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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灵堂之上,我夫君负手站立,冷漠地看着被挑断了手脚筋的我

作者:一颗小白菜
(完)灵堂之上,我夫君负手站立,冷漠地看着被挑断了手脚筋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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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白濯娶傅妗的前一晚,我将绣好的嫁衣送去。

我到傅妗的营帐时,她已然穿了一袭流光溢彩的金丝云瑛嫁衣,整个人明媚生辉,身边多了不少侍女侍奉。

傅妗的梳妆台上放了几把铜剪刀。

她也在等我。

一声令下,我绣了月余的成品被傅妗的侍女们拆剪成一堆废弃的金丝红线。

我注意到,那个曾为我送来薄纱的小侍女也在其中,她视线落在了我身上,却装作不识。

傅妗对着铜镜扬起嘴角,「沈林榆,你信命吗?」

我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你和白濯大婚那日,我在京安城里遇到一位算命的瞎子,他说我这辈子要学会放下,否则苦尽甘不来,可我不信,路是人走出来的。」

傅妗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举手投足都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我从她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自己,一切苦和甘的思量都挂系在白濯身上,眉眼中没有自己,也再无其他。

我面露怜悯地笑了笑,掀开毡帘转身离开。

营帐外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大批举着火把训练有素的将士将我们团团围住。

「站住!」

一声短喝传开,紧接着一把冰凉的薄刃从后抵上了我的脖颈。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执刃之人不是傅妗,而是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小侍女。

她持双刃,另一柄刀抵在了傅妗的脖子上。

傅妗一脸的不可置信,「许暄你疯了?你居然敢背叛我?」

变故突如其来,我们被她胁迫着出了营帐,几米外站着白濯和他的亲卫。

利刃很快在我的皮肤上勾出了血线,密密麻麻的痛感传来。

傅妗带着哭腔,「将军,将军救我。」

白濯情绪没什么起伏,盯着许暄淡然开口,「许昀忠肝义胆,没想到有个诡计多端的妹妹。」

许昀?

我愣住了。

许昀就是那个负责我起居大半年的校尉。

许暄冷笑,「我哥哥再忠肝义胆,不也被你亲手送去了水杉谷,你明知道那场战役有去无回,用这种方式冠冕堂皇地杀了他。」

水杉谷之役,许昀也去了?

我的唇微微发着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濯面无表情,平静道,「水杉谷背后通向战略要道,必须要有人领先锋打过去,只是许昀刚好是最合适的领军人选。」

许暄凄厉地喊道,「你就是报复!报复那一箭是我哥哥射出去的!」

结痂的记忆再次被扒开,一片血淋。

那一箭是许昀射的,但命令是我下的。

正中南芝心口。

许昀不是什么心细之人,有些孩子气的毛躁,但他憨厚善良,不会因为白濯对我的冷落而对我失了半分的尊重。

那时,白濯大军与南下的匪寇已苦战半月,南芝不顾自己愈加严重的咳疾,去郊外的寺庙为众将士祈福。

傍晚时分,南芝还未回来,两更天时,她的侍女伤痕累累地闯了我的营帐。

南芝被一群北方匪寇截走了。

我有些慌不择路,即刻让许昀向上给白濯那边递了消息,让他点了些亲近的军士去打探消息,一夜未眠。

清晨传来好消息,南芝被找到了。

但派去打探的十几名军士只回来了两名,南芝满身是血被挂在敌方城门前的桅杆上,一息尚存。

接近一天,白濯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情急之下,我违抗禁令跟着许昀出营营救。

为了让南芝知道我们来救她了,我丢下绣帕,绣帕在风中卷了几道,落到了她的视线里。

匪寇一鞭一鞭地抽着南芝。

在我的记忆里,南芝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可那天她凄厉地喊出那么大的声音,「别救我,他们设了埋伏,别让军士罔死。」

城里的匪寇瞬间戒备。

南芝像一块碎掉的布块,说话的声音像夹杂了很多血泡,「我咳疾本就重,活不了多少天了,可我也怕我死前撑不住拷打说出些什么,若你还认我当嫂嫂,就杀了我吧。」

那些匪寇兴奋地挥舞着带着倒钩的鞭子甩在她身上,南芝的叫声越来越凄厉,「杀了我,求你了,给我个痛快吧。」

指甲割破了手心,我红了眼。

许昀皱着眉头看着我。

南芝痛得昏了回去,却又被冰水浇醒,继续鞭打,几近崩溃匪寇可能觉得还不够刺激,用刺刀挑开她仅能蔽体的衣物,南芝情绪更加激动,「求你了,杀了我啊。」

那么体面的南芝,怎么能受这样的屈辱。

会不会,死可能真的是解脱?

我抖着声音,「许昀,你箭术如何?」

许昀默了一会,「还可以。」

「那就……帮帮嫂嫂吧。」

07

得到南芝离开的消息,白濯连夜百里加急杀了回来,凌迟了那些匪寇,也碾碎了我,可我没想到,忠肝义胆的许昀会因为帮我成全了南芝而成为牺牲品。

「白濯,你杀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与你一报还一报,她们两个今晚只有一个人能活,你是选你的旧妻还是你的新欢?」

白濯身后的弓箭手都搭上了箭。

许暄将我和傅妗拉挡在她身前,「我没有什么耐心,再不选我都杀了。」

「我选傅妗。」

白濯说出了我预料的答案。

我以为被伤害了这么久,我可以完全不在乎了,但我的心依旧痛得要裂开。

傅妗在我身边又哭又笑。

我目光细细描摹着白濯的眉眼,拥有这幅面貌的人我来生再也不要遇见了。

许暄在我耳边嗤笑,「看来你在他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

我低垂着眼,轻声道,「我一直都知道。」

许暄的刀在我的脖子上摩挲,「你死前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我,有同情,有鄙夷。

白濯鸦睫轻掩,盖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我点点头,抬头望向了天空的月亮,「你哥哥的事是我对不住,他不过是服从我的命令,受到了迁怒,我下去以后会向他赔罪。」

「没了?」

「没了。」

许暄笑了下,「可我那傻哥哥一直觉得你人很好,我若杀了你,他应该会怪我才是。」

我愣住了。

许暄没给任何人反应时间,推开了我,挥刀往傅妗的心脉处扎去,但是她还是没有白濯的袖箭快。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听血肉被刺破的声音,许暄带着释然的笑垂倒在地上,她整个人都在抽搐,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微微张口却只能发出模糊的字。

寒风阵阵刮过人心。

她倒在血泊里,用破碎且微不可闻的声音,喊着「哥哥。」

白濯冷冷地下令,「放箭。」

箭雨顷刻之间朝许暄而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将我拉开,挡在我身前,「别看。」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白濯站在不远处,目光平静地扫过我。

傅妗想去拉白濯,却被他身后的侍卫死死按住,她露出害怕的神色,奋力挣扎,癫狂地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摆,「白濯,你……听我解释。」

白濯冷冷地下令,「将叛贼傅妗,押入大狱。」

「白濯,白濯。」

傅妗不甘的嘶哑叫喊声由近及远。

那晚发生了太多事。

我烧了两天,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好多人,有生者,有逝者,有想见却未曾谋面的人,有分别太久快要忘却的人。

我醒来的时候是夜里,营帐里的灯烛快要燃尽,白濯趴在我的床榻边,还握着我的一只手。

他这又是玩哪出?

我盯了会他,他面容未变,我却怎么也看不出我当年爱慕的鲜衣怒马少年模样。

白濯握着我的手稍微用了几分力,「醒了?还有没有不舒服?」

我摇摇头,「我们和离吧或者你休了我。」

白濯面上一僵,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你多休息休息。」

我摇摇头,语气平淡,「我在京安的时候,就给你寄过和离书,你可能没顾及上,耽误了这么久,我们就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白濯沉默了好一会,哑着声音,「阿榆,我放下嫂嫂的事,你也放下过去,我们重新开始。」

放下?

怎么可能放得下?

我背过身去,泪水丝丝缕缕落下。

白濯沉默着替我换了灯烛,离开了营帐。

08

我营帐所在的位置离大狱不远,日日能听见傅妗痛不欲生的嘶喊声。

崔白衣说傅妗都招了。

傅妗外出时意外被北方匪寇奸淫,她为了护住自己的名声,能顺顺利利地嫁给白濯,她与匪寇达成协议,只要他们不乱说她就帮他们做事。

截虐南芝的计划她有参与。

兵中之所以会出现疫病,也是因为傅妗按照他们的要求私放了传染源进来。

数十万将士因为她含恨殒命。

傅妗上一次乔装与匪寇见面时被白濯影卫割伤了手臂,她为了掩饰所以在让我绣嫁衣的那日,故意激怒我往我刀尖上撞。

白濯的人截住了傅妗传递出去的信件,那晚准备缉拿她时没想到先牵出了许暄。

傅妗罪孽深重,尽管他父亲曾是忠良之将,不少军营里的老派势力顾念旧情为她求情,白濯还是下了三日后凌迟的军令。

狱卒之前受过傅妗照拂,替傅妗给我递了消息。

她想见我。

我本无意再与她有牵扯,可她说我父亲的死另有隐情。

我避开了白日,选择在深夜去了牢狱。

傅妗浑身血污地瘫倒在地上,像一摊烂肉,她看到我挣扎着笑了,「你来了。」

我淡淡地看着她,「你如何知道我父亲的死另有隐情?」

傅妗没有理我,自顾自地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可以嫁给白濯了。」

我耐着性子,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傅妗脖颈也有伤,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沈林榆,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人是你,最恨的人也是你,明明我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抵不过你们相识几日?」

「因为你有个拿得出手的爹,可我没有。」

傅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我没有的东西,你怎么可以拥有?你爹爹本就身子不好,我去到你们家管家一贯抓药的药铺,买通了伙计,在他喝下的每个药包里放入微量鹤顶红。」

层层的血渍仿佛侵入眼中,我大步向前,我狠掐住傅妗的脖子。

傅妗因为喘不过气咳嗽不住,却笑得愈加放肆癫狂,「我做的这些白濯早知道了,可是他也没告诉你,输的从来就不是我。」

我逼着自己用最后的理智,放了手,傅妗脸色微变。

「这个时候你愿意与我说这些,不过是想逼着我动手杀你,白濯下令凌迟你,你想从我这换个痛快些的死法。」

「用在你身上,千刀万剐都轻了。」

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从内到外都破败不堪的她,「傅妗,你的父亲是忠臣,是明将,要说他真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只会是你这个女儿。」

我在泪流满面之前,出了潮湿阴冷的牢狱,灯火昏暗的遥遥入口处,白濯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我一步一步走向他,在靠近的那一刻我拔下簪子猛地扎入他胸口。

殷红色的血很快浸透了白衣,他丝毫没有躲。

我的声音裹满绝望,「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

白濯的面容上丝毫没有血色,只是沉默。

我低垂着眼,脚步虚浮地越过了他。

「你若还有半点良知,就放过我吧。」

白濯拉住我的手,「你是陛下亲封的裕夫人,若要和离必须要面圣。」

裕夫人?我倒忘了这个。

当年爹爹以十万军需的嫁妆送嫁我的消息传到了京安,陛下降旨亲封我为「裕夫人」,当时觉得是无上的荣耀,如今却成了一道枷锁。

爹爹,女儿错了。

女儿一定与白濯和离,干干净净去见你。

10

傅妗行刑那日,我没去看,而是去找了崔白衣。

崔白衣微微蹙眉,「太后今年年关倒是过六十寿诞,但我觉得白濯不会带你去。」

我伸手理了下架子上的草药,淡声道,「他莫不是担心和离会影响他这些年攒下的好名声?」

崔白衣顿了一会,「我觉得他不会。」

我狐疑地盯着他,「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崔白衣低头笑了下,岔开了话题,「我要走了。」

我愣在当场,「你要去哪?」

崔白衣看向远处青峦叠翠的山脉,「浩浩山川湖海,自是去留我处。」

我语气一顿,「丢下我这个徒弟不管了?」

崔白衣从他随身背着的医箱里翻出几本医典,「这里面都是我毕生所学,亲笔手写,等你琢磨透水平不会在我之下。」

我撇撇嘴。

崔白衣却觉得好笑,「今晚再带你看一次月亮,去不去?」

「去。」

傍晚时分我正准备出营帐,迎面撞入白濯的怀里,我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白濯面容有些倦,看着我没有说话,强硬将我拽回他身前,不由分说展开搭在白色狐裘替我披上,「草原上晚上风大。」

我沉默地等他系完衣带,绕开他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月亮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我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喜欢看月亮?」

崔白衣还没开口,自顾自地先笑了,「我小时候性子软被一个挺淘气的小姑娘欺负气哭了,她想帮我止住眼泪,就哄骗我让我抬头看月亮。」

我觉得匪夷所思,「你没反抗?」

崔白衣摸摸鼻子,「我反抗了,我问过她为什么要看月亮,她说因为今晚有月亮。」

我笑弯了腰,来边北这么久了难得感到由内而外的舒畅和愉悦,「原来如此,这个小姑娘现在呢?」

崔白衣良久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回应,「她跟你一样,早就嫁人了。」

我抬了抬眉骨,「居然没嫁给你?」

崔白衣望向夜空,幽幽长叹一口气,「我一开始也以为她会嫁给我,可她后来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偏偏那人还是与我有过命交情的挚友。」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崔白衣笑了笑,「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与白濯和离。」

崔白衣沉默了会,开口。

「他当时下令将你吊挂三日,不过第一日晚他就自己抗了自己的令抱你下来了。」

「他让我用你试药前,自己先试过一遍。甚至我给你缝合经脉前,他挑了自己左手的筋,用自己先给我练手。」

「他没有显赫的家世,他走到如今的位置是一步一步厮杀上去的,军营里新旧势力暗流涌动,也只有许昀这类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他才敢放在你身边。」

「有些事不能只用眼睛看。」

我轻笑一声,「不用眼睛看,该用什么看?我身上的伤,心里的缝,还有那个离开的孩子,哪个不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想讨我心软吗?未免过于下作。」

「你若念着我们师徒情谊,就不必他当说客了,他对我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会牢记于心,永世不敢忘。」

崔白衣走的时候我没去送他。

我让他帮忙传的话有没有被传到,我也不想去探究。

我坐在营帐里把他送给我的医书翻到最后一页,盯着上面那枚不大的红色印章发呆。

医典刚拿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就看到了,那上面有四个字,「漼泊祈印」。

这个章印我曾见过,它曾落在我的退婚书上。

漼泊祈,崔白衣。

原来我们不是未曾谋面。

白濯来找我的时候,营帐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没进来,只是从营帐的缝隙里放进一只软糯怯生的灰兔。

我和白濯刚成亲那会,还是孩子气性尤其贪玩,上元节我因为感染了烈性风寒,被他拘在府内养病,我与他好说歹说,可他就是不放我出去看放河灯,我生气好久不理他。

后来,他也是偷偷往我房里放进来只兔子,逗我开心。

我起身走了过去,轻轻地将灰兔抱起,仔细打量了会,「这兔子真丑,比京安城里的兔子丑多了。」

门口的白濯掀开了帘子,对我的回应展露出几分欣喜,「山野里的兔子不比农户家精心侍养的好看,你若愿意我下次带你去集市上挑几只好看的。」

我转过身,「随便。」

09

我和白濯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他把我安置住进了他的军帐,时常会给我买些他觉得我喜欢的玩意儿,他送东西我就收了,他让我做什么我便乖顺听话,我们同眠一榻却互相敬重得仿佛不甚相熟的人。

太后过六十寿诞时,白濯正在领兵出征收复失地,遥送了贺礼进京并未亲自返京祝寿,皇帝不仅不怪,还为白濯封官加爵,赐我诰命。

又是一年上元节。

边北冬天的风比京安更烈,我高烧不退。

白濯却在喂我喝完药,突然问,「要不要一起去看天灯?」

我怔了下,点点头。

白濯给我披上了厚厚的狐裘,背着我一步一步踏阶登上了城楼,城外是庄严肃穆的守军,城内是和美安康的一方百姓。

不计其数的天灯齐放,万千荧光闪烁,恍若烟火星辰。

城墙上风很大,白濯将我搂在怀里,「边北之境少河,边北的百姓无法像京安那样放河灯祈愿,便会把祝福与期盼写在天灯上,放由天上。」

我看着漫天明明灭灭的光,入了神,「放天灯,能有用吗?」

「要不要试试?」

「好。」

我握着着了墨的狼毫笔,却一时不知道写什么。

我磨蹭了很久,白濯一直耐心地帮我扶着天灯,我想不出祈愿,便随意写了句,「愿年年见得如此漫天灯火,盼日日可享山花和自由。」

白濯写在另一侧的是,「愿年年与阿榆相伴。」

进入六月,天渐渐转热。

我接连数天没什么胃口,白濯差人买来冰冻乳酪,我刚吃进一口便又反胃吐了出来,军医为我诊完脉便跪地恭贺。

我再次有了孩子。

白濯又欣喜又担心,日日贴身照拂,事事都顺着我。

七月初,是爹爹第五年的忌日。

我告诉白濯我想回趟京安为他扫墓,白濯虽有些犹豫,但还是为我安排好了行程,亲自陪我上路。

我一路没有任何孕反,只是到京安时整个人瘦了一圈,极为憔悴。

白濯衣不解带地照看我。

休整了几日,我终于稍稍恢复了些精神。

我们住在城东,我让白濯去城西的铺子帮我买些白玉糯桂糕,我算好了他离开的时间,独自去了城北。

登闻鼓喊冤屈,上可达天子。

那日,我一身素衣站在府衙前敲了登闻鼓。

一声接着一声。

鼓声不歇,我想起了很多人,想过了这倥偬的须臾数年。

我的身份特殊,所求之事异类,府衙不敢断当即呈入宫里。

我端跪在偌大空旷的宫殿里,迎着满朝文武的目光,挺直腰背,声声叩请,「民女奏请陛下取消封诰,准许民女与白濯将军和离。」

白濯立在我身侧,漆黑的眼里情绪汹涌起伏。

庆帝冷着脸,摔了茶盏,「白将军管得住千万将士,管不住一妇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白濯在我身边跪下身子,哑着声音,「陛下,阿榆如今有孕在身,身子羸弱,恳求陛下准许她起身回话。」

庆帝冷哼,「朕倒是看她身子好得很。」

我没有起身,继续俯身叩首,「求陛下取消封诰,准许民女与白濯将军和离。」

庆帝眯起眼,声音不怒自威,「你这妇人,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可知天下有多少女子想嫁与白将军为妻?」

我面无表情,从袖中滑出刀片。

白濯明白我想做什么,伸手想拦我,可我暗暗排练了数千次的动作又怎么会慢。

黑色的短发像被抛弃的乱麻飘落在地。

我当场削了发。

「陛下,按照本朝惯俗,女子当众削发有损女德,求陛下取消封诰,准许民女与白濯将军和离。」

我倔强地不停叩首,不停地喊出我的诉求。

庆帝深叹了口气,「白濯,你的想法呢?」

白濯面色苍白,声音微微有些抖,「陛下,阿榆现在尚有身孕,需有人近身照顾,可否延后处置。」

我轻笑出声,「白将军,当真以为这孩子能生下来?」

白濯双眼猩红,漆黑的眼眸里盛着一丝绝望,「你什么意思?」

我心下终于有了报复性的畅快,看着他平静地说,「我在服用的安胎药里加了药性相克的寒凉药材,接连服用了一月有余,它留不住的。」

白濯颤抖的手扣住我的肩,深黯的眼里没了焦距,一遍一遍地问我为什么。

我笑得畅然且麻木。

这剧痛折磨了我许久,如今心中大石落下,我终于放心昏了过去。

10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被休了。

因为所谓的女德有亏。

我被罚囚禁于寒山寺十年,白濯回了边北驻军。

寒山寺的师父说我尘缘未了,不予我剃度,我便带发修行,日日夜夜抄写经文,为了那两个我都没留住的孩子。

其实,我从未乱吃过药。

只是我这具身子破损得太严重,留不住它,来京安的路上我便感受不到它的生气了,强忍着剧痛,我用它作为最后一剂烈药逼得白濯与我解绑。

寒山寺里香火繁盛,香客来来往往。

我只抄经文,从不与外人搭话。

春夏之交,秋冬更迭。

到了第三年,寒山寺所有超度往生的经文我已抄了百遍。

师父带我去山顶的廊亭里煮雪品茗,这里是整座山的最高处,可以瞭望整座京安城,我不自觉地往西边看去。

师父问我,「如今,能放下吗?」

我摇摇头,「弟子无能,无法自渡。」

谈话间,京安城中突然传来丧钟。

我没来由地一阵心悸,「师父,这是什么?」

师父看了眼远方,双手合十,「京中有贵人离开了。」

山上雪渐渐落大了,竟然有些像边北境遇的。

上元节,我站在寺院里看着清冷的夜空,没一会寒山寺周围升起了大片的天灯,这么多年,年年都是。

我知道,一直都是他。

第五年上元节,师父在山下草庐讲经,我随侍左右,回寒山寺的时候正好是漫天天灯升起之时,我仰起头望了一会。

师父说,「去吧,去看看吧。」

我穿过了一片荆棘,来到了外围的竹林里。

放灯的人一身白衣。

他看见我时,笑了,「好久不见,沈林榆。」

我没想到会是崔白衣,「好久不见。」

崔白衣点燃天灯里的蜡烛, 「虽然天灯是白濯拜托我放的,不过这天灯都是他亲手编织的, 每年数百个, 他不嫌编得累,我还嫌放得累。」

我抬头望向天空,「我当时一直以为你站在我这边。」

崔白衣低垂着眼, 「我的确站在你这边, 却偶尔也想帮帮那个闷葫芦。」

「你父亲以十万军需换他娶你时, 他要了三天考虑, 那三天他来找我了, 他说他遇到了心动的姑娘,可偏偏那姑娘与我有婚约,他说那三天我怎么打他他都不还手,但打完了就要同意退婚,把你让给他。」

「他从小无父无母, 在街上偷东西偷到南芝的父亲身上,被他捡回家, 南芝于他是至亲,是家人,她命殒后他迁怒于你, 可他最恨的是他自己。」

「他知道傅妗对你爹爹做的事后, 有些不敢面对你。」

「傅妗事情未解决, 他长期出征担心他不在的时候她设计伤害你, 不敢多与你亲近, 可无数个半夜他都会不自觉地走到你的帐外, 驻足好一会。」

我听着崔白衣的话, 仿佛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

嗤笑一声,淡淡道:「倒也不必如此尽心尽力为他陈情,事后诸葛亮,谁都当得, 我不稀罕。」

我低头看了眼他手上的天灯,随意问了句, 「这天灯用的纸张居然是前几年的旧样式, 可军中供纸不应该是年年更替的?」

崔白衣沉默地看了一会我,「两年前,你可曾听过京安里的钟声?」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那丧声是他的。」

我整个人仿佛定在原地, 闻不见穿林打叶的风声。

崔白衣递给我一盏天灯,「他在城中巡查时救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娃娃, 中了毒箭, 我去晚了, 这些天灯是他生前绘制的,这是最后一个,你若愿意便由你来放吧。」

天灯上是我熟悉的字迹。

「愿年年与阿榆相伴。」

我没有接过,一步一步往后退,「山寺有宵禁, 我需要回去了。」

崔白衣在我身后喊道,「他走的时候我在身侧,他说如果有下辈子, 你就擦亮眼睛,别再遇见他了。」

我没回应,向竹林深处走去。

(完)灵堂之上,我夫君负手站立,冷漠地看着被挑断了手脚筋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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