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彭州狮子山参加了一次徒步。和以往不同，这次是带着KPI去的——捡垃圾。是的，大家把山上的垃圾叫做“KPI”。下山后称重，看谁捡得多，获胜的奖励一张印有“角马青年”logo的魔术头巾。
“角马青年”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他们从2019年9月开始做捡拾活动，到2024年6月26日，共开展环保徒步活动331场，其中净山185场，累计清理山林垃圾 10773.68斤。
“角马青年”的主理人叫大豆，这是他的“自然名”。他说，如果大家热爱户外，也可以给自己取一个自然名。比如飞鱼、游隼什么的。接着，他介绍了“无痕山林”七原则：做足准备、维护环境、保持原貌、行走在可承受地表、注意防火、尊重野生动物、考虑他人等等。
大豆问我体力如何。我说，我是爬过海尔凼的。“那没问题”。然后，每人领了一个竹镊子和3个环保袋出发。一进山就发现，有些“轻敌”了。狮子山最高海拔1062米，累计爬升约985米，总长约12公里。许多路段，几乎是90°的陡坡，需要手脚并用，沿路长满又肥又大的毛毛虫，一不小心，就会蹭上一条。
奇怪的是，若在市区看到这么大的毛毛虫，一脚就踩下去了，但在山里，总是绕着走，生怕惊扰到它。可能是“七原则”起了作用，虽然毛毛虫不算动物，但好歹是自然的一部分。而我们进山捡垃圾，目的也是保护自然。
·角马青年净山拾野计划，开展于2019年9月，是一个致力于缓解城市&山野垃圾污染问题的户外环保公益组织。其中净山行动主要围绕成都周边热门户外路线开展山野垃圾捡拾活动。
在城市捡烟头
2019年，大豆接触到当时流行的环保运动“Plogging”。这项起源于瑞典的运动，是集慢跑和捡垃圾于一身的运动，意为“一边跑，一边捡垃圾”。于是，他在成都发起了“城市无烟头”活动。
每次活动时长2小时，路线长度3至5公里。他会设计不同的路线，让参与者在活动中，也能更好地了解城市。刚开始参加活动人很少，最少的时候只有两三个人。他发了朋友圈或者豆瓣，有人好奇过来看一下，但大部分人来了一次，就不会带来第二次。
“因为环保还是一个小众的东西。他们尝过新鲜之后，觉得也就那样，所以重复参与率低。”大豆也想过，是不是活动太单调了？于是增加了一些城市人文地理的讲解，也会发讲解文案给大家。后来人数增加到 50 人。
有时也会做一些互动游戏。比如面向小朋友的“生存挑战”。捡完垃圾，用重量兑换成一定额度的钱，加上售卖魔术头巾的钱，作为当天的午餐费。互动效果不错，活动结束后，家长的评价很积极。
城市街头的垃圾，主要是烟头。他们把捡来的烟头放在瓶子里，几年下来，战果颇丰。400多个装满烟头的瓶子，像一个行为艺术装置。
为什么乱扔烟头这个痼疾难治？大豆想，“首先它比较小，如果让人丢大一袋垃圾，他可能不会。其次，路上的垃圾桶没那么密集，也是一个原因。但一粒烟头，7天释放的尼古丁，相当于一整只烟。残留的有害物质，会渗透到地下水。”
城市活动是不收费的，参加者主要是大学生。大学生有志愿服务时长要求，和学分、评优、入党等挂钩。但成人对捡垃圾不感兴趣。大豆认为，可能是捡垃圾这件事不够酷。确实，在行为上，只是一个不断重复的捡拾过程；在装备上，又不像骑行、跑团，那么炫。
他们也办过其他的活动，比如脱口秀，过道都站满了人。但捡垃圾，还要说脱口秀的人帮忙转发，把帖子顶起来，这样操作下来最多也就十来人。这让他怀疑这件事情是否值得做。
当然，也有“面子”原因。路人的注视，让人不自在。“可以试一下，给你一个镊子，去街头捡垃圾，捡够两小时，行程5公里。路人的眼光，时间稍微久一点才能感受到。”大部分是好奇，也有觉得他们是一群“捡破烂”的。
不过，现在他已经习惯。做到80多期的时候，有小朋友参加，虽然他们比较吵，但很单纯，捡得又快又多，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觉得应该向小朋友学习，正是他们，激励我继续做下去。”
后来，人气渐渐聚集，2021年“清洁日”活动，有500多人参加。
净山行动
在成都，长期、高频做环保活动的，只有“角马青年”一家。所有活动都要考虑可持续性。他们内部也讨论过，没有钱如何持续？有人建议进山。“我们认为，做了几十期以后，人数慢慢起来，是有变现机会的。”
于是有了进山捡垃圾活动，会收取一定费用，但仍定位为非营利项目。
山上的垃圾就丰富多样了。有一次在都江堰龙池，20多人捡了160 多斤垃圾，把垃圾袋都用完了。在山里，除了常规垃圾，各种奇怪的东西都能捡到。有人捡到过100块钱、平板电脑、衣服、帽子、尿不湿等等。
进山捡垃圾也在默默地影响其他人。在狮子山，一个驴友追上来问，“可以加入你们的‘垃圾队’吗？”；在理县下孟乡，一个村书记，开车从沟口出来，副驾上放了一堆刚捡的垃圾，“他说是在向我们学习”；有人甚至把捡垃圾放在了“遗愿清单”。
很多人问，捡垃圾，为什么要往山里跑？大豆觉得有一点很重要：山野比城市自在。“在城市和山里同样走5公里，山里会轻松得多。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让人紧张压抑，山里的氧气和植被让人松弛舒服。”
·活动参与者寄来的明信片
但城市依然是他们最重要的根据地。毕竟一件事情从根上说，都是从日常的生活向外延伸。不在山里乱丢垃圾，是从不在城里乱丢垃圾开始的。
“你在山脚下才告诉他，该丢还是会丢，甚至丢了都不自知，因为‘环保’并不在他的观念体系里，所以这是一件需要一直做的事情。”
世界上没有地方是完全纯净的。海底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地面最高的珠穆朗玛峰，都散落着人类活动产生的垃圾。面对山里的垃圾，大豆习以为常。“它们通常集中在休息区，而且能看出新旧，说明还是有人在清理。”
只有一种场面让他震惊，就是猴子来抢垃圾。在龙池拉练的时候，他们把一排垃圾袋放在路边，一群猴子窜出来，龇牙咧嘴地抢垃圾吃。场面有些搞笑，也有点吓人。
他看过一个纪录片，巨量的垃圾漂浮在海上，汇成了一个岛，海洋动物吃这种塑料，就会撑死。
这也解答了许多人的一个疑问：果皮算垃圾吗？算。即便它可降解，但它的降解速度跟不上大家扔垃圾的速度，而且腐烂之后的果皮，会影响到野生动物的健康和捕食能力。
顺便普及一下，各种物品的降解时间——
纸类，1-3个月；棉质衣物，6个月；羊毛衣物，1-5年；烟头，2-10年；尼龙制品，30-40年；泡沫塑料，50年；轮胎、橡胶鞋底、厚皮鞋，50-80年；铝制易拉罐，20-200年；塑料瓶，500年；塑料袋，10-1000年；玻璃瓶，100-200万年；聚苯乙烯泡沫塑料，不会被生物降解。
所以一定不要乱扔垃圾。
在狮子山这天的净山行动，我们清理了路边、石缝、草丛和悬崖上的各种KPI，共计37.2斤。主要是塑料瓶、包装袋、纸张、烟头、果皮等，耗时6小时，暴汗一身，累并酸爽着。
下山时，走在雾气氤氲的森林里，远处山峦如画，忽然想起一个现成的自然名：Rain。
时间合适
就会发芽开花
大豆是浙江余姚人，王阳明、黄宗羲都是他的老乡，但他对成都的熟悉却胜过家乡。最近有人要去杭州，让他推荐杭州美食，他推荐了“绿茶”。中学时，他的鼻炎很严重，在成都这些年，鼻炎好像消失了。
“可能跟地理、气候有关，但从玄学上来说，我似乎更适合在西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