叠叠收藏了从希腊化时期、拜占庭帝国、塞尔柱帝国到奥斯曼土耳其前后13个文明的呼吸吐纳,那么地上,则是现代文明的日常生活展示:咖啡馆的食客,餐厅的侍者,酒店的住客和参观的游人,不同时空的人类在埃舍尔般的楼梯上进行一次元宇宙的漫游。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博物馆酒店的客房和考古遗址相互叠影,让人有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穿越感。 (毛豆子/图)

此刻,楼下的考古博物馆尚未开门,这里一切暂时都是我的,包括2000年前的古罗马广场,两条平行的大理石地面主街,铺设着华丽马赛克的富贾宴会厅,井然有序的下水道系统,还有无序的空气、尘埃和幽灵,在古老砖瓦的缝隙之中,我仿佛听到了古罗马人觥筹交错的欢愉和曲终人散后的叹息,直到最终被一个拖着行李箱寻找房间客人的行李转轮叩地声惊醒,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了2021年,回到那微微颤动的现实。

酒店内大手笔地架空着一条条走廊,让你有旷阔的视线和2000年前的空间平行。我最着迷的是酒店咖啡馆楼下那块超过一千平方米的马赛克镶嵌地面,它上下起伏犹如地毯,这是历次洪水、地震和火灾等自然工匠无心造就的杰作,虽然地基撬裂,但马赛克还是坚韧地咬合在一起,形成缓缓起伏的立体效果,彷佛织毯下有淘气的猫咪在嬉戏。而有意思的是,马赛克的本意就是“值得静思,需要耐心的艺术工作”,最终,这个艺术工作在自然造物主的撮合下,经过岁月的配合,终于完成又一幅杰作。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在酒店里俯瞰2000年前的马赛克地画。 (毛豆子/图)

泽乌玛的吉普赛女孩, 考古史上意味深长的张望

土耳其历次令人振奋的考古发现,都来自与大兴土木的基建项目。如果安塔基亚的马赛克收藏让人叹为观止,我当然也不会错过邻省加济安泰普的泽乌玛古城(Zeugma)发掘的马赛克。当知道我在土耳其东南时,陈丹燕老师发来消息:“请你代我先看一看吉普赛女孩。”这是因为疫情滞留在家的旅行作家开放后渴望拜访的地方。那个女孩拥有类似于希腊神话众神般长生不老的眼神,悠然漂浮在嘴角的笑容,历久弥新的惊诧和枉然,却都是一颗颗小碎石堆砌起来的2000年前的表情,它被称为土耳其的蒙娜丽莎,她的惊鸿一瞥也成为考古历史上意味深长的张望。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土耳其的“蒙娜丽莎” (毛豆子/图)

泽乌玛古城是一个曾经矗立在幼发拉底河河床上的希腊古村落,现大半已经隐没在水下。Zeugma在古希腊语里是桥的意思,曾经是幼发拉底河上唯一一座有桥可以让你从安纳托利亚抵达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地方。如今,这座沉默的“桥”城大半沉没在幼发拉底河中,尽管亚历山大大帝的手下爱将和他的五千卫兵曾在大街小巷巡逻,大帝本人曾在这里过河,古罗马的油灯曾照亮过沿岸那些殷实人家欢宴的厅堂,丝绸之路上的商旅团曾频繁路过这里。

从3世纪到20世纪,这座古城的老家底一直被掩埋在黄土之下,直到1970年代被德国考古学家发现,被认为是三世纪人类生活的生动剪影。考古工作开始了,只是慢悠悠地进行着。可是2000年,野心勃勃的比雷奇克(Birecik)水坝项目开始,水位以每天20厘米的速度上涨,西方和土耳其的考古界才开始了一场手忙脚乱的抢夺战,最终从幼发拉底的血盆大口里抢下了马赛克,转移到了加济安泰普的泽乌玛博物馆,就此,有了世界上最大的马赛克博物馆。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曾矗立在幼发拉底河河床上的泽乌玛古城 (毛豆子供图/图)

通过对挖掘出来的文物研究,考古学家认为这座城市在3世纪被波斯人血洗时,市民仓皇离开了这座城市,就好像1800年后,附近的村民也是如此匆匆地因为大坝沉城弃家而走。沧海桑田两个千年,草民依然是时代一粒随风吹散的尘埃,这个事实亘古不变。

那天,幼发拉底河风平浪静,只有飞鸟带来淡淡的水痕。考古学家仍在挖掘未沉没的“达那厄之屋”。他们长身匍匐在地上,乍看好像在祈祷,其实是凿开身下的泥沙,耐心地寻找那张时间之旅的门票。他们也的确需要祈祷,这场挖掘需要上帝时时的眷顾。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泽乌玛博物馆里如时光胶囊般的马赛克展厅 (毛豆子/图)

被乌尔法好人的热情好客“绑架”了

在1800年前的泽乌玛逗留完毕,我在乌尔法用完当地著名的烤羊肝卷饼的早餐后,开始等待当地的朋友阿当纳。他本来说好要带我们游览名胜,可是作为医生,有时身不由己。我们坐在一个叫“圣池”的池塘边的茶园里,正在放着悲戚的民族音乐,更为这个等待带来了凄楚的韵脚。

等了两个小时他还未出现,就在我们表示不得不走了的时候,阿当纳出现了,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这是一个已经获得教授职称的医生,最近还植了发,满头茂密的黑发,因此起初我没有认出他来,他是那种鹤发童颜的反义词。

就好像舌头上装了弹簧,阿当纳在表达了痛心疾首的歉意后,立刻开始进入将功补过状态,激情洋溢地介绍起这个城市的历史,以至于我觉得他迟到是因为在背诵导游文案,然后因为怕忘记台词,所以必须见面就要如数家珍。承蒙他的讲解,我明白了这个茶园所在的池塘是国王的女儿为了国王要处死伊斯兰教先知易卜拉欣而悲戚流泪的地方,池塘的水就是她的泪水,怪不得我坐在那里的两个小时一直觉得内心酸楚。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Menengi_”咖啡,用一种野生开心果豆烘焙而成的不含咖啡因的“咖啡”饮品。 (毛豆子/图)

阿当纳带我们游览的路线都是先前在烈日下充满烦躁不安之气地走过的,不过这次加上他声情并茂的评论音轨,我们必须还得做出热烈的回应。他带我们来到一个传统的奥斯曼时期遗留下来的古老驿站,喝一份盖着厚厚开心果的名叫“Menengic”的咖啡,这是本地特色,用一种野生开心果豆烘焙而成的不含咖啡因的“咖啡”饮品,用牛奶冲饮,我个人觉得比土耳其咖啡好喝多了,带着一种温柔焦香的豆气。

坐下以后,阿当纳好像真正的教授一样把我们上午游览的哥贝克力石阵古迹再次津津乐道讲了一遍。1995年,德国考古学家Klaus Schmidt发现了数个同心圆石和一座高约6米、重达40-60吨的巨大的T形方尖碑,这一下子,就把时间轴疯狂回拉了12000年,人类文明世界的零点就此重新界定。这就是哥贝克力石阵,人类最早的庙宇,它的出现,比金字塔还早了7000年。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哥贝克力石阵古迹遗址,仿如“天外来客”。 (毛豆子/图)

阿当纳那种事无巨细的,好像12000年前,他就在现场的讲述魅力引人入胜,可是唯一的问题是,因为当时大家在喝饮料而没有戴口罩,每次他凑近过来要给我们看古迹的网上照片时,我就开始不露声色地退让。他最后还兴致勃勃地宣布:“我邀请你们和我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共进晚餐!希望我有这个荣幸!”我听了差点昏过去,想着还要点头哈腰热烈迎合三个钟头,我想我会希望自己和易卜拉欣一样被国王从悬崖上扔下去的。我们最后不得不坚决地表示,要去看哈尔非提(Halfeti)的日落,现在必须要走,他才恋恋不舍地让我们逃脱。

一碗让人吃得眉飞色舞又失魂落魄的羊肉汤

阿当纳的法力远远还没有结束, 鉴于我一直听说加济安泰普一日的起始和终结都是用一碗名叫“被燃”(Beyran)的汤来进行,可是我还没有机会品尝后,他开始心急如焚。据说这碗颜色炽烈的汤就是当地人肠胃里的太阳。以前当地人用它来做早餐,它也是公认的喝醉以后的治宿醉的良药。在铜碟里铺好碎条羊肉、米饭、羊脂,然后浇上熬了12小时的羊肉汤,客人下单后,加上蒜和辣椒酱,最后再大火烧滚一下,冒着泡地端上桌来。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被燃”羊肉汤的最后一道工序:过火。 (毛豆子/图)

哈尔非提也是因水坝项目而淹没的古城,房子淹了, 大街小巷无迹可寻,可是曾经一日呼唤五次的宣礼塔顶依然矗立在水面之上,好像潜望镜,而下面那个沉没的村落是一个潜水艇,通过这根浮出水面的信仰之镜,依然在窥探大千世界。

赶往此地路上,正是暮色四合之时,这里也是安纳托利亚黄土腹地即将嗅到地中海海风的交汇之地。我正为眼前所见之一切镶滚上金边而感到敬畏时,电话铃响了,阿当纳打来电话,执意要遥控安排我们在加济安泰普的晚餐,特别知道我记挂着“被燃”销魂汤,他说会安排一个出租车司机带我们前往。

夜幕低垂时分,我们回到加济安泰,顺利地和阿当纳安排的出租车司机会面。我们以为他在前头带路,我们跟着就是,没想到他让我们上他的车,这位大兄弟没有戴口罩,又是服务行业,而土耳其东南部疫苗接种率低,发病率高,人们还不爱戴口罩。

我们有些发怵地上车,戴上两个口罩,车窗都开着。一路上,司机大哥描绘这个乌尔法医生友人对他的种种知遇之恩,我们越听越开始觉得,这顿饭看来不是放下我们、他走人那么简单了,这是憋着一股子劲来报恩的!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羊脑酱夹馕 (毛豆子/图)

果然到了一家名为“Sahin Usta”的餐馆,他前头领路,一看这架势,是他必须代恩人尽地主之谊。这情形非常尴尬,是那种被友情绑架、冒着被新冠正面围攻的风险。我感觉病毒正蠢蠢欲动在餐桌蓄势待发,他已经端坐着点好了菜。

好了,直到那碟在燃烧的火焰上刚脍炙好的羊脑上来,饥肠辘辘的我们只能豁出去了!和我一起的伊斯坦布尔医生朋友虽然极其谨慎,连手碰到口罩都要反复消毒,但此刻也难以辜负乌尔法朋友的盛情,唯有内心暗暗祈祷后开始大块朵颐。不得不说,在一口馥郁浓香的羊肉“被燃”汤,一口香辣肥嫩的羊脑酱配馕的夹持下,我暂时有了那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醉生梦死感。直到司机大哥拿起一块馕,“砰”地扔到我碟上,我的小心肝又震颤了一下。

晚餐最后,司机大哥拨通救命恩人的电话,我们四个人进行了一场连线通话。对,那个乌尔法好人最终实践了他的诺言:“这顿饭必须由他来安排!不惜一切代价。“然后司机送我们回酒店,毫无例外地,我发现他的空油箱灯也在浓黑的车厢里倔强地亮着,但我已不再担心,我们总会抵达。

携带一颗勇敢的心,在新冠病毒和古罗马遗迹间穿梭

博物馆酒店窗外的安塔基亚 (毛豆子/图)

结束这场旅行的前一夜,我回到安塔基亚。博物馆酒店前的那条大街,叫做解放路,好像中国四线小城的马路,沿街每隔十米是一个理发店,间隔面包店、五金店、杂货店,阿拉伯血统的脸和我频频擦肩而过。而两千年前,它叫做希律王和提比略大道,在罗马帝国的年代,就好像巴黎香榭丽舍大道,罗马圆柱石林立,宽敞的街道被世界上最早的街灯照得敞亮。

2019年,我和陈丹燕来到这里旅行,最后一个夜晚,也停留在这条街上,当时博物馆酒店依然还没有开业,我们从它前面经过,留着念想。因为当时还在斋月里,店铺关得晚,在这个不再古老只是苍迈的异乡,陈老师突然说,“这就是书里说的那个斋月清凉的夜晚啊!”

就这样,2019年初夏的气味如蛇行般神奇地穿过了今非昔比的两年,钻进了我2021年中秋的鼻孔里,没有病毒、汇率、地域和时间丛生出的干扰,我闻到了稳定的清香,和古罗马一起步入良夜。

另,最后还车时,的确在油箱里剩下了1/3箱油。租车公司赢了。

毛豆子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