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骂人,最出名的是“国骂三字经”。
“国骂三字经”虽然侮辱性极强,杀伤力却远不如下面这两句话。
其一曰“断子绝孙”,
其二曰“不得善终”。
当然,广东人的诅咒又自成一派。
一句“杏加橙”直接将敌手全家大小一并咒干净。
其恶其毒恐怕放在各地方言中都能名列三甲。
只是考虑到粤语的局限,应用范围有限,暂且按下不提。
以我肤浅的认识,今时今日,“断子绝孙”这件事情,细想起来已经算不得什么诅咒。
不断下跌的生育意愿下,“断子绝孙”属于大概率事件,与仇家诅咒是不搭界的。并且,在香火延续这件事上,大多数人也想得通看得开了。毕竟世道艰难,香火要续得旺,没点底子不行。于是,部分年轻人喊出了“不婚不育,芳龄永继;不生不养,仙寿恒昌”的口号。“断子绝孙”无碍吃喝玩乐,也没什么可愧对祖宗的。自己活得好比啥都重要。路易十四的名言拿来当作人生信条——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说到“不得善终”这茬,古今中外倒是出奇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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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死,怕死得难看,可以说是人类共性。
有神论也好,无神论也罢,离不开一个人该怎么死的问题。
1470年,德国乌尔姆出版过几幅版画,标题起得甚是妙不可言,“The Art of Dying Well”。中文译作《善终术》,我始终觉得不妥。
毕竟,原文标题可是大写的“Art”——艺术。
您看,死得漂亮,那可是门艺术。有了善终术,未到九泉亦可含笑,那可不是十分艺术么?
无论是否为死得漂亮冠上“艺术”之名,如何得以善终,总归是一个人迟早要考虑的事情。
古往今来各路宗教大抵都在为善终做准备。
恐惧营销祖的师爷天主教会就搞过一项天才创举——“赎罪券”。只要肯花钱,善终算什么,来世都可以预购。这门子买卖做了两百多年,教会赚个盆满钵满,留下一份可以载入商学院教科书的营销案例。
只是,钱花出去了,说好的善终最后有无兑现,却是一笔说不清的糊涂账。至于预购的来世究竟是何等景象,亦无从求证。这笔买卖的实效大大存疑。日子久了自然无人再信。
在科学实证的大旗下,虚无缥缈的来世没了市场。
但是善终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人心依旧茫然且惶恐。
宗教之外,还有很多方法似乎都在助人善终。
据说在瑞士可以实现安乐死。安乐死算不算善终,见仁见智。我以为,比起在ICU病房浑身插满管子半死不活,安乐死的体面、自主起码维持了生而为人最后那点尊严。
“乐”说不上,“安”确乎是有的。
无论你信不信神, 或者信那一路神,殊途同归的一点都在于善终。
善终的核心在于“善”,为善则意味着要抑制住人性之恶。
照此推演,既然人人都有善终的愿望,那么止恶扬善理应是每一个人的自觉选择。
或者可以说,对于“善终”的希冀,乃是一个人心底里最后的敬畏。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起码这个春天并非如此。
前些日子见有人撰文,题曰“四月是可以撒谎的日子”。
这话说得难听,但很真实。
毕竟四月的第一天就是从谎言开始。
这个标题起发了我。
我且想,大概,四月,
也可以说说善终或不得善终。
不为别的
只为一些本应善终,却未能安息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